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記

舟自橫

獨(dú)行

人工湖是面巨大的鏡子，照見我深邃而孤單的影子。山風(fēng)徐來，我的影子變得異常陌生和模糊。蕩漾的水紋呈現(xiàn)出身子的日益衰老，而心臟和靈魂仿佛是在新生一般。

碧波蕩漾，群鳥翔集，山影在水波上漫漶。風(fēng)景秀美的人工湖，是順?biāo)焐絼菪藿ǖ模蚨眰?cè)要比旁邊東西走向的公路低出很多，湖邊的人行道緊挨著一堵“高墻”。墻上爬滿了常青藤，姿態(tài)娉婷，氣韻豐沛。哪里有空白，哪里便出現(xiàn)它們奔跑的身影，不停留，不觀望，永遠(yuǎn)勢不可擋，給生命以無限的渴望和汪洋恣肆?？粗鼈?，我常常心生敬意，并愿意和它們一樣，讓自己的身影成為陽光的追隨者。

我每天都要在下午三四點(diǎn)鐘，繞著湖邊行走四圈，5公里。除卻雙休日外，湖邊大多是人影寥寥，即便有人，也是在湖邊靜坐的老人。這個時候，湖邊常常是只有我和僅有的一位人工湖管理者的影子，在晃動，在游移。他弓著腰，天天有撿拾不完的垃圾。

午后的湖邊，氣溫仍然很高。陽光毒辣地照在樹葉上，纖毫畢現(xiàn)。上午那些碧綠并活力四射的樹葉，變得灰頭土臉，蜷縮著，喘息著。湖邊剛栽植幾年的小樹，樹陰稀薄，人穿行在人行道上，像穿了一件不能蔽體的衣衫。

最初，這位管理者曾經(jīng)問過我，并對我大熱天里在湖邊近似于暴走的舉動表示不解。別人都是在早晨或者傍晚。我解釋之后，他才打消疑慮。我說，我不怕熱，況且我就在這個時間里有空閑。

有時間不假，難道我真的不怕熱嗎？

行走，是從一個春天下午三四點(diǎn)鐘開始的。那個季節(jié)里，春暖花開，湖水生風(fēng)，氣溫宜人。慢慢我就習(xí)慣了這個時間段，到了夏季也不想更改。午休后，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走走。如果在家里上網(wǎng)或?qū)懽?，也是六神無主，如坐針氈。好像不去湖邊，自己就會變成陽光下擱置的水果，慢慢癱軟，直至腐潰。

習(xí)慣成自然。過去沒有行走的習(xí)慣，出門就打車，甚至都沒有看到自己影子的機(jī)會。天天在外面游走于酒桌之間，視為最愛的詩歌也被酒精沖撞得退避三舍。那時候，心是那么敏感而脆弱。哪怕一陣風(fēng)，就能把心吹得支離破碎。之后，把散落的心撿拾起來，用酒精來粘合。人性幽暗地帶是有微光的，但我的眼睛卻被自己蒙蔽。

那個時候，我的影子像我的靈魂，已經(jīng)離我而去。我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

直到有一天，身體的異樣為我敲響了警鐘。單位體檢，查出肝部有問題，至于是什么病情，醫(yī)生也拿不準(zhǔn)。醫(yī)生讓我去鄰近城市的一家大醫(yī)院再次檢查。這是不祥之兆嗎？我走出醫(yī)院，腳步遲緩，在做最壞的打算。剛剛下過雨，路面上還有積水。影子在身前搖晃著，似乎在慢慢為我打開另一條通道，那里幽暗、寒冷、死寂。

在我老婆的商場，我故作輕描淡寫地把體檢情況告訴了她，并說，沒大事，只是醫(yī)生讓我去別的大醫(yī)院再去看看。我的掩飾，漏洞百出。坐在商場的角落，她的眼淚嘩嘩地就流了出來。身子抖動著，像暴雨中搖晃的小樹。那一刻，我似乎終于明白了，我的身體已經(jīng)不僅僅是自己的了，是她的，是我的兒子的，是其他親朋好友的。

到了鄰近城市的那家大醫(yī)院，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diǎn)多鐘。坐了三個小時的中巴，身體有些疲憊，但還是顧不得休息，趕緊去找值班醫(yī)生，請他看看我體檢時候拍的片子。這個過程只有幾分鐘，但我像在生與死大門的兩邊，緊張地盤桓。結(jié)果由不得自己選擇，只能是要么出來，要么進(jìn)去。醫(yī)生告訴我，先住院吧。別害怕，問題沒有那么嚴(yán)重，但如果你繼續(xù)長期酗酒，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一個月后，在我出院的時候，醫(yī)生叮囑我，要多鍛煉身體?；氐郊?，生活仍在繼續(xù)，只是不再出去喝酒。上午時間很忙碌，上班，回家，買菜，送飯。午休后，睜開眼睛就很茫然。在某天，午后便突然有了出去走走的沖動，最后選定了人工湖這條線路。

腳踏大地，心里安穩(wěn)，感覺地氣慢慢從腳下緩緩傳遍全身。身體的疲憊與病灶，靈魂里的枯枝與鐵銹，都隨著汗水的流淌而煙消云散。一路走著，影子代替我撫摸著大地、身旁的草木。它似乎比身體還要清爽和生動。它也在呼吸著，非常暢達(dá)，時時刻刻躍躍欲試，與大自然親密地依偎和對話。

與自己的影子低語，并不孤獨(dú)和寂寞;腳步有多么遼闊，幸福就有多么遼闊。行走，最適合打腹稿。偶爾想出幾句自己比較喜歡的詩歌，便馬上存到手機(jī)上。很多年來，一直與詩歌若即若離。即便興起想起來幾句，也是沒有記錄下來，留到心里日久蒙塵，被湮沒在記憶深處，再也無跡可尋。詩歌就像一件瓷器，只有時時擦拭，才能溫潤通透，放射光華。

也會想起曾經(jīng)如影隨形的一段情感。不存在什么傷痕，不存在什么痛苦，經(jīng)歷過，就很美好。我現(xiàn)在就把她當(dāng)成自己最親近的朋友之一。人的一生會有很多朋友，但到了一定的年紀(jì)，真正的朋友只會越來越少，始終不離不棄、陪伴自己一生的更是鳳毛麟角。因此，我倍加珍惜與他們的感情。如果他們在驕陽下感到酷熱難當(dāng)，那么我愿意站在他們向陽的地方，遮擋些許光線，用自己的身體讓他們乘涼。

就這樣想著，就這樣走著。影子教會我與世界達(dá)成諒解與默契——平和心態(tài)，珍惜生命，熱愛生活，融入自然。疾走時它像洶涌的河流，漫步時像沉思的石頭。它是我身體的外延和隱喻，更是我的親兄弟。

我的親兄弟，與我不離左右。趁著身體還算健康，就要用腳步和身影撫摸大地的遼闊。我時時這樣鼓勵自己，并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未來的某個時日，當(dāng)與這個世界作別的時刻，也一定要在陽光下，坐在椅子上。要有一本書，散亂地被風(fēng)翻動。要有水，在杯子里蕩漾。陽光細(xì)細(xì)地灑下來，小鳥的影子投向大地。小鳥的嘴里含著露水，和天天都是嶄新的太陽。在它的歡歌里，讓自己的影子最后一次擁抱著大地，并讓它成為鐫刻到大地上的墓碑。

老榆

嗨，你好，兄弟！

早晨上班一走進(jìn)辦公室，我都會和它打聲招呼，會心一笑。它仍舊是那么氣定神閑，安穩(wěn)地支撐起屬于我的那角天空。

它是窗外的一棵老榆樹，更是我的兄弟。

單位剛搬到這座老樓的時候，同事劉女士原本被分到這間辦公室。她看到臨窗有棵老榆樹，就很不是心思。她背后偷偷對我說，有了榆樹，視野就不夠開闊，再說，開窗怕樹上的蟲子爬進(jìn)來。我心中暗喜，就讓她去找領(lǐng)導(dǎo)，和我調(diào)換一下。后來的結(jié)果是，我們都如愿以償。

我時常在想，未來的某日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留戀的不僅僅是親朋好友，也有那么多與我共同呼吸的存在，比如天空、大地，比如動植物等。每天工作忙碌之后，能夠偶爾與我窗外的兄弟默默對話和對視，我慶幸自己是個有福的人。

它也是一棵有福的樹。單位前面是個偌大的停車場，現(xiàn)在僅僅就只有這么一棵樹。我問過別人，才知道這里原來是一片榆樹林，在蓋樓的時候，不知是什么原因，偏偏把它留了下來。

枝葉繁茂，樹干粗壯，皸裂的褐色樹皮里掩埋著滄桑時光。冬天里，它一直沉默著，但它的身子開始蓄積著噴薄而出的力量，舒展生命的渴望在內(nèi)心奔涌。從春天開始，我就看到它有些害羞，卻壓抑不住歡呼雀躍。在春風(fēng)撫慰下，榆錢像一簇簇光破枝而出。它們密密麻麻地簇?fù)碓谝黄?，像一張張揚(yáng)起的孩童的臉，散發(fā)著春天清新的味道。

不僅僅有著觀賞功能，榆錢更是一種美食。清吳其睿《救荒本草》中載：“榆錢樹，采肥嫩榆葉，熱水浸潤，油鹽調(diào)食，其榆錢煮靡羹食，甚佳。”看來，我國自古就有食用它的習(xí)慣。小時候身在農(nóng)村，我家就沒少吃榆錢。做餡，涼拌，做湯……無論是哪一種，都令人胃口大開，唇齒留香。

在榆錢生長最旺盛的那幾天里，我的兄弟成了我和同事的食材供應(yīng)者。盡管好吃，但我顯得非常吝嗇，告訴同事，大家嘗嘗鮮即可，不能過分“索取”。

我對它愛護(hù)有加，它也在庇護(hù)著我。夏天里，特別是上午十點(diǎn)鐘以后，溽熱難當(dāng)。而我，卻讓同事羨慕不已。開著窗子，火辣辣的陽光穿過它那濃密的樹冠，不再橫沖直撞，而是在我的室內(nèi)和辦公桌上一縷縷跳躍著，像輕柔的、靈動的幻境。悶熱的微風(fēng)，經(jīng)過它的過濾，也變得清爽了許多。

它既是我的遮陽傘，也是我的“合唱團(tuán)”。有風(fēng)吹來，它的枝條輕叩窗欞，節(jié)奏舒緩，聲音悅耳。更有小鳥，在它的枝頭上啁啾，迸濺出露水般的音符。即便在暴風(fēng)雨中，它也不像小草那樣戰(zhàn)栗和痛哭，而是借勢高歌與勁舞，彰顯出生命的從容和堅(jiān)韌。把根深扎進(jìn)大地，才能站得安穩(wěn)，內(nèi)心強(qiáng)大。無疑，它給了我人生的某種方向。

喜歡花草樹木，是人類共有的情愫?，F(xiàn)今，城市里到處是水泥和鋼筋森林，有樹，也是在馬路邊上。今生能夠與它相遇，是我的選擇也是我的幸運(yùn)。一棵，便是我的一座森林。

清風(fēng)徐來，樹陰搖曳;身體坐定，靈魂漫步。這喧囂世界里的寧靜，這孤獨(dú)行旅中的攙扶，這膚淺欲望里的幽深，讓我也成為一棵樹，向下?lián)肀Т蟮?，向上靠近天空?/p>

毛驢

這是一頭很體面的毛驢。在這個城市里，沒人把它看成是牲畜，同類中也唯有它可以大搖大擺地行走在街道上。也許，它并不知道自己在市民中的份量，但它知道自己很孤獨(dú)。對于這些，我們都知道。

歲月悠悠，二十多年過去了，一些嬰兒聽著驢叫呱呱墜地，一些孩子聽著驢叫長出毛茸茸的胡子。

驢不是游手好閑之輩。每天清晨，這頭驢拉著車，車上面是豆腐，開始和一位老人，慢悠悠地走在大街小巷。

在城市混久了，驢也變得聰明起來，我們覺得它才是城市的真正主人。紅燈停、綠燈行，不用主人招呼，它自己就主動遵守交通規(guī)則。熟悉街道，主人跟著它走，每天都按照既定的路線，周而復(fù)始。

驢穿過大街小巷，小小鐵蹄踏在水泥路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成為嘈雜喇叭聲里的輕音樂。偶爾一聲驢叫，飄向城市上空，節(jié)奏舒緩，穿透力強(qiáng)，有著陽光般的質(zhì)感。驢，帶給城市些許詩意和對逝去時光的懷戀。每個人似乎都可以在它身上，找到形而上的意境和形而下的生活。各取所需。

“賣豆腐嘍——”。在冬天，這樣的情境非常溫暖：雪花紛飛，白茫茫的天地間，街道寥落。驢車的主人穿著厚厚的棉襖，腳下是現(xiàn)代社會少見的氈靴。驢車吱呀呀地駛過，猶如塵世里脫俗的一位歌者慢吟著詩句。在市民的相互問候聲里，白嫩的豆腐熱氣騰騰，溫潤著城市晨起的胃口。

這是一頭知名的驢。一位攝影愛好者，冬天里就跟著驢車晃悠。他拍的驢、驢車和主人的一組照片，參加全國聯(lián)展，得了個二等獎。不僅如此，更有一些人感到新奇，和驢站在一起拍照。這時候，驢目不斜視，不卑不亢，氣定神閑，頗有“大家風(fēng)范”。

這頭驢，也是世界上最有福氣的一頭驢。冬天路滑難行，上坡的時候，上班的上學(xué)的，就推著驢車，讓驢省些力氣。在夏天，有市民為驢準(zhǔn)備了一捆捆青草大餐。還有喜歡動物的孩子，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些“高級補(bǔ)品”豆粕。

現(xiàn)在，一兩年已經(jīng)不見了這頭驢的身影，據(jù)說它死了。市民時常能看到驢的主人，突然間衰老了許多，自己落寞地走在街頭上。

城市的目光和耳朵，更是落寞的。

喚醒

不經(jīng)意間，天空就萬里無云，不染纖塵，藍(lán)得能迸濺出水滴來。連日來天氣降溫，不是陰云密布，就是雨雪交加，而今天我是如此幸運(yùn)。陽光下，我丟失的影子又回到我的身邊，在大地上微微晃動著，像一段樹木在躍躍欲試地發(fā)芽。

走下一座木質(zhì)棧道，螞蟻沙鋪就的“步行道”彎彎曲曲地向北通向水庫，而右側(cè)就是天長山，海拔六百多米，張廣才嶺的一部分。

對于這座山，我過去只爬過兩次，都是在夏季。細(xì)細(xì)想來，多少年就過去了。大山無言，而人生發(fā)生了很多的變化。從天天在酒桌前游走，到現(xiàn)今的蝸居一隅，錯失了很多風(fēng)景和微風(fēng)的吹拂。我就像是個目光促狹或被自己蒙蔽的人，更多的事物隱匿于我的視線之外。

比如，此次第一次見到的棧道，比如就要尋找的素有“林海雪蓮”之稱的冰凌花。

在中俄邊境城市綏芬河生活二十多年，不久前才知道這里有冰凌花。我是笨拙之人，去年冬天才會微信這類新事物。瀏覽本地微友的微信，他們大曬冰凌花，一朵朵凌寒綻放，令人憐愛和驚喜。于是，便用微信溝通，想知道冰凌花生長的具體方位，最好是離市區(qū)比較近的地方。得到的回答是，天長山泉眼附近，花少;國家森林公園，遠(yuǎn)，花多?；谧罱鞖鉄o常，最后還是選擇了天長山。

可泉眼在哪里？

暫且不管這些，自己慢慢尋找吧。路上沒有別的行人，一轉(zhuǎn)彎，才看到一個人在趕著兩頭老牛，慢悠悠向著我的方向走來。他和老牛搖搖晃晃，仿佛是剛剛從山上的石頭或樹干里慢慢浮現(xiàn)出來的，靜謐、悠閑，讓喧囂的世界馬上閉上嘴巴。不消片刻，他的后面又出現(xiàn)一個人影，好像是擔(dān)著兩個塑料桶。我知道，他后面的那個人，挑的是泉水。

按照挑水人的指引，看見并不很陡的山坡上，一條蟒蛇般的小路曲行而上，靠近山腳的地方，路上和兩側(cè)淤積著一大片冰雪，在低洼處閃著光。它們是冬天的骨骸和幽魂。

路很滑，我小心翼翼地扶著兩旁的樹木，才勉強(qiáng)通過。

第一個泉眼就在眼前。泉水汩汩而出，流淌到下面墊著的石板上，叮咚作響，像彈著琴弦。我洗了洗手，掬了一口喝下去，沁人心脾，甘甜四溢，染塵的心變得澄明起來。

泉眼旁搭建個簡易小棚子，供人休息和躲避雨雪。有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坐在那里正在休息。當(dāng)我問到附近可有冰凌花時，他說過去很多，但好像這幾年都被人挖走了。我感到很失望，但也心存僥幸。

在灌木叢中繼續(xù)向上爬去，又路過一個泉眼，所在的位置還是山坡處。腳下的腐殖土上面，覆蓋著枯葉，人像在云朵上行走。時近正午，陽光溫潤而通透，新鮮的氣息彌散開來，舒緩，澄澈，溪水般流進(jìn)肺腑和骨縫。屏住呼吸，仿佛能聽到草籽的喘息和翻動的聲音。三兩聲鳥鳴，打開蒼茫深處的蒼茫，幽深深處的幽深。

低著頭，走了很久，也沒看到冰凌花的蹤跡。冰凌花喜歡肥沃、濕潤的土壤，它是不是隱藏在腐殖土的下面呢？拿起一小段枯枝，在腐殖土里小心地扒拉著，露出的土里還結(jié)著冰碴，忙活了半個多小時還是一無所獲。

索性坐到一根樹樁上，臨清風(fēng)，看風(fēng)景，聽鳥鳴。

偶一低頭的瞬間，我驚呆了：一個小小的腦袋稍微露出來，花苞初綻，像個孩童在悄悄地打量著世界。我俯下身，輕輕拂去冰凌花周邊的枯葉、冰碴和表層的腐殖土，仿佛一個亭亭玉立的女神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紫色的莖像一束線條，從下至上由濃重漸變?yōu)榈h(yuǎn)。紫色的葉片如柔美的紗巾，包裹著半遮半掩花蕾的金黃色的臉龐。而嬌媚的臉龐，是寒冰里燃燒的火焰，是噴薄而出的陽光，溫暖并照亮初春暗淡的背景和萌動的生命。

生命是如此偉大！

在這冰雪尚未完全消融，大地半夢半醒的時節(jié)，冰凌花沖破命運(yùn)的阻隔和環(huán)境的圍困，沖鋒在前，最先吹響春天嘹亮的小號。這是什么樣的力量和勇氣？

其實(shí)，這一切，都緣于冰凌花對大地母體的熱愛。據(jù)說，冰凌花根系很深，在自然狀態(tài)下，從種子落地發(fā)芽、生長到開花需要多年時間。在這漫長的時間里，它默默堅(jiān)守，蓄積力量，一旦聽見季節(jié)的召喚便挺身而出、勢不可擋。

剛才我所坐的位置，是一條東西走向的溝壑的邊緣。我再次沿著溝壑的朝陽坡面，仔細(xì)尋找，竟然發(fā)現(xiàn)了好多冰凌花，并且看見了盛開的一朵。一只蜜蜂在金黃色的花蕊中采蜜，翅膀扇動，與金黃色的花瓣融為一體。翅膀是安靜的花瓣，花瓣是舞動的翅膀。微小的畫面，頓時有了無限延展的氣象，并蘊(yùn)含著無限的生機(jī)與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