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哈力麥
(蘭州大學 外國語學院,甘肅 蘭州730000)
凝視理論從薩特的哲學、拉康的心理學和??碌纳鐣W等眾多理論汲取了營養(yǎng),自此凝視成為剖析和解構男權的有力切入點。在現(xiàn)代視覺文化中,可以發(fā)現(xiàn)“凝視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其性別化的觀看權力”[1]53,凝視可以說是攜帶著權力運作的觀看方式。觀者被賦予某種看的特權,通過看來確立自己的主體性地位,即權力主體,而被觀看者在淪為看的對象時,往往感知到觀者目光帶來的權力的壓力,通過內(nèi)化觀者的價值判斷進行自我物化,進而被客體化,淪為他者。來自于權力主體的種種凝視——因性別、種族、階級權力分化而對淪為觀看對象的女性群體或個體的身體、自我意識、人格進行控制、馴服、改造和編碼。薩特在《存在與虛無》一書中提出“他人的注視”命題,認為他人的注視是塑造我們主體性的決定性力量。在他人目光的注視下,個體通常會以喪失自我、背叛自我意愿來取悅他人而淪為被觀者權力意志內(nèi)化了的客體。拉康也從心理學角度提出鏡像凝視理論,同樣指出“他者的注視”對自我意識建構的決定性作用,認為凝視是主體向他者欲望陷阱的一種迷入,是他者的目光對主體欲望的捕捉。??碌娜氨O(jiān)獄理論進一步探討了凝視與主體建構的關系。全景監(jiān)獄通過觀看者視點永恒的可視性讓權力自動產(chǎn)生作用。
《女勇士》中置身于中國傳統(tǒng)男權社會和美國白人主流社會兩種文化之間的雙重目光“輕視”下的女性,在被凝視而淪為客體對象的同時也不乏反抗意識,其主體性的建構離不開對凝視主體將其客體化的反抗,以女性反凝視和自我言說的力量沖破男性凝視和白人群體凝視的覆蓋,向權力主體發(fā)起挑戰(zhàn),為女性自我言說,尋求自我身份認同。
《女勇士》中幾位女性人物無一不生活在男性話語權力主體和白人群體話語權力主體的凝視之下,她們作為被“凝視”的對象,或被監(jiān)視,或被輕視,或被有意無視而淪為“隱形人”,往往成為話語權力運作的客體,喪失了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人的話語權力,只是由外在的規(guī)訓權力支配、改造和形塑。這種“失語”恰恰說明了她們淪為客體的自我意識主體性的缺失。
中國傳統(tǒng)女性在男性話語權力主體凝視下的主體性缺失主要體現(xiàn)在話語權的喪失上,這一點在敘述者“我”的姑媽身上尤為明顯。她始終以我的“無名姑媽”,“無名女子”,“她”,父親的“妹妹”等處于從屬性地位的“他者”的形象出現(xiàn),沒有自己的姓名和獨立的身份,可以說她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里淪為男性目光支配的客體而喪失女性自我的典型。約翰·伯格在《視覺藝術鑒賞》中指出男性凝視于女性主體性建構的關鍵性作用,“男性觀察女性;女性注意自己被別人觀察。這不僅決定了大多數(shù)的男女關系,還決定了女性自己的內(nèi)在關系,女性自身的觀察者是男性,而被觀察者為女性。因此,她把自己變作對象——而且是一個極特殊的視覺對象:景觀”[2]。在男權社會尤為如此,女性往往成為男性權威凝視的對象,以消極被動的方式迎合男性的目光,并依此進行自我形塑,將男性的凝視內(nèi)化為自我的意識,于是,女性在一味的迎合中成為男性目光裹挾的對象。女性透過男性凝視認識自己的形象,并將男性凝視內(nèi)化,由內(nèi)在的男性視角來審視此被審視的女性自我。小說中“我”的“無名姑媽”就是典型的男權凝視下的傳統(tǒng)悲劇女性。她與當時逆來順受、被動迎合男性目光的大部分女性不同,敢于大膽挑戰(zhàn)男性凝視的特權,質(zhì)疑傳統(tǒng)兩性關系中男性主導的看與被看模式,以異于傳統(tǒng)男性社會的審美標準美化個人身體外觀,試圖作為凝視主體去觀察并主動吸引男性目光的注視,卻受到了男權社會過度的凝視——監(jiān)視。
“凝視是監(jiān)視的權力,它通過可見的或是隱匿的目光投射控制被凝視對象”[1]57,形成一種統(tǒng)攝性的、無所不在的注視網(wǎng)絡,由此就產(chǎn)生了??滤f的“全景敞視建筑的主要后果:在被囚禁者身上造成一種有意識的和持續(xù)的可見狀態(tài),從而確保權力自動地發(fā)揮作用”[3]226。這種被迫的可見性確保了權力對被凝視對象的統(tǒng)治,使其總是處于受支配的地位[3]211。小說中的無名姑媽與奉父母之命成婚的丈夫分離兩年后,卻懷了孕,眾目睽睽之下挺起了大肚子。村民們以“夫有二娶之義,女無二適之文”的目光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在分娩的當夜,狂怒的村民們沖進家里,“停下來凝視著我們,他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4]2將一切置于眼下,對每一寸試圖逃匿的“暗角”進行審判,她被充當“家長”的村民們抄了家,被視為“妖魔”驅逐,被迫流落到荒郊野外,隨后抱著剛出生的嬰兒投井自殺。在男性主導的社會里,女性極少被正視,不是被拔高為“天使”,就是被貶低為“妖魔”。中國父權文化極力將她們規(guī)訓為“天使”,即孝女、賢妻、良母,要求對父親、丈夫甚至兒子絕對的服從、忠誠和歸順,剝奪了她們作為一個獨立個體進行自主選擇的話語權,淪為女性主義批評家口中徹底的“他者”,即“那些沒有或喪失了自我意識、處在他人或環(huán)境的支配下、完全處于客體地位、失去了主觀人格的被異化了的人”[5]?!杜率俊分小拔摇钡哪棠瘫闶且晃粚⒛行阅晱氐變?nèi)化了的傳統(tǒng)女性,一個“他者”,她完全喪失了女性自我,取而代之的是臣服于男性目光下的男性化了的自我,不但“輕視”同為男性凝視客體的女性,更是成為極力捍衛(wèi)男權主體的“主力軍”,“無視”自己不守傳統(tǒng)男權話語規(guī)訓的女兒,試圖抹去一切與之相關的家族歷史印記,作為其反抗男權規(guī)訓的懲罰。
內(nèi)化了男性凝視的女性,視男性的目光注視為自我存在的身份價值準則,毫無主體性人格可言。“我”的月蘭姨媽被男性目光“輕視”甚至“無視”時,以內(nèi)化了的男性視角審視自我,“輕視”自我。月蘭姨媽體態(tài)嬌小柔弱,是傳統(tǒng)男性目光中的溫婉賢淑、三從四德的女性,從父母之命嫁給了比她小的丈夫,婚后20多年來一直靠遠在美國的丈夫寄錢服侍公婆,養(yǎng)育子女。離開丈夫視線多年而被“無視”的她,將丈夫的“無視”等同為“自我”的卑微。在“我”的母親勇蘭的幫助下移居美國后竟幻想只要丈夫同意,她愿意去做女仆伺候丈夫在美國的妻兒。月蘭見到丈夫的那一刻,在丈夫粗魯?shù)拿绹窖凵竦谋埔曄?,縮作一團,雙手捂臉,被離婚都不敢言語,只感到自己來到了“鬼”的世界,“迷路了,把魂丟了,支離破碎地丟得滿世界都是”[4]142。她最終精神崩潰,在加州一家瘋人院死去。離開丈夫、子女、公婆注視的姨媽,剝離了賢妻、良母、孝女角色的掩護,只?!拜p飄飄”的“自我”,既無法承受被剝離客體身份也尋求不到自我存在的主體性而至瘋癲。
另一重的失語,即在白人為主流的種族話語權力主體凝視下,華人女性主體性的缺失。在美國白人眼里,她們始終是不入流的“他者”。“我”和母親勇蘭身在美國沒少受到“目光的暴力”,走到哪里似乎都能感受到被有形或者無形的目光盯著,因此美國在“我們”眼里是個到處是“鬼”的國家,令人無處遁形,所有人都處在一定的凝視尤其是心理凝視空間,參與著主體與客體的心理游戲?!拔摇痹诿绹啾蝗朔Q作“黃鬼”,這種行為“將目光的暴力加之于他者身上,使之成為主體化與客體化的一個粘合區(qū)”[6],而“我”在這無處不在的“目光暴力”之下,童年時期在美國的學校里有著極其不愉快的經(jīng)歷,曾像是得了失語癥一樣,終日沉默,回答課堂提問時只能發(fā)出難聽的“呃呃”聲,回到家后又恢復正常。母親勇蘭在中國時如“女勇士”般無畏無懼,所向披靡,作為一名知識女性——一名鄉(xiāng)村醫(yī)生救死扶傷,“驅鬼逐魔”,生活起居亦是有傭人照料,衣食無憂;可到了美國卻成了“神力”盡失、為生活奔波勞碌的洗衣婦,正是種族話語權力凝視將她們邊緣化,淪為白人目光支配的他者,或被過度關注而引起“心理不適”,或被視而不見而成隱形人。
小說《女勇士》中,在雙重權力主體凝視下的女性并不總是處于被動的客體地位,她們也進行反凝視,反抗“他人的目光”對“自我”的捕捉和控制,以沖破男權凝視和白人凝視下的客體地位?!拔摇焙湍赣H勇蘭的主體性建構正是通過反抗男性凝視和白人凝視來實現(xiàn)的。薩特認為“只有當我意識到他人對我的意識時,我才成為我自己意識的客體,否則我便無法成為自己意識的客體……因此,作為客體的我究竟是什么,這并不取決于我,而是取決于他人。這就是‘他人即地獄’的原因:我的身份,甚至我本身,最終都要依賴于他人。因此,只有通過支配他人,我才能實現(xiàn)自己的主體性。”[7]由此來看,實現(xiàn)自我主體性的過程,首先必然是意識到他人對我的意識,其次成為自我意識的客體,即受他人意識支配,最后通過支配他人來打破自我的客體性而確立主體性。小說中有一個貫穿始終的字眼——“鬼”,可以解讀為敘述者“我”和周圍華裔女性意識到的來自于中西方文化無形的凝視力量,一種從他人眼光里感知到的自我的他者性,作用于“我”的主體性構建。
在??驴磥?,“造就主體的模式分為他律模式和主動模式,前者是由權力和知識構造主體的方式,而后者則是自我的主動選擇,按照個體的意志創(chuàng)造自我?!盵1]58“我”的母親勇蘭的主體性建構可以從這兩方面來分析。其一是他律模式的主體塑造。在中國她是一名鄉(xiāng)村醫(yī)生,以醫(yī)者的科學知識和權力武裝自己,進而以“醫(yī)學凝視”主體去觀察“病人”,直視“壓身鬼”而最終以“言語”逼退它?!皦荷砉怼彬T在勇蘭的身上,想把勇蘭壓死或使她窒息而死,而勇蘭無畏地獨自與它作戰(zhàn)。她大喊道:“我不會妥協(xié)的,你什么樣的折磨我都能忍受。如果你們以為我怕你,那你就錯了。你對我來說并不神秘……你們這些膽小鬼,可是你們斗不過強壯的女人?!庇绿m正是靠著“不停地言說”擊退了“壓身鬼”。這里,“壓身鬼”可以被理解為女性“自我意識的客體”承受的雙重壓迫力量——中國傳統(tǒng)社會父權制的壓迫和美國白人社會種族主義的壓迫。勇蘭戰(zhàn)勝“鬼”的關鍵不僅是反客為主的醫(yī)學凝視,還有不停地說話,進一步顯示獲得話語權的重要性,即擁有話語權就意味著擁有自我身份和自我言說的權利。其二是主動模式的主體性建構,自我的主動選擇,個體意志創(chuàng)造自我。勇蘭身上有著一種強烈的自我意識,即擺脫男性凝視的客體地位而爭取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基本主體性,在這一點上,她和月蘭的被動性承受完全不同。在意識到自己男權凝視下的客體地位時,她通過積極主動的學習獲得了一定的經(jīng)濟和社會地位,從一定的“高度”主動去觀察、凝視,渴望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以及屬于自己的身份,如小說里提到“她也從未改過名字——勇蘭。有一技之長的女人有權不用夫姓,就用自己婚前的名字,如果她們高興的話。到美國之后,她還叫勇蘭,從未用過美國名字,也不曾取上一個應酬必要場合的名字”。因而,女性憑著自我意志達到世俗眼光中一定的“高度”而去主動凝視,爭得話語權,才更有可能進行自我主體性建構。
“我”的主體性建構主要體現(xiàn)在對中西方文化隱形的雙重權力壓迫的反抗中,主要有三個層面,自我隱匿,自我否定,自我書寫。從第一層面來說,就如小說副標題“Memoirs of a Girlhood Among Ghosts”所示,“我”的童年在各種“鬼”的籠罩中度過。這里的鬼亦可理解為一種他者性,敘述者從他人的注視中感知到的客體的自我。當然,其中包括母親給“我”講的無名姑媽的“鬼魂”,“我的姑姑纏著我。她的鬼魂附在我身上”,敘述者的母親反復告誡她不要重蹈姑姑的覆轍,然而姑姑在男權凝視下的悲劇在其意識中揮之不去,從而衍生出她對自我身份的懷疑和思考。在《白虎山》一節(jié)中,看似是講述花木蘭的故事,實則以第一人稱融入了隱匿的自我,想象自己獲得某種強大的神力,能夠“俯視”中西方文化的壓迫力量以獲得主體地位。而現(xiàn)實中自己卻是暴露在各種“鬼”的目光暴力下,為此焦慮不已。她拒絕被凝視,也拒絕去注視那些凝視她的目光,將自己的存在減到最低,在白人的學校里終日沉默進行自我隱匿,將自己的畫作全部涂黑,企圖躲避“鬼”的目光。在第二個層面,敘述者開始主動捕捉他人意識中自我的客體形象,打破、否定、質(zhì)疑他人眼光凝視下的“客體自我”,作出了一系列的反抗行為?!拔摇睆牧硪粋€失語的華裔女孩身上感知到在白人群體淪為他者的自我意識的“鏡像投射”,對她施暴,逼迫其說話,而實際上是逼自己發(fā)聲。“我”對貶低女性的言語極其敏感,每聽到“養(yǎng)女就好比養(yǎng)牛鸝鳥”,“養(yǎng)女沒有好處,寧養(yǎng)呆頭鵝不養(yǎng)女”,“費力教養(yǎng)女孩不值當,終是嫁為別人婦”[8]46,“女孩不行!”[8]47,“女孩兒好比米粒里的蛆蟲”[8]43諸如此類的話語,“我”便氣得重重的跺腳,摔盤子拒絕洗碗做飯,不刻意打扮自己取悅他人,而使自己看起來邋里邋遢,說話故意粗聲粗氣,模仿男孩走路,這些行為都極力去挑戰(zhàn)男性眼光中的傳統(tǒng)女性自我?!芭{Z鳥”,“鵝”,“蛆蟲”都被認為是沒有自我意識、低人一等的存在,女性被等同于這類存在,無疑是否定了女性主體性的存在,“我”的反其道行之都是否定男性目光對女性自我的否定。第三個層面便是女性自我的書寫。母親反復說“你不能把我給你講的話告訴任何人”,而敘述者將其寫下來公之于眾,她意識到自己手中的筆如同花木蘭的劍一樣鋒利,可以“斬妖除鬼”,揭示他們的一切“罪行”和不公,是建構女性話語權以獲得自我主體性強有力的武器。她以敘述主體的目光使一切有形或者無形的壓迫性力量、可說的或不可說的成為被審視、被觀察、被言說的對象,作為一種終極的“復仇”。
華裔女性的主體性的建構實質(zhì)上也伴隨著其自我意識置于主客體地位時二者間的轉化與平衡,即對自我身份的懷疑、否定后的尋求和認同,因為移民并不只是空間上的,更是一種文化意識上的?!杜率俊分性谥袊鴤鹘y(tǒng)文化和美國白人文化邊緣掙扎的“我”,就面臨了雙重的身份認同危機,而“我”的身份危機影射出的是整個華裔女性群體的生存困境。查爾斯·泰勒認為,“認同問題關系到一個個體或族群的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判斷是非善惡的標準,是確定自身身份的尺度?!J同危機’的最重要表征就是失去了這種方向定位,不知道自己是誰,從而產(chǎn)生不知所措的感覺”[9]。敘述者的主體性建構過程遭遇了兩個方面的認同危機,性別身份認同危機和民族文化身份認同危機。生在華人圈,“我”免不了被父母和其他第一代美籍華人灌輸中國傳統(tǒng)男權文化里女性的從屬性,即他者性。如上文中所言,將女孩視為“鵝”“牛鸝”“蛆”等,以及無名姑媽和月蘭姨媽的悲劇事實,母親也說“我”終有一日會長大成為一位妻子,一個奴隸,但是她也將花木蘭的故事講給“我”聽。從古自稱“奴家”的女性形象和花木蘭“女勇士”的形象對敘述者來講是一種沖擊,她感知到了其中巨大的張力,開始對自我的性別身份感到困惑,質(zhì)疑并否定來自傳統(tǒng)目光的對女性身份的期求。拒絕做飯洗碗,摔盤子被罵“壞女孩”時,反而甚感欣慰,因為她認為“壞”既是對男性目光里女性標準的突破,也是女勇士般的無畏,因此她反問道,“壞女孩不是跟男孩相差無幾了嗎”[8]43。她從模仿女勇士身上的男性氣質(zhì)到真正形成自我認同的心路歷程可以在《白虎山學道》這一部分中發(fā)現(xiàn),表層是花木蘭故事的敘述,實則是以第一人稱進行“隱匿自我”的潛敘述,將花木蘭的形象雜糅,結合了花木蘭作為“女勇士”的本身和岳飛刺字精忠報國的“男性特質(zhì)”,形成一種“雙性同體”的自我,尋求對立中的平衡,也預示著對父權制的消解和對兩性二元對立的否定,實現(xiàn)一種去男權中心,兩性和諧互通的愿景。如伍爾夫在《一間自己的屋子》中所述:“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靈中,有兩種主宰力量,一種是男性因素,另一種是女性因素;在男人的頭腦里,是男性因素壓倒了女性因素;在女人的頭腦里,是女性因素壓倒了男性因素。正常而舒適的生存狀態(tài),是這兩種因素和諧相處?!盵10]
在美國白人為主流的社會里,敘述者的民族身份也同樣遭遇了認同危機。以白人的眼光,她是與他們格格不入的“黃鬼”,在父母和長輩口中她也算不上是像出生在中國不幸夭折的兩位兄姊那樣真正的中國孩子,于是陷入對自我民族身份認同的焦慮中,而導致童年時期在白人群體中的失語癥。初入學時,“我”也時常對“I”和“here”兩個英文詞感到困惑,因為遭到雙向擠壓的“我”從未切身體會過身在“此處”的歸屬感。她的民族文化身份的認同也訴諸于“中西合璧”,去歐美中心化,這種意識也可見于《白虎山學道》,以想象的形式實現(xiàn)了中西方文化的融合,中國花木蘭的故事里也夾雜了愛麗絲夢游的奇遇,她沒有固守一種本質(zhì)主義的自我觀念,而是通過弱化兩種文化間的界限,消解二者間的對立關系,為自我的發(fā)展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自此形成了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更趨于平衡的包容性的自我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