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中“啟”“居”“陽”三詞釋義

畢嬌嬌

（西安汽車職業(yè)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陜西 西安 710000）

《采薇》中“啟”“居”“陽”等詞語的理解會關(guān)系到對全詩情感的體會，而目前學(xué)界并未對其理解作統(tǒng)一。為此，我們將利用文獻(xiàn)互證法，對其作考釋。

一、釋“啟”“居”

教材中將“不遑啟居”釋為“沒有時間安居休息。下文的‘不遑啟處’意義與此相同。不遑，無暇。啟，跪。居，坐?！雹贈]對“啟處”和“定居”的用字性質(zhì)和讀音進(jìn)行解釋。因此，我們可對其作補(bǔ)充。

（一）“啟”釋

《說文解字》：“啟，開也。啟，教也?！薄墩f文解字注》：“啟，開也。按后人用啟字訓(xùn)開。乃廢啟不行矣。啟，教也。……此字不入戶部者，以口戶為開戶也?！奔础皢ⅰ睙o“跪”義。另有“跽，長跪也”（《說文解字》）。而“啟”，“康禮切”，屬溪母脂部字；“跽”，“渠幾切”，屬群母脂部字，二者均脂部牙音字，讀音相近；“啟”無“跪”義，“跽”有“跪”義，意義不同，具備了構(gòu)成假借字的先決條件。

《說文解字》：“跪，拜也?！薄墩f文解字注》：“跪，拜也，首至手也。”“按系于‘拜’曰‘跪’，不系于‘拜’曰‘跽’?！私y(tǒng)言之，許跪跽析言之。”《說文通訓(xùn)定聲》：“跪，兩膝拄地所以拜也?！薄夺屆罚骸肮?，危也。兩膝隱地體危倪也?！薄吨鼐巼Z詞典修訂本》：“跽，長跪。古人以兩膝著地，坐在腳跟上為‘坐’；直身而股不著腳跟為‘跪’；跪而聳身挺腰為‘跽’?！奔础肮颉薄磅铡币蛟谑┬袆幼鲿r雙膝著地而統(tǒng)言之為“跪”。

《莊子·人間世》：“擎跽曲拳，人臣之禮也?！蓖跸戎t集解引宣穎曰：“擎，執(zhí)笏，跽，長跪。曲拳，鞠躬?！薄夺屆罚骸磅?，忌也，見所敬忌不敢自安也?！薄妒酚洝し饿虏虧闪袀鳌罚骸扒赝貂斩堅唬骸壬我孕医坦讶耍俊薄妒酚浰麟[》曰：“跽，其紀(jì)反。跽者，長跽，兩膝被地?！薄俄n詩外傳》：“匹夫百畝一室，不遑啟處，無所移之也?！薄稜栄拧め屟浴罚骸皢ⅲ蛞?。”程俊英先生釋“啟居”為“啟，跪。居，坐。古人席地而坐，跪則兩膝著席，腰部伸直；坐則臀部和腳跟相觸”?？芍?，“啟”“跽”互為通假，古“坐”義。

（二）“居”釋

《說文解字》：“居，蹲也。踞，俗居從足?！薄端伪緩V韻》：“居，當(dāng)也，處也，安也。”“踞，居御切。蹲，又踑踞，大坐?！薄墩f文解字注》：“踞，蹲也。足部曰蹲，居也。二字為轉(zhuǎn)注。今足部改居為踞?！逼浯危岸?，踞也?！保ā墩f文解字》）《宋本廣韻·魂韻》：“蹲，坐也，《說文》：踞也。”《說文解字注》：“蹲，居也。居，蹲也。是為轉(zhuǎn)注。各本作踞也?！笨芍熬帷笔恰熬印钡乃鬃?，“居（踞）”“蹲”“坐”，可互訓(xùn)。又《說文解字注》：“但古人有‘坐’，有‘跪’，有‘蹲’，有‘箕踞’。‘跪’與‘坐’皆膝著于席；而‘跪’聳其體，‘坐’下其臀?！对姟匪^‘啟處’?！端哪祩鳌吩唬骸畣?，跪也。處，居也?！端哪怠贰诲貑⑻帯??！恫赊薄贰冻鲕嚒纷鳌诲貑⒕印！印援?dāng)作‘凥’。許‘凥’下云‘處’也?！墩久珎鳌芬熘疄榉病畡H處’字也。若‘蹲’則足底著地；而下其臀，聳其膝曰‘蹲’?！薄对娊?jīng)·邶風(fēng)·擊鼓》：“爰居爰處？爰喪其馬？”《論語·陽貨》：“居！吾語女?！毙蠒m疏：“居，由坐也。” 《史記》：“不宜居見長者?！庇缮峡芍?，“居”有“蹲坐”義。故“居（踞）、蹲、坐、處、安”在“蹲”義上可互為同義詞。

（三）“啟”“居”與古代起居

東漢以前人們筵席而坐，脫鞋然后雙膝并攏著地，若臀部未置于腳后跟上，即為“跽”；若臀部置于腳后跟上，即為“居（踞）、蹲、安、處”。其中，“跽”是因?yàn)槁柹硗ρ?，保持緊張狀態(tài)，“見所敬忌不敢自安也”（《釋名》）?！绊椡醢磩Χ铡保ā妒酚洝罚┟鑼戫椡蹩吹矫蛯⒎畤堖M(jìn)入營帳中，不禁驚詫，故身體由原先臀部著雙腳變成聳身挺腰，即由“踞”到“跽”。而“居（踞）”即“正坐、危坐”，相反“箕踞”坐姿“為大不敬”（《說文解字注》），表現(xiàn)為將腿伸前張開，形似簸箕，如“依柱而笑，箕踞而罵”（《戰(zhàn)國策》）。

語言是社會的交際工具，人們的使用頻率決定了詞語的新舊更替和二次分工。表示不同坐姿的“跽、跪、居（踞）、蹲、安、處”后來在語用上發(fā)生了不同變化，如“居”引申出“居住、占有”等義項；“踞”雙音化成今“蹲”義的詞語，如“踞坐、箕踞、蹲踞”等詞語；“蹲”則與“踞坐、箕踞、蹲踞”等詞語同義；“跽”依舊作為文言詞語保留在現(xiàn)代漢語中。

二、釋“陽”

教材將“歲亦陽止”中“陽”釋為：“陽，陰歷十月?！庇袑W(xué)者根據(jù)我們現(xiàn)行農(nóng)歷將“小陽春”直訓(xùn)為“春暖”“溫暖”“陽春”等。結(jié)合具體的教學(xué)實(shí)踐，我們認(rèn)為有待商榷。

（一）“陽”釋

《說文解字》：“陽，高，明也。”《康熙字典》：“又日也?！对姟ば⊙拧罚骸空柯端?，匪陽不晞?！秱鳌罚骸?，日也。’又月建。《爾雅·釋天》：‘十月為陽。’《詩·小雅》：‘歲亦陽止?！逼渲校霸陆ā?，《國語詞典》：“陰歷每月所建之辰。古代以北斗七星斗柄的運(yùn)轉(zhuǎn)作為定季節(jié)的標(biāo)準(zhǔn)，將十二地支和十二個月分相配，用以紀(jì)月，通常冬至所在的十一月配子，稱為‘建子之日（月）’。依此類推，十二月建丑、正月建寅、二月建卯，直到十月建亥，如此周而復(fù)始?！薄稘h書·律歷志》：“辰者，日月之會而建所指也?！奔础瓣枴薄霸陆ā迸c冬至有關(guān)。

即“陽”本形容詞，因“日”明亮特征，故有“大陽”“太陽”義。今陜北方言中常用“陽”來形容天氣暖和或變暖和，故“陽”有“回暖”義。

（二）“陽”與古代歷法

《夏小正》為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記錄傳統(tǒng)農(nóng)事的歷書。《大戴禮記·夏小正傳》：“（二月②）冠子取婦之時也?！^今時大舍采也。祭鮪。祭不必鮪，記鮪何也？鮪之至有時，美物也?！瓨s堇，采蘩。堇，菜也。蘩，由胡；由胡者，蘩母也；蘩母者，旁勃也。皆豆實(shí)也，故記之?！笨梢?，仲春是采菜祭祀與婚娶的最佳時節(jié)。先民會在祭祀活動中將延綿子嗣的愿望用男女相戀的情思表達(dá)出來。

又《夏小正傳》：“（十一月）日冬至，陽氣至，始動，諸向生皆蒙蒙符矣?！焙蠼?jīng)學(xué)者研究認(rèn)為《夏小正》是十月太陽歷，而《大戴禮記·夏小正傳》經(jīng)傳混同，作《傳》的作者將《夏小正》誤當(dāng)成十二月歷，據(jù)主觀意圖而從十月份中分出來十一月和十二月的活動內(nèi)容?？梢?，“日冬至，陽氣至”正是《夏小正》的十月。有文獻(xiàn)可證之。《周禮·春官·宗伯》：“冬日至，於地上之圜丘奏之?！薄抖Y記·月令》：“日短至，陰陽爭，諸生蕩?！薄妒酚洝し舛U書》：“《周官》曰：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長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祇?！薄妒酚洝ぢ蓵罚骸皻馐加诙?，周而復(fù)始?！薄痘茨献印ぬ煳挠?xùn)》：“冬日至則陽乘陰，是以萬物仰而生?！笨梢?，先民以為，自冬至起，天地陽氣開始興作，萬物開啟新生，不同階級都會將祭祀作為這一天的重要活動?，F(xiàn)今廣東依舊有隆重“過冬至”的民俗。

在《采薇》中將“作”“柔”“剛”等動詞與“歲亦莫止”“歲亦陽止”相承繼來暗示“年歲將盡”。又《毛詩傳》：“陽，歷陽月?！薄稜栄拧め屘臁罚骸笆聻殛??！迸c上文《夏小正》十月歷相符。“陽”即《夏小正》中十月的冬至，作謂語，且與“莫”相對照，重復(fù)表強(qiáng)調(diào)。

總之，對“啟”“居”“陽”等詞語作語言學(xué)、歷史學(xué)、文化學(xué)等方面的考釋，使我們在教學(xué)中更能入情入境，感同身受，其對語言文字的深入解讀更能促使在語文教學(xué)中落實(shí)發(fā)展學(xué)生的核心素養(yǎng)。

注釋

①解釋來自人教版高中語文必修2，第15頁。

②夏歷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