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學視野下的基層新聞報道研究

丁一鳴

摘要：人民網“新春走基層”系列報道多聚焦于農民工、殘障人士、邊遠地區(qū)居民等基層民眾群體，主題多反映生活變遷，以迎合春節(jié)這一具有濃烈家國情懷的特殊時間節(jié)點。文章運用人類學研究視野，從人民網“新春走基層”的部分報道出發(fā)，闡釋人類學思維、方法、立場對于基層新聞報道的重要啟迪，提出當前基層新聞報道所存在的主要問題以及未來發(fā)展路徑。

關鍵詞：人類學? 走基層? 新聞報道? 參與觀察? 他者

2011年春節(jié)，中共中央宣傳部組織主要新聞單位開展全國性基層新聞報道系列活動，稱為“新春走基層”。從那一年開始，人們發(fā)現(xiàn)身邊普通的工人、農民、學生等群體紛紛走近話筒，走入熒屏，成為新聞報道的主角。人們也發(fā)現(xiàn)，原本對準政府機關、企事業(yè)單位的鏡頭開始轉向邊區(qū)、牧區(qū)、林區(qū)，一幕幕惹眼的風景，一批批生動的報道，受到了廣大基層群眾的一片好評。然而，近年來“新春走基層”類報道開始遭遇思維僵化、態(tài)度敷衍、選題陳舊、事實作假等問題，頗受人詬病。作為春節(jié)期間新聞媒體的主旋律報道，“新春走基層”系列采訪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許多媒體的相關報道卻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與活動開展的初衷背道而馳。此時，學習并運用人類學的相關思維、方法、立場，對于改進基層新聞報道作風，提高基層新聞報道質量，增強基層新聞報道的影響力，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基層的特殊屬性

一、基層是“地方”。相對于中央這一權力場域而言，基層是一種特殊時空?；鶎庸芾硪环矫媸艿降胤疥P系的影響，另一方面又存在著自身利益的考量。人民網的“新春走基層”系列報道中，展示基層黨建成果是重要主題之一。在敘事上，以強調上級黨組織領導為重點，以突出基層黨組織創(chuàng)造力、靈活性為次重點，顯現(xiàn)基層自治制度的科學性、優(yōu)越性。近年來，隨著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的臨近，宣傳優(yōu)秀扶貧人物事跡，展現(xiàn)突出脫貧成就，已經成為人民網“新春走基層”系列報道最為重要的主題之一。

二、基層是“一線”。對于新聞工作者而言，“一線”意味著直接與人民群眾打交道，意味著與最為接近民生與人民利益的事件面對面，直接“接手”關系到社會穩(wěn)定與改革發(fā)展的最重要元素?！靶麓鹤呋鶎印毕盗行侣剤蟮阑顒拥恼归_，旨在發(fā)現(xiàn)我國新聞事業(yè)發(fā)展存在的種種職業(yè)問題，推進新聞工作者深入群眾、了解群眾、為群眾發(fā)聲。在我國的主流媒體指導思想中，新聞生產中的“基層”被認為是根源，是新聞工作者責任感、使命感的具體體現(xiàn)。人民網歷年“新春走基層”系列新聞報道始終堅持著這一原則，引導、鼓勵、配合記者直接深入一線，面對群眾。這使得人民網“新春走基層”系列報道中，擁有著大量直接對話學生、工人、農民、民工、殘障人士等基層民眾群體的內容，以反映他們真實的生活變化，折射出社會環(huán)境的進步以及政府行政能力的提升，與大政方針的指導性、科學性。

三、基層是“落后”的代名詞。長期的媒介傳播，以及國家對于相關扶持計劃的解釋、執(zhí)行，潛移默化中造就了民眾的刻板印象，即基層就是“落后”的代名詞。一提到基層，總難免與經濟滯后、遠離現(xiàn)代性的空間相聯(lián)系。對于新聞工作者而言，深入基層也意味深入經濟水平較低、生活質量較差的地區(qū)，但由于職責使命的緣故，深入基層也帶有相當?shù)穆殬I(yè)成就感與榮譽感。人民網“新春走基層”系列新聞報道的區(qū)域選擇也難免受到這一因素的深刻影響，林區(qū)、礦區(qū)、牧區(qū)、庫區(qū)等特殊偏遠地點，成為新聞素材誕生與展示的集中地，以展示經濟欠發(fā)達地區(qū)依然充滿著發(fā)展希望與潛力。

基層新聞報道的特點與問題

“新春走基層”這一具有強烈意識形態(tài)及情感色彩的報道形態(tài)，在長期實踐中逐漸常態(tài)化、體系化、標準化，易于新聞工作者學習、借鑒、操作，也有利于新聞機構宣傳思想，表達情懷。

一、報道的規(guī)?；?。人民網“新春走基層”系列新聞報道活動，是總頻道與各地方分頻道每年最為重要的固定采編活動。實際操作中，通常由總頻道發(fā)布報道重點與傾向，各地方頻道根據(jù)實際情況執(zhí)行。各地方頻道圈定報道范圍后，居于首位的聯(lián)絡工作往往是當?shù)馗餍袠I(yè)協(xié)會、勞動部門等，由其推薦較為具有代表性的基層人物，隨后進行采訪等工作。近年來，伴隨著新媒體的發(fā)展，“新春走基層”新聞報道系列活動的規(guī)模不斷擴大，除傳統(tǒng)采編團隊外，人民數(shù)字、人民日報客戶端、人民網微信公眾平臺、人民網微博等紛紛成為“新春走基層”的宣傳陣地，報道影響力進一步擴大。

二、選題的溫情化。由于適逢“春節(jié)”，人民網“新春走基層”報道系列活動的選題往往以“溫情”為主基調，以表現(xiàn)社會新風、傳統(tǒng)美德等，從而迎合春節(jié)團圓祥和的節(jié)日氛圍?！靶麓鹤呋鶎印毕盗袌蟮赖倪x題不同于一般民生新聞，一般民生新聞偏于以星、腥、性等話題吸引眼球，這是“新春走基層”系列報道決不能傾斜的方向。根據(jù)數(shù)據(jù)統(tǒng)計，人民網“新春走基層系列報道”中近一半的選題涉及弘揚傳統(tǒng)美德，彰顯社會風尚，而與之對應反映社會問題的，只占不到十分之一。在2018年2月5日人民網所發(fā)的一篇標題為“急診科的‘夜”的“新春走基層”報道中，以文字和圖片相結合的方式，展示醫(yī)護人員在假期依然堅守崗位、無私奉獻的精神風貌，令人動容。這也反映了“新春走基層”系列報道的選題原則，那就是新聞選題的突出性、重要性要遠遠高于新聞素材的趣味性。

三、敘事的故事化。嚴肅的新聞敘事風格不符合“新春走基層”系列報道的定位，也無法滿足受眾的特殊需求。在敘事上，人民網“新春走基層”系列報道強調運用故事寫作手法，即突出人物對話、細節(jié)描寫、矛盾沖突，通過跌宕起伏的環(huán)節(jié)展現(xiàn)新聞事實?！靶麓鹤呋鶎印毕盗袌蟮劳匀藶橹?，在個人經歷的主線中，不斷貫穿心理細節(jié)、情感細節(jié)、動作細節(jié)等描寫，使受眾感受到與“他者”交談的身臨其境之感。2016年2月13日人民網黑龍江頻道所發(fā)的一篇標題為《昔日貧困戶變致富帶頭人》的報道中，記者采用倒敘方式，從主人公稻田遭遇水災這一情況開始敘述，充分運用語言描寫、心理描寫，展現(xiàn)主人公遭遇挫折卻不氣餒的優(yōu)秀品質，最終主人公的稻田獲得豐收，并帶領眾多村民實現(xiàn)致富。故事性敘述不僅能夠吸引受眾的注意力，也是基層新聞報道實現(xiàn)作品拓展與提升的重要途徑之一。

然而，長期的模式化操作也帶來了思維僵化、態(tài)度敷衍、選題陳舊、事實作假等嚴重問題，需要引起重視。思維僵化不僅指選題思維僵化，也指宣傳思維僵化。例如毫無新意地沿用已使用選題，重新加工已發(fā)表稿件，甚至憑空捏造人物事跡與新聞事實。另外，隨著信息獲取的愈加便捷，部分新聞從業(yè)人員走向基層、融入基層的意識越來越淡薄，隨之而來的便是個人對基層情況越來越不了解，與基層群眾越來越疏離。近年來，各地尤其是基層政府宣傳部門，屢屢發(fā)生新聞丑聞，鬧出新聞笑話。2013年10月，部分網民反映，安徽省寧國市重陽節(jié)市領導慰問百歲老人照片疑似PS。照片中，老人縮在一角，比例與正常照片嚴重不符。盡管事后當?shù)卣l(fā)表聲明表示慰問屬實，是技術原因導致誤會，但是究其根本，對基層民眾及其生活狀態(tài)的不重視，才是導致這一“笑柄”的真正原因。需要注意的是，在當今這個新媒體和新技術不斷涌現(xiàn)的時代，對記者使用媒介的技能要求不斷提高的同時，對記者人文情懷的培育和塑造也不能被忽略，否則會導致基層新聞報道作品關懷缺位，情感不足，味同嚼蠟。人文情懷的缺乏具體體現(xiàn)在：采訪時只照本宣科地提問，而沒有真正站在采訪對象的立場思考問題，引起采訪對象內心的抵觸和反感情緒;寫作時，只按照標準化流程進行操作，而沒有將情感注入文字，無法引起受眾的共鳴。誠然，新聞報道需要標準化流程，但是對于基層新聞報道來說，人文情懷才是內核與靈魂所在。

人類學視野下基層新聞報道的發(fā)展路徑

新媒介引領著新聞報道的新時代，如何在新時代守住基層新聞報道這一陣地，人類學的相關思維、方法、立場頗有借鑒意義。

一、堅持實踐理性，深耕基層實地。通過實驗和問卷反復驗證問題的標準性，被稱為“實驗理性”。實驗理性希望通過對數(shù)據(jù)的分析以及規(guī)律的證明，說明人類行為的普遍意義。新聞工作者應當真正深入基層，主動融入基層文化，與基層群眾面對面、心換心，只有這樣才能充分展示基層生活的真正狀態(tài)，還原基層群眾的精神面貌，制作出有內容、有精神、有生命力的基層新聞報道。人類學始終將研究對象定位在有意志、有審美的動態(tài)的實體。對于新聞報道而言，也是如此，脫離這一思維，基層新聞報道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二、借鑒參與觀察，挖掘基層深度。在人類學研究中，參與觀察和深度訪談是最常用的研究方法。盡管新聞工作者在基層新聞報道中不可能像人類學學者那樣，用一兩年乃至數(shù)年的時間做田野調查，但是參與觀察和深入訪談仍然具有方法論層面上的借鑒意義。新聞工作者在面對基層新聞報道時，應當積極融入群眾生活，觀察生活細節(jié)，聆聽群眾話語，真正與群眾打成一片，而不能抱著“視察”的傲慢心態(tài)，將觀察、訪談、寫作視為程式化工作。只有融入情感的作品才能成為優(yōu)秀的基層新聞報道作品，只有做到細致入微、關懷備至，才能稱為優(yōu)秀的基層新聞報道記者。

三、理解他者立場，塑造價值觀念?！八摺笔侨祟悓W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有雙重意義，即在表達研究者與被研究者之間關系時，存在著“互為他者”的觀念，即在被研究者眼中，研究者也是作為“他者”出現(xiàn)的。在基層新聞報道中，如何更好地站在“他者”的立場之上，去理解“他者”所思、所想、所言是思維與操作的核心部分，也是新聞工作者價值觀念的體現(xiàn)。何為正確的基層新聞報道價值觀？即真實反映基層狀態(tài)，真心融入基層生活，真切表達基層訴求。而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時刻站在基層這一“他者”立場之上，真正認同和理解基層群眾的身份、話語、習俗等，一切從基層實際出發(fā)，一切從群眾需要出發(fā)。塑造基層新聞工作者的價值觀念，“他者”立場塑造與情懷培養(yǎng)必不可少。

運用人類學視角切入基層新聞報道，為基層新聞報道未來發(fā)展路徑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借鑒與提升空間。作為新聞報道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也作為意識形態(tài)表達的重要途徑之一，基層新聞報道的功能和意義不言而喻。盡管在長期發(fā)展過程中，基層新聞報道的思維、方法、立場、價值觀等出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偏差，但是運用多學科視角積極反思改進，新聞工作人員態(tài)度、行為的改善以及基層新聞作品質量的提升絕非不可能。也只有這樣，未來基層新聞報道才有可能朝著更專業(yè)、更務實、更親民的方向持續(xù)發(fā)展。

（作者單位：安徽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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