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興
河?xùn)|有個小鎮(zhèn),河西有個小鎮(zhèn)。河?xùn)|的小鎮(zhèn)有家好飯店,河西的小鎮(zhèn)有家好書店。兩個相鄰的小鎮(zhèn)分屬于不同的縣,兩個小鎮(zhèn)相隔20多里。
那年我14歲,在河?xùn)|鎮(zhèn)中住校讀初二,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時侯,但也是沒有書可讀的時候,更是不提倡讀書的時候。
有一個星期三,鄰桌的親戚從河西的小鎮(zhèn)給他買來了幾本書,并描繪那書店如何如何。我心中癢癢的,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世界。于是,我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六上午下課,沒顧得上吃午飯,便在懷里揣了家里給我買蚊帳的15元“巨款”,毫不猶豫地走路趕往河西那個小鎮(zhèn)。
因為是第一次走這條路,盡是山路,而且岔路很多,本來行人就少,要是兩個小鎮(zhèn)都不趕集的話,路上行人更少。面對空曠的山野,我心里感到害怕時就大聲唱歌,碰上岔路口,只好等到行人經(jīng)過時才問路,終于到了渡口。
因為我只有買書的15元錢,舍不得拆零交那1毛錢渡船費(fèi),不交費(fèi),那老艄公當(dāng)然不載我過河,盡管好說歹說,說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他知道我是為了去河西鎮(zhèn)買書時,便樂呵呵地送我過河,上岸前還給我指路。
夏日炎炎,走了兩個多小時,當(dāng)我趕到河西的那個小鎮(zhèn),汗水早已濕透了我的衣服。精疲力盡的我終于找到那家書店時,卻還沒開門,直到下午近3點,書店店員才姍姍來遲。
那個胖胖的阿姨打開書店門時,我?guī)缀跏菦_了進(jìn)去??粗鴷苌仙拾邤痰母鞣N書刊,目不暇接,我就像一個餓漢突然見到許多食品,不知道吃什么才好。
從書店出來時,我手上已經(jīng)拿著《水滸》《封神演義》《林海雪原》等小說,因為我太喜歡讀小說了。最后只剩下幾毛錢零票,去吃了一碗米粉,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書包好,便急匆匆地往回趕。
這時偏偏天空烏云滾滾,雷電交加,一會便大雨傾盆。山路上并沒有可躲雨的地方。我將書用塑料紙裹住,再用脫下的上衣嚴(yán)嚴(yán)實實地包住,夾在腋下,光著背冒雨猛跑,雨滴打在我身上,似乎我已經(jīng)沒有了一點感覺。因為,我擔(dān)心把書給打濕了……
我必須在天黑前趕上最后的渡船。當(dāng)趕到渡口時,雨已停了,天也黑了,因為光著膀子被風(fēng)一吹,全身打抖。我夾在腋下的那包書不知是否也滲進(jìn)了雨水、汗水。
我在河邊拼命扯著嗓子向?qū)Π洞蛑芭逗恰?,但除了河水激蕩的聲音之外,別無回音。是呀,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候,有誰還會待在岸邊守船呢?
擺在面前唯一的路就是泅水,盡管沒有多大的把握:下了大雨,河水暴漲,疲憊中還帶著一包書。我在沙灘上尋了一塊大木板,把書緊緊地捆在上面,然后,我推著木板作孤注一擲,沖過一個個浪花,當(dāng)離岸邊只有十幾米時,我已實在無力拍打咆哮的河水,隨著那木板被水往下游沖,我有些絕望了。突然,那老艄公撐著渡船,趕了過來……于是,我得救了!
轉(zhuǎn)眼40多年過去了,現(xiàn)在我的藏書已達(dá)到5000多冊,小小的屋子堆滿了書。每到一個城市,我可能不一定知道該地有名的商場,但一定會知道最大的書店。而每當(dāng)我走進(jìn)寬敞明亮的書店,就會想起河西的那個小鎮(zhèn),小鎮(zhèn)上的那家書店,還有那個好心的老艄公。
那個艄公拯救了我的生命,那些書籍拯救了我的靈魂,為我打開了通往外面世界的門。
書是渡船,載我走進(jìn)知識的海洋和色彩繽紛的人生。
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