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季康
摘 要: 明清時期,由于南京的特殊地位及江南貢院的存在,江蘇所實行的科舉制度與其他地區(qū)大同小異。濃厚的崇文傳統(tǒng)塑造了江蘇持久的科舉之風。江蘇的科舉成就傲視全國,涌現(xiàn)出一大批科舉名城、名縣乃至名鎮(zhèn),并延續(xù)出一大批科舉世家,充分展示了明清時期江蘇地區(qū)科舉教育的深度與廣度。江蘇科舉取得了輝煌的成果,為世人留下了一系列科舉故事,成就了那個時代的歷史,也成為從我們這個時代回望科舉,回顧中國古代教育的一個窗口。
關(guān)鍵詞: 科舉;江蘇;明清
明清時期,江蘇的科舉制度略異于其他地區(qū),城鎮(zhèn)鄉(xiāng)村醞釀著考課之風,取得了全國顯赫的科舉成就,塑造了一批士人仰慕的科舉名城,傳播著不朽的書香門風,文華東南。
一、明清江蘇科舉之制
由于南京的特殊地位及江南貢院的存在,江蘇在明清兩朝所實行的科舉制度與其他地區(qū)相比大同而又小異。
明廷鼎定南京后,即將科舉選士列為朝政之急務。洪武三年(1370年),詔設科舉。最高統(tǒng)治者親自策士于庭,以其學識高下,而任之以官。非科舉者,毋得與官。原定三年開考一次,復因官員能吏緊缺而暫改為一年一度。然因戰(zhàn)亂初平,教育不興,人才凋零,所中選者多為少年之士,雖文辭可觀,而老成熟諳政事者寥寥,裨益不大。遂于洪武六年(1373年)起,暫罷科舉。洪武十五年(1382年),復行考業(yè)。洪武十七年(1384年),為了系統(tǒng)性地強化掌控知識分子的力度與更加高效地選拔封建官僚隊伍,明廷改良了自隋代以來實行的科舉制度,擬定了一種完備的科舉成式,這是一種包含小考、鄉(xiāng)試、會試及殿試四級考試,以四書五經(jīng)為主要考試內(nèi)容,以八股形式為文章格式的制度。這一選拔人才的制度不但成為明代,也成為清代的典制,是那個時期的每個江蘇讀書人所熟知的制度。
明成祖永樂十九年(1421年)之前,南京城作為國都及應天府所在,包羅了科舉小考、鄉(xiāng)試、會試及殿試等四種考場。洪武三年(1370年),明廷慮及江蘇崇文之風,兼之應天府為“在京鄉(xiāng)試直隸州”,特意增加了應天府鄉(xiāng)試選額,使其與北京順天府享有同等待遇。洪熙元年(1425年),禮部確定了鄉(xiāng)試名額,南京國子監(jiān)及南直隸應天府解額同為80人。宣德七年(1432年),南京應天府與北京順天府鄉(xiāng)試解額皆為80人。正統(tǒng)五年(1440年),復定鄉(xiāng)試解額,應天府增為100人,次年,方又增順天府鄉(xiāng)試解額20人。景泰四年(1453年),南北直隸各增解額35人。
清承明制,順治二年(1645年),初行鄉(xiāng)試。次年,復開會試。嗣后,逢子、卯、午、酉年,行鄉(xiāng)試,丑、辰、未、戌年,行會試。考人分文武兩途,內(nèi)容仍以四書五經(jīng)為題。其他特旨開科,如宏詞科等,則隨時定期。以此對那些有特異之才且不愿意通過??瓶婆e考試的士人進行拉攏。因江蘇與安徽兩省同屬江南省,故江蘇與安徽的生員皆于南京參加鄉(xiāng)試,稱為江南鄉(xiāng)試。雖考試者常逾二萬,但中取定額僅有114人,其中江蘇69名。
南京鄉(xiāng)試場所稱為江南貢院,鼎盛時期,擁有考生號舍20644間,官房1000余間及明遠樓、至公堂、飛虹橋等建筑,其規(guī)模為全國考場之最。[1]江南貢院為明清官場輸送了數(shù)萬名舉人以上的人才,成為兩朝棟梁集匯之地。
二、明清江蘇科舉之風
明清時期,自云龍之巔至太湖之濱,無論吳越淮揚,亦或徐海金陵,江蘇的各個府州縣衛(wèi)都以崇文重教為鄉(xiāng)風民情,皆奉科舉之業(yè)最為正途。期間,國家最高等級考試的考場一度設于江蘇,也為江蘇重學之風添柴加薪?;春4蟮?、江淮平原、吳儂水鄉(xiāng),“人都愿兒孫聰明,讀書取科第富貴?!盵2]人人多以文章為治家圭臬,以功名為家族榮耀,民間流傳著“縉紳家非奕葉科第,富貴難于長守”[3]的訓言。江蘇各地市鎮(zhèn)鄉(xiāng)村的人家都比拼著子弟的讀書成就,唯恐落后于相鄰。如《震澤志》記載明代蘇州震澤鎮(zhèn),“人習詩書,戶聞弦誦?!盵4]據(jù)清代孫珮所撰的《滸墅關(guān)志》(風俗篇)記載常州一帶,“下至布衣韋帶之士皆能摘章染翰,而閭閻畎畝之民亦成音節(jié)?!盵5]整個社會浸染于讀書求學的氛圍中。15世紀末,朝鮮人崔溥途徑江蘇,感嘆于當?shù)厍髮W氛圍道:“且江南人以讀書為業(yè),雖閭里童稚及津夫、水夫皆識字?!盵6]
明清江蘇的官私教育的主要宗旨也是為了科舉。學子進入官學求學,學習的全部理想系于科舉功名。以致于書院的理想治學被考課的現(xiàn)實所擊碎,學校之中的教育活動都圍繞科舉內(nèi)容而舉行?!安槐厍笾畮熑澹抡n季試,有名無實。”[7]自然,這些教育機構(gòu)的師長都是科舉中式之人。不但官學如此,書院教育也不例外。很多江蘇書院的創(chuàng)建目的就是專以課文。據(jù)光緒《江陰縣志》記載:“暨陽書院其制講堂三楹,堂之前為門,門外為奎星閣?!盵8]其意就在于 “奎”與“魁”同音,寓意其學子能夠高中魁首。以清代江蘇書院教育為例,為了增加學子的科試應舉能力,很多書院將科舉出身作為書院山長延聘的必備條件。再如清代江陰縣暨陽書院、禮延書院的山長也皆為科舉之人。清代太倉婁東書院的36名山長中有1名狀元、1名探花、21名進士、1名會元、10名舉人、2名貢生,雖僅是一個地方小縣,卻是群星薈萃,不容小覷。這些書院的山長也確實通過其自身科業(yè)的經(jīng)驗,帶出了很多獲取功名的學生。如李兆洛主持暨陽書院,其弟子中“及取科第去者以十百計”。[9]
在鄉(xiāng)風熏陶與教育培養(yǎng)下,江蘇士子比之外地士子,更加踴躍地參加科舉考試,每次科試,江蘇應考人數(shù)都居全國前列,且多有終身以之為志,至死不悔者。明代散文家歸有光曾說:“吳為人才淵藪,文字之盛,甲于天下。其人恥為他業(yè),自髫齔以上,皆能誦習舉子應主司之試。居庠校中,有白首不自已者。江以南,其俗盡然。每歲大比,棘圍之外林立。”[10]明代,江南三行省,每次大比,應試士子多至數(shù)千人。清代,南京鄉(xiāng)試大比,江南士子每科應試者,俱萬有余人。這種士子隊伍的驚人體量體現(xiàn)出江蘇各府各縣讀書人的熱情,即便是一個縣城,也擁有著龐大的讀書人群體。如虞山腳下的常熟縣,“至于今,家讀戶誦,庠校之所養(yǎng),恒余五百,應童子試,嘗千三百人,顯為名宦,處亦不失名士?!盵11]江蘇考生藏龍臥虎,其選拔自然也水漲船高??脊俦仨毷秋枌W大儒,士子才能敬服。
誠然,這些士子投入全部身心,積極應舉的心態(tài)千姿百態(tài),其中既有為社稷做事,為民眾服務的;亦有以文為質(zhì),求取身家的。如明代進士常熟舉人桑悅這樣評價科舉之眾:“不過借其門而出以為行道?!盵12]嘉靖時期的蘇州舉人黃省說得更直接:“書生惟籍進身為殖生階梯,鮮與國家效忠。……莫不以仕為賈。”[13]自然,亦有一些學子十年寒窗之后,為求騰達,不惜以各種手段舞弊考場,求取功名。順治丁酉(1657年)江南科場案與康熙辛卯(1711年)江南科場案都是影響巨大的考場舞弊大案。但瑕不掩瑜,科考之風儼然成為明清江蘇的驕傲。
三、明清江蘇科舉之果
明清兩代,江蘇科舉成就輝煌,碩果累累。明代以前,中國科舉高地省域是江西、福建,江淮平原、太湖流域的科舉成就稍遜一籌。但這種現(xiàn)象到了明代后,出現(xiàn)了根本的轉(zhuǎn)變,江蘇、浙江的科舉成就傲視全國,而江蘇尤其杰出。
明代從洪武元年(1368年)至崇禎十七年(1644年)間,江蘇一省人士拔得狀元之名者14人①,占明代全部狀元數(shù)的15.56%②,獲得進士者2619人。明代卿相皆由科舉而出,拾取青紫的江蘇士人數(shù)量眾多,堪為明廷人才之大省。有明一代,內(nèi)閣大學士一共163人,其中江蘇籍人士20人。至明代后期,憑借科舉之勢,江蘇進士數(shù)逐漸躍居全國第一,成為中央及地方各級官吏主要來源省籍的地位更加鞏固。僅昆山縣在外任職的就有吏部尚書、刑部尚書、侍郎、京兆尹、翰林院掌院、太常寺卿、通政使等職?!懊鞔线M士位至宰輔、六部長貳、臺諫高官的京中大老約占23%;位至督撫、布按二司及其主要僚屬的地方中高級官員約占30%”[14],以江蘇為主的江南人士的仕途強勢,顯而易見,是以江蘇科舉之果為背書的。
雖經(jīng)朝代更迭,一些江蘇科舉世家受到清廷的打擊而衰落,但在科舉之風的延續(xù)下,江蘇士人群體再度崛起,再續(xù)了明代的科舉輝煌。
江蘇清代考取進士的總?cè)藬?shù)超過了明代,達到2920人③,超過全國進士總數(shù)的十分之一,繼續(xù)保持著進士人數(shù)全國第一的地位。除正科外,其他如博學鴻詞科、經(jīng)濟特科、孝廉方正科,保舉經(jīng)學、巡幸召試等特科的人才選拔中,江蘇所中人數(shù)也同樣傲視全國。
清代期間江蘇進士人數(shù)于順治、康熙、光緒朝為全國第一。雍正、乾隆、嘉慶等朝,僅次于浙江。道光朝,次于直隸(313名)、浙江(300名)、江西(265名);咸豐朝,次于河南(95名)、陜甘(94名)、直隸(92名)、浙江(87名)、山東(79名)、江西(74名);同治朝,次于直隸(135名)。[15](見表1)縱觀清代,江蘇進士數(shù)從雍正至咸豐朝最高為第二位,期間曾掉落為第4、第7位。貌似有所起伏,其實這種部分年代江蘇名次的下降并不能直觀反映江蘇士子的努力程度,而是清廷在科舉錄取的頂層設計上,慮及科舉錄取的南北區(qū)域平衡,有意識地在生員、舉人及進士名額上對江蘇進行了限制。咸豐年間,江蘇錄取進士人數(shù)的名次大跌是因為太平天國運動導致江蘇科舉考試受到影響。即使遭受如此大變,江蘇仍然能保持全國第7的地位,并在數(shù)十年內(nèi)迅速恢復至全國領(lǐng)頭科舉省份,足見江蘇科舉底蘊的廣度。
在代表全國科舉人才頂級水平的狀元數(shù)量上,清代江蘇也獨占全國鰲頭。[16]
清代歷朝,江蘇的狀元數(shù)未低于全國的二成,而順治、康熙、雍正、同治等朝,江蘇狀元數(shù)為同期全國的五成以上,康熙朝甚至達到了七成多。(見表2)即使在江蘇遭受太平天國影響最重的咸豐年間,江蘇仍能產(chǎn)出狀元。清代江蘇籍士子所考取的榜眼為26名,約占全國的23%,居各省區(qū)第二??既√交?2名,約占全國的37.5%,居全國第一。順治十六年(1659年)己亥科、康熙十二年(1673年)癸丑科與嘉慶七年(1802年)壬戌科三科,其狀元、榜眼與探花皆是江蘇籍士人,分別是狀元昆山徐元文、狀元長洲韓菼、狀元元和吳廷琛;榜眼無錫華亦祥、婁縣④王宏緒與山陽李宗昉;探花昆山葉方靄、昆山徐秉義、寶應朱士彥。這些頂尖科舉人才的數(shù)量,足證江蘇科舉底蘊的厚度。
四、明清江蘇科舉之城
從城市來看,明清江蘇科舉既有群山,又有巨峰。蘇南、蘇北、蘇中三個區(qū)域在科舉成就上有明顯的地區(qū)差異,如清代蘇南5市擁有狀元39名,占總數(shù)的86.67%。蘇中3市有狀元4名,占總數(shù)的8.9%。蘇北5市僅徐州有1名。但放眼全國,三個區(qū)域你追我趕,皆大有科舉故事可書,更出現(xiàn)了蘇州、常州、無錫、揚州、南京、鎮(zhèn)江此類全國科舉名城。
明代江蘇進士中蘇州府為864人,常州府為631人,應天府為291人,鎮(zhèn)江府為283人,揚州府為233人,淮安府為97人,徐州府為31人,太倉州為103人,通州為69人,海州為14人,海門廳為3人。⑤其中超過50人的縣、衛(wèi)有南京衛(wèi)(86人)、上元縣(85人)、金壇(79人)、江都縣(78人)、江陰(75人)、丹徒(70人)、江寧縣(71人)、山陽縣(52人);超過百人的縣、州有無錫(197人)、長洲(193人)、昆山(185人)、吳縣(183人)、常熟(173人)、吳江(115人)、宜興(112人)、太倉州(103人)。人數(shù)最多的武進一縣考取了244人。在全國考取舉人數(shù)量前十名的縣中,江蘇的武進、無錫、吳縣、長洲、常熟、昆山、吳江都占一席。明代洪武三年(1370年)至弘治二年(1489年),吳江縣即中進士49人;洪武十一年(1378年)至弘治二年(1489年),該縣中科貢共103人。
清代,江蘇進士數(shù)量前五名的府為蘇州府(657名)、常州府(645名)、揚州府(348名)、江寧府(311名)、鎮(zhèn)江府(211名)。就全國來看,清代江蘇在全國進士數(shù)最多的十個縣中占有六席,分別為武進(含陽湖)第三(276人),吳縣第四(259人),長洲(含元和)第五(240人),無錫(含金匱)第六(230人),常熟(含昭文)第八(144人),丹徒第九(118人)。而在清代巍科人物⑥縣別前30個縣的排名中,江蘇也占得12席,分別為長洲(含元和)20人、武進(含陽湖)20人、吳縣19人、無錫(含金匱)14人、常熟(含昭文)13人、丹徒7人、儀征6人、溧陽5人、江寧5人、通州5人、太倉(含鎮(zhèn)洋)5人、金壇5人。
江蘇的科舉名城中尤以蘇州為最。張大純在《吳中風俗志》中說:“吳俗之稱于天下者三:曰賦稅甲天下也,科第冠海內(nèi)也,服食器用兼四方之珍奇,而極一時之華侈也?!盵17]以致于世間有如此評價:“不識大魁為天下公器,竟視巍科乃我家故物?!盵18]蘇州人汪琬在《觚塍》中將蘇州狀元稱為“土產(chǎn)”。所謂“東南人士,姑蘇最盛”[19],客觀而論,這些評價毫不過譽。明代,蘇州考中狀元7人,榜眼16人,探花20人。⑦清代,蘇州府不但一府科舉名次為全國之冠,且豪取全國四分之一的狀元名額。(見表3)其縣屬長洲人氏錢棨更是“連中三元”(解元、會元、狀元)。正如康熙末年江蘇布政使楊朝麟所評:“本朝科第,莫盛于江左,而平江一路,尤為鼎甲萃藪,冠裳文物,競麗增華,海內(nèi)稱最?!盵20]
除了蘇州,其他諸府也成就斐然。明清兩代,蘇中地區(qū)的揚州府中進士者650人,其中明代245人,清代405人。其中尤以康熙、雍正、乾隆及嘉慶四朝最為高峰,揚州籍士子在此階段中進士222人。據(jù)《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350載,清代常州府黌門文昌,一府進士人數(shù)占全國比為1.6%,以致常州人李兆洛在《澤古齋遺文后序》中這樣評價其故鄉(xiāng):“吾邑科第之盛,頗盛于旁邑?!边b想當年揚子江南北,蘇州、常州、揚州、應天、鎮(zhèn)江等科舉重鎮(zhèn)連綴排列,人文鼎盛,形成了明清兩朝科舉文化的高地區(qū)域。
在長期的科舉之風浸染下,江蘇一些科舉強縣還出現(xiàn)了以縣域為傳學范圍的專經(jīng)強學。明人吳寬有云:“士之明于經(jīng)者或?qū)S谝灰?,若莆田之《書》、常熟之《詩》、安福之《春秋》、余姚之《禮記》,皆著稱天下者,《易》則吾蘇而已?!?[21]以蘇州治《易》中舉者最多,治《尚書》者次之?!皡强ひ灾婆e義奔走寓內(nèi),其專門,《易》最多,《書》次之,而《毛詩》曾不得與兩孤經(jīng)齒。”[22]常熟以《詩》經(jīng)為顯學,在明代常熟縣204名本經(jīng)可考者的舉人及以上功名者中,《詩》經(jīng)中式者達到了144人。[23]常熟治《詩》蔚為風氣,“海虞學士,家世傳詩。海內(nèi)以詩顯者,皆不免詆呵。”[24]昆山則以易經(jīng)為科舉主業(yè),如該縣人楊循吉所稱:“吾鄉(xiāng)多易?!盵25]
江蘇不但有科舉強府強縣,甚至還有科舉強鎮(zhèn)。蘇州府的甫里鎮(zhèn)與同里鎮(zhèn),僅明代進士分別為83人與64人[26],其科舉中式者的數(shù)量以一鎮(zhèn)抵他邑之一城。蘇州唐市鎮(zhèn),“文章道德之彥,掇魏高第者,先后輝映。”[27]江蘇學風之獵獵,至今令人驚嘆。
五、明清江蘇科舉之家
江蘇的讀書家風,塑造了很多書香門第。在科舉大潮中,也塑造了全國最多的科舉世家,為世間所傳道。所謂科舉世家是指一個家族中不但一代一門中有中舉之人,甚至連續(xù)二代、三代乃至數(shù)代中皆有舉人、進士者。清人王應奎曾如此形容江南科舉傳家盛況:“本朝桐城張氏二世閣老;昆山徐氏則兄弟三鼎甲;宜興吳氏則五代進士;長洲沈氏、磁洲張氏、泰州官氏、常熟蔣氏,則四代進士;長洲彭氏則祖孫會狀;德清蔡氏則從叔侄兩狀元??芍^超越前代也?!盵28]
蘇州府出現(xiàn)了一批科甲大族,如常熟的蔣氏、翁氏,長洲的彭氏,吳縣的潘氏等,舉不勝舉。潘氏在清代百余年間有35人等榜,包括1名狀元及2名探花?!独蓾摷o聞初筆》記載:“昆山三徐之太夫人,亭林先生女弟也。世稱其教子極嚴,課誦恒至夜午不綴。……太夫人三子,皆登鼎甲?!盵29]既以一門中有狀元者也有家門傳承,如彭定求、彭啟豐祖孫先后成為狀元,繆彤、繆曰藻父子前后大魁天下,翁同和、翁曾源叔侄皆高中魁首。
常州也同樣不遑多讓,明清常州科舉中舉累世達到五世以上的家族有27家,有傳12世的董氏(13名)、惲氏(22名)、莊氏(54名)等,傳10世的瞿氏(13名)、劉氏(26名)、薛氏(17名)等,傳9世的吳氏(21名)、錢氏(18名)、趙氏(16名)、楊氏(14名)等,傳8世的卜氏(12名),傳7世的段氏(5名)、唐氏(6名)、徐氏(9名)、吳氏(10名)等。僅惲家就出了17名進士,25名舉人,22名貢生。更有甚者,常州府武進縣莊氏一族中舉78人(明代有6人中舉,清代有72人中舉),中進士者35人(明代有6人,清代有29人)。其子弟莊存與、莊培茵兄弟曾在同榜中一為狀元,一為榜眼,所謂“兄弟鼎甲”。家族榮耀,綿遠流長。
無錫也是名門閃耀,梁溪流芳。無錫華氏一族在明清間出了36個進士?!跺a山侯氏宗譜》稱侯氏“科第蟬聯(lián),衣冠鵲起,云衱繁衍,蔚為望族”。而秦氏為“江南名族之冠”[30],從明天順四年(1460年)的秦夑,到清末的秦瀛,出了3個探花,34個進士。其祖孫四代秦松齡、秦道然、秦蕙田、秦泰均皆中進士。此外,祖孫三代進士者有何汝健、何湛之、何棟如,嵇曾筠、嵇璜、稽承謙。其他如祖孫進士、父子進士、兄弟進士者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作為江北文萃之地的學業(yè)重鎮(zhèn),揚州士人于科舉斬獲不斷外,也產(chǎn)生了一些世代中舉的門第家族。如揚州朱氏,有明一代,從八三公至朱納夏的九代人中,考中進士2人,舉人2人,貢生2人,而在清代,自朱納夏之子朱爾遠至朱學周的十代人中,亦出現(xiàn)了進士5人,舉人10人,副榜3人,貢生至少38人。[31]
這些科舉世家的成功并非偶然,除了江蘇崇文的環(huán)境熏陶,更重要的是這些家族能主觀能動地去鞭策兒孫刻苦為學,形成了考業(yè)傳承的家風,勉勵子弟努力考取功名,以維持家族的科舉傳承。這些家族的長老通過各種辦法,資助扶持族中子弟攻讀課業(yè),參加科舉。如《咸豐毗陵惲氏家乘》稱清代常州惲氏致仕還鄉(xiāng)后,“一切不與戶外事,惟日課諸孫。諸孫早就外塾,每晚問候齋中,必令背誦所習經(jīng)史,率以為常?!币恍┐蠹易暹€為子弟讀書創(chuàng)造條件,如常州惲氏家族中富貴者為族中貧窮子弟創(chuàng)辦義塾,并為他們支付參加考試的車旅費用。正是在這樣的家族支持下,學習著家族的榜樣,一代又一代的江蘇學子造就了這樣的科舉世家奇跡。
在明清科舉制度下,在崇文之風的不斷渲染中,江蘇科舉取得了輝煌的成果,為世人留下了一系列科舉故事,成就了那個時代的歷史,也成為從我們這個時代回望科舉,回顧中國古代教育的一個窗口。
注釋:
①不含松江府3人。
②不含松江府3人。
③含松江府,清朝進士總數(shù)學術(shù)界多有爭論,可參考毛曉陽、金甦的《清朝文進士總數(shù)考訂》,見《清史研究》2005年第4期,63頁。
④時為松江府,今屬上海。
⑤本名錄參照《江蘇教育志》。
⑥即指一甲三名(狀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一名(傳臚)和會試第一名(會元)。
⑦不含松江府3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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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 陳春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