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航
(云南民族大學 民族文化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滇事總錄》為清光緒年間福建候補同知莊士敏纂寫,主要記述吳三桂年少英勇殺敵、剿殺農民起義軍李自成、消滅張獻忠、遠赴緬泰追殺明皇后裔、叛清等事件,展現(xiàn)其富有傳奇色彩的一生。吳三桂對云南的歷史乃至明清的歷史而言,都是一個繞不開的重要人物,《滇事總錄》對他的記述十分詳盡,頗具史料與文獻價值,被收錄進《〈中國少數(shù)民族古書集成〉(漢文版)100冊》第87冊《漢以后西南各民族·云南部分》中,這套叢書的名譽主編是季羨林先生,收書原則為“已收錄單冊少數(shù)民族古籍為主,大型叢書中已收錄的少數(shù)民族古籍和近期出版過的少數(shù)民族古籍基本不予收錄,盡量收入未曾出版過的寫本、抄本、稿本和刻本”[1],由此可見該書的性質、整理情況及價值。目前學界對于《滇事總錄》的研究極為缺乏,這對于吳三桂及明清時期云南的社會、政治、歷史、文化研究而言,可謂是一大遺憾。本文首次對《滇事總錄》進行較為全面的介紹、解讀和評價,力求展現(xiàn)該書全貌,并發(fā)掘其史料價值和文獻價值。
莊士敏(1834-1879),字仲求,一字海春,號玉余先生,清代江蘇武進人,附貢生。于同治年間出任福建候補同知(官五品),后在何璟①府中任幕僚,才識過人,被推薦代理霞浦縣知縣。莊士敏為官恪盡職守,勞累過度,英年早逝。
莊士敏在史書中留下的記載很少,只有清末民初繆荃孫主編的《續(xù)碑集傳》第八十一卷《文學六》中載譚廷獻②的《莊仲求小傳》,表現(xiàn)了其一生為人為事。全文如下:
“莊君士敏,字仲求,為武進望族,世有名德。父煜,咸豐二年舉人,字晴谷,客中,獻接于分水史令君官齋,與聞常州諸老問學源流,實始于此。時為咸豐七年。納交仲求,則同治之初,君退然孺子之色,仁孝人也。方常州兵事亟,君母氏殉,最烈事,具君《先妣事略》。比寇難稍定,孤子泣血,尋求遺骸,封土識之,后建家祠即其地也。性好交游,杭州道義之友,有許增邁孫、張景祁韻梅,皆熊駿君子。客于菏澤馬公、湘鄉(xiāng)楊公,書檄旁午。而獻過其齋,簡策鱗次,丹黃不去手。方治《三國志》,斠正嫥確,夙昔未聞者也。尤精駢麗文,洞明晉宋以下正變,與獻語未嘗不引為同聲,有知聞異義,則齗齗如也。君困,鄉(xiāng)舉以府同知官福建,歷游幕府,治軍理賦入,聞見博遠,故福建畺吏待以國士,君亦為之盡與言,侃侃不訶詘,何督部璟引若師友。會霞浦多盜,乃以君高資,行縣令,蒞官果銳,治事連日夜,保甲法行萑苻之澤,望風埽跡,境內安枕。夏六月,暵徹輿蓋閔祈雨,將歲孰,而君疾病,遂卒于官。夏,時光緒五年,年四十六耳。君神明湛然,讀書致精;應事則才谞開發(fā),不事苛細。著書未成,方試于吏,遽以暍死。獻在皖,聞君隊輿隕齒,方馳書起居,而不意君以死勤事也。初君從丁撫部《治臺灣軍書》,論功擢知府,牒下,君已卒。子澤諴、蘊寬,能讀父書。
故人譚獻曰:‘君《能懼思齋遺文》,楊遁阿大③令著錄十篇在《大亭山館叢書》,淵乎!何朗詣也!遁阿④與君洎吾鄉(xiāng),楊雪漁編修在浙江,撫部幕府三人者同校李申耆先生《駢體文鈔》,仲求尤精核,當以善本遺馕學子。獻謝官歸,假二楊本過錄之,蓋如見仲求顏色也?!盵2]
翰林院庶吉士張景祁為其撰墓志銘,曰:“今世言治經(jīng)者,必曰毗陵(常州古稱);而毗陵之以文學科第顯者,必曰莊氏。吾友莊仲求太守,自諸生時,即以古文噪東南而獨艱一第。祁始識于浙撫署,毣毣然篤行君子也!”莊士敏有才能,精駢偶文,尤善尺牘。著有《能懼思齋文集》,已佚;現(xiàn)存著作除《滇事總錄》二卷外,有《玉余外編文鈔》一卷、《玉余尺牘附編》八卷兩部?!队裼嗤饩幬拟n》一卷,輯入《大亭山館叢書》,光緒間陽湖楊保彝刻,中國國家圖書館館藏。《玉余尺牘附編》八卷,輯入《掃葉山房叢書》,清刻本,《江蘇藝文志·常州卷》著錄。
莊士敏纂寫的《滇事總錄》(二卷)是一部紀事本末體斷代史筆記,上卷記吳三桂的身世及康熙十二年(1673年)以前事,下卷記自康熙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吳三桂叛清,至康熙二十年(1681年)十月事敗止。前有清光緒十四年(1888年)張景祁《敘》,后有作者跋,半頁十行,行二十字,小字雙行行字同,白口,左右雙邊,對黑魚尾??蚋?5.2厘米,寬10.6厘米。封面寫“仿宋古迂陳氏巾箱本尹文子版式”;肆記“光緒十有六年六月上浣湖北崇文書局梓”。
《滇事總錄》以劉健《庭聞錄》⑤為主,薈萃諸說,刪繁摘要而成。張景祁的《敘》中提到:“《滇事總錄》二卷,故友莊太守仲求排纂劉氏《庭聞錄》輯,以己意而作也?!盵3]1“仲求以南董之筆,削鑄離岡之鼎,形參巧異同,尋究本末;事增于故書,辭衷于體要。羽翼史宬,垂為龜鑑,俾千載下亂臣賊子,正膽褫魄。而有國家者,憬然于天人理亂之靡常,英雄駕馭之有術,雖久安長治者也?!盵3]4作者自己也在跋中提及編纂原因:“健因記憶舊聞,勒為是編,云篇中時錯出其父執(zhí)節(jié)狀,雖無可徵,而人子之用心,不可泯也。今為刪削無涉于兵事者,重次為上下二卷,參以當時學士所記載,期于事增名省,名之曰‘滇事總錄’?!盵3]129由于劉健創(chuàng)作《庭聞錄》是基于“誅亂賊于既死,以報先人于地下”的目的,因此對部分史實的描述與評價有失偏頗,所以莊士敏是在《庭聞錄》的基礎上,刪去與史實不符的部分,集結各家之說,選擇他認為最合適、最正確的說法編纂而成。但不可否認的是,《庭聞錄》的記載大部分都符合史實,《滇事總錄》也繼承頗多,如關于吳三桂的死亡時間,史書上的記載五花八門,爭議頗多。莊士敏選擇相信《庭聞錄》的記述:吳三桂死于康熙十七年八月十八日。莊士敏也在書中解釋了采用《庭聞錄》記載的原因:“偽中書盛王臣侍左右,自僭號至病死,嘗與劉健言甚詳。今《滇志》作十月,三桂死此。因匿喪而誤也。當以王臣言為確?!盵3]106
《滇事總錄》主要參考《庭聞錄》撰寫,珠玉在前,因此其特征可以通過兩書的對比體現(xiàn)出來。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
《庭聞錄》分為乞師逐寇、鎮(zhèn)秦徇蜀、收滇入緬、開藩專制、稱兵滅族、雜錄備遺六部分,前五部分是有重點的記述了吳三桂一生中的大事件,而第六部分記述的是吳三桂的軼事及與吳三桂有關的事件或人物。而《滇事總錄》則是以康熙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吳三桂叛清為界,分為上下兩卷。《滇事總錄》將《庭聞錄》中雜錄備遺中的一些事件按照其發(fā)生的時間放進文章中,如“開局鼓鑄錢幣”一事,《庭聞錄》將其放在雜錄備遺中,而《滇事總錄》則是按照其發(fā)生時間放入正文,這樣記敘可以讓人更直觀的了解這一年中所發(fā)生的事件,但對于那些不在故事主線中的事件或人物記敘,《滇事總錄》則是放在文章結尾,未單獨標明,處理略顯粗率。
內容上,兩書都對吳三桂的軍事才能以及英勇作戰(zhàn)的事跡進行了詳細記述,并沒有因其叛清而抹滅他對清朝所做的貢獻,但兩書相校讎,會發(fā)現(xiàn)有些細節(jié)處記載不同,可能是引用材料時發(fā)生了訛誤。例如在記順治十六年(1659年)四月十六日降將叛走建昌時,《滇事總錄》中記載“十六日,降將王安、黃汝霖、黃之寶叛走建昌,三桂返滇城?!盵3]28而《庭聞錄》中記載“十六日,降將王安、王汝霖、黃之寶叛走建昌,三桂返滇城?!盵4]經(jīng)查證兩書前面幾處的記載可知“黃汝霖”為“王汝霖”之訛。
《滇事總錄》采用隨文注釋的方式,主要就人物、史實、山川名物等作必要注釋,語言簡練,精辟翔實,助益閱讀。如寫順治十七年(1660年)六月十六日,李定國杖殺賀九儀。接著就用注釋的方式對賀九儀的情況進行了介紹:“九儀初守南寧,后走元江。出邊外,偕定國駐孟良。其家在滇,三桂使其仆李登云招之。事泄,定國斬登云,杖九儀百四十,次日死?!盵3]48注釋部分對杖殺賀九儀的前因后果進行了交待,讀者可以不用查閱其他資料就能了解事件本末。又如寫康熙三年(1664年)十月皮熊死于烏撒,注釋部分就從史書中摘錄有關皮熊的記載,“案:《圣安皇帝紀》⑥‘甲申十月丙辰,以貴州援楚副將羅聯(lián)芳為前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充統(tǒng)兵,官鎮(zhèn)貴州。’又《行朝錄》皮熊疏稱‘恢復黔土,永歷爵之。而以孫可望逼,避之苗寨’,但誤作貴國公?!盵3]64這類注釋有助于幫助讀者了解人物生平和人物性格。
這點主要表現(xiàn)在對吳三桂叛清的記述上,《庭聞錄》對其采取極盡批判的方式,認為吳三桂罪大惡極;而《滇事總錄》的評價就相對客觀,甚至有“三桂善持兩端,反后頗后悔?!盵3]95之語。在寫吳三桂叛清后對云南府官員的收買與迫害之事時,《滇事總錄》一語帶過,只交待了事情的起因和結果,因為中間過程“不可查”;而《庭聞錄》則是詳細記載了事情的過程,表現(xiàn)了劉崑及其同僚不畏強權、英勇抗戰(zhàn)的大無畏精神。因為劉健的父親劉崑是事件的親歷者,所以對事件過程有所了解或為表現(xiàn)其父的大無畏精神進行合理想象也是可以理解的,而莊士敏則力求還原真實的歷史,對“不可查”的事件進行了刪減,反映了他實事求是、力求實錄的史學觀。
《滇事總錄》作為歷史傳記,引用了大量的文獻材料,甚至會抄錄吳三桂的奏疏或朝廷頒發(fā)的詣旨,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成為學者研究明清易代歷史和人物的重要參考資料。
1.對《清史稿》的補充和修正。《清史稿》雖編成于辛亥革命以后,但參加修史的人多是清朝的遺臣,所以基本上還是站在清王朝的立場來寫清史。因此,《清史稿》對記述的內容有所取舍,而《滇事總錄》中的記載可補其不足。例如在敘述順治元年(1644年)四月二十二日的山海關之戰(zhàn)時,寫道:“是日,自初合戰(zhàn)至日昧,三桂軍幾不支,滿兵左右翼畜日乘敝,遂大克捷。”[3]13揭穿了清攝政王多爾袞的機警和狡詐。多爾袞在山海關前,懼怕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軍,不敢與之正面沖突,轉而讓吳三桂打頭陣,自己坐收漁人之利。吳三桂為清朝叛臣,正史中對他的記載難免會有偏差?!肚迨犯濉侨饌鳌分袑侨鸾登逯笆?,寥寥數(shù)語,一筆帶過,而《滇事總錄》卻對他少年殺敵、鎮(zhèn)守寧遠的事件進行了詳細記述,展現(xiàn)了他“年少英雄”的形象。另,“吳三桂為明末清初的風云人物,對吳氏于清初的開國之功,《清史稿·吳三桂傳》中幾乎無一贊語,這在歷史人物一生功過的評價上難免失之偏頗?!盵5]而《滇事總錄》卻對這些事件進行了記錄,如崇禎十七年(1644年),吳三桂降清,并在山海關大戰(zhàn)中大敗李自成,封平西王;順治十六年(1659年),吳三桂鎮(zhèn)守云南,引兵入緬甸,迫緬甸王交出南明永歷帝;康熙元年(1662年),吳三桂殺南明永歷帝于昆明。這些都是清朝的建立與發(fā)展中的大事件,吳三桂在這些事件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清史稿》中并未凸顯吳三桂在其中的重要作用。又,《清史稿·吳三桂傳》中對有關事件的評價主觀性過強,容易影響讀者判斷,如康熙十七年(1678年),戶部上疏削減云南兵力,吳三桂以邊疆不寧,不宜減兵力為理由拒絕,《清史稿》中就說“是時三桂已陰有異志”[6],此評價未免過于武斷。而《滇事總錄》中對事件的記述卻是平鋪直敘,鮮有議論,力求還原歷史上最真實的吳三桂,實為可貴。
2.對歷史人物進行重新審視。《滇事總錄》力求客觀的展示歷史上最真實人物形象,它有利于幫助讀者改變固有思維,客觀評價歷史人物。吳三桂是一個頗受爭議的歷史人物,但總體上人們通過史書和其他文獻了解到的他的形象是明朝的叛臣、清朝的逆賊,是大奸大惡之徒,多數(shù)人忽略了其驍勇善戰(zhàn)、勇敢過人、機智聰明、剛強不屈的一面,《滇事總錄》為人們提供了新的認識他的視角。再如吳應熊,在《滇事總錄》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性格中的怯懦徘徊。吳應熊無論在史書中還是在民間故事中,都被認為是一個“亂臣賊子”,如《清史演義》中就記述:“吳三桂在云南,日日探聽朝廷消息,他的兒子吳應熊曾招為駙馬,在京供職,所有國事,朝夕飛報?!盵7]但從《滇事總錄》中看,吳應熊其實也是個悲劇人物,朝廷在誅殺吳應熊的詣旨中說“逆子吳應熊,素憑勢位,黨羽眾多,擅利散財,畜養(yǎng)亡命依附之輩,實繁有徒。雖被羈守,凡彼匪類蔓引瓜連,但得一日偷生,豈肯甘心受死?即如種種流言,訛傳不止;奸謀百出,未易周防。大寇在外、大惡在內,決機不早,貽害非輕。計惟速將應熊正法,傳首湖南、四川諸處?!盵3]93但吳應熊在內心中并不想謀反,甚至試圖阻止過,“應熊與三桂異趣,常欲終守臣節(jié),保全祿位,時進規(guī)諫。康熙九年,黃某欲赴滇祝三桂六十壽,應熊患其慫恿逆謀,使人遮之于滇遠。三桂聞而止之,黃某中道反?!盵3]95《滇事總錄》中展現(xiàn)的吳應熊形象與其他書中有所差別,也使讀者對其評價有了新的考量。
既是寫吳三桂入滇署理云貴軍政事務,《滇事總錄》必然記錄“滇事”,其中所涉及的內容雖絕大部分是軍事上的,但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也有所涉及,反映出當時云南的社會經(jīng)濟文化面貌,尤其是文中抄錄的涉滇奏疏,對研究云南歷史和社會文化具有重要價值。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地方行政區(qū)劃和政策方面。文中記錄了平定地方后上疏請求建立郡縣及制定相關政策等事宜。如詳細記載了康熙五年(1666年)的云南鄉(xiāng)試,以及鄉(xiāng)試過后對云南地區(qū)采取的政策:“五年,云南鄉(xiāng)試,平西藩下中式一百六十三名。于時,朝廷假以便宜,不復中制。用人,吏、兵二部不得掣肘;用財,戶部不得稽遲。是年,裁其遷除之權,一歸部選,轉餉仍如故額,藩下中式,準三名附榜末?!盵3]77這可以看出當時清廷對于云南的管轄還是給予比較多的優(yōu)待政策的,也給了地方藩王較大的權利。
2.地方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方面。歷史上對于吳三桂的評價主要集中在政治以及軍事方面上,鮮有人看見他在云南經(jīng)濟發(fā)展上所做出的貢獻?!兜崾驴備洝分芯陀涊d了吳三桂對于云南經(jīng)濟發(fā)展做出的兩件大事:一是鑄造錢幣,一是與西番蒙古等地茶馬互市。莊士敏主要根據(jù)吳三桂的奏疏對這兩件事進行講述,事實清楚明晰,全面展現(xiàn)了事件全貌。當然,吳三桂帶給云南經(jīng)濟的不是只有積極影響,云南百姓的生活在吳三桂的統(tǒng)治下可謂是極其艱難,一方面,云南地區(qū)仍然戰(zhàn)亂頻仍,尤其是土司勢力龐大,擁兵自重,人民難以安居樂業(yè);另一方面,吳三桂生活奢靡,對百姓剝削殘酷??滴趿辏?667年)四月,“詔圈撥云南府屬州縣衛(wèi)所給平西藩下兵丁口糧?!盵3]77更是加重了百姓的負擔。云南巡撫袁懋功見之不忍, 奏稱:“滇壤極薄,百姓極貧,一旦圈地,驅令他徙開墾,窮困顛連,不可名狀。請令其佃種原田,照業(yè)主例納租,報可?!盵3]77百姓才免于流離失所。
3.地方人文地理及文化方面。文中涉及文化的內容不多,主要是對云南山川名物的記錄和一些地區(qū)的地理沿革以及文化心理進行了介紹。如寫康熙十六年(1677年)二月吳三桂過磨盤山,就對磨盤山的情況以注釋的形式進行了介紹:“高四百里,盤旋陟顛,可望昆侖;視星宿海大僅丈許,宛如在山下者然?!盵3]31又如康熙四年(1665年)正月平定水西后,吳三桂奏請朝廷建郡,上疏曰:“竊惟南方蠻種,惟滇黔最多;而貴州土司,獨水西最大?!盵3]65這充分展現(xiàn)了水西在滇黔地區(qū)的重要地位,闡明了在水西建郡的必要性。莊士敏也以注釋的形式對水西的地理沿革及風土人情進行了介紹:“水西古號‘羅甸鬼國’,相傳始自唐堯,明臣王守仁辨為傲象遺裔,雖未詳孰是,大都享有茲土,傳襲已久。生聚相沿,至漢寖大;歷唐、宋、元、明之世,日益以繁。緣其地廣族多,遂得雄長諸郡。溯稽往代,叛服無常。三省接壤苗蠻,莫不稟承頤指。此于滇為咽喉之病,于蜀為戶牖之狼,于黔為盤結腹心之蠱毒也。故明天啟中,蠻長安邦彥發(fā)兵構難,困黔一載,城中殺人為食,市坊壘骨如山。酋首西寇馬龍,欲洗兵滇海;東抄遵、永,更圖牧馬成都。是時,六詔如坐井中,聲氣終年永絕。滇人不得已之計,乃請開間道粵西。往事之害如此?!盵3]65
此處介紹也與《讀史方輿紀要》⑦《政學錄》⑧中的記載相互印證。
當然,吳三桂當政滇黔二十余年,其改流政策、經(jīng)濟外交手段等在《滇事總錄》中所錄并不多,大概是因為莊士敏把注意力放在了“叛清”之事,且無在滇經(jīng)歷或相關調查,所以無法詳盡表現(xiàn)。
《滇事總錄》問世多年,然鮮有問津者,蓋是書雖為名人歷史傳記,但與《庭聞錄》重合部分頗多,且作者莊士敏知名度有限,故很少有人注意到《滇事總錄》的價值。雖被收入《中國少數(shù)民族古書集成》中,但據(jù)網(wǎng)上查詢的結果,今人從未對《滇事總錄》進行過整理研究,此外,莊士敏的《玉余外編文鈔》一卷、《玉余尺牘附編》八卷也均未經(jīng)點校和研究,真可謂一件憾事。當然,《滇事總錄》本身也存在一些不足之處,主要在于:一是全書記錄內容龐雜,詳略處理不當;二是全書記敘事件,娓娓道來,即使是很重要的事件,也記述得波瀾不驚,讀來趣味性不夠;三是有些事件記述不全,導致有些問題講述不清。例如講“吳三桂與李自成大戰(zhàn)山海關”時,只講述了李自成以吳父性命要挾吳三桂不成而殺死吳父,而對于吳三桂因陳圓圓而降清之事幾乎沒談,只記載“既知陳沅為劉宗敏所略,勃然曰:‘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見人邪?’遽揮眾反,縱掠而東?!盵3]8此類問題,在書中并不少見。但作者在跋中也言明原因:“刪削無涉于兵事者”,“紀事之文難矣,鄰里之言尚多傳聞不可信,況二百年前事而可以耳食臆斷乎?余故薈萃諸說,參巧同異,俟事有知人論事之君子征信焉,非敢攘人之美也”[3]131等。
總之,瑕不掩瑜,《滇事總錄》內容,語言平實中又不乏文采,實為難得的歷史傳記作品,對明清易代之際云南軍事、政治、經(jīng)濟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且目前學界對于莊士敏作品的研究還遠遠不夠,有待學者重視并努力挖掘其價值。
注釋:
① 何璟(1816-1888),字伯玉,清末閩浙總督。
② 譚獻(1832-1901),初名廷獻,字仲修,號復堂。
③ 此處應指楊葆彝,字佩瑗,號巡阿,大亭山人,江蘇常州人,輯《大亭山館叢書》。原文中“遁阿”應為“巡阿”,且衍一“大”字。
④ 應為“巡阿”。
⑤ 清康熙刻本《庭聞錄》,是云南古籍善本之一,傳抄甚少,史學家多征引其中的史實,蓋因作者劉健之父劉崑“當時親歷其役(吳三桂發(fā)動武裝叛亂),備嘗艱險,言之詳而確然可信。”
⑥ 即顧炎武之《圣安本紀》。
⑦ 《讀史方輿紀要》是清朝初年顧祖禹所撰,原名《二十一史方輿紀要》,古代中國歷史地理、兵要地志專著。常簡稱《方輿紀要》,共一百三十卷。作者于明亡后隱居不仕,歷時三十年,約在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成書。著重考訂古今郡縣變遷,詳列山川險要戰(zhàn)守利害。⑧ 《政學錄》是鄭端創(chuàng)作的中國史類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