唐寶民
1993年9月17日,雜文家何滿子先生在《南方周末》上發(fā)表了《索爾仁尼琴的跌落》一文,斷言索爾仁尼琴在俄羅斯已經(jīng)跌落。文史專家藍英年先生讀到了這篇文章后,認為何滿子的觀點過于武斷,就寫了一篇批評文章《也談索爾仁尼琴》。在這篇文章里,他對何滿子的論點逐一進行了駁斥,還在文章中說了一句不客氣的話:“對自己不了解的事最好不要發(fā)表高論?!?/p>
何滿子生于1919年,藍英年生于1933年,兩人相差十四歲,幾乎可以算是兩代人了。因此,以晚輩自居的藍英年事后覺得“對自己不了解的事最好不要發(fā)表高論”這句話有些不妥,認為自己對一位一直敬重的老先生語氣過于強硬了,所以,在把文章收入集子時,就刪掉了上面那句話。但他仍深感不安,就和一位朋友講了這件事。那位朋友提醒道:何先生很厲害,一定會寫文章反駁,要做好心理準備。因此,藍英年就更覺得不安了,在之后的幾個月里,他一直關(guān)注著報刊上的消息,看登沒登何滿子先生反駁自己的文章。奇怪的是,居然沒有看到。
有一天,藍英年在《出版廣角》上看到了何滿子先生的一篇文章,其中提到了藍英年翻譯的《果戈理是怎樣寫作的》,說這是一本“頗值一讀的書”。藍英年先生特意算了一下時間,他肯定,何滿子先生已經(jīng)讀過自己那篇批評性很強的文章了。這恰恰說明,何滿子先生對自己批評他的事并沒有介意。
后來,藍英年才知道,曾有人問起何滿子關(guān)于藍英年對他的批評,何滿子說:“他批評得不厲害,有道理。”藍英年很為何滿子先生的大度所感動,便想登門拜見。2000年的一天,藍英年到上海,給何滿子打了個電話,問他什么時候有時間,說自己想去看望他。二人此前從未有過聯(lián)系,而且還是“論敵”關(guān)系,但何滿子卻非常爽快地說:“你現(xiàn)在就可以來?!庇谑牵{英年便到何滿子家中拜訪,受到了熱情接待,二人相談甚歡,絲毫感覺不出曾經(jīng)是觀點交鋒的“論敵”。
交談中,何滿子向藍英年問起現(xiàn)今俄羅斯作家的情況,其中也包括索爾仁尼琴。藍英年就介紹了一番,并因此認為:“他詢問這些作家,說明接受了我的批評?!?/p>
二人分手的時候,何滿子又以書相贈。從那以后,藍英年每次去上海,都去看望何滿子,二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師友。何滿子的“不計較”,令藍英年十分感動,他感慨道:“我與何滿子先生是因爭論而成為師友的,此后,受到他不少教誨。俗話說,‘不打不成交,我點名道姓地批評前輩,前輩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與我交朋友,這樣的事如今還會有嗎?”
【素材解讀】
作為有影響、有地位的文化前輩,何滿子先生的心胸極為寬闊,他對于自己的“論敵”顯露出不計較的豁達姿態(tài),毋庸置疑,這就是真實生動的大師風(fēng)范與仁者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