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芳
提高從業(yè)人員的學術研究技能得到國際圖情界越來越多的關注。學術研究能夠使圖書館員更好地開展服務,更好地衡量圖書館的社會影響力,更好地與一些本地組織或機構建立合作伙伴關系;同時,通過與政府和公眾分享研究成果,圖書館員也能更好地塑造圖書館的社會形象。此外,圖書館學情報學院系學生的研究素養(yǎng)作為一個傳統(tǒng)命題也得到了人們的不斷強調。今天,尤其是在將社會學、人類學等學科的方法移植到圖情領域時,圖情學生與圖書館從業(yè)人員都面臨諸多挑戰(zhàn),需要解決如何合理應用各種研究方法的問題,并嘗試將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的圖書館項目轉化為用文字表述的研究成果,用更為廣闊的國際視野去發(fā)表和傳播研究成果,從而為經(jīng)驗推廣和理論反思提供基礎。
基于這一現(xiàn)實需求,IFLA Journal于世界圖書館和信息大會暨國際圖書館協(xié)會聯(lián)合會第85屆年會在希臘首都雅典舉行之前,組織研討會共商國際視野下的研究與發(fā)表問題。IFLA Journal是一本國際性的同行評議期刊,以英文發(fā)表有關圖書館與信息服務以及影響通過圖書館獲取信息的社會、政治和經(jīng)濟問題的文章。作為國際圖聯(lián)的官方期刊,IFLA Journal具有反映國際圖情領域研究的廣闊視野,也擁有著由學術機構、專業(yè)組織和國際圖聯(lián)會員組成的廣大國際讀者群[1]。2019年8月22~23日,為期兩天的IFLA Journal研究會在希臘港口城市比雷埃夫斯舉行。是次會議以“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開展研究:通過社會科學研究講述你的故事和評估項目”(Doing Research in Real-World Settings:Telling Your Story and Evaluating Programs through Social Science Research)為研討主題,旨在為圖書館從業(yè)人員與圖情院系的學生提供一個獨特的提升研究素養(yǎng)的機會[2]。作為國際圖聯(lián)大會的衛(wèi)星會議之一,研討會吸引了來自美國、英國、瑞士、俄羅斯、中國、馬來西亞、斐濟、印度、伊朗、卡塔爾、埃及、尼日利亞、希臘等國的20 多名代表參加,筆者出席了該會。會場設在希臘愛卡特里尼·拉斯卡里迪斯基金會(Aikaterini Laskaridis Foundation)[3]的一座歷史圖書館內。在古書環(huán)繞的閱覽大廳中,IFLA Journal編輯委員會成員和國際圖聯(lián)社會科學分會委員組成專家小組,與參會代表們就如何在國際期刊發(fā)表論文、如何像講故事一樣研究與寫作、如何設計和評估研究以及如何認識學術規(guī)范等問題進行了深度交流與對話。會議內容豐富實用,可為我國圖書館從業(yè)人員與圖情學生進行研究和寫作,尤其是在國外期刊上發(fā)表研究成果帶來些許啟發(fā)。
美國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Champaign)副教授兼IFLA Journal主編斯蒂夫·威特(Steve Witt)結合自身的編輯實務經(jīng)驗,介紹了國際圖情期刊論文發(fā)表過程,對如何選擇期刊、如何撰寫論文、如何提交論文、如何應對同行評議和拒稿等問題提出了建議。
在期刊選擇中,備受關注的要素有影響因子、引文索引、核心期刊目錄等。威特提醒,要確保論文的成功錄用,就要考慮期刊在選擇論文時的共性與個性。就共性而言,每一種學術期刊都強調“知識增量”,因此都會關注來稿的“獨特性”在哪里,即作者的研究成果對人類知識增長有何貢獻。就個性而言,不同國際期刊在目標和范圍上各有傾向,有些傾向本國語言和本國研究,有些關注特定的研究領域或稿件來源。這些“個性”或寫在期刊的“投稿須知”中,或通過往期目錄提示,作者在投稿之前對這些內容不可不察。
威特還強調,向國際圖情期刊投稿的論文應具有“廣闊視野”,即論文要在國際范圍內有借鑒和推廣意義,要能引起廣泛的思考。這就相應地涉及到如何在論文寫作中處理“國際化”問題。當介紹一國一地的獨特經(jīng)驗時,或許會受這樣一種觀念的鼓舞——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因而難免驕傲地留下某地區(qū)或某國家的“個性”標記。但是,在尋求國際期刊出版的過程中,共性和可推廣性顯然更容易打開入圍的路徑。威特建議,當作者講述中國(或其他國家、地區(qū))的故事時,并不需要在題目中寫明自己的國家或地區(qū)。因為從根本上來說,我們撰寫研究論文,是要讓讀者對我們介紹的主題感興趣,讓他們思考我們的經(jīng)驗和啟示是否能適用于他們的環(huán)境。一篇能夠吸引國際期刊編輯的論文,應該包含對如何將“本土的內容”與“更廣泛的讀者”建立連接的思考。
關于如何撰寫論文,編輯們總會苦口婆心地向讀者解釋如何撰寫論文的不同構成要素,其基本原則在國內外期刊都是一樣的。威特以IFLA Journal為例,介紹了如何寫好論文的標題、摘要、關鍵詞、引言、文獻綜述、研究方法、結論等部分,如何讓論文變得對編輯和審稿人具有吸引力。
論文的標題是內容集中概要,應包含相關的技術術語,形式上最好是描述性的、能夠吸引人的。論文的摘要決定編輯和審閱人的第一印象,應包含對研究問題及其背景的描述,研究、實驗或論證的大綱,并對結論或發(fā)現(xiàn)進行總結。論文的關鍵詞具有匹配審稿人的作用,確保作者能夠加入與類似研究成果的對話中。論文的導言應回答研究問題、研究內容和范圍,以及為什么研究對于國際范圍的讀者而言是重要的等問題,一個好的導言可能需要作者完成初稿后重新修改或撰寫。論文的文獻綜述具有雙重作用,一是將作者的工作與更廣泛的話題聯(lián)系起來,二是確立作者在這個話題上的權威,研究者應該最先由此著手。論文的研究方法是審稿人經(jīng)常評論和批評的部分,研究方法的論述不能僅僅停留在“我對這些人做了調研”,而是要進一步解釋為什么以及怎么做調研。論文的研究結論是一個讓作者的敘述超越這篇文章的機會,能夠對作者自己或別人未來的研究作出指導,一個高質量的研究結論應再次總結研究及其發(fā)現(xiàn),并補充有助于讀者看到研究啟示及其應用的相關信息。
期刊拒稿是與會代表普遍關心的問題。這一問題其實與期刊的選擇、論文撰寫等息息相關。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Champaign)全球研究館員琳恩·拉德西爾(Lynne Rudasill)指出,盡管個性化、創(chuàng)造性的寫作具有很高價值,但格式問題同樣重要。因為大多數(shù)國際圖情期刊對“以特定的方式寫作”有著嚴格的傳統(tǒng)。也就是說,以西方為主的國際圖情界早已形成了較為穩(wěn)定的期刊論文風格與格式要求,研究者在準備論文發(fā)表時需要對內容與形式做必要的平衡。
為減少拒稿對研究者的打擊,有編輯建議作者要認識研究和發(fā)表文章的過程是循序漸進的,學術生涯初期不要太過著眼影響因子高的期刊,可以試著向一些關注度沒那么高的期刊投稿,在投稿過程中吸收編輯和審稿人的意見來幫助自己逐步改善研究與寫作。
英國亞伯大學(Aberystwyth University)教授、Global Knowledge Memory and Commu‐nication期刊[4]主編朱迪絲·布羅迪-普雷斯頓(Judith Broady-Preston)將自己的研究生涯比做“奧德賽之旅”,即一個“漫長的、令人興奮的、有很多事情發(fā)生的旅程”[5]。她結合自身研究,以一位研究者、期刊編輯和教育家的視野,分享了研究者應如何講訴自己的故事并解決重要問題的經(jīng)驗。
一般而言,講故事的內容框架包括:(1)目的和主題;(2)背景與文化;(3)方法論與方法;(4)樣本與樣本框架;(5)發(fā)現(xiàn)與結果;(6)結論。其中,講述目的是基本問題,結論則是對故事重要性的概述而非對發(fā)現(xiàn)或結果的總結。
這一“講故事的框架”,恰好對應論文的寫作框架。一篇典型研究論文的內容主要包含:(1)引言,含背景、目標和對象;(2)文獻綜述;(3)研究方法論與方法、研究設計的描述與論證;(4)結果的陳述與分析;(5)結論。布羅迪-普雷斯頓強調,研究過程是個人化的,研究者要去尋在屬于自己的“美好”。她的意圖在于告訴研究者,尤其是初入研究之門的新人,把開展研究和寫作論文當作講故事,可以減少一些“研究迷思”帶來的阻礙。所謂研究迷思,諸如認為只有天才才能做研究,或者認為自己沒有時間做研究,或者認為所有的研究必須是原創(chuàng),等等,這些成見或者過度思考往往會阻礙圖書館從業(yè)人員開展研究?!爸v故事”不失為一種緩解自我壓力和恐慌的途徑,有助于消解研究與寫作路上的種種“迷思”。
就如何做研究、評估等問題,布羅迪-普雷斯頓指出,研究過程雖然可與講述故事相仿,但“研究”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更為深層的思維過程。這一過程可以通過六種思路展開:
一是描述性研究。有別于敘述一個故事,描述性研究強調“抓住時間流中的一刻”,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重復地檢查現(xiàn)象。
二是探索性研究。這種思路要求研究者提問“發(fā)生了什么”,并追問“為什么會這樣”,進而一步步探索現(xiàn)實世界的真相。
三是解釋性研究。這種研究思路聚焦于“為什么”來探索事物間的因果關系。例如,“為什么在女性占圖書館工作人員大多數(shù)的情況下,男性高級圖書管理員多于女性?”
四是預測性研究。研究者需要以“如果”來進行提問,基于概率來分析A事件發(fā)生后B事件發(fā)生的可能性。例如,“如果圖書館的開放時間是24/7,會發(fā)生什么?”
五是行動研究。這種基于實踐的探索研究也稱為“反思性實踐”,研究者通過提問“如果這么做會怎么樣”,來進行行動實驗并觀察其進展。
六是蒂奇馬什研究(Titchmarsh),也稱為“花園圍墻”(Garden Fence)。后者是一種非常形象的說法,即不知道要在自己的花園里種什么時,爬過圍墻看看鄰居種什么,比自己去研究土壤、氣候等更有效。
這六種研究思路有時被當作研究方法,不過,更多的時候是作為研究范式存在,因為它們任何一個都是觀照了研究的整體設計與實施。研究者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具體情況,選擇其中一種思路,設計和開展自己的研究,講述自己的故事。
無論是介紹講述故事與研究的內容框架,還是探討開展研究的六種思路,布羅迪-普雷斯頓都在倡導“在實踐中做研究”這一主題。她指出,隨著循證實踐的興起和人們對反思性從業(yè)者(Reflective Practitioner)的重視,有必要在實踐中開展研究。反思性從業(yè)者對圖書館職業(yè)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一個沒有反思性從業(yè)者愿意了解該領域研究進展的職業(yè)是一個短命的職業(yè),這樣的職業(yè)與最好的實踐和最好的思想都是脫節(jié)的,只能訴諸推廣和謀求生存”[6]。
在討論環(huán)節(jié),代表們充分踐行“反思性”,結合自己的工作背景或研究項目,就如何開展研究和評估研究成果進行了熱烈對話。代表們對人類學方法在圖情領域的應用、扎根理論及其衍變如扎根德爾斐法、期刊傾向接受的主題或寫作方法、同行評議人的選擇等問題有著高度的關注,或發(fā)表自己存在的困惑,或提出一些有待實施的想法。幾位期刊編輯反復強調,一定要讓研究匹配問題,這樣的研究才能體現(xiàn)“反思”意義,也更容易被期刊接受。在討論中,有兩組區(qū)別被提了出來,一是方法論(Methodology)與方法(Method),二是會議論文(Conference paper)與期刊論文(Journal paper)。編輯們普遍認為,方法論與方法不是一回事,會議論文一般被看作還在寫作中的論文,從會議論文到期刊論文,需要一個過程,或許正是一段“奧德賽之旅”。
美國紐約普瑞特藝術學院(PrattInstitute,NYC)的信息管理教授黛比·雷賓娜(Debbie Rabina)分享的經(jīng)驗是圖書館員要“從研究問題入手用社科學者的思維去寫作論文”。研究問題(Research Question,RQ)是研究過程的第一步。雷賓娜指出,研究問題描述了研究者試圖通過做這項研究來發(fā)現(xiàn)的東西,它明確了要研究的現(xiàn)象,例如“圖書館的哪些資源有助于研究少數(shù)族裔的藥物濫用情況”這一研究問題讓讀者確切知道研究者試圖發(fā)現(xiàn)的東西。
從研究問題入手,可以形成一個淺顯易懂并且焦點突出的研究框架。第一,“我對研究這個問題有大致的興趣”,這是引言;第二,“在我開始研究之前,讓我看看關于這個問題的其他研究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這樣我不至于會做重復研究”,這是文獻綜述;第三,“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通過文獻綜述證明沒有人在解決我的問題,我有必要開展后續(xù)研究”,這是研究問題;第四,“我將這樣解決研究問題”,這是研究方法;第五,“我的研究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這是研究發(fā)現(xiàn);第六,“這些研究發(fā)現(xiàn)意味著什么”,這是討論與結論部分。當然,不是所有的研究都是按照線性邏輯展開。雷賓娜還介紹了一個“迭代式研究過程”,即選擇主題、組織研究問題、描述研究設計、規(guī)劃數(shù)據(jù)搜集、選擇分析方法、確認實體理論和文獻等步驟之間存在著相互往來的路徑,每一個步驟都可以在研究過程中多次重復。不過無論在何種邏輯的研究框架中,研究問題都是貫穿研究論文的主線。因此,在研究論文的第一部分(即導論)中,就應該提供一個關于研究目的的簡要說明;在文獻綜述之后,也需要列出并詳細闡述論文所要回答的具體問題;而在結論中就必須為該文的研究問題提供答案或解決方案。
本次研討會強調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因此實操性的程序獲得高度重視。在分享理論與經(jīng)驗之后,雷賓娜一方面列舉了多個案例來說明如何在論文中表述研究問題,另一方面采用小組討論的形式,讓參會者向同伴陳述自己的研究,并讓他們提出研究問題。有兩個小組迫不及待地分享了他們的討論內容。這種形式不僅將參會者的個人研究納入了整個研討會語境,而且將理論現(xiàn)場推向實踐視域,鼓勵和推動參會者將自己的工作一步步轉化為可以發(fā)表的研究成果。
緊接著研究問題,拉德西爾將討論導向質性研究及其方法上。時至今日多學科融合、跨學科研究的學術隊列不斷發(fā)展,不同學科逐漸走到一起,社會學科間存在一些共性,共享一些詞匯與想法,也有一些共同的方法論。在此背景下,拉德西爾介紹了一個“研究范式象限圖”,其中橫軸界定實證主義與相對主義(即解釋主義)的分野,縱軸劃分量化研究與質性研究,由此區(qū)分了兩種研究范式:一方面是實證的、量化的,采用實驗法、數(shù)學法、模型法、模擬法、統(tǒng)計法等開展研究;另一方面則是相對的、解釋的,更為人性化的,研究者更多地應用人類學的、現(xiàn)象學的、符號學的方法以及案例法等。在拉德西爾看來,圖情領域的定性研究還很少,質性研究仍然是一個新興領域。人類學研究、敘事研究、扎根理論、案例研究、行動研究、訪談、焦點小組等質性研究方法都有助于圖書館學研究的開拓和發(fā)展。
(1)人類學研究(Ethnographic Research)。人類學研究最大的特色就是“沉浸”——不是站在罐子外面,而是深入地參與一些事情。而圖書館員本身就處在整個工作與研究的環(huán)境中,即沉浸于目標環(huán)境中。從這個角度來看,人類學研究方法在圖書館領域的應用是自然而然的,圖書館員早已做好了準備。不過,拉德西爾也提醒圖書館員們,如果打算開展人類學研究,那就必須停下來,先了解所處環(huán)境中的目標、文化、挑戰(zhàn)、動機和主題,而不是僅僅依賴于采訪、調查,或自己對世界的理解。
(2)敘事研究(Narrative Research)。敘事的過程通常是一類事件導致一系列事件,最終形成一個連貫的故事,正如此前布羅迪-普雷斯頓所說的“講故事”。拉德西爾指出這種方法在美國的用戶體驗研究中經(jīng)常使用。在敘事中,作者創(chuàng)造了故事,創(chuàng)造了故事中的人物,這種時候研究者并不需要從一個良好的假設出發(fā)。與人類學研究一樣,敘事研究其實是一種方法論,需要通過訪談、文獻調研、田野調查等方法來實現(xiàn),正如拉德西爾反復強調,方法論是由方法組成的。
(3)扎根理論(Grounded Theory)。扎根理論與現(xiàn)象學研究方法有一些相似之處,不過就研究焦點而言,前者在原因(why),后者在現(xiàn)象(what),扎根理論可以為現(xiàn)象提供一個解釋或理論,說明現(xiàn)象或事件出現(xiàn)的原因。雷賓娜補充了更多關于扎根理論的基礎知識,包括其發(fā)展歷史、適用范圍、研究流程和具體案例等。扎根理論的目標是發(fā)展之前沒有的理論或者修正現(xiàn)有的理論;研究者可以根據(jù)所收集的數(shù)據(jù),提出新的理論,擴展或修改現(xiàn)有理論。此外,雷賓娜提醒研究者注意區(qū)分扎根理論研究(Grounded Theory Study)和扎根理論方法(Grounded Theory Approach)。在扎根理論方法中,研究者使用數(shù)據(jù)的解釋而對發(fā)展理論不感興趣;在扎根理論研究中,研究者的目標是發(fā)展或修改理論,這就要求研究者沒有先入為主的理論并且接受從數(shù)據(jù)中產(chǎn)生的理論,同時研究者必須拋開對分析結果的先入為主的觀念而只從數(shù)據(jù)收集中獲得意義(這與研究假設恰好相反)。
(4)案例研究(Case Study)。案例研究是對現(xiàn)實生活中的個人、事件、項目或其他現(xiàn)象的調查分析,通常包括少數(shù)參與者,并僅就這一群體或特定環(huán)境得出結論。值得注意的是,案例研究者并不關注普遍性、概括性真理的發(fā)現(xiàn),通常也不尋找因果關系,而是將重點放在探索和描述一種現(xiàn)象上,強調深入地、完整地理解一個具體的或者本土的問題?;趨叩奶釂?,拉德西爾主要就期刊如何處理案例研究論文的盲審做了說明。案例很容易被識別出來,一般案例研究的論文中包含了太多作者信息,所以基本上所謂“盲審”就是審稿人知道作者是誰,但作者不知道審稿人是誰。國際圖情期刊編輯們能做的,只能是盡量避開案例所涉及機構的相關人士,但是在今天機構合作如此廣泛的情況下,這種嘗試在事實上也無法做到“完全盲審”。
(5)行動研究(Action Research)。行動研究又稱參與性行動研究(Participatory Action Research ,PAR)、實踐者研究(Practitioner Research)、實踐研究(Praxis Research)、合作探究(Collaborative InquiryorCooperativeInquiry)、行動探究(Actions Inquiry)等。行動研究之所以存在和廣泛應用,是因為對許多人來說,其研究直接關系到職業(yè)生活的其他方面。比如,圖書館里的參考館員、學校里的教師等在工作中觀察到一個需要改進或需要更好解釋的具體情況,就可以著手研究它。為加深理解行動研究,雷賓娜采用“小組討論”的方式讓參會者現(xiàn)場嘗試行動研究的應用,體驗行動研究的4個基本階段:規(guī)劃、行動、觀察與反思。她設置了這樣一個場景:假設你是一所大學圖書館的參考咨詢部負責人,你注意到盡管學校一半的學生是女性,但她們只使用了圖書館25%的資源,那么你將如何開展兩個周期的行動研究,來提高女生的圖書館資源利用率?參會代表提出了多種不同的調研方法和調研問題,并基于各自提出的調研問題,設計了具體的行動和研究策略。
(6)訪談研究(Interviews)??ㄋ杺惗卮髮W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Qatar)副教授米萊娜·多布瑞娃-麥克弗森(Milena Dobreva-McPherson)補充介紹了訪談與焦點小組兩種質性研究方法。她指出,訪談是一種定性研究方法,可以通過面對面或者電話來進行,訪談雙方交流未事先討論或分享的問題,一般都是開放式問題。訪談的目的是收集關于特定主題/課題的數(shù)據(jù),或者探索對某種想法/情況的看法。多布瑞娃-麥克弗森的分享實操性很強,她就訪談研究論文中需要突出的重要內容提出了建議:一要強調深入訪談的好處,即可以收集大量軼事證據(jù);二要強調訪談是一種定性方法,可以探索各種態(tài)度和概念之間的相互關系;三要承認很難評估不同受訪者的確定性程度,以及他們的反應在多大程度上受信任、舒適、匿名等因素的影響;四要確認研究計劃是松散的還是嚴密的。
(7)焦點小組(Focus groups)。多布瑞娃-麥克弗森例舉了2009年一項關于“為什么年輕人對Europeana數(shù)字圖書館不感興趣”的研究,以此示范了如何應用焦點小組來測試用戶態(tài)度。她指出,當我們需要探索一些不好理解或者需要改善的情況時,就可以使用焦點小組的方法,它提供了一種共同進行創(chuàng)造的獨特機會。在具體操作上,焦點小組研究是以小組為研究單位,分步驟實施,包括:設定目標——制定方案(涉及主持人問題、活動、破冰和激發(fā)思考等)——定義目標群體——設置場景(也可以是在線場景)——招募參與者——主持小組談話——進行分析。此外,多布瑞娃-麥克弗森也承認,焦點小組的方法在應用中還存在不少問題。她通過漫畫形象地提出了一些問題供與會者討論,比如,焦點小組中如何確保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研究者能在焦點小組中獲得正確的聲音嗎?研究者真的能從焦點小組受益嗎?研究者真的準備好了傾聽嗎?除了傾聽,研究者在其他方面也都事先準備好了嗎?……這些問題啟迪我們進一步思考焦點小組在圖情領域的適應性,也激發(fā)了參會者躍躍欲試的研究熱情。
好的研究離不開研究問題和研究方法,成功的研究離不開時間規(guī)劃。多布瑞娃-麥克弗森結合自己的研究經(jīng)驗,提請研究者要注意“安排研究時間”。她指出,在拒絕做研究的五大理由中,“沒有時間”位列榜首,超過“沒有經(jīng)費”“沒有專業(yè)知識”“沒有實驗室”“不知如何說明結果”等理由。
在研究設計時,研究者必須要對研究時間有所估量。宏觀上,多布瑞娃-麥克弗森提供了一個研究時間變化的坐標體系供研究者參考,強調研究所需的時間往往與參與研究的人數(shù)和研究方式等密切相關。她還根據(jù)個人經(jīng)驗提出了一些建議,包括:(1)管理精力和注意力,而非時間;(2)認識到“中途打斷”是最大的時間敵人;(3)在做計劃的時候要先做一些試驗,比如找一位同事先試行一下;(4)現(xiàn)實地考慮在道德審查所需的時間;(5)使用一些技術手段,比如計算機輔助定性數(shù)據(jù)分析軟件等。微觀上,多布瑞娃-麥克弗森以訪談為例,具體描繪了一般的時間估算情況,比如,數(shù)據(jù)轉錄所需的時間是預估訪談總時間的3-5倍;對每次90分鐘的訪談或焦點小組來說,最多需要3個工作日來進行相關的數(shù)據(jù)轉錄等。
當然,作為研究者和期刊編委的多布瑞娃-麥克弗森也提醒道,沒有一種時間估算是“最終”的,因為研究所需時間總會隨著研究進展而變化。尤其是我們今天的研究面臨著數(shù)字環(huán)境帶來的一些挑戰(zhàn)。新挑戰(zhàn)伴隨著新趨勢和新期待,數(shù)字環(huán)境下大量的數(shù)據(jù)分析和大量的文本分析為研究時間帶來了不確定性。這對研究時間而言,是增壓還是減壓,也是需要討論的??梢?,科學規(guī)劃,留有余地,正是前人留給我們的寶貴經(jīng)驗。
美國科羅拉多大學博爾得分校(University of Colorado Boulder)副教授吉恩·海沃思(Gene Hayworth)指導了關于全球視野下的學術規(guī)范案例的討論。根據(jù)1998年版《社會學詞典》的界定,學術規(guī)范(Research Ethics,也譯作研究倫理)是指在收集、分析、匯報和發(fā)表有關研究對象的信息時應用的道德規(guī)則和專業(yè)行為準則,特別是正確對待研究對象的隱私權、保密權和知情同意權。
海沃思綜合國際出版?zhèn)惱砦瘑T會(The Com‐mittee on Publication Ethics,COPE)[7]以及多個國際出版集團關于學術規(guī)范的要求,列舉了六種學術失范的表現(xiàn):一是抄襲或剽竊,指未經(jīng)承認或許可,或未能準確地改述和引用來源,擅自將他人的作品或想法冒充為自己的作品或想法的做法;二是不實陳述,指對某物的性質作虛假或誤導性說明的行為或罪行;三是捏造和偽造,指偽造信息或理論的行為,包括編造、變更、歪曲、操縱、曲解和誤用,或者在研究文獻和參與者同意書中制造或編造某物的行為或過程;四是疏忽/違反“注意義務”,指未能以合理方式防止他人遭受可預見的傷害,無論是故意的還是魯莽的;五是未能履行道德、法律和職業(yè)義務,指未能達到行業(yè)組織的標準,或資助組織、研究倫理委員會制定的標準和限制;六是未報告指控或未能正確處理不當行為,包括未能解決可能的侵權行為,企圖掩蓋對舉報人的不當行為或報復,未能妥善處理惡意指控。
隨后海沃思組織參會代表按隨機分成的5個小組進行案例分析和討論。討論分組和案例材料在前一天告知各位代表,每位小組成員被要求提前閱讀案例文本,以為深入討論做好準備。在討論中,每個小組在10分鐘內圍繞4個問題展開討論和總結觀點:(1)總結案例中的關鍵問題;(2)判斷案例中的行為屬于哪種學術失范;(3)討論可能影響案例結果的文化內涵或文化視角;(4)討論案例中描述的結果是否得到公正的處理。在展示和匯報階段,每個小組成員都有機會就其中一個問題表達自己的觀點,這很大部分取決于小組討論時的內部分工,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主持人海沃思的引導。這種案例分析的方式,不僅加深了討論者對學術規(guī)范及學術失范行為的理解,同時也啟發(fā)討論者深入思考。
在此基礎上,海沃思引導討論者們一起思考“學術失范行為帶來的影響”,綜合討論發(fā)言,學術失范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1)研究者喪失聲譽或名望;(2)研究或學術工作失去公眾信任;(3)可能影響正在進行的研究和臨床試驗;(4)不正確的、編造的或錯誤的研究成果可能還在被引用;(5)研究對象可能被置于風險或受損的境地;(6)學生可能會模仿一些不當?shù)男袨榈?。因此,海沃思強調要做“正確的事”,去維護和遵守學術規(guī)范,如杜絕剽竊(包括杜絕自我剽竊),使用有版權的作品時必須獲得許可,有引必注,檢驗數(shù)據(jù)的可靠性,遵守各種行為準則、指南、出版程序和行業(yè)規(guī)則等。
總體而言,這場小組研討是一種學習學術規(guī)范的很好形式,它包括6個環(huán)節(jié):課前準備(分組和閱讀)——鋪墊理論知識(定義和類型)——分小組討論案例并發(fā)言——總結學術規(guī)范的必要性——提供參考資源列表(以便深入學習)。這種形式可以為其他研究研討會借鑒,也可以轉化成大學里的學術規(guī)范課,給高校學生以必要的學術訓練。關于研究規(guī)范的討論雖然安排在研討會的最后環(huán)節(jié),但其重要性不亞于其他問題。此前每一位指導專家在介紹中都不忘提及研究規(guī)范的問題。本次研討會以研究規(guī)范討論壓軸,既是總結又是點題,更是一種底線意識的表現(xiàn)。
研討會從如何寫作和發(fā)表論文到如何在實踐中開展研究,到討論具體的研究問題和研究方法,再以學術規(guī)范訓練作結,這一過程給予了參會代表完整而豐富的學習與實踐體驗。研討會最后環(huán)節(jié)的項目討論環(huán)節(jié)極為熱烈,來自各國的圖書館員和圖情學生自由組成小組,圍繞自己的圖書館項目及研究想法進行交流,嘗試制定研究計劃或拓展研究領域。在交流中,他們將研討內容與自己的想法結合,并嘗試與其他成員建立合作,為此后的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由此可見,IFLA Journal研討會不僅呼應了國際圖聯(lián)年會主題“對話促進變革”,而且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與會圖書館員與圖情院系學生的研究素養(yǎng)。
值得一提的還有兩點:(1)研討會以學術自由交流為特色。會議伊始,主持人威特強調與會者們應“自由地發(fā)言、提問,分享自己的困惑與疑問”。這一期許同樣貫穿在會議不同環(huán)節(jié)中,不斷激發(fā)與會者發(fā)起和參與交流的自覺性和主動性。人們在演講后踴躍提問,在小組討論中爭相發(fā)言,會間茶歇時三兩成群形成分享小組。這種思維活躍、深度交流的形式使得研討內容能得以及時消化和進一步發(fā)展,也使得不同研究者的專門研究在整體的研究環(huán)境尋得自身定位。這樣的會議看似“自由散漫”實則“規(guī)范聚焦”,圍繞研討主題開展學術交流,讓每個人都印象深刻、受益匪淺。這也與一些“學術最不重要”[8]的所謂學術研討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2)學術會議需要可持續(xù)理性。本次研討會不僅重視會上交流研討,同時也兼顧會前、會后對參會者的組織。會前,指導專家列出了一張閱讀清單,要求參會者提前閱讀相關文獻,為營造共同的對話語境奠定基礎;會后,每位參會者被邀請?zhí)顚憽皶h反饋表”,以幫助更好地計劃未來的會議和活動,確保會議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也確保研討主題得到更為廣泛、深入的闡發(fā)。這種“非一次性會議”的態(tài)度和形式值得學習。
正如東道主愛卡特里尼·拉斯卡里迪斯基金會歷史圖書館的館長在致辭中說,我不是圖書館學專業(yè)畢業(yè)的,需要不斷補課。對圖情領域的人而言,也需要提醒自己不斷補課。這樣的研討會正是一項很好的“補課”,不僅提供知識與技能提升的機遇,也對我們如何發(fā)展研究與事業(yè)帶來啟發(fā)。我們是不是也需要更多這樣的會議內容和這樣的會議形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