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邱紅根

老李正開車要去參加兒子的家長會，沒有走到一半，科室值班醫(yī)生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李主任，科室收了一個高處墜落傷病人，血壓不穩(wěn)定，估計是肝脾破裂腹腔內大失血，需要馬上手術?！崩侠钚睦锞涂┼饬艘幌?。剛才老李還預感今天科里會有事，果不其然。有時候事情就會有這么巧。干這行太久了，老李覺得自己的感覺有點神奇。老李無奈地搖了搖頭，調轉車頭往單位趕。

科里值班的張醫(yī)生年輕，老李明白，這么危重的病人，年輕的張醫(yī)生肯定是搞不定的。關鍵時刻還得自己親自到場。看來今天的家長會又要失約了。

上周末兒子回家時說：“爸爸，下周二下午家長會，您這次一定到場，班主任楊老師都點名批評您了，您再不去，我都要初中畢業(yè)了?！笨粗鴥鹤訜崆衅谂蔚难凵?，老李心里特難受，連忙說，“好，兒子乖，這次爸爸一定去。”

老李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對兒子失約了。無奈，老李只好給愛人打電話，讓她請假去參加。老李知道愛人工作閑，可以隨時請假。雖然愛人可以去參加家長會，但是在兒子心中，爸爸媽媽還是不同的。老李默默在心里說：“兒子，爸爸只好又對你說聲對不起了。誰教爸爸做這種工作呢？人命關天呀！”

老李所在醫(yī)院是市里最好的醫(yī)院，老李所在的普外科是醫(yī)院最重要的科室，老李是科室業(yè)務主任，是科室和單位的頂梁柱。老李手術做得好，在社會上影響力極大。老李是個成功人士，人們尊稱他“李一刀”。

兒子李揚在市實驗中學讀初三了，寄讀，只有周末回家。除了初一剛上學時老李親自送過一次。一晃，兒子初中快要畢業(yè)了，工作繁忙的老李再沒有去過學校。兒子每個學期都要開三到四次家長會，碰巧，每次開家長會時老李要么是在外地開會，要么是要手術，要么是有其他重要的安排，老李一次都沒有到場過。老李就一直這么忙忙碌碌，雖說自己是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但是作為父親，老李覺得自己是多么不稱職，總覺得對不起孩子。

前天，班主任楊老師專門給老李來了電話。兒子李揚最近成績下滑得厲害，楊老師要求老李親自到學校來一趟，了解一下孩子的思想動態(tài)，和兒子好好溝通一下。可是，兒子初中最后一次家長會自己都不能到場。想到這一層，老李心里針扎一般難受。

剛收的病人果然很重。他是一名建筑工人，工作時突發(fā)低血糖，從五米高的地方摔下，肝脾破裂大出血，送到手術臺上已經奄奄一息。幸虧送來的及時，經過醫(yī)生護士的傾力搶救，病人終于轉危為安。整個手術過程驚心動魄?？粗∪藵u漸正常的心率和慢慢穩(wěn)定的血壓，老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墒且呀浭俏妩c多了，家長會已經接近尾聲了。

下了手術臺，剛好收到叔叔發(fā)來的微信?！哆B陪孩子的時間都沒有，你成功個屁啊？！》叔叔很少給老李發(fā)微信，老李連忙打開。“我們重視家族、重視血緣、重視宗親，但很多時候，又在潛意識里崇尚為了出人頭地而六親不認：不帶小孩、不理親情。不僅不受批判，反而成了成功人士炫耀自己受了多大委屈和犧牲的資本?！薄拔沂且粋€非常狹隘的人，在我看來，所謂成功，就是你身邊的人，因為有你，而感到快樂。倘若你贏得了天下，而輸了家人，那你的成功，不過是一場泡沫。”“《窮爸爸、富爸爸》里就有一句，所謂成功，就是有時間照顧自己的小孩?！薄拔铱傄詾椋饬磕闶欠裨谝庖粋€人，最顯要的參數，不是金錢，而是時間。對于一個人而言，時間比金錢可有限多了，你口口聲聲說愛孩子，愿意為孩子去死，但是你連每天幾小時的親密相處都保證不了，你愛個屁啊?！薄?/p>

讀著這一段段文字，老李臉紅了。這篇文章仿佛是專門為他寫的。老李以前總以成功人士自居，現(xiàn)在他再也驕傲不起來。突然又想起不久前讀過的龍應臺的短文《父母也是有有效期的》。是呀！再不努力，自己就“過期”了。

老李覺得自己醒悟的太晚了，他又想起了兒子要他去開家長會時期盼的眼神，他現(xiàn)在只是覺得內心充滿了對兒子的愧疚。是呀！沒能培養(yǎng)一個成功的兒子，自己再成功，算個屁！

想到這一層，他立刻下樓開車，準備馬上去實驗中學。哪怕家長會結束了，也要親自去找兒子和兒子的班主任去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