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御碑研究
——以《晉祠之銘并序》碑為例

◎劉麗萍

（太原市晉祠博物館 山西 太原 030025）

在晉祠參天古柏之中的“貞觀寶翰”亭里面保存著一通稀世國寶碑刻——唐朝著名皇帝唐太宗李世民留下的墨寶。唐太宗在太原起兵前，曾到晉祠祭拜，祈求唐叔虞神靈保佑。唐朝建立后，唐太宗率群臣游晉祠時不禁觸景生情，欣然命筆，“樹碑制文，親書之名”，這就是唐太宗李世民御制御書的《晉祠之銘并序》碑，俗稱唐碑，距今已經(jīng)有1300多年的歷史了。下面就以《晉祠之銘并序》碑為例，分析其由來、反映思想、書法藝術(shù)等方面，研究其內(nèi)在的價值。

一、唐碑的由來

唐太宗李世民年輕的時候，正好是隋朝末年，由于隋煬帝奢侈淫亂，農(nóng)民起義到處發(fā)生，為鎮(zhèn)壓今山西地區(qū)的農(nóng)民起義，同時活動于今蒙古地區(qū)的突厥趁機南下，隋煬帝任命李世民的父親李淵為山西河東慰撫大使，前往鎮(zhèn)壓起義軍。當時太原是山西河東地區(qū)的首府，李世民就這樣隨父親李淵來到了太原。當時李世民年僅16歲，從此，他在太原度過了兩年美好的時光，人稱“太原公子”。

李世民在太原期間，隋朝更加腐敗，農(nóng)民起義也進一步發(fā)展，以致形成了燎原之勢，在這種情況下，想鎮(zhèn)壓起義已不可能。鑒于此，李淵、李世民父子也決定起兵，推翻隋朝的統(tǒng)治，經(jīng)過半年的征戰(zhàn)，李淵、李世民攻克隋朝都城長安，建立了唐王朝。之后，又經(jīng)過幾年征戰(zhàn)，新生的唐朝逐漸安定下來，到李世民即位以后，是為唐太宗，年號貞觀。

貞觀十六年（642年）二月，唐太宗欲到泰山舉行封禪大典，消息傳出后，太原地區(qū)的一些僧道和老人們，到長安請?zhí)铺诜舛U后蒞臨太原，唐太宗當即應(yīng)允，并說“飛鳥過故鄉(xiāng)，猶躑躅徘徊，況朕于太原起兵，遂定天下，復少小游觀，誠所不忘，岱禮若畢，惑冀與公等相見?！钡沁@次封禪由于天象原因，沒有如愿實現(xiàn)。不過，唐太宗李世民特意發(fā)出了一封《存問并州父老璽書》撫慰太原地區(qū)的人們，表明了太原地區(qū)人們是“英雄”“賢人”，大家共同建立唐朝，并表達對太原的懷念，說“漢祖悲歌，嘗思豐沛；晉皇吟詠，唯在溫泉（今河南溫縣），此人情也?！币虼耍麑μ瓡r常是“引領(lǐng)北望，感慕兼深”，最后又寄語了深情的叮囑“父老宜約勤鄉(xiāng)黨，教導后生。親疏子弟，務(wù)在忠孝。必使風俗敦厚，異于他鄉(xiāng)。副朕此懷，光示遠邇。使旌表閭，書名竹帛，豈不美哉！”

貞觀十九年（645年）唐太宗親征高麗回來，年底，唐太宗率眾從定州過太行山到達太原。這時的唐太宗有著難得的清凈，“對此留余想，超然離俗塵。”他留在太原過春節(jié)，除夕之夜，題詩一首“四時運灰琯（當時占氣候的器具），一旦變冬春。送寒余雪盡，迎歲早梅新。”詩中敏感于歲月的流逝，看到早春的來臨，迎接一年的希望。

在唐朝建立以后，唐代諸帝對“王業(yè)所基”之晉陽尊崇有加，先后在晉陽設(shè)北都、北京，晉陽成為當時僅次于長安、洛陽的第三個重要城市。貞觀二十年（646年），李世民在完成征討高麗以后，路過太原，重游晉祠，他遙想當年，從起兵反隋到現(xiàn)在，不禁感慨萬千，在正月二十六日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親自撰寫銘文，寫下了具有極高藝術(shù)水平的千古名碑，受到了后世的敬仰。

《晉祠之銘并序》全文共1200余字，大致概括了李世民經(jīng)世濟民、治國理念的思想，屬于一個綱領(lǐng)性的內(nèi)容，其蘊含的思想、書法風格藝術(shù)等都對后世產(chǎn)生非常重要的影響，時至今日，依然有很多我們可以借鑒的地方。

二、唐碑的書法藝術(shù)

《晉祠之銘并序》碑位于唐叔虞祠和昊天神祠之間的貞觀寶翰亭內(nèi)，晉祠中北部、唐叔祠東南隅，初僅一楹,西向。亭內(nèi)立有兩通石碑，左為唐太宗親書原碑，右為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依照舊拓片摹刻的復制碑。原碑總高度為353厘米。碑額為半圓形,高106厘米、寬140厘米、厚25厘米。額中間部分高69厘米,寬50厘米，碑額左右各雕螭首一對，齊頭下垂，為唐代碑額的典型特點。額首書“貞觀廿年正月廿六日”九字，屬罕見的龍頭飛白隸書。碑身高196厘米、寬122厘米、厚度為26厘米；碑座高51厘米、寬138厘米、厚83厘米。銘、序共28行，每行44-50字不等,共1203字,結(jié)構(gòu)謹嚴,層次分明,境界高深。原碑碑陰列有李世民并州之行的陪同人員長孫無忌、蕭璃、李勤、張亮、李道宗、楊師道、馬周等初唐諸功臣的名字和官銜。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邑令周寬、楊二酉等,策劃重刻唐碑，并擴建為三楹，改為南向。周寬親題“貞觀寶翰”匾額。于是亭中今有原碑、復制碑各一。分別由完整的碑頭、碑身、碑座三部分組成。原碑歷時1300多年，至今保存基本完好。

從李世民的書法風格來看，主要受到以下因素的影響：第一，初唐距晉不遠，其思想與晉時人的思想同出一轍，故書法風格或多或少也受晉人的影響。其中尤推唐太宗為代表，極贊譽王逸少書法天下第一也！追崇逸少書法之“行暢流水，筆走龍蛇，飛仙舞鶴，飄渺風雅”之態(tài)；第二，時太宗又以金帛購求天下王之書跡，天下爭赍古書，詣缺以獻。太宗購得王書不只是藏之金匱或鎖于秘室，而是不斷地摹寫，或是與大臣如虞世南、魏征等人論之。李世民書法風格深受王羲之的影響，尤其對王書《蘭亭序》情有獨鐘，并達到了癡迷的程度。相傳他不僅自己精心摹寫，還曾命弘文館拓書人馮承素、諸葛貞、趙模等人精心勾模填廓數(shù)本，分別賞賜于臣子，供其學習。除此之外，還命大書法家虞世南、褚遂良、歐陽詢等人各臨其本，流傳于天下；第三，唐承漢制，以書取仕。把書法的優(yōu)劣作為科舉取仕的一個重要考核內(nèi)容，其官員銓選以“身、言、書、判”四才，尤以“楷書遒勁”為先決條件。馬宗霍《書林藻鑒》云“唐之國學凡六，其五曰書學，置書學博士，學書日紙一幅，是以書為教也。又唐銓選擇人之法有四，其三曰書，楷法遒美者為中程，是以書取仕也?！边@些措施很大程度上刺激了書法藝術(shù)的發(fā)展，在當時學王書之風彌漫一時。這種制度也對士人學好書法具有一定的強迫性，從而促成了唐代書法家人才輩出。在唐王李世民對書法藝術(shù)的倡導及推動下，逐步形成了唐人崇尚學書之風，以二王為妙，最終形成了“唐人尚法”的書風。

《晉祠之銘并序》碑額是飛白書寫，書法遒勁有力，意氣風發(fā)，有圣王之氣。通篇繼承逸少一脈，不僅在筆法、筆勢、筆意上承王氏衣缽，在氣神上亦頗有逸少之風。清代人齊翀評價“書氣象丞蓋，骨格雄奇，蓋儼然開創(chuàng)規(guī)模也”。又清人楊賓《大瓢偶筆》云：“今觀此碑，絕以筆力為主，不知分間布白為何事。而雄厚渾成自無一筆失度?！碧铺跁L的形成與書法家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有莫大的關(guān)系。

三、唐碑反映的思想

碑文除書法價值外，亦是研究唐太宗治國思想的重要史料。從《晉祠之銘并序》的內(nèi)容來看，通過歌頌宗周政治和唐叔建國的史跡，達到鞏固政權(quán)的目的。碑文行文鏗鏘上口，自如縱橫，引古論今，富有哲理，具體包括以下內(nèi)容：

第一，提出了仁政的思想。唐太宗在發(fā)揮皇親貴族輔助作用的同時，還要“分圭錫社”，給予采邑，要牢牢把握軍政大權(quán)。“非親無以隆基，非德無以啟化”，不是親屬，就不能鞏固國家統(tǒng)治；不施仁政，老百姓就不會愛戴。貞觀年間，經(jīng)過李世民的治理，推行了很多仁政，采取了輕徭薄賦、休養(yǎng)生息的政策，國家進入太平盛世，史稱貞觀之治。李世民積極“順天應(yīng)民”，非常愛護老百姓，體現(xiàn)了李世民的賢明和仁愛。在唐朝建立之前，他親歷了隋末農(nóng)民起義，見證了隋朝暴君統(tǒng)治國家對老百姓造成的危害，這比以往古訓或歷史書籍都產(chǎn)生了很強的震撼力和感染力。鑒于此，李世民深感民心不可違，民意不可欺，定國先要安民，安民就要修德。

第二，極力贊美唐叔虞的功德，“承文繼武、經(jīng)仁緯義”，稱唐叔虞（晉國第一諸侯）不愧為周室棟梁，晉國先祖，祈求得到的優(yōu)護。“雖膺籙受圖，彰于天命；而克昌洪業(yè)，實賴神功”，在李世民看來，唐室政權(quán)是天命所歸，人心所向，而國家的興旺發(fā)達，社稷的安穩(wěn)統(tǒng)治，卻依賴于“神功”。以“日月有窮，英聲不匱。天地可極，神威靡墜”使用極具夸張的方式，歌頌了唐叔虞的恩情。在碑文最后，“萬代千齡，芳猷永嗣”，希望唐朝江山永固。

四、唐碑的地位

《晉祠之銘并序》碑開創(chuàng)了我國行書上碑之先河。碑文中的39個“之”字，12個“不”字，字形態(tài)各異，書寫風格不同，瀟灑飄逸，可見他用功之深。從用筆結(jié)構(gòu)來看，筆法由情而發(fā)，得心應(yīng)手，展示了李世民作為一個帝王應(yīng)有的氣魄和性情；字里行間渾然天成，彰顯了唐王朝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李世民在世時，對此碑就十分珍愛，他曾將得意之作的拓片作為禮物贈送外國使者。

李世民作為唐朝初期的皇帝，不僅創(chuàng)建了貞觀之治，而且在書法上有很高的造詣，尤其對王羲之的偏愛，開啟了書法的新時代，對書法藝術(shù)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李世民還作為一位忠實的書法實踐者，撰寫了《晉祠之銘并序》，不僅繼承了王羲之的書法精神，而且開創(chuàng)了我國行書上碑的先河。

清人齊翀評論說：“其書氣象函蓋，骨格雄奇，蓋儼然開創(chuàng)規(guī)模也”，對李世民碑文進行了很高的評價，開創(chuàng)了我國行書上碑的先河。清代王祐之也曾寫詩贊嘆李世民的書法：“平生書法王右軍，鸞翔鳳翥龍蛇繞，一時學士滿瀛州，虞褚歐柳都拜倒?！鼻宕膶W家朱彝尊曾經(jīng)多次游覽晉祠，并留下“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為唐碑作楹聯(lián)。原碑因為經(jīng)過千年的侵蝕，許多字跡已模糊不清，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太原縣知事周寬與晉祠人楊二酉（原翰林院編修），商量重立新碑。他們花重金購得原碑完整拓片，請當?shù)赜忻臅覘顖郑捎谩半p鉤填寫”的傳統(tǒng)技法，摹勒而成。復制碑與原碑高度，大小基本相同。摹鉤之精，刻工之細，即可亂真，再現(xiàn)了李世民書法的神韻。后人評價此碑是“原形未失，精神宛在，其功于唐也大矣！”碑額左右雕刻的是雙龍戲珠，是清代碑額的典型特點。

五、結(jié)語

《晉祠之銘并序》碑是李世民為報唐叔虞神恩而作，被譽為僅次于王羲之《蘭亭序》的又一文筆俱佳的行書杰作，在很大程度反映了他政治思想主張和絕妙的書法藝術(shù)，集史學、文學、政治、書法為一體，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價值。雖然歷經(jīng)了很長時間，但依然無法掩蓋其深邃的歷史底蘊，神奇的藝術(shù)魅力，我們通過研究，可以挖掘內(nèi)在的藝術(shù)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