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雅靜
(集美大學 音樂學院,福建 廈門 361021)
作為維也納古典樂派的奠基人,海頓的作品在承繼先輩體系的基礎之上勇于創(chuàng)新,在和聲史上構筑了一代豐碑。海頓終其一生共創(chuàng)作鋼琴奏鳴曲52首,雖較莫扎特、貝多芬而言作品演奏機會較少,但不能低估其成就。海頓鋼琴奏鳴曲不僅繼承了先輩所創(chuàng)作的成果,還做了總結性的概況與發(fā)展,以大師風范在大小調體系基礎之上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了古典樂派主調和聲思維,奠定了功能和聲的基石,是維也納古典樂派名副其實的奠基人,并直接影響了莫扎特、貝多芬的音樂創(chuàng)作。因此,有必要對海頓鋼琴奏鳴曲的主調和聲思維特征及風格進行探討。
以海頓為代表的維也納古典樂派鋼琴奏鳴曲中,器樂創(chuàng)作獨特的思維方式直接影響音樂創(chuàng)作手法,并自然而然地生發(fā)一種旋律、和聲合而為一、互融互存的全新主調音樂風格[1]。
1.功能和聲
古典主義時期以主調音樂為基本體制,此時大小調體系已然定型,功能和聲體系發(fā)展成熟,極大地促進了曲式結構的形成與音樂的發(fā)展。以海頓的《G大調小奏鳴曲》《C大調小奏鳴曲》為例,功能式和聲全面貫穿于全曲之間。其一,海頓以主題動機全面凸顯和聲的功能性,在《G大調小奏鳴曲》1—12小節(jié)中,從屬音D到首節(jié)主音G是以一個上行四度進行,加上主部主題均采用的是主、屬和弦,不僅強調了主調G大調,還突出了和聲的功能性;而在《C大調小奏鳴曲》中,主部主題采用的也是主、屬和弦,弱起小節(jié)及首節(jié)前3拍采用的是小附點加頓音方式,通過分解和弦與屬音G的強調,進一步強化了主音C大調的動機。其二,在海頓鋼琴奏鳴曲中,以T、D、S功能為模式的終止形態(tài)及S-D-T序進方式成為和聲構成的標準架構,其并非僅僅體現(xiàn)于終止式中,而是幾乎統(tǒng)領所有主調和聲的運作,如《G大調小奏鳴曲》中,功能和聲作為曲式結構的主要構成要素,而T-D-S-T構成了奏鳴曲調式布局的標準規(guī)格。其三,海頓鋼琴奏鳴曲具有相對固定的和聲功能序列,如《G大調小奏鳴曲》139—143小節(jié)中,終止形態(tài)均采用的是T-S-D-T和聲序進方式,加上和聲語匯側重主屬的交替變換、持續(xù)低音對調性的強調及離調性變音體系和聲的發(fā)展,使和聲在不穩(wěn)定進行中得到解決,進一步明確了主調,強化了下屬和屬功能[2]。
2.動機和聲
在海頓鋼琴奏鳴曲中,動機和聲貫穿全曲,極具主調特點。在標題音樂興起以前,動機和聲以其獨特的內涵、極具意義的和聲因素被運用于較為固定的動機模型之中,提供象征性、暗示性等多重功能。以海頓的《D大調鋼琴奏鳴曲》為例,旋律、樂段等的展開均運用動機和聲以突出主題特征,特別是在長大旋律與主題的結合之中,動機和聲廣泛充斥其間,其序列嚴格遵循調性關系、功能邏輯的要求。此外,在鋼琴奏鳴曲中,海頓擅長將動機和聲打造成一連串連續(xù)和聲形態(tài),以進一步突出和聲的邏輯性與功能性,繼而全面支撐起整個樂句、樂段的調性與功能,如在《D大調鋼琴奏鳴曲》49—103小節(jié)中,海頓連續(xù)運用鋼琴、樂隊同時演奏的動機和聲,將其設計成樂段,突出了樂段的邏輯性,而在49—59小節(jié)中,海頓通過柱式和聲、分解和聲的有機結合,打造出具有顯著調性的聲部,實現(xiàn)和聲序列彼此間的對比與統(tǒng)一;而在第60—74小節(jié)中,動機和聲連續(xù)規(guī)模雖短小,但也采用了兩種動機和聲,打造出一種連續(xù)的動機和聲序列,確保了樂曲總體調性的統(tǒng)一,在74小節(jié)海頓甚至設計了主、屬持續(xù)音的和聲語境,為連續(xù)動機和聲提供了有序的功能承接途徑[3]。
3.色彩和聲
以海頓為代表的古典樂派和聲,除了功能和聲以外,還同時發(fā)揮了和聲的色彩表現(xiàn)作用,通過功能和聲、色彩和聲的交相融合,極大地增強了鋼琴奏鳴曲的表現(xiàn)力。第一,海頓借助柱式與分解和弦兩大織體的對比,使奏鳴曲在音響方面形成強烈對比,以《G大調小奏鳴曲》《C大調小奏鳴曲》為例,其主部均采用的是柱式和弦織體,更趨向于簡潔樸實;而副部采用的則是十六分音符分解和弦織體,華麗并為旋律營造出濃厚的氣氛;第二,海頓采用省略五音的屬七和弦及導音七和弦等不協(xié)和和弦,增強了和聲的色彩性,模糊了調性,以《G大調小奏鳴曲》73—75小節(jié)為例,該展開部分借助e小調、a小調屬七和弦及d小調導七和弦展開,設計了色彩和聲;第三,海頓還擅長采用和弦外音,針對鋼琴奏鳴曲的主題動機,借助回旋音等裝飾技法,有效強化旋律的色彩性,加上持續(xù)音與上方聲部和聲的有機結合,進一步突出高緊張度的和聲色彩性,以《G大調小奏鳴曲》139—143小節(jié)為例,在結束部第三小節(jié),海頓借助于主持續(xù)音,而對于高音聲部則采用的是I、V65、I、V7和弦,如此復合方式增強了色彩和聲的功效[4]。
海頓早期創(chuàng)作的鋼琴奏鳴曲有《帕蒂塔》《嬉游曲》,其創(chuàng)作風格受格瓦根塞爾、埃巴赫的影響極大。在創(chuàng)作技巧方面,瓦根塞爾使海頓受益匪淺,通過精心采用三連音音型、阿爾貝蒂低音、旋律模進、附點節(jié)奏及簡潔的琶音等裝飾元素賦予樂曲獨特的交響曲旋律風格;而在創(chuàng)作形式方面,海頓借鑒埃巴赫創(chuàng)作風格,通過典型呈式部結構、小步舞樂章等的運用與自然樸實民間音調的融合,賦予奏鳴曲清新歡悅的民間氣息;在調式方面,海頓通過樂曲各樂章調式統(tǒng)一、同主音大小調調式布局、主調屬方向轉調變換,使鋼琴奏鳴曲主題性格趨于一致,風格仍以古鋼琴音樂織體為主,甚至暗藏洛可可藝術痕跡[5]。從和聲來看,海頓鋼琴奏鳴曲體現(xiàn)出多元風格。
1.簡潔的和弦材料
在海頓鋼琴奏鳴曲中,簡潔的三度結構和弦及轉位形式的應用極為廣泛,海頓借助正三和弦,突出主、下屬及屬七三個重要和弦,將其散布于樂曲的起始、終止抑或半終止等各處,極大地增強了和聲功能,為西洋大小調體系奠定了和聲基礎,使調性更明晰而集中。與此同時,部分副三和弦的運用極大地豐富和壯大了功能和聲系統(tǒng),重屬、副屬和弦等設計于奏鳴曲展開部形成離調進行,極大地拓展了下屬功能,豐富了和聲語匯的內涵。以《D大調鋼琴奏鳴曲》為例,該樂曲是海頓以克羅地亞起源的舞會悅耳音調為依據進行創(chuàng)作的,海頓借助V/V-V、VII/V-V、V2/IV-IV6等,打造出具備雙重意義的和聲語匯,加上變和弦的運用,賦予樂曲獨特的風格,海頓在原和弦的基礎之上增設變音,轉變了和弦原本的結構,使和弦傾向性大增,賦予和聲濃郁的色彩風格,而如此設計并不會改變其原本的功能,也不會影響新調的內涵。此外,海頓采用最廣泛的變和弦即降II和弦,且多將其應用于重屬和弦、終止四六和弦前部,賦予和聲強烈緊張度的同時,還強化了樂曲半音的傾向性及和聲的色彩性,進一步推動了調性動力性的發(fā)展[6]。
2.典型的和聲進行
在海頓鋼琴奏鳴曲中,最常用的和聲進行手法是傳統(tǒng)典型和聲語匯中的功能和聲進行,如D-T正格進行、S-T變格進行、S-D-T復式正格進行等。其中,海頓運用最多的是D-T正格進行、S-D-T復式正格,很少采用阻礙進行手法。海頓嚴格依循古典樂派藝術風格及美學傳統(tǒng),追求完美的形式、秩序,以理性主義秩序為基礎,借助力度、速度、節(jié)奏、音高、音色等基礎元素,通過旋律、和聲、復調、曲式等組織方式將其有序地融為一體,展現(xiàn)樂曲的無比壯麗。海頓借助功能和聲強進行,有效強化了鋼琴奏鳴曲的調式調性,使整部作品趨向規(guī)整統(tǒng)一。在《D大調鋼琴奏鳴曲》中,海頓以正格進行手法鞏固了樂曲的調性,該手法極具古典特色與代表性,正格進行不僅運用于樂句、樂段乃至整個樂章的終止處,還成為樂節(jié),甚至整個樂段結構樂思的和聲支撐架構。除此以外,S-D-T復式正格在《D大調鋼琴奏鳴曲》中也十分常見,其主要以和聲終止式手段運用于樂段結束之處,以充分傳達海頓的創(chuàng)作構思與思想情感。雖然,阻礙進行手法在該樂曲中使用不多,但作為海頓常用的和聲進行手法,該進行手法不僅有效拓展了和聲的功能性內涵,強化了和聲色彩的變化,且無論從樂思發(fā)展來看,還是從音響效果來看,此進行手法均有效凸顯了和聲的序進色彩,反映了海頓情感意圖的豐富多變[7]。
3.規(guī)范的和弦外音
在海頓鋼琴奏鳴曲中,和弦外音極具色彩性地運用也獨具藝術特色,此類裝飾音雖并無和弦音那般重要,卻極大地美化了旋律、修飾了和聲、烘托了氛圍、提升了意境。在《D大調鋼琴奏鳴曲》中,海頓所運用的和弦外音很多,無論是倚音、延留音,還是經過音、輔助音,抑或先現(xiàn)音、顫音、自由外音等,均推動了旋律的流動性,使聲部間形成豐富而多元的節(jié)奏組合,強化了和聲的色彩與緊張度變化。當然,在和弦外音的運用過程中,海頓十分規(guī)范嚴謹,其雖擅長運用裝飾音進行樂曲創(chuàng)作,但為了將鋼琴這一樂器的特征發(fā)揮到極致,海頓頗費功夫。以自由外音為例,此類外音使用十分自由,部分隸屬和弦外音,而部分則不屬和弦外音,只能算作自由運用的自由音,海頓通過遠關系轉調等方式科學處理,使其精致、細膩地呈現(xiàn)海頓的內心情感。
4.古典的調性格局
海頓鋼琴奏鳴曲的調性布局多遵循古典樂派的曲式調性格局,多依循的是T-D-S-T調性布局原則,賦予樂曲理性、均衡的古典主義風格。從《D大調鋼琴奏鳴曲》的調性布局安排來看,第一樂章采用的是T-D-S-T,此乃奏鳴曲最典型、最規(guī)范的布局,在呈示部中確定主調,隨后轉向副部屬調直至結束部,如此安排不僅與主題發(fā)展形成鮮明的對比,還為展開部動力發(fā)展奠定基礎,隨后展開部的調性開始從副部屬調逐步朝著下屬深遠趨向發(fā)展,通過離調的設計引發(fā)樂曲的不穩(wěn)定感,強化樂思的對立,最終通過調性由離調向主調的回歸,使展開部矛盾逐步從對立轉向統(tǒng)一。而對于第二樂章,海頓采用的是T-D-T調性布局,使調性于主、屬兩調間互為呼應,既有對比效果,又趨近統(tǒng)一。在第三樂章中,調性布局為T-S-T-S-T,通過主、屬調間反復循環(huán),使該樂段的主題思想與其他樂章互相交替,使樂曲對比統(tǒng)一關系更為凸顯。由此可見,海頓鋼琴奏鳴曲的調性布局大多延續(xù)了古典樂派的典雅的調性布局方式,給人以極其鮮明的形象與聽覺感受,強化了樂曲的藝術感染力,凝聚了濃郁的古典藝術風格,產生了強大的審美效應[8]。
鋼琴奏鳴曲作為一種大型器樂體裁歷經百年流傳日趨深入人心,在全球音樂藝術發(fā)展的不同時期,眾多優(yōu)秀音樂家都在鋼琴奏鳴曲的創(chuàng)作領域留下了優(yōu)秀的作品,海頓就是其中之一。當前,鋼琴奏鳴曲的創(chuàng)作并非海頓的創(chuàng)作主流,其音樂成就更多地體現(xiàn)在交響樂、弦樂四重奏創(chuàng)作方面,但這絲毫不會影響其鋼琴奏鳴曲的品質,這是由于其作品顯露出極具特色的主調和聲思維特征,彰顯了其所積淀的深厚創(chuàng)作功力與豐富人生閱歷,而其濃郁的藝術創(chuàng)作風格更顯示出巨大的藝術價值,為海頓鋼琴奏鳴曲的廣為流傳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