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德強
法治報道是新聞傳播領域中的一個重要分支。由于法治報道直接涉及當事人的個人直接利益甚至公共利益,因此,法治報道往往更容易抓住受眾的眼球。在傳播實踐中,法治報道不但對社會公眾起著傳遞信息的作用,還承擔著普及法律知識的社會責任,因此,法治報道應該比一般的社會新聞更加嚴肅,表達更加準確。近年來,一些涉法類新聞報道所暴露出的表達歧義現(xiàn)象已經(jīng)影響到傳播效果,如何正確認識法治報道的表達歧義并進行規(guī)范,成為法治報道急需解決的問題。
我國的語言文化博大精深,豐富多彩。從語言理論的角度來看,漢語言詞匯絕大多數(shù)是多義詞,有很多義項。在不同的語言環(huán)境中,多義詞的含義往往不同,這就要求法治報道格外注意詞的多義性,確保一個詞用到一個句子里有一個確指的含義,不能有多方面的解釋,否則就會產(chǎn)生表達歧義現(xiàn)象,造成語言表達的不準確[1]。例如:“據(jù)悉,犯罪嫌疑人程某文因盜竊二次被判刑”,犯罪嫌疑人是因“盜竊二次”被判刑還是因盜竊而“二次被判刑”,這顯然就屬于表達歧義現(xiàn)象。法治報道的語言歧義大致有以下幾種情形:
從法律的角度來看,訴訟案件一般包括民事案件、刑事案件和行政案件三大類。任何一類案件都有利益截然對立的訴辯雙方,雙方的利益之爭涉及社會大眾生活的方方面面。正因為如此,各類案件更容易成為新聞媒體爭相報道的話題,越來越多的法治報道也成為廣大受眾了解法治事件、接受法治教育的重要渠道。然而,報道涉法報道時,一些媒體或從業(yè)人員只具備新聞專業(yè)知識,法律知識不足,不能正確區(qū)分案件性質,表達時法律專業(yè)性不足[2]?!斑`法”與“犯罪”、“代理人”與“辯護人”、“被告”與“被告人”等基本概念不清,導致受眾接受新聞信息時產(chǎn)生不同理解,從而導致案件性質理解上的歧義。
從業(yè)人員忽視了詞語的多義性,選擇了一些多義詞語來建構語句,可能形成歧義句,如“到1999年底,被告還欠款1 000元”。很顯然,在這句話中的“還”字可以有多種理解。第一種情況,“還”字可以理解為副詞,意思是“仍舊”“仍然”。也就是說,“到1999年底的時候,他仍然欠債權人1 000元”。第二種情況,“還”字可以理解為動詞,意思是“歸還”“償還”。也就是說,這句話可以理解為“他已經(jīng)歸還了債權人欠款1 000元”。
在“張某某多次暗示幾個公司的負責人,承包這項工程一定要有所表示”這句話中,“幾個公司的負責人”這一偏正短語可以有不同理解:可以切分理解為“(幾個)公司的負責人”,即由“幾個”修飾“負責人”,此時強調的是“幾個負責人”;也可以切分理解為“(幾個公司)的負責人”,即由“幾個”修飾“公司”,此時強調的是“幾個公司”。兩種不同的切分理解造成歧義。
任何一個案件都有訴辯雙方,也就形成了完全對立的施事者與受事者,如果法治報道陳述施事者與受事者的角色不固定,往往也會導致歧義。比如“李某某跳了起來,身后捅了一刀”,既可以理解為“別人在李某某身上捅了一刀,而使李某某跳了起來”,也可以理解為“李某某跳了起來,朝別人身后捅了一刀”。顯然,這個語句中的施受關系不明確造成了法律文書語句的歧義。
法治報道與其他新聞報道最重要的區(qū)別就是,法治報道需要承擔一部分法治宣傳的社會責任。法治報道在向社會公眾傳遞涉法新聞事件的同時,承擔著為社會公眾普及法律知識、推動法治進步的社會責任[3]。涉法新聞報道從業(yè)人員不但要具備敏銳的新聞洞察力,還要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在涉法報道實踐中,部分業(yè)務素質不高的新聞從業(yè)人員過度追求法治事件的新聞性,想方設法吸引受眾眼球,玩弄文字游戲,導致涉法報道失去了新聞真實性、宣傳性的基本要求,也造成社會大眾對涉法報道的曲解和誤讀。因此,要保證法治報道沒有歧義、語言規(guī)范,首先要整體提高涉法新聞報道從業(yè)人員專業(yè)素質。
涉法新聞報道比一般的社會新聞更加容易吸引受眾的注意力。當前,我國涉法類新聞欄目日益增加,競爭也愈加激烈。在法治報道中,部分從業(yè)人員為了吸引受眾眼球,不惜嘩眾取寵。部分從業(yè)人員通過遣詞用句對案件事實進行所謂的“藝術化”處理,進行渲染夸大,導致案件性質、當事人行為、法律關系等發(fā)生變化[4]?!扒衲衬?、劉某某非法獵捕、收購珍貴瀕危野生動物案”被寫成“大學生掏鳥窩被判十年”,“趙某某非法持有槍支案”被寫成“老太太擺攤打氣球被判三年”,在這些法治報道中,具體的罪名被生活化的語言“掏鳥”“打氣球”所取代,完全是為了或為吸引受眾注意,偏離了法律的軌道。法治新聞報道與其他新聞不同,它不但承載著社會大眾對社會公共事件的知情權,引導著社會輿論,更承載著社會大眾對社會主義法治的公平正義的美好期許。因此,法制新聞報道不應膚淺地迎合受眾,而應該以專業(yè)的角度對涉法新聞事件進行探討和剖析,既注重新聞的真實性、可讀性,又注重專業(yè)性和社會效應。人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在傳媒行業(yè)競爭日益加劇的今天,一些涉法新聞欄目和從業(yè)人員尚未樹立正確的法治報道理念,一味迎合受眾,追求新聞的收視率和發(fā)行量。在這種錯誤的傳播理念的驅使下,一些涉法報道不惜利用標題、畫面、聲音等吸引受眾的眼球,甚至不惜以夸張且內(nèi)容失真的標題誤導受眾,最終導致涉法報道變得不倫不類,失去了法律的專業(yè)性與權威性。
任何一個行業(yè)都有特定的專業(yè)用語,涉及法律行業(yè)的專門用語可以稱為“法言法語”。區(qū)別于文藝范十足的文學用語和新聞用語,“法言法語”往往以客觀冷靜的事實再現(xiàn)和釋法說理為主要任務,遣詞造句和語言表達始終堅持準確性、莊重性、簡約性和嚴肅性的寫作理念[5]。在法治新聞報道中,亦應盡可能地運用“法言法語”再現(xiàn)事實,而不是想方設法嘩眾取寵,過多地進行事實情節(jié)渲染。從業(yè)人員應多使用中性詞語,少使用諸如“殘忍地”“可憐的”“兇巴巴的”等情感色彩濃烈的修飾詞語。用語力求規(guī)范、準確,不引發(fā)歧義??v觀近年來法治報道出現(xiàn)的差錯,出現(xiàn)的表達歧義大致有以下幾種類型:一是案件性質區(qū)分不清,將行政執(zhí)法與刑事司法交叉混淆,如“行政拘留”與“刑事拘留”、“違法嫌疑人”與“犯罪嫌疑人”區(qū)分不清,導致歧義;二是涉法事件表述不嚴密或概括失當,案件事實敘說或者釋法說理不充分導致歧義;三是行文中語法不通造成病句,導致歧義。
毋庸置疑,在涉法報道中,從業(yè)人員應該考慮到受眾的接受能力,盡量避免使用專業(yè)性強、艱深晦澀的法律用語。但是在陳述案件事實時,首先要保證不改變法律上的含義,不能造成受眾曲解案件事實。如果過多使用生活化的語言會導致案件事實不清,那么就應該準確把握生活化語言與法律語言的界限,在涉及案件性質、關鍵情節(jié)、當事人法律責任大小等關鍵材料上,避免使用表述不清的生活化語言。從社會責任來看,法治報道終究不能等同于法治文學,不能過于追求語言和表達的形象生動。法治報道應平衡新聞語體和法律語體的關系,運用客觀理性的表達策略,以中立的態(tài)度陳述案件。法治報道實踐中,部分從業(yè)人員表達時文藝化傾向過于明顯,用帶有明顯情感色彩的詞語表達對受害人的同情或者對違法犯罪分子的仇恨。比如,“犯罪嫌疑人林某將受害人周某殘忍殺害”中的“殘忍殺害”就屬于情感色彩明顯的詞語表達;又如,對違法嫌疑人或犯罪嫌疑人使用諸如“壞蛋”“作風敗壞”“人品卑劣”“性格怪異”等生活化的用語。
如前所述,在傳播實踐中,法治報道不但對社會公眾起著傳遞信息的作用,還承擔著普及法律知識的社會責任,因此,法治報道應該比一般的社會新聞更加嚴肅,表達更加準確。這些重要的特征決定了法治報道中絕對不能出現(xiàn)歧義句,因為歧義句語義不明確,這些歧義表達還會給社會大眾和社會實踐帶來較多負面影響。
要讓法治報道的從業(yè)人員不說外行話,就要培養(yǎng)法治報道從業(yè)人員的法律知識??梢酝ㄟ^學習、培訓促使其掌握基本的法律知識,尤其是涉及刑事案件、民事案件、行政案件等方面基本的法律知識和基本的“法言法語”。只有這樣,法治報道的從業(yè)者才不會在報道中出現(xiàn)不規(guī)范的外行話。在此基礎上,法治報道從業(yè)者應該在長期的傳播實踐中訓練自己的法治思維,哪些案件可以報道、哪些案件不可以報道,涉法案件報道是否涉及司法秘密、公開尺度如何把握,怎樣表達不會出現(xiàn)語言歧義,這些都需要報道者運用法治思維去把握。
法治報道與其他社會新聞不同,它要求法治報道從業(yè)人員既具有新聞傳播的業(yè)務素養(yǎng)和法治思維,更要把這種素養(yǎng)和法治思維落實到具體的報道實踐中。一方面,涉法報道從業(yè)人員要學習掌握基本的法律知識,具備基本的法律思維,面對特定的案件事實時,學會運用法律知識進行分析判斷;另一方面,要經(jīng)過反復的專業(yè)訓練,提高法治報道從業(yè)人員運用語言、文字再現(xiàn)案件事實的能力,使其具備嫻熟的語言文字表達能力,能夠準確運用法治新聞事件中涉及的法律術語,掌握基本的語法知識,避免語病。同時,在詞語運用上嚴謹準確,在文風中處理好生動性與準確性的關系。
毫無疑問,法治報道是新聞業(yè)務知識和法律專業(yè)知識的綜合運用。法治報道不是一般的社會新聞報道或者娛樂新聞報道,具有明顯的嚴肅性,這一點和法律本身的嚴肅性也是統(tǒng)一的。法治報道的從業(yè)人員在進行新聞報道時,既要維護案件事實的新聞性,又要注重法律事實的嚴肅性。因此,法治報道應始終把握準確性、簡約性、莊重性和樸實性等基本的語言要求,尤其是把準確性作為法治報道的生命線。
用“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形容法律語言并不夸張,法律語言比一般的社會語言對準確性、規(guī)范性的要求更高,也直接涉及案件當事人的切身利益。正如前文的“到1999年底,被告還欠款1 000元”,其中的“還”之所以產(chǎn)生多種理解而引起歧義,就在于其本身并非嚴謹?shù)姆烧Z言。如果改為“償還”,則可以有效避免表達上的歧義。不管是刑事案件、行政案件還是民事案件,都有各自不同的規(guī)范用語,在法治報道中,都應當正確區(qū)分運用,其中比較典型的有“撫養(yǎng)”“扶養(yǎng)”和“贍養(yǎng)”的細微差異、“被告”與“被告人”的案件性質區(qū)分等。
我國法治社會建設腳步日益加快,每個人都是法治社會的受益者,也應該是法治中國的參與者,法治報道從業(yè)人員更是擔負著公開法治事件、普及法律知識、宣傳法治的神圣使命。在法治報道的采寫和傳播過程中,相關從業(yè)人員應該努力提高自身專業(yè)素養(yǎng),培養(yǎng)法律素養(yǎng)和法律思維,提高法律語言水平和表達能力,把握法治報道的語言特點,規(guī)范使用法言法語等,如此才能真正維護法律權威,體現(xiàn)法治報道在我國法治建設中的應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