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邊

宮佳

1

我從小就生活在海邊，對遼闊的大海、飛翔在半空中的海鷗、綿軟的沙灘，早已司空見慣。

退潮的時候，我去海邊往往不是看海，而是尋找退潮之后，裸露在礁石上、隱藏在巖石縫縫里的海貨，我們地方上稱之為趕海。

夏天的時候，趕海的人多，洗海澡的人也多。

對于我們這些半大小孩子來說，最愜意的是穿上沙灘鞋，戴上一頂遮陽帽，拎著小塑料桶，再捏一把小鏟子去“抓寶”。

濕濕的沙灘上，有一個個團起的小泥疙瘩，圓溜溜的，光滑滑的，那都是小不點的螃蟹做的泥丸子，大小和豆粒差不多。小螃蟹非常聰明，它們在洞口濾食沙子里的食物，吃過的就團成泥丸，大小和它的口器基本是一樣的，這樣一來，洞口附近的沙子就一分為二，吃過的不會再拿來吃一次。指甲蓋大的螃蟹也是蠻有智慧的呢！

我們大多對這些藏在沙里的螃蟹不感興趣，它們太小，不值得捉。

裸露的礁石上、水洼里，有更吸引我們的海鮮。

清清的海水里，一只只小蝦，弓著身子，稍微的響動，都能嚇到它們。它們會靈巧地一躍，遠離險境。

掀開棗紅色的海藻，用手一摸，能摸到一把小辣螺。辣螺正在海藻上曬太陽，把小觸角悄悄地探到邊角上，一碰觸，它就縮進殼里了。我非常喜歡辣螺，拿回家洗干凈，用桶里的海水生一會兒。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辣螺放松了警惕，悠然地吐納著，這會兒，再給它們一把猛火。煮熟的辣螺特別好挑，用縫衣針轉(zhuǎn)著圈旋出來，辣螺肉也轉(zhuǎn)著圈出來，放進嘴里，鮮，有點辣，再喝一口溫水，滿舌尖都是甜味。

我最愛用小鏟子挖沙蛤了。在沙灘上挖沙，一股股海水冒出來，沙蛤會混在沙粒里，有時也會大大方方地露個臉。調(diào)皮的沙蛤還會在關(guān)閉貝殼之前，噴你一臉海水做見面禮。

這樣的沙蛤里面有很多沙子，得用海水泡一天，把貝殼里的沙子引出來才能煮。否則，黃黃的沙蛤肉里，包裹的都是沙子，只能看，不能吃，那得多鬧心呀。

海浪會捎來綠綠的海萵苣，形似海帶，卻比海帶小，比海帶薄，比海帶綠得更鮮亮。扯一把回家，讓媽媽打幾個雞蛋，做成湯菜，再撮幾棵小蔥調(diào)味。那味道簡直是喝了第一碗，還想喝第二碗。

海邊還有大人在釣魚。

長長的魚竿伸進海里，旁邊放著魚簍，我趕海感到疲乏時，就會偷懶，看看海里穿泳衣游得正歡的人，再關(guān)心一下釣魚的人魚簍里的收獲，看到里面釣的大魚時，會很驚訝，也會歡欣，盡管那大魚跟我不搭邊，可這絲毫不影響我的興奮。

我最喜歡看的是，漁夫們在漲潮時肩膀上顫動的魚竿上掛著的長長的鰻魚。

鰻魚非常有營養(yǎng)，身子圓鼓鼓的，隨著漁夫的腳步一上一下地抖動著，很有節(jié)奏感，遠看好似一條長蛇在蜿蜒前進。

2

離海灘不遠處，有一個海鮮市場，這里是魚販子的天下。我和媽媽經(jīng)常光顧。

鲅魚的眼墨黑地鼓著，身子閃著青光，尾鰭叉開，一條條由大到小一字排開，不像在等待出售，倒像在聽從指揮莊嚴(yán)列隊。

八爪魚就柔軟多了，觸角黏稠稠地纏繞在一起，分不清哪是你的，哪是我的，親如一家人。那些吸盤大大小小地翻過來，又絞在一起，讓人不禁想到這吸盤的威力。

鮮貝關(guān)門閉戶保護著內(nèi)在的光景。偶有淘氣的張開貝殼，顯露里面的風(fēng)光，稍稍碰觸，貝殼就迅速關(guān)閉，只留下貝殼上的細長棱供人欣賞。有經(jīng)驗的本地人買鮮貝時，會伸出一根手指頭敲一下貝殼，要是貝殼動一下，甚至射出一股汁液來自衛(wèi)，那說明它是鮮活的，可以放心大膽地買回家去；反之，就是隔夜的，或已經(jīng)死掉的，價格會差很多。有的不新鮮的，還會吃壞肚子。所以，海邊的人對買海鮮還是蠻有自己的套路的。

大一些的鮮貝會受到燒烤店的青睞。把頂蓋上的貝殼撬開，下面的扇形貝殼凹陷下去如一個小小的碗，鮮貝浸在汁液中，放上細粉絲烤熟，再把蒜蓉淋上去，切好的小紅米椒點綴一下，再撮上小蔥、香菜末兒，簡直就是色香味俱全的一道美味了。這樣一個香噴噴的大鮮貝，需要花十元錢。

每個小販身邊都放著電子秤，沒有生意的時候，他們就站在一邊聊天。有的把兩只手?jǐn)n在袖筒里，有的忙里偷閑燃起了煙，一股煙草味夾雜在海鮮味里，就連那煙草味也是鮮鮮的。

敞口鐵箱子里的胖頭魚生命力很強，沒有水也活得有滋有味，尾巴不時地嘩啦幾下，猶如在水里游泳一樣。你看，一滴水沒有，它們照樣過游泳的癮，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完全不知道人間的憂慮。它們的嘴一張一合的，腮部打開著，紅紅的腮蠕動著。

我對這胖頭魚又愛又怕。胖頭魚的肉質(zhì)細嫩，用它來燉豆腐，那湯呀，如牛奶，白白的，這是生活在海邊的人的一道喜聞樂見的家常菜。有一回，媽媽把胖頭魚破肚開膛，把腮和魚雜都去掉，放進鍋里熬湯。沒想到，鍋里的水溫刺激了其中一條脾氣暴躁的胖頭魚，它竟然用盡全力，從湯鍋里蹦到地上，“砰”的一聲，濺起水花，又在地上活蹦亂跳地蹦跶開了。媽媽好容易才捉到它，又驚又嚇的。自此，再見到胖頭魚，媽媽都退避三舍。

秋天梭子蟹的蟹黃那是頂蓋肥的，肥得流黃油。梭子蟹個頭大，蟹蓋是淡褐色的，微微發(fā)青。兩只大螯上長著紫色的大大小小的斑點，蟹蓋兩端的尖刺威武地泛著紅。嘴里吐著一串串水泡泡，把兩只豆大的圓眼睛淹沒了。那兩只大螯可不好惹，“咔嚓咔嚓”剪一下手指頭，那可真是肉疼。非得敲一下蟹蓋，它吃了痛，受了刺激，才肯松開大螯。你再低頭看手指頭，媽呀，一排鋸齒狀的血絲絲已乍現(xiàn)，這還是梭子蟹螯下留情了呢！狠毒的梭子蟹會夾到手指頭流出鮮血，充分發(fā)揮自己威風(fēng)凜凜的一面。

為了防止意外發(fā)生，小販們都貼心地在大螯上纏上了粗粗的橡皮筋，一圈又一圈地箍上去，就圈住了梭子蟹的野心。后來，小販們又別出心裁地用細鐵絲替代了橡皮筋，梭子蟹的大螯就變得沉甸甸的。買蟹子的人忍不住饞蟲，忍著痛，心知肚明地默認了狡猾的小販子的新舉動。付了款，一轉(zhuǎn)身，就悻悻地罵一句：“奸商啊，奸商！”可吃到大梭子蟹的肥黃兒，又把細鐵絲的事丟到爪哇島去了。抹抹嘴唇，心里琢磨著，這蟹子可真是肥，下次還得多買！嘿嘿！

我喜歡大海，更喜歡那些層出不窮的海鮮，要是有機會，你也來海邊玩吧，來品嘗一下美味的海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