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聯(lián)君
有一種精神,穿越歷史的云煙,日久彌新!
有一種回憶,歷經(jīng)時代的風雨,更臻醇厚!
——題記
我離開雪域高原,已整整十年。
十年時光,匆匆流逝!
十年歲月,彈指揮間!
十年,幾多春去冬來。十年,無數(shù)往事成煙!
十年,己然過去。軍人的榮辱,邊關的冷暖,似乎與我已不相牽連。然而,世紀初年,雪域軍人在邊防哨卡無私奉獻的高尚情操,默然犧牲的愛國情懷,卻時常在我腦海翻騰倒映,浮動欲出,使我終于橫下心來,記下這些文字,以獻給那些曾經(jīng)戰(zhàn)斗,至今仍在風雪高原戍邊衛(wèi)國的軍人及軍嫂們!
我想,世紀初年這段雪域邊關的歷歷往事,應該是這種精神的真實寫照,值得我們整個社會長久記憶和弘揚,也值得我們更多的青年和后人永遠警醒并留存!
公元二○○一年九月十一日,雪域高原的夜,溫馨、圣潔而靜謐。
西藏某分區(qū),燈火依然通明。作戰(zhàn)值班室,電話鈴聲,時緊時急,響個不停。忙碌了一天的A司令員、B政委靠在沙發(fā)上,翻閱著當天的報刊,顯得有些倦意。十一時左右,邊關穩(wěn)定情況報告匯總完畢,二位軍政主官稍稍松了一口氣。
回到住處,洗漱完畢,時針很快指向十二點?!翱纯戳泓c新聞”。和往常一樣,A司令員打開電視。
頻道調到新聞臺,屏幕上飛機撞擊樓層的畫面,驚奇、驚險、驚心閃現(xiàn)出來。
“這,是哪里?怎么回事?”司令員一臉愕然。
“……美國世貿大廈、五角大樓相繼遭飛機撞擊,人員傷亡慘重,財產(chǎn)損失無法估量……”播音員的聲音,既急促,又有些零亂。
“偶然事件?不,絕非偶然?!盇司令員凝神靜思,急不可待撥通了政委的電話。
“老B啊,看法如何?”司令的言辭,開門見山。
此刻,政委也沒懈怠?!皯摃砍兜桨?、印、巴等國,進而影響我邊境安全。長久計,應早作打算?!?/p>
“意見一致?!?/p>
“那分頭聯(lián)系?!彼玖睢⒄畔码娫?,睡意全消。隨即,靜靜的夜空,電波一次次流出,飛向邊關,躍上哨所。撞開了一扇扇似已塵封的大門。
邊關無戰(zhàn)事的序幕,在世紀初年拉開了……
由此演繹的一個個真實故事,感人肺腑,催人奮進!
由此書寫的一樁樁邊關豪情,永駐心間!
還是讓我們把歷史的廣角鏡,聚焦到那段如歌的歲月里去!
祖國需要我
“9·11”事件,震驚全球。阿富汗上空,戰(zhàn)云密布。雪域邊關,安穩(wěn)受脅。危急時刻,休假回家的邊關軍人,無論親人怎么挽留,不管新娘如何眷戀,縱然妻子撕心呼喚……一個個軍中男兒,毅然決然:歸隊!歸隊!
成都:婚禮提前結束
清晨的成都,夜色朦朧,路燈閃爍,的士車匆匆。
雙流國際機場外,一個黑黑瘦瘦的高個小伙子,提著一個帆布小包,剛打開的士車門,修長的雙腿即向售票廳奔去。
又是一輛的士,車未停穩(wěn),一位身穿紅色套裙的年輕女孩就推門出來,一手拿著一個雙人照小鏡框,一手不停在空中飛舞?!暗鹊任?!等等我!……”行人駐足,目光齊匯。
“怎么了?小偷?不像。逃婚?為啥?”大廳內外,眾人疑惑。
小伙子全然不顧身后發(fā)生的事,三兩步跨到大廳前臺,掏出軍官證,連同一疊鈔票,遞給售票員?!袄_???,越快越好?!?/p>
女孩擠到小伙身后,雙眼濕潤?!罢婢筒荒芫弮商靻??”幾乎是哀求的聲音。
“哦,原來是對小夫妻?!?/p>
可怎么道別道到機場來了呢?眾人依然不解。
是的,他倆的確是對小夫妻,而且是昨天才舉行婚禮的小夫妻。男的叫李海明,西藏邊防某部排長。女孩正是他新娘,叫金智。
再過幾十分鐘,飛機就要起飛。小伙子迅速換好登機牌,轉身見新婚妻子靜立跟前,雙眸緊鎖,波光四溢,不由歉意叢生。“對不起……”
“不是說好去海南嗎?”
“來年吧。”小伙子大步行進,奔向安檢。
“別騙我了,我懂?!痹捠沁@么說,女孩早已淚水漣漣。
機場廣播最后一次提醒前往拉薩的旅客登機。
小伙子接過相框,啥話也沒說,拉過女孩,雙臂架肩,深情擁抱?!皠e怨我,我是軍人!”
此情此景,讓人難受,令人不解!
最后一位登上飛機的小伙子李海明,靜坐乘位,心潮起伏,思緒萬千?;叵脒@幾天的經(jīng)歷,就像夢幻一般。僅僅一周前,他才離開雪域邊關。原打算休假和金智婚禮結束后去海南度蜜月,不曾想,計劃哪如變化快。李海明不覺又展開那份電報,上面依然還是那幾個字:停止休假,即日歸隊。
昨天,是他和金智的婚禮。下午四時左右,婚禮尚未結束,客人還未散去,整個宴會大廳,依然笑語歡聲,滿堂生輝,一些親朋好友,還打算晚上鬧鬧新房呢。
就在大家喜笑顏開中,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袄詈C??誰是李海明?急電?!?/p>
憑著軍人的職業(yè)敏感,李海明已知大事不妙。
連日來,他雖忙于結婚事宜,但卻隨時都在關注世界格局,始終密切注視著西藏周邊事態(tài)的發(fā)展進程。他心里十分清楚,一旦邊關事發(fā),他必須要有提前準備。
“婚禮提前結束吧,我明天歸隊?!崩詈C鲝泥]遞員手中接過電報,還沒看話就已出。
剎時,滿屋的熱鬧,消失殆盡。
新娘金智怎么也不相信這個現(xiàn)實,扭頭一下跑出大廳,雙手捂臉,哭泣起來。
誰去勸說?誰能勸說?畢竟是人生的大事——婚禮進行時?。?/p>
人們說,做軍人的妻子很難。我要說,做邊關軍人的妻子更難。尤其是做西藏邊防軍人的妻子,更是難上加難!
李海明的父親,是西藏某汽車團的一名退伍老兵,最拎得清部隊工作的輕重。但聽了兒子的決定,也不覺一怔。他拿過電報,看了看,久久沒有說話。
“兒啦,邊防無小事,回吧!”
熱鬧的婚禮,結束了。邊關的冷暖,誰懂得?
遵義:產(chǎn)房告別
那次特殊戰(zhàn)備生活期間,我曾無數(shù)次跟隨分區(qū)領導深入邊防哨卡,看望慰問一線守點官兵。在某邊防三連采訪時,官兵們爭相向我講述連隊副指導員林木光,在邊關需要和女兒降生關頭,毅然告別產(chǎn)房,立馬歸隊的感人事跡??粗粡垙埍蛔贤饩€烤得黑黝黝的戰(zhàn)友們的臉龐,遙想那撕心裂肺的聲聲呼喚,我不禁潸然淚下:為林木光,也為我們更多的邊防軍人和軍嫂們!
林木光的妻子叫夏飛,是貴州遵義某學校的一名音樂教師。二○○○年冬,二人結為百年之好,決定要個孩子。次年九月底,夏飛臨產(chǎn)。那時,由于西藏邊防通訊不暢,電話不通,家里人接二連三給林木光發(fā)來幾封電報,要他趕快回家照顧夏飛。鑒于妻子生小孩的實際情況,部隊特批林木光休假。十月三日晚,林木光急匆匆趕回家,第二天上午將妻子送進了遵義市人民醫(yī)院婦產(chǎn)科。
五日十六時許,夏飛產(chǎn)前癥狀明顯,醫(yī)生護士急忙將夏飛推進產(chǎn)房。林木光激動地守候在產(chǎn)房門外,等待著初為人父的那一幸福時刻。
十七時不到,林木光的母親來了。在遞給他熱乎乎的雞湯的同時,也遞給了他一份電報。
“兒啦,你部隊上來的?!崩夏赣H顫顫地說。
林木光展開電文一看,“限十月七日前歸隊”幾個字急促躍入眼簾。
“這怎么辦?這怎么辦?”林木光下意識地看了看表。他明白,到成都方向的火車,只有十八點那一趟了,不立即走,無疑將不能按時歸隊。
“邊關一定有特殊情況,特殊任務,我得馬上走?!绷帜竟庠诿苤心枚酥饕?。他簡要說明情況后,不顧醫(yī)生、護士的萬般勸阻,一下推開了產(chǎn)房門。
此刻,夏飛正處在極端痛苦之中。抬眼望去,林木光清楚地看到,女兒的小半個頭已露出妻子體外。也許,再等上半小時,或許就十分鐘,他就可以看見自已可愛的女兒了。但是,再等,就趕不上火車了啊!
“夏飛,對不起,部隊有緊急任務,我得馬上走。”
林木光拿著電報闖進產(chǎn)房的那一刻,夏飛已預感到部隊一定有事,但她還是不太相信丈夫馬上會走。在一聲聲撕心裂肺的陣痛呻吟中,夏飛把哀求的目光投向了林木光。
“即使是當兵的,部隊上再有事,老婆生小孩,這么大的事,難道就不能留一天嗎?真是的,天又塌不下來……” 此刻,產(chǎn)房內外的醫(yī)生、護士一臉怨氣,紛紛把指責的話語向林木光傾瀉過來。
隨后跟來的母親,靜靜地望著林木光,輕聲細語道:“兒啦,真就不能等一等?”
此時的林木光,艱難抉擇,抉擇艱難!他何嘗不想留下來,照顧生產(chǎn)中的妻子。可是,軍人的職責、使命告訴他:不行。他閉上雙眼,慢慢地,慢慢地搖著頭,任憑糾結、痛苦的淚水,無聲無息地不斷打轉,裝進他那無以言表的心底!
拉開產(chǎn)房門,林木光堅定地走了。那一刻,整個產(chǎn)房,除了夏飛的痛苦呻吟,再沒有別的聲音……
酉陽:拜別家門
分區(qū)某部政治干事夏凌,是位從重慶市酉陽縣一個貧瘠的小山村走進軍營的地方大學生。由于老家地處偏僻,老實巴交的父母又無手藝,只能靠下苦力找點錢供養(yǎng)一家人,生活常常捉襟見肘,日子的艱難可想而知。說實話,能把他拉扯長大已屬不易。可倔強的父母,似乎早已知道他將會是窮山溝里的第一個“秀才”,寧肯忍饑挨餓,硬是咬緊牙關供他讀高中、念大學。每當說起父母的艱辛和困苦,夏凌總是淚光閃閃。
二○○一年九月底,在重慶墊江縣工作的妻子小譚臨產(chǎn),夏凌踏上了回家的路。重慶一下飛機,他就買了開往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客車票。他想,妻子應還有兩天才生產(chǎn),先回趟老家,看看雙親,再返回也不遲。
十月三號中午時分,夏凌終于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粗鞘煜さ囊磺?,他心里充滿無限的愜意!
給父母親友買點東西去,順便到郵局看看,有信件啥的沒有,十多里山路,鄉(xiāng)親們來一趟可不容易。夏凌這樣想著,很快買好東西走向郵局。
郵局,還在老地方。郵遞員,還是幾年前父親匯款引見認識的那位老胡,這讓夏凌倍感親切。
“胡叔,你好!”夏凌人沒到,話已至。
埋頭整理郵件的老胡,聽有人問候自己,抬起頭來。見是一年多沒見面的小夏,甚是驚喜?!鞍?,是小夏呀,啥時回來的?”
“剛到,還沒回家呢!”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下,你媽總算可以上醫(yī)院徹徹底底檢查一下了?!?/p>
“怎?我媽病了?”
“你不知道?”老胡一臉驚訝,一邊扶扶老花鏡,一邊嘆息:“唉,你爹也是,老伴病成那樣了,怎就沒告訴娃兒一聲呢!”
聽著老胡的話音,夏凌感到母親病得不輕,既心如刀絞,又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馬飛回家,看看病中的母親。
“胡叔,謝謝你了。有啥帶的沒有?”夏凌邊說邊轉身。
“哦,看我這記性,光顧著和你說話,差點把正事忘了。這,有你一封電報,西藏來的?!闭f著,老胡將電報遞了過來。
歸心似箭的夏凌接過電報,展開一看,“停止休假,限十月五日前歸隊”,幾個字驚得他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怎了?”老胡見小夏很有些木然的表情,不覺斜過身子問道。
“部隊上有事,我不能回家了?!毕牧柘袷腔卮?,又似自語。一串晶瑩的淚珠,悄然滾落了出來。
“都到家門口了,也不回去看看?”老胡凝視的雙眼,顯出有些不解。
“來不及了,今晚必須趕回重慶?!毕牧枰贿呎f,一邊掏出兩三千元錢,連同剛買的東西,一并遞了過去。
“拜托你了,胡叔。爸、媽,兒子真的不是不孝啊!”夏凌邊說邊跪下身去。面向家鄉(xiāng),三個響頭叩得很慢,很慢!磕了很久,很久!
夏凌走了。沒見著病中的母親!沒見著臨產(chǎn)的妻子!
西安:醫(yī)院逃病
特殊時期,特殊病情!
特殊任務,特殊軍人!
某邊防團政委劉明軍,就是一個以特殊方式歸隊的特殊代表。
那年九月上旬,已一年多沒休假的劉明軍政委探親回到了愛人工作地——古城西安。
剛到?jīng)]幾天,劉明軍就感覺身體不行,渾身乏力不說,臉部紅腫,心速過快,胸悶氣喘。整個胸部,就如同壓著一塊巨石一樣,沉重無比。拗不過妻子的催促,劉明軍去了醫(yī)院,一查,典型的高原性心臟病發(fā)作,他不得不住進了醫(yī)院。
九月十一日,美國發(fā)生恐怖襲擊事件。當晚,劉明軍睡得早,沒看新聞。第二天,喜歡看報的他照例托人買來幾份報紙,打開一看,美國五角大樓、世貿大廈相繼遭客機撞擊的頭號新聞映入眼底。他不停地翻閱,飛速地查看。所有信息無不提示他:邊關告急了!
“不行,我得馬上出院?!眲⒚鬈娨贿呎f,一邊翻身下床。
正在查房的醫(yī)生、護士見有病人行動異常,馬上跑了過來。
“做啥?”
“我要出院?!?/p>
“剛入院兩天,出啥院?真是的,不要命了?!贬t(yī)生、護士一邊制止,一邊把他拽到病床上。怕病人出意外,還特地指定一名身強體壯的男醫(yī)生,專門坐在了劉明軍的床邊。
煎熬的時光,讓愛說愛笑的劉明軍沉默寡言。下午六點不到,妻子來了。本應高興的劉明軍表情依然嚴肅,目光深邃。問清原委,妻子明白:丈夫的心,不在了!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輸完一天吊瓶的劉明軍,在不寬大的病房內,坐不是,站不是,始終心神不定?!跋乱徊剑绹鴷趺葱袆??自己所在部隊,身處中印邊境最前沿,又將面臨什么任務?……”這一個個問題,無不充斥在他的腦子,攪拌著他的神經(jīng)!
病房內外,人來人往。招呼問候,此起彼伏??植酪u擊,短長并論,波平波出,熱鬧非凡。
聽著人們的議論,想著邊關的需求,身為邊防團政委的劉明軍,在這關鍵時候,他還有啥閑心思,在醫(yī)院繼續(xù)呆下去?哪怕就一刻鐘,對他來說,也都是莫大的折磨??!
瞞過看守醫(yī)生,劉明軍徑直向樓層醫(yī)務臺走去。
“醫(yī)生,醫(yī)生,我病好了。我要出院,馬上出院?!?/p>
兩位正在整理病例的護士,聽見病人的話音同時抬起頭來。見又是劉明軍,一下沉下臉,沒好氣道:“毛病?;厝?,快回去?!?/p>
“我的病真好了?!眲⒚鬈姷穆曇裘黠@大了起來。
過道上嘈雜的聲音,靜了許多。滿層人員異樣的目光,紛紛投向劉明軍這邊,似乎都在企盼著怪事發(fā)生,好看看稀奇。
“這人怎了?是不是神經(jīng)出了問題?”
“這家伙肯定是腦袋瓜子有毛病。要不然,哪有有病不治,還從醫(yī)院逃病的?”
嘰嘰喳喳的各種議論,不斷傳過來,硬塞進劉明軍的耳里。
此刻,劉明軍明白,自己全身都是?。宏P節(jié)炎、膽結石、高血糖、高原性心臟病等等,唯獨腦袋瓜子沒毛病。他現(xiàn)在唯一想的,就是他必須出院,他應該歸隊!
主治醫(yī)生來到劉明軍跟前,勸慰道:“別和小護士們計較。不過,拋開你的其他病不說,你的高原性心臟病確實沒好轉,確實還很嚴重。你最好還是多住幾天,弄不好,會要命的?!?/p>
“邊關告急,我得回?!?/p>
“仗又不一定打得起來。再說,也應該不會打到這邊來?!?/p>
“我是軍人?!?/p>
“就多呆一天,也不行嗎?”不知啥時來到劉明軍身后的妻子,滿是淚光。征詢的聲音雖很輕,但讓人心碎。
“不能,邊關需要我?!眲⒚鬈娖届o無比。
“讓他走吧,你們留不住他。出院手續(xù),明天我來辦。”妻子的聲音,依然細聲細語。
走廊上,留下了一位妻子扶著丈夫堅強離去的背影。
走道內外,一雙雙別樣的眼睛,目送著這對別樣的夫妻漸遠漸行……
祖國知道我
不少人說,軍人,特別是邊關軍人,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鐵骨男兒,其實不然。當一個個鋼鐵漢子,面對親人期盼、國家需要的兩難抉擇時,也是世間男兒的邊關軍人們,誰能關得住思親念家的閘門!誰又能抵擋得住忠孝難兩全時的淚流愧疚!
冰峰林立、雪谷幽幽。無邊荒野,敢競風流!
那年那月,當出征令到達部隊時,一個個軍人漢子:不管邊關如何冰寒,縱然妻兒急切期盼;不管哨卡如何困苦,縱然親人深情召喚,大家毅然發(fā)出同一個聲音:不歸!不歸!
我的腦海里,依然存放著那一個個感人至深的鮮活往事!
班長聶偉清:父危不回
九月二十一日,下午。
午后的太陽光,依然很毒?;鹄崩钡淖贤饩€,投射到滿是沙石的地面上,讓人感覺還很有些燙手。
此刻,某邊防連訓練場。午休剛過,連隊一班班長、二級士官聶偉清,就帶著戰(zhàn)友們開始了體能訓練。本已很黑的一張臉,在強光下暴曬,明顯更“高原紅”了。
訓練場上,龍騰虎躍,熱火朝天。突然,一個身影奔了過來,是通信員,聲音上氣不接下氣:“聶班長,快去接電話,你媽打來的,好像有要緊事。”
聶偉清,連隊的軍事“能手”,訓練“高手”,官兵們都風趣的把他喊著“聶旋風”“聶風子”。因為近五年來,連隊新老兵換了好幾茬,百十號官兵,無論哪一課目,都始終無人能出其右。
慈母的心,戰(zhàn)士的情!聶班長心急火燎,瞬間奔回隊部,拿起話筒。
“清兒嗎,你爸心臟病發(fā)作了,醫(yī)生說很嚴重,很危險。你快回來一趟吧,你爸想見你一面。”
電話那邊,母親既是請求,更像哀求的哽咽聲,讓興奮中的聶偉清,心兒一下涼透了。他真恨不得,能立馬飛到父親身邊,盡盡兒子的孝心!
第二天,考慮到事情比較特殊,部隊批準聶偉清休假。然而,就在他收拾行裝,準備出發(fā)時,連隊接到了暫停休假,進入高度戒備的命令。
是回家探望父親,還是留下來執(zhí)行任務?兩種選擇擺在聶偉清面前,他矛盾極了。他沉思默想起來。
聶偉清知道,父親患有心臟病。他當兵到西藏,已近六年,還沒休過一次假。這么多年了,不要說照顧父親,幫著家里做點啥事,就連父母親現(xiàn)在變成啥樣了,他都不得而知。而今,父親病發(fā)住院,作為兒子,他應該回去,好好盡盡孝。但想到部隊培養(yǎng)教育了他這么多年,目前邊關穩(wěn)定受威脅,部隊即將出征,他怎么可能在此關鍵時刻,舍大家顧小家,棄國家需要而從親人所求呢。自古忠孝難兩全,為國盡好忠,不就是為爹娘盡好孝嗎!
思前想后,聶偉清拿定了主意。他只能請求父母親原諒他的不孝了。他簡單給母親寫了封信,就拆開行李,跟啥事也沒發(fā)生似的,又投入到火熱的訓練場上。
邊關,越來越危急。訓練,越來越緊張。為了表明心跡,到最前沿去,聶偉清強忍思父之情、念家之痛,咬破中指,用血寫了一份請戰(zhàn)書,態(tài)度異常堅決: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到第一線去。
聶偉清父病不回的行為,感動著身邊戰(zhàn)友,也激勵著每一個官兵的斗志。一個人人遞交申請書,人人請戰(zhàn)的良好氛圍,在連隊很快形成。
聶偉清如愿上了哨卡。出發(fā)那一刻,一腔疚愧的淚水,浸漫在他的雙眼,卻始終沒有流出!……
排長李文光:受屈守邊關
李文光,是某邊防八連的一名老排長,已是快三十歲的人。春節(jié)前夕,李排長休假回家,與廣州軍區(qū)某醫(yī)院護士吳薇喜結良緣??上В诉€沒享受幾天婚假,李文光就被召回了連隊。
九月中旬,吳薇頭上長出一個瘤子,需要他簽字,才能動手術。父母親憐愛兒媳,給李文光又是快件又是電報。一個中心,就是要他趕快回家,盡早治好媳婦的病。
妻子吳薇更是擔心,萬一是惡性,怎么辦?病痛中的吳薇,流淚給李文光寫來長信,訴說自己的病情,敘述內心的擔憂,希望他趕快休假回家,幫助她戰(zhàn)勝病魔。
面對妻子的病情,家人的企盼,李文光傻眼了。因為就在他接到父母和吳薇一大堆信件和電報的前一天晚上,連隊接到了邊境執(zhí)勤的特殊命令。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再強硬的漢子,在這突如其來的兩難之事面前,又該如何抉擇?!
說來,內地人絕不會相信,在信息化時代,手機、電話早都通用了,部隊怎沒用上?家里有急事,怎還會寫信、發(fā)電報?而且十天半月也到不了?
確實,是我,我也沒法理解!誰又能理解?
我曾在西藏邊防呆過幾年,深知邊防的很多困難。我也曾數(shù)次去過該連隊,深知駐守在天邊的該連不是一般的偏遠。這個連隊身臨邊境一線,身后很遠很遠,都沒有一戶人家。曾經(jīng)的一場戰(zhàn)爭,就從該連腳下打響。連隊駐守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一年四季,全連官兵的生活所需,除蔬菜自種外,其它物資全靠后方運送供應,通信滯后的問題,也就不足為奇了。
家事重千斤,國事沉萬擔。再難,李文光都得擔。此時此刻,孰輕孰重,他明白,他只能放棄前者。他是一名邊防軍人,他只能鎮(zhèn)守邊關。
給吳薇的回信,可不好寫。照實說,紀律不允許。沒有充足的理由,怎讓吳薇信服?李排長很難,真的很難。他只好扯謊了。他只能瞎編理由,誠望能蒙騙過關。
沒過兩天,向天邊的天邊進軍令到了連隊,李文光毫無疑問成為首選人員。向預案進駐點挺進途中,李文光并不高大的身影,在隊伍里時前時后、時左時右地閃現(xiàn)出來,顯得那么獨特,那么從容!
岳父母得知李文光不回家照顧吳薇,很有些生氣。在他們及其他人看來,雖為軍人,但和平時期,沒有仗打,哪有妻子生病急需動手術也不回來的道理,便給李文光寫來措詞嚴厲的責罵信,數(shù)落他沒有感情,不是女兒稱職的丈夫,也不是他們稱職的女婿。
不明究理的父母,更是氣得不行,總認為李文光是變心了,在責怪中要他不要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再不回去,就不認他這個兒子。
李文光苦惱過,難過過。吳薇,將是和他相伴終生的妻子,他怎么不想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回到她身邊,陪伴她,照顧她,鼓勵她,協(xié)同戰(zhàn)勝病痛呢?可是,邊關需要他,哨卡更需要他啊!
忍受著親人的指責,朋友的白眼,李文光受屈不改初衷。他知道,軍人,就得承受,就得擔當。只有高標準、高質量完成好任務,才是對妻子、對親人的最好報答!
李文光受屈守邊關的真人真事,從此成為連隊“話柄”。一茬又一茬官兵,暢談了很久。當然,也流傳得很遠,而且似乎越傳越神奇……
士官張利:三推特批假
二○○二年春節(jié)剛過沒幾天,緊張了一個秋冬的某團政委胡遠平,意外收到了一份特殊禮物。某連三級士官張利的岳父,代表全家發(fā)來一封感謝電,稱贊部隊在他們一家三人遭遇車禍后給予的大力幫助。現(xiàn)一家人己傷愈出院,他們一定全力支持張利的工作,為邊防穩(wěn)定和部隊建設多作貢獻!
這是咋回事呢?原來,上年九月下旬,不明邊境情況的張利妻子帶著小孩來隊探親。十月初,部隊接到了野外邊境執(zhí)勤的特殊任務。張利二話沒說,就將才到?jīng)]多少日子的妻兒送上返鄉(xiāng)的路程。不想,岳父到火車站接女兒和外孫時,回家路上遭遇車禍,三人都受了重傷,生命危在旦夕。
張利的岳父、妻子、小孩不幸遭遇車禍的消息飛到連隊,一下子牽動了全連官兵的心。指導員楊軍國一面帶頭捐款,一面給地方去函,要求全力搶救張利的親人,一面向團里報告,請求組織考慮特批張利假期,讓張利盡快回家,好照顧受傷的親人。
胡政委接到連隊報告,為難不已。讓走吧,特殊戰(zhàn)備,特殊任務,邊關一旦事發(fā),怎么辦?不讓走吧,一家三位親人遭遇車禍,急需照顧,誰能無動于衷?誰又能安得下心?胡政委左思右想,覺得特殊情況應作特殊處理。不然,恐怕會寒了廣大基層官兵的心。于是,胡政委提請召開特殊黨委會,將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和盤托出,準備特批一個月假,派車送張利到機場,讓他早日回到家人身邊。
意見一經(jīng)統(tǒng)一,通知很快轉到連隊野外執(zhí)勤點。戰(zhàn)友們一邊幫著收拾東西,一邊催促張利啟程??蓮埨粸樗鶆樱研菁匐娢耐澏狄淮?,說:“部隊任務那么重,正是需要用人的關鍵時候,我怎能在這關鍵時刻離開關鍵崗位呢。家里的事雖大,邊關的事更大。休假的事,以后再說?!庇彩侵x絕了胡政委給予的特批假。
十一月底,一年一度的復補工作全面展開。在確定送兵人選時,盡管團里沒有過士官送兵的先例,但胡政委還是首先想到了張利,便說服班子成員,決定讓張利送兵,順加半個月事假。電文傳到哨卡上,戰(zhàn)友們都由衷為張利高興??蓮埨麉s說:“跟別的有困難的戰(zhàn)友比,我家的事算啥。讓他們先走吧?!睆埨忠淮伟押伎嘤眯臓巵淼奶嘏僮尳o了別的同志。
春節(jié)將近,鑒于部隊不少官兵家中的實際困難,團里根據(jù)上級指示精神,決定放少部分同志休假。確定休假人員會議上,胡政委再一次提到了張利,并動情地說:“可不能讓這樣的好戰(zhàn)士背負家庭債啊?!?/p>
張利第三次得到了特批假。戰(zhàn)友們想,這次張利總該走了吧??蓮埨€是沒走。“連隊有的士官入伍就沒回家過過春節(jié)了,應該讓他們回去?!?/p>
張利再一次“辜負”了組織的厚愛,無怨無悔繼續(xù)堅守在哨卡點上。直到特殊戰(zhàn)備令解除,他才終于回了家。
相見那一刻,愛恨交織的妻子,不顧一切一下?lián)溥M張利懷里。一雙瘦削的手,不停地捶打著張利的前胸后背。一張不知憔悴了多少的臉頰,早已滾滿晶瑩的淚珠。
祖國理解我
那年秋冬時節(jié),該分區(qū)官兵在極其惡劣的自然條件下,奉命奔赴各邊境哨卡,踏進茫茫雪地。以艱苦不怕吃苦的碧血丹心、缺氧不缺精神的壯志豪情,為世紀初年雪域軍人戍邊衛(wèi)國的無悔人生書寫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一百多個日日夜夜,千萬個時時分分,臥冰守雪,披寒數(shù)星。但參戰(zhàn)官兵:艱難險阻難不倒,重重困難壓不倒,利益傾心擊不倒,用圓滿句號,向祖國和人民交了一份合格的特殊答卷。
“在我肩上,沒有把祖國的領土守小,更沒有把祖國的領土守丟?!睆囊痪渚浒l(fā)自肺腑的豪言壯語中,我清醒地看到了一個個邊關軍人舍己為國,拋家衛(wèi)國的堅強決心:不悔!永遠不悔!
絕情送妻,士官黃偉一心上哨卡
三級士官黃偉,某邊防連的報務員,既是連隊最老的兵,也是在隊唯一對邊境情況最熟悉的戰(zhàn)士。
從報務培訓結束分到連隊那天起,黃偉就沒下過一次山,也沒休過一次假。直到第六個年頭,經(jīng)上級領導多次催促,黃偉才踏上了回家的路。去年底,黃偉第二次休假,和家鄉(xiāng)姑娘吳鳳云結成百年之好。
一晃,黃偉回部隊就去了大半年,仍沒有回家的跡象。結婚不久就獨守空房的妻子小吳,不知黃偉在部隊啥情況,信也來得少,電話又打不上。忍不了相思之苦的小吳,不顧家人和親友反對,千里迢迢,吃下不少苦頭,只身來到了黃偉的身邊。她想,這下可好,終于可與黃偉多相處些日子了。
然而,熱的邊關冷的血,事兒總有例外處。就在小吳來到連隊一周時間,上級發(fā)來了參加邊境執(zhí)勤的緊急命令。黃偉知道,自己是連隊的業(yè)務骨干,每有任務都少不了他。這次任務更加特殊,當然就更不會例外??墒?,妻子剛來,怎么辦?晚上,他給小吳開起了“小灶”。談邊防、談事業(yè)、談家庭、談美德。目的就一條:要小吳回家,好生照看年邁的父母。
興頭上的小吳,很是不理解?!皠倎砭突厝?,親友們咋看?臉往哪兒放?”
黃偉可不管這些,任小吳哭破天,就是不答應她繼續(xù)留隊。
其實,連長、指導員也不是鐵石心腸。他們深知黃偉的家屬來趟部隊很不容易。他們怎忍心拆開這時剛相聚不幾天的小夫妻呢?將心比心,誰人也不會這樣做。為此,二位軍政主官找黃偉做工作、談心,希望他留下來,陪陪小吳一段時間??牲S偉心意已決:自己是連隊的技術骨干,哨卡工作全靠報務員上傳下達,來不得半點差錯。
第二天一早,黃偉收拾好行李,送妻子下山。在連隊門口,雙眼早已紅腫的小吳,忍不住雙淚長流。
相見時難別亦難!可那番別情離景,又有多少人知曉其中的深刻內涵!
小吳一步三回頭,送行的官兵默默無語!
“鳳云,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黃偉,你太絕情了!”
此時的小吳,已滿面是淚。恨別的聲音,甚似絕望,叫人痛楚,令人畏寒!
小吳走了。離去的腳步聲,零亂而急促。靜僻而幽深的雪野里,再也沒見她回頭!
“嫂子……!”“嫂子……!”守望的官兵,深情地呼喊著。一浪勝過一浪的震憾聲,在不見盡頭的雪谷間,久久回蕩!
小吳前腳一走。黃偉隨即同參勤人員向哨卡進發(fā)。行軍路上,戰(zhàn)友們看黃偉的眼圈,分明是濕潤的、紅紅的。但是,整個行進分隊,沒一人提起送別嫂子的事,只有一聲連著一聲的“咔嚓”“咔嚓”音,在白雪皚皚的冰峰中,不停地回響……
強忍傷痛,戰(zhàn)士賴清林謝絕下哨所
賴清林是某邊防連的一名炊事兵。十月初,連隊奉命前往某山口北側設卡守點,執(zhí)行特殊執(zhí)勤任務。確定參加人選時,黨支部考慮到賴清林關節(jié)疼痛比較嚴重,又剛接到父親病故的消息,決定小賴暫不參與行動,先留守連隊。
這可急壞了小賴。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找到連長陸定位,說自己炊事技術最好,應該到最前沿去,用自己的一技之長,搞好后勤保障,讓參勤官兵一門心思守邊卡。陸連長經(jīng)不住小賴的死磨硬纏,只好同意了小賴的請求。
小賴是二○○○年冬季才入伍的,在家學過廚藝,炒得一手好菜。新訓還沒結束,他就主動申請,毛遂自薦去炊事班,當一名傳說中“八大員”之一的炊事員。
誰都知道,西藏不僅高寒缺氧,而且一年四季水寒石冷。因此,不少戰(zhàn)士都不愿當炊事兵??尚≠嚨讲筷牶?,卻與其他戰(zhàn)友的想法相去甚遠。不僅主動請纓干起了人人都不想干的“伙頭兵”,而且似乎還越干越來勁,越干越暢歡。
一到炊事班,小賴就表現(xiàn)出不服輸?shù)木駝艁怼O床?、淘米、煮飯、切肉、炒菜、洗碗等等啥的,全都爭著干,搶著做。沒多久,由于與冰水打交道太多,小賴患上了關節(jié)炎。一有天氣變化,腳手就痛得不行。盡管如此,小賴仍全心身投入工作中,從沒因這因那吱過一聲。
小賴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連隊干部看在眼里,刻在心上。為了治療好小賴的病,干部戰(zhàn)士沒少想辦法,還買了不少藥,也沒能控制住小賴的傷痛。上執(zhí)勤點后,小賴不僅要到雪谷里找水吃用,攤上風雪天,還得在惡劣天氣下埋鍋造飯,其中的苦累滋味,可想而知。不久,小賴的腿關節(jié)病更嚴重了。有時,痛得他連站都站不起來。見小賴傷痛如此嚴重,戰(zhàn)友們都于心不忍,紛紛勸他回連隊本部去??尚≠嚳偸切χf:“這點小傷小痛,算個啥。忍忍,就過去了?!睉?zhàn)友們拿他沒轍,只好讓這個“賴子”賴在點上。
小賴帶病堅持一線工作的事傳到團里,團長岑箭一臉“不高興”?!霸鯐屢粋€小戰(zhàn)士帶病堅守哨卡工作呢,連隊干部搞啥吃的?”話語里雖盡顯責怪,但更深藏關愛。
隨即,岑團長來到衛(wèi)生隊,取下不少治療關節(jié)病痛的中、西、藏藥,準備到該執(zhí)勤點去,把小賴接下山?!耙欢ㄒ魏眯≠嚨牟 2蝗粵]法向小賴的親人交待,更沒法告慰小賴九泉之下的父親!”
第二天,岑團長翻過冰峰雪口,趕到小賴駐守的設卡點。見小賴一瘸一瘸地挑水洗菜做飯,憐愛之情油然而出。
“跟我回去,先好好治病?!贬瘓F長走上前,虎著一張黑黑的老臉。
脫皮臉上沾滿油煙的小賴,認出岑團長,放下手上活計。
“團長,讓我留下來吧。這點小事,沒啥。我能堅持。”
“都拖成啥樣子了,還撐?”
“團長,父親去世,我沒能回家盡到孝,就讓我留在這,為國多盡點忠吧。”小賴飽含淚水,懇求的話語,言詞切切。
“你,你,你。你這個小兵……”五尺高的岑團長,看看眼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戰(zhàn)士,紅潤了眼眶!
“跟我下山吧!”
“不!”
一向很有辦法解決難題的岑團長,此時顯得束手無策了。他沒想到,他會遇上一個比他還犟的小兵,更沒想到,他會遇上一個如此有血性的戰(zhàn)士!
岑團長深懷愛兵之情而來,滿懷“失望”之心而去。臨別,扔下一大包藥物給連長陸定位,責備中帶著叮囑:“你可是受過老團長關愛過的兵??!”言外之情,言下之意,連長陸定位心知肚明。他何曾忘記過那暴風雪下,老團長乘直升飛機將他救出的生死時刻呢!
嚴辭拒賄,士官余剛哨卡成“傻子”
班長余剛隨隊執(zhí)行任務的地方,是被稱作為全國面積最大,人口最少的特別行政鄉(xiāng)——隆孜縣玉門鄉(xiāng)。全鄉(xiāng)僅有7戶人家43人。這里三面環(huán)山,一面鄰水,道路險峻。由于緊鄰邊境,各類人員混雜,進出頻繁,致使這里敵社民情變得較為復雜,各種情況時有發(fā)生。
執(zhí)勤分隊進駐時,地區(qū)交通部門正在修筑玉門公路,每天難免都會有不少民工和車輛從哨卡通過。因此,從一開始,余剛就特別注意防范不明身份人員混在民工中潛入潛出。細心加耐心,也就成了家常便飯。
十月中旬的一天中午,民工們返回臨時駐地吃飯。余剛負責執(zhí)勤。
此時,雖是晚秋,但地處天邊的玉門氣候,卻變幻無常。剛還天空碧藍,瞬即云降霧蓋,雪雨鎖地。整個哨卡地界,一下變得天寒地凍,奇冷無比。就在這時,一輛卡車急駛而來,撞飛設置障礙物,闖過了哨卡。
放進一個可凝人員,就有可能放進一個壞分子。心里十分清楚的余剛,見卡車沒有減速停車的跡象,來不及多想,撒開雙腿,就向沖關卡車拼命追去。
雨雪紛飛,坡陡路滑。沒追出五十米,余剛摔倒了,雙膝被亂石扎破。殷紅的鮮血,順勢滲出,染紅了褲膝。忍著傷痛,余剛爬了起來,在雪雨交加的荒山野嶺,抄近道、攀陡壁、越溝坎……大約二十分鐘后,余剛終于超過卡車,像大山一樣橫在前面。車主和其他人員,只得老老實實下車,逐一接受檢查。
傷痛壓不倒余剛,“糖衣炮彈”自然更不在他話下。十一月二十五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兩個人員東張西望向哨卡點挪來,行跡十分可疑,引起了余剛的高度警覺。8時許,另一執(zhí)勤人員瓊達去上廁所,哨位上只剩余剛一人。見有機可乘,兩名可疑人員迅速向余剛跑過來,死纏爛磨硬將兩個麝香和一把蟲草塞給他,目的不言自明。
別看就這么點東西,可不輕便。在當時,至少也值一萬元。
一萬元,對家境富裕的人來說不算啥??蓪τ鄤倎碚f,并不是小數(shù)字。父親上山采石,剛摔折了腿,急需錢來治療。母親患病多年,全靠藥來保障。都需要錢才能解決的,已經(jīng)壓得余剛喘不過氣來。而且,當時除了這兩個可疑人員外,沒有第三人,收了誰人知道?余剛卻不為所動,他十分明白,收了兩個可疑人員的財物,自己就沒法站端正。他再缺錢,急需錢,也不能這樣做。他的自性很強,他的脊梁很硬。就算丟掉年輕的生命,也不能丟掉革命軍人的崇高、可貴氣節(jié)。余剛就是余剛,一面嚴辭拒絕,一面呼喊瓊達:“快去叫帶隊干部,快去叫戰(zhàn)友!”
兩名可疑人員被扣住了。在送交地方時,二人盯著余剛說:“傻子,真是傻子?!?/p>
是的,余剛是傻子。他真是傻透頂了。在幾個月執(zhí)勤工作中,他拒絕了至少六次“糖衣炮彈”的賄賂襲擊。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兩分錢用的他,在榮譽和使命面前,演繹了世紀軍人“使命重如泰山,金錢輕如鴻毛”的壯美人生!
寫在后面的話:一位軍人女兒的心聲
十年前,我正在上小學,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那時,我天天盼,日日想。最大的愿望,就是爸爸能一直在家,陪伴我度過快樂的少年,幸福地生活,該多好!
而今,我已長大,成了一名大學生。雖然遠離了父愛,遠離了家。但是,我總是感覺,父愛一直在我身邊,不曾遠離過。
爸爸離開部隊,已有十年。十年了,理應忘掉軍營生活,適應地方日子。然而,多少次,我曾見爸爸撫摸著他的珍愛物品——軍衣、軍帽、軍功章,默默凝視,久久無語。
我應該理解爸爸。一個把自己的青春交給了軍營,把血汗灑在了雪域邊關的軍人,說忘掉就能忘掉,說丟棄就能丟棄得了的么?畢竟,近二十年的軍旅生涯,差不多占去了他整個的青春歲月?。?/p>
我出世時,爸爸沒回家,自然沒在媽媽身邊。媽媽一直記恨這件事。都快二十年了,還時不時提起,似乎沒有原諒的跡象。我常問爸爸:“部隊工作真的就比媽媽生我還重要?”爸爸總是默默無語。一次,無意間我翻閱爸爸的記事本,看到了他寫給我的一封信:女兒,請原諒爸爸在你出世時沒在你身邊。字里行間,飽藏父愛,深藏愧疚,讓我讀懂了作為一位邊防軍人的父親,在國事和家事面前,甘愿奉獻自我,犧牲自我的可貴品質和燦爛人生。看了爸爸文稿中產(chǎn)房告別一節(jié),我更受啟迪。我深為林叔叔先國后家的大愛行為所感動,也為自己對爸爸三番五次的問話而羞愧。
父愛如山,情深似海!
記得二○○二年春節(jié)前,剛放寒假,我隨媽媽去部隊。爸爸到貢嘎機場把我們娘倆接進軍營,高原反應還沒調整過來,第二天就丟下我們去了邊關,直到臘月二十七才返回。媽媽有些抱怨:“這跟在家有啥區(qū)別?”三月初,爸爸休假回家,準備給爺爺辦七十大壽生日。桌席訂了,客人有了,可還差兩天,一紙命令,爸爸即回了部隊。臨走時,爺爺眼淚汪汪地望著爸爸:“兒啦!我都要滿七十了,你就不能等兩天,我生日過了再走嗎?”爸爸啥話也沒有,只是面無表情地慢慢搖著頭。當時,我很有些不理解,看了爸爸用心血記述的這些身邊事,我懂了:國事千斤沉,家事萬擔輕!
這么多年過去,爸爸依舊保存著他當年巡邏路上的照片,七八月的天,爸爸還穿著媽媽織的毛衣,部隊發(fā)的棉襖。一次,不知輕重的我,拿著像片對媽說:“媽,你看,這大熱的天,爸還穿著你給織的毛衣,愛你多深呀!”其實,我哪知道,巡邏,要翻越五千多米的山口,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雪谷冰峰間行走啊!其艱其難,其苦其累,其冷其寒,我知道多少!
爸爸記過不少文字,寫過不少文章。其中,有些是獻給邊關軍人和他所說的“軍嫂”的。每當翻看著那些軍人及其家庭為了邊防穩(wěn)定和國家安寧不惜奉獻自我、犧牲自我的真情實感,我總是深受感動,備受鼓舞。我總想對那些至今仍還艱守在冰峰雪谷,奉獻在雪域邊關的軍人及“軍嫂”們說一聲:祖國不會忘記你們,人民不應忘記你們!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