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丹娜
摘 ?要:無論從某種意義上說,卡夫卡都稱得上是現(xiàn)代主義小說家中的一位重要人物。正如英國大詩人奧登所言:“卡夫卡對我們至關重要,因為他的困境就是現(xiàn)代人的困境”[1]。作家在《在流放地中》通過不同的意象向我們展示了人類在現(xiàn)代社會中所面臨的種種困境。本文將從作品里的部分細節(jié)中簡要分析矛盾顛倒、非人性、狂熱迷信以及對自我的不自知,以此映射人在現(xiàn)代社會生活中所遇到困境。
關鍵詞:矛盾顛倒;非人性與非正義;狂熱迷信
正文:
這篇小說大概講述了一位旅行家來到熱帶地區(qū)的一個流放地。流放地的司令官邀請旅行家列席一次處決,那是一位履行法官義務的軍官對一個罪犯所做的處決。一架處決機器用于執(zhí)行判決,它是流放地以前司令官發(fā)明為了以一種機械的方式在十二小時處死犯人的機器。軍官向旅行家解釋機器的運轉(zhuǎn)情況,還在最后請求旅行家在新司令官那里為這臺機器說好話卻遭拒絕,于是決定就讓這架他過去熱情擁護的機器來處死自己。但機器恰恰在他被處死的過程當中沒有按規(guī)定運轉(zhuǎn)。到了軍官這里,這架機器失靈了。他被機器殺死。旅行家離開了流放地。
一、面對事物間矛盾沖突的無奈
作者卡夫卡在小說的開頭刻畫了一個矛盾。犯人被指控的罪名是:“不服從上級、侮辱上級”,但這里說到:“順便提一下,這個罪犯看起來簡直就像一條聽話的狗。”如此卑躬屈膝的人怎么會不服從上級呢?又由于預先刻畫了犯人的這種狀況,那作品中講的給犯人戴上的系列鐐銬就變成了一個矛盾且多余的程序了。其次作品中寫道:軍官檢查機器和做些輔助工作而這些操作使軍官感到“格外疲倦”,但前面寫到過,軍官爬上爬下,關于機器的每件事都親力親為,他對機器充滿了熱情。為人們節(jié)省勞動是任何機器的目的,在這里卻反過來,機器使人筋疲力盡!這里機器的徹底意義顛倒。軍官從犯人那里得到兩條手絹來減輕自己漿硬的軍服領子的壓力,流放地處于熱帶地區(qū),但軍官穿著不合適的厚重的整套制服。當旅行家提出對制服建議時,軍官回答:“當然是的……但它們(制服)對我來說就是家鄉(xiāng);我們不愿意失去家鄉(xiāng)。”這里又生成了一個反面的矛盾對立,這種對一個表面的、在新的環(huán)境下對完全不適合的符號的堅持,顯著地顯示了無家可歸的無依之感。
作品中的矛盾顛倒指導著這篇作品的思路線索,這些矛盾沖突的雙方即本雅明所說的“從卡夫卡夫人形象世界的中心”能發(fā)現(xiàn)其作品的預言性,而支撐這座預言大廈的“構(gòu)件”就是表現(xiàn)人類基本生存的“姿態(tài)”[2]。作品中的矛盾雙方所遇到的沖突可能就是人類在生活中所遇到的系列困境。人類把生活規(guī)定為矛盾,生活才是矛盾。正是這種把生活看作矛盾的概念摧垮了人的精神,使人的生活處處為困境。
二、人性和正義的丟失
當我們到作品中尋找人的形象時,卻只發(fā)現(xiàn)了一些物件。我們想在其中尋找一種預設的人性觀,卻發(fā)現(xiàn)在這篇“獨特”的作品中,人是無關緊要,人無非可以為那臺處決機器效力,或被當作那臺機器的食物。人的本質(zhì)這般顛倒,以至于我們不得不談論一種極端的非人性化時,對正義的反常才是有可能的[3]。犯人所受的十二小時的撕裂折磨沒有被視作某種非人道的東西,而這架處決極其容易被弄臟反到成了“它的唯一缺點”。犯人被描寫成一種幾乎動物的狀態(tài),而看守的士兵幾乎比這個犯人更無人性。士兵突然在鐵鏈上一拖,使犯人倒下來,這時候,士兵表現(xiàn)出極大的快樂,及犯人和士兵對軍官的自取滅亡表現(xiàn)出來的粗鄙的快樂……都表現(xiàn)出一種非人性。
“旅行家一看到犯人,他只是問道:‘他知道自己的判決嗎?‘不知道,軍官說,急于繼續(xù)做他的解釋,但旅行家打斷了他:‘他不知道對他所做的判決嗎?‘不知道,軍官繼續(xù)重復道,他停住了片刻,仿佛是要旅行家進一步說明一下自己的問題,接著又說:‘根本沒必要告訴他,他會從自己身上得知的。旅行家不想再問什么了,可是他發(fā)覺犯人的目光轉(zhuǎn)向了他,似乎是問他是否贊同這樣荒唐的做法。本來他已經(jīng)靠在椅背上了,這樣一來,他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進進一步問道:‘但他一定知道自己被判決了吧?‘也不知道,軍官答道,朝旅行者笑了笑,似乎在等他說一些不可思議的話?!恢?,旅行家說,一面揩揩前額,‘那么他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的辯護是否有用了?‘他根本就沒有辯護的機會,軍官說道,同時把目光轉(zhuǎn)到一邊,免得旅行家聽到對理所當然的事情的解釋覺得不好意思?!墒?,他總得有機會為自己辯護吧,旅行家說到,而且從椅子上站起身來”[4]。
這段是小說描寫中的漸強符。不論在何人看來,卡夫卡這段的描寫都實在荒謬。軍官的法律觀很明顯屬于非法的。正義的判決是對觸犯法規(guī)行為懲罰,法官有權(quán)對犯人實行控告,但犯人也有權(quán)為自己辯護。雙方都具有發(fā)言權(quán),判決才有根據(jù),量刑尺度也才有合法性。假設旅行家被震驚的是:人的存在可能遭受何等的反?;姽俚膽B(tài)度乃是一種顛三倒四的唯心主義。一種如此毫無抵抗力的人的存在,最終只能成為另一個狂熱迷信者的犧牲品[4]。且在作品結(jié)尾,旅行家不讓犯人和士兵隨他離開小島時,他也已傳染上了非人的野蠻特性。作品中,流放地中的所有刑罰都是死刑,這更投射出一種非人性的、非正義的存在。作品中的種種生存“姿態(tài)”正是生活中現(xiàn)實生存狀況的映射,而身處于其中的人也可能常在種種經(jīng)歷中丟失了人性和正義。
三、理性思考的缺失
作品中還有這樣一段描寫:“處決的前一天,這兒就滿坑滿谷都擠滿了人,都是來看熱鬧的……我們所有的人,都是多么醉心神迷的觀察受刑者臉上的表情呀,我們的臉龐又是怎樣的沐浴在那種終于出現(xiàn)又旋即消失的正義的光輝中?。 边@種盛大的觀刑具有的全民性、儀式性。“刑罰”作為暴力合法化的形式,使圍觀的人們從中得到了釋放和發(fā)泄陰暗人生的快感。這樣的公開處決重振了統(tǒng)治者的權(quán)威,制造了一個將權(quán)力“下放”的假象:仿佛人人都可以站在統(tǒng)治者的立場上對犯人進行宣判,正所謂“公開的酷刑和死刑應該是引人注目的,應該人所有人把它看成幾乎是一場凱旋儀式”[5]。但其實就圍觀者而言,他們在非狂歡式的生活中所經(jīng)歷等級分層正好在狂歡中能夠得到了變更與調(diào)整。民眾覺得“正義得到了伸張”,是因為那虛假的權(quán)力下放。行刑結(jié)束時讓人感到遺憾的是那短暫的“權(quán)力持有”的消失,他們要重新跌回沒有權(quán)利的普通人。
狂熱迷信具有不可思議的魔力,將現(xiàn)實生活中的荒謬掩蓋、把不可能的事情裝扮成有可能。但其一旦消退,帶給人可能是無盡的落寞之感。
總結(jié):
“流放地”是一個人類丟失了自己詩意棲居的家園的荒涼之地。軍官被機器而奴役,犯人像狗一樣沒有尊嚴,士兵則就是被軍官操控的另一架機器。各種顛倒的意義擾亂了人的思維,不斷發(fā)生沖突的矛盾摧垮了人的精神,迷信狂熱掩蓋了事物的本真面貌。這樣的社會被海德格爾稱之為“貧瘠的時代”。這樣的時代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人人都變成軍官那樣的人,身處荒誕時代而不知,在無意識中一步步走向荒謬的消亡。面對現(xiàn)代社會生活中的種種困境,最重要的是要認清事物的本真面目,只有尋找到其本質(zhì)才有可能走出其困境。
參考文獻
[1] ?轉(zhuǎn)引自袁可嘉:《歐美現(xiàn)代派文學概論》,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年版,第259頁
[2] ?【德】.本雅明.《本雅明文選》[M] 陳永國,馬海良,編 北京: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
[3] ?《卡夫卡文集》第一卷,葉廷芳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年版
[4] ?【德】瓦爾特.比爾梅《當代藝術的哲學分析》,孫周興、李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47頁
[5] ?轉(zhuǎn)引自【德】扎東斯基:《卡夫卡與現(xiàn)代主義》,洪天富譯,外國文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9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