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當(dāng)紅女星裴元和思憶集團的老板江夜寒在人前是甜蜜恩愛的完美夫妻,人后則互相痛恨、彼此折磨。當(dāng)年小城里天真爛漫的少男少女,如今竟走到這一步。即便如此,裴元依然只想愛他,所以,她決定離開他。
1
當(dāng)紅女星裴元攜家屬江夜寒一同進入錄播廳,他們參加的是時下最熱門的明星訪談節(jié)目,現(xiàn)場氣氛相當(dāng)熱烈。裴元和江夜寒的故事宛如言情小說,引得無數(shù)觀眾成日里流淚吶喊“絕美愛情”。
節(jié)目里考驗夫妻默契的最后一關(guān),要兩人同時寫出男方最愛的食物。裴元抬起頭時,江夜寒正面帶微笑地望著她。柔順的黑發(fā)從她的耳邊滑落,他隨手替她綰起鬢發(fā),動作流暢自然,臺下的觀眾瞬間被激起一陣興奮的歡呼聲。
裴元嬌嗔地斜了他一眼。她相貌生得極好,眉目如畫,一顰一笑間滿滿的甜蜜根本掩藏不住。
當(dāng)年,在偏遠閉塞的山城,裴元是花店老板的掌上明珠,江夜寒是市井街頭的貧寒少年,兩人相戀卻又離散。多年以后,她成為國內(nèi)著名的女演員,卻因為投資失利,欠下了巨額債務(wù),走投無路之際,一位匿名的富豪替她償清了債務(wù)。她極力拒絕,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她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可當(dāng)她見到這位商界大亨微笑著的英俊面容時,所有的言語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那是她的初戀,十年不見的江夜寒。
兩人的閃婚,是那年眾人津津樂道的大新聞。起先,所有人都以為他們不過是商人和明星的常規(guī)組合,時間久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兩人竟是真愛!
主持人翻轉(zhuǎn)白板,只見兩人的答案都是“巧克力”。主持人夸張地叫道:“霸道總裁居然愛甜食!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嗎?”
江夜寒微笑道:“當(dāng)年,若不是元兒送的巧克力被我隨身帶著,我恐怕早就餓死在礦下了。”
江夜寒說得輕描淡寫,可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位白手起家的商界黑馬的傳奇故事無人不知——少年時,江夜寒家貧母病,他不得已下礦井打工,卻遇上了礦難,他在地下掙扎求生,十二天后才終于獲救。也正因為這場礦難,他和裴元陰差陽錯地失散了多年。
見他提起那場災(zāi)難,裴元神色一變,郁郁之色不自覺地浮上面容。
“都過去了?!苯购参恐竽笏氖?。主持人趁機煽情,叫江總對老婆說些什么。江夜寒沉吟片刻,說,“其實我藏著一個寶貝,元兒一直不知道?!?/p>
臺下笑著起哄,裴元疑惑地眨眨眼,江夜寒突然開口清唱道:“即使噩夢卻依然綺麗,甘心墊底襯你的高貴?!辈淮嵩磻?yīng)過來,一個透明的方盒從小桌臺上升起,一朵白色的玫瑰靜靜地躺在盒中。
“這是當(dāng)年元兒親手插在我胸前的白玫瑰,花瓣被我夾進書里風(fēng)干,一直帶在身邊。直到再次遇見元兒,我專門請人拼了回去,收進保險柜中?!苯购糁鶝龅牟A﹃?,溫柔得像是在撫摸戀人的臉頰,仿佛花瓣細膩的觸感就在指尖。
江夜寒閉上眼睛,神色陶醉而迷戀,裴元如花般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無端地打了個冷戰(zhàn)。
2
下了節(jié)目,電視臺邀請江氏夫婦同臺里的高層共進晚餐。裴元早年是靠臺里拍的偶像劇一躍成為當(dāng)紅小花的,看在老婆的面子上,江夜寒欣然接受了邀請。后勤組也機靈,前臺剛聽說江總喜歡吃巧克力,后臺立刻就給兩人的休息室里備上了。
一進休息室,江夜寒立刻對著小山般的巧克力夸張地捂住胸口,正給水果擺盤的工作人員忍不住偷笑。裴元相當(dāng)配合地喂給他一塊,眉目間卻莫名黯然。
“那花……”她猶豫了一下,“礦難時,你會想我嗎?”
江夜寒嘴角一挑,說:“想你?呵呵,對!”
裴元一怔,嘴唇止不住地顫抖。江夜寒聲音冰冷,神色冷漠,同方才對她百般寵溺的模樣判若兩人。不用看她也知道,角落里的工作人員已經(jīng)離開了,否則他怎么肯讓他完美丈夫的形象在人前露出半點兒裂痕?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剝下偽裝,裴元坐在墻角,沉默安靜得如影子一般。江夜寒卻沒放過她,抽出一塊精美的巧克力丟在裴元的腳邊,笑道:“何鴻達當(dāng)年送你的就是這個牌子的進口貨吧?你轉(zhuǎn)手就扔給了我。就在你躺在他懷里時,我居然在礦下吃著他送你的東西。你說,好笑不好笑?”
裴元臉色蒼白,江夜寒俯身貼近她的耳畔,語氣調(diào)笑帶刺:“過去你爸爸嫌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以為何家有礦,一心讓你攀上何鴻達那個高枝。沒想到,你最后還是跟了我?!?/p>
聽到久違的名字,裴元身體一震,猛地推開江夜寒,流淚咬牙道:“攀高枝?我要攀何家又怎么至于遠走山城?!”
江夜寒攥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何家發(fā)生那么嚴(yán)重的礦難,罪責(zé)難逃。你們父女最是精明,那個時候自然要趁機脫身?!彼笾南骂M,似是著迷般地盯緊著她美麗的面容,“有這樣一張臉做資本,還愁騙不到傻子嗎?”
“傻子?這就是你給自己下的定義?”裴元的胸口劇烈起伏,激動道,“那你放我走!”
“做夢!”江夜寒居高臨下,冷冷地注視著她,“現(xiàn)在這樣是我的樂趣,為了這個,替你還一億的債,我覺得很值?!?/p>
“如果我還錢,你放我走嗎?”裴元絕望地喘息。
“可以呀?!苯购徽?,又輕佻地拍拍她的臉頰,笑道,“寶貝兒,不著急,慢慢攢。”
有工作人員敲門請他們上車,江夜寒紳士地向裴元伸出手,等她挽上來,篤定她不會有分毫地反抗。她盯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眼眸里的亮光燃起又熄滅,終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戴上光鮮亮麗的面具。
江夜寒瞥了她一眼,嘲笑道:“演技不錯?!迸嵩聊詫Γ_門的瞬間,她朝著工作人員露出親和而矜持的笑容。
3
酒席散了,兩個人在自家車庫前挽著手,親密地同送他們回來的工作人員告別后,江夜寒當(dāng)即甩開裴元,自顧自地坐上自己的車,掏出手機打給司機,道:“你來送我去‘夜歡’,現(xiàn)在。”
裴元默默地走回漆黑空曠的別墅,她沒開燈,仰面躺在柔軟卻冰冷的大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江夜寒才搖搖晃晃地回來進了臥室。床頭柜旁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他在擺弄什么東西。半晌,他倒進被子里,發(fā)出沉沉的鼻息聲。
濃烈的酒氣揮之不去,鬼爪般扼住裴元的喉嚨。她睜著眼睛,空洞地盯著黑暗里不可見的天花板。片刻后,她小心地擰開臺燈,對著那張閉著眼睛的俊朗的臉喃喃自語般地問:“一億還你,當(dāng)真讓我走?”
“呵呵,當(dāng)然?!苯购菩Ψ切Φ卮鸬馈E嵩男呐K狂跳,身體幾乎僵住。
她又試探了幾聲,可江夜寒再無言語,只有微弱的鼾聲,似乎剛才只是他的囈語。她放下心,輕手輕腳地離開床鋪,余光瞥見江夜寒的床頭端正地擺著一朵風(fēng)干的玫瑰。視線仿佛被灼傷般,她閉目片刻,熄了燈,安靜地出了臥室。
裴元邁進另一處金碧輝煌的別墅時,零點的鐘聲剛剛敲過。周氏年輕的少主正癱在沙發(fā)上玩兒手機,對于這位名花有主的女明星深夜進入自己家中并不驚訝。
裴元直截了當(dāng)?shù)乇砻鱽硪?,說:“我想離開江夜寒,需要一個億,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p>
“任何事情?”這位家世顯赫的少爺意味深長地重復(fù)了一遍,“裴小姐,你想好,跟著江夜寒,你是思憶集團光鮮的老板夫人,跟我,只能是……”
“我想好了?!迸嵩敛华q豫。
“這么果斷?”周游哂笑,丟下手機,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了裴元兩遍,目光像是評估某種貨物。
“因為你在意他,不在意別人?!敝苡瓮蝗婚_口評論道。裴元猝不及防,神色幾近震驚。然而,她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坦然道:“沒錯,我不想恨他,只想愛他,所以我要離開他?!?/p>
周游聳聳肩,對這樣復(fù)雜的感情糾葛毫無興趣,點頭道:“成交,我給你錢,支票下周可以承兌。至于條件……”他頓了頓,讓裴元不禁屏住了呼吸,“我還沒想好,但我擁有未來向你提任何一個要求而不被拒絕的權(quán)利?!?/p>
“不能傷害到江夜寒!”裴元立刻強調(diào)。
“可以?!?/p>
踏出大門的那刻,裴元一陣眩暈。她不敢相信,這筆天價交易居然如此輕易地達成了。當(dāng)她遲疑地問是否要簽訂協(xié)議時,周游甚至不耐煩地揮手將她攆了出去,仿佛那手機比眼前的大美人更有吸引力。
裴元自覺在娛樂圈閱人無數(shù),第一次見到周游時便察覺到對方對她很有興趣,可他的眼神卻不同于其他人的貪婪或鄙夷,她不懂他的心思,卻還是唐突地來碰運氣。她做好了被拒絕的準(zhǔn)備,也許潛意識里,她并沒有真的想要離開江夜寒吧。
然而,周游居然答應(yīng)了。
裴元深吸一口氣,為最后留在江夜寒身邊的時間開始倒數(shù)。
4
第二天早上,江夜寒照例冷漠地離開,裴元也照例沉默無言。出門前,她留意到,床頭的白玫瑰不見了。
當(dāng)天上午,裴元出席了自己主演的一部古裝劇的發(fā)布會。為了宣傳,她穿著劇中的廣袖長裙,挽著男主角站在臺上,還配合媒體,同男主角擺出海報上親密欲吻的借位姿勢。臺下的粉絲們過足了戲癮,她這才微笑著理好衣裙,然而當(dāng)目光掃過某一處時,她僵住了。主持人順著看過去,立刻夸張地叫出聲來。原來,江夜寒正在臺下,沒通知任何人就低調(diào)前來。
主持人為了炒熱氣氛,故意調(diào)侃江夜寒對剛才臺上男女主角互動的一幕有何感想。他笑著擺擺手,說自己很支持夫人的事業(yè),今天過來是想給裴元一個驚喜。
臺上的主演們很快就下去換裝了,江夜寒也跟了過去,周圍響起一片起哄聲。他回頭一笑,急著去追上裴元的腳步,這一幕剛好被特寫鏡頭捕捉到——江夜寒英俊的面容投放到大屏幕上,眼中深情滿滿,立刻引起現(xiàn)場粉紅色的騷動。
裴元換好小禮服出來時,江夜寒正倚在休息室門口等她,一雙長腿無處安放,惹得往來的實習(xí)小姑娘們挪不開視線。不待她出聲,他立刻帥氣地壞笑著將她拉回房間內(nèi),順手關(guān)上了門。
裴元被江夜寒緊緊抵在門上,他靠得極近,幾乎貼上她的鼻尖。他捏著她秀美的下頜,突然溫柔地說:“你真美?!彼S持著沒有波瀾的表情,心口卻好似被重擊。有那么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當(dāng)年那個劍眉星目的少年,在她為他的領(lǐng)口別上自己親手栽的白玫瑰時,他無限柔情的眼神。
江夜寒湊近,裴元不閃不避,定定地看著他近乎虔誠般的迷戀神色,終于閉上了眼睛。溫?zé)岬暮粑湓诩毮鄣哪橆a,下一秒,難以言喻的疼痛傳來,她驀然震驚地睜大眼睛——江夜寒竟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側(cè)臉。
一推開江夜寒,裴元立刻沖到妝臺前,鏡子里如實地映出她右邊面頰上深而刺目的牙印。她像瘋了一樣抓起遮瑕膏拼命補救,他則大笑著揚長而去。
下半場活動,裴元一直遮著右半邊臉,而江夜寒則大方地應(yīng)邀上臺,親昵地攬住她的腰,握緊她捂著右臉的手腕,笑容曖昧,說:“不過是一點兒小玩笑?!彼f這話的時候,手上暗暗使力,像是某種威脅。她垂著眼睛被迫放手,露出了臉上遮蓋后已然明晰的牙印,臺下一片嘩然。他神情自若地宣布說裴元拍戲辛苦,剛給她買了一座豪宅作為禮物。
“金屋藏嬌?。 敝鞒秩梭@嘆。
被如此當(dāng)眾羞辱,裴元仿佛挨了一巴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強顏歡笑,干巴巴地重復(fù)江夜寒之前的話:“夜寒其實很支持我的事業(yè)?!?/p>
當(dāng)晚,娛樂圈頭條是:裴元臺上大秀恩愛惹老公獻豪宅,片場卻與戲中男主角舉止親密。配圖一張是側(cè)臉上印著牙印的裴元僵在發(fā)布會上,一張是她在片場同男主角說笑的抓拍照。
裴元看著新聞心里五味雜陳,正在這時,在鄰近海島度假的經(jīng)紀(jì)人發(fā)來一張模糊的照片,紙醉金迷的背景角落里,有個放浪形骸、左擁右抱的英俊男人。經(jīng)紀(jì)人擔(dān)憂地問:“這是江總嗎?”裴元獨自坐在空蕩蕩的臥室,故作輕松地笑道:“當(dāng)然不是,夜寒在我身邊呢?!?/p>
5
深夜,江夜寒帶著滿身脂粉氣醉醺醺地回來,笑嘻嘻地說自己操勞過度,放松一下。
沒錯,江夜寒的思憶集團同周氏最近剛敲定一筆大并購,后天即將簽約。今天上午他在發(fā)布會上借著秀恩愛羞辱裴元,下午又趕著出國風(fēng)流,晚上還要趕回來扮演絕不在外過夜的完美丈夫,確實很累。
裴元沉默而盡職地拿熱毛巾為他敷臉,江夜寒卻又要作怪,點著手機推送的娛樂頭條,陰陽怪氣地笑道:“劇組的男主角?你不是喜歡何鴻達那款成熟型的嗎?”
舊事重提,她霎時面容蒼白。他見了,笑得越發(fā)開心:“也對,聽說這位少爺也是個富二代,我們元兒傍款兒,一向只看身家的呀?!?/p>
裴元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咬牙道:“江夜寒,在你心里,我就這么貪財?”
江夜寒冷笑一聲,反問道:“你不愛財?”他刻毒的目光如蛇一般絞緊裴元的喉嚨,不依不饒,“當(dāng)年,你們裴家父女嫌貧愛富,想不到我這樣的人還能翻身吧?”
裴元終于崩潰:“我把錢還你,你放過我好不好?”
“可以呀?!苯购男θ萘钊瞬缓?,猛地握住她的手腕,“但在這之前,你還是江夫人。”
裴元用力掙扎,卻被江夜寒吻了上去?!皢鑶琛眱陕暫?,她終于癱軟下來。他的吻并不溫柔,像是在發(fā)泄他積年的怨恨。她閉上眼睛,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
窗外,當(dāng)月亮從中天偏向西邊的桂樹時,裴元已經(jīng)掛著淚痕,沉沉地睡去了。江夜寒看著那張蹙著眉頭的臉,一絲遲疑從他的臉上掠過。他伸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頰,卻聽到她在夢中叫了一聲“夜寒”。江夜寒一怔,湊上前,只聽裴元喃喃自語,哽咽道:“夜寒,礦下危險?!?/p>
江夜寒神色復(fù)雜,半晌,他摸出手機,撥通生活助理的電話,道:“修改后天的計劃,把雅園整個包下,按白玫瑰廳那么布置。簽約儀式過后,我要帶裴元去度假。”助理記下,又小心翼翼地道:“那,白玫瑰廳那邊,應(yīng)小姐……”江夜寒不耐煩地說,“讓她去找她的那些小姐妹?!?/p>
掛斷電話,江夜寒長舒一口氣,正要在裴元身邊躺下,又嗅到自己身上殘留著外面帶回來的濃烈香水味,于是皺著眉走進了浴室。
裴元在淅淅瀝瀝的水聲中掙扎著醒來,心臟“怦怦”狂跳,她茫然地打量著這間奢華的臥室,才意識到方才那間破敗昏暗的陋室場景只是一場噩夢。
夢里,十九歲的裴元向江夜寒的母親隱瞞了那場礦難,而一周后,首批獲救名單出來,沒有江夜寒。惶然無助的裴元一時疏忽,終于被形容枯槁的江母發(fā)現(xiàn)端倪。江母大受打擊,懷著悲痛和不甘撒手人寰。
而裴元,曾在江母病重時傻傻地聽從江母囑托,她不允許裴元賣掉她住的破屋救她。江母干枯的手緊緊地抓著裴元,吃力地說:“房子……要留給夜寒,他,還有獲救的希望?!迸嵩髦鴾I點頭,可當(dāng)她察覺到江母已經(jīng)油盡燈枯,再不顧反對賣掉房子將她送進醫(yī)院時,已經(jīng)無力回天。
那一天,在小城醫(yī)院,少女裴元絕望地攥著巨額的醫(yī)療賬單,對著江母的遺體,一遍遍哭叫著自己生死未卜的戀人。
夢中撕心裂肺的痛楚還殘存在身體里,裴元恍惚著起身,卻碰掉了江夜寒丟在椅邊的文件。那似乎是同周氏并購案的一些數(shù)據(jù),她知道這是商業(yè)機密,不便多看,飛快地撿起來放好。只是最后一頁圖文并茂的頁子很是特別,一眼掃過去好像是他某個重要的招待策劃,場地布置得浪漫異常,滿屋都是白玫瑰,右下角是他的筆跡,鉛筆字寫了個淡淡的“應(yīng)”字。
白玫瑰,裴元心頭一跳,后天……是她當(dāng)年與江夜寒初遇的日子,難道,他還為自己準(zhǔn)備了什么慶祝嗎?她不由得一愣,卻突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就要離開他了。她握緊拳頭,一瞬間心痛得直不起身。
她曾對著提供幫助的周游說“我不想恨他,只想愛他”,而她和江夜寒捆在一起,注定是互相折磨。她一直很恐懼,再這樣下去,她對他的愛會消耗殆盡,那不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
所以,為了愛他,她要離開他。
6
第二天一早,裴元去公司看劇本,迎面遇上了小師妹應(yīng)容。應(yīng)容比裴元小十歲,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jì)。應(yīng)容以“小裴元”之稱作為童星出道,她和裴元長得極像,早年還飾演過裴元角色的兒童時期。
“師姐,你和寒總的節(jié)目我看了?!睉?yīng)容嬌滴滴地笑道,“原來你也喜歡白玫瑰呀。”裴元還未來得及寒暄,應(yīng)容又自顧自地說,“明天下午,一個好朋友為我在雅園白玫瑰廳包場,師姐有空一定要賞臉啊。”說罷,她驕矜地昂首離開。
裴元怔在原地,突然想起昨夜的文件,右下角那個“應(yīng)”字驟然令她全身發(fā)冷。那個時候,她竟一廂情愿地以為那是江夜寒為她準(zhǔn)備的驚喜。她捂著臉,無聲無息地笑了。也對,現(xiàn)在的應(yīng)容,其實比自己更像當(dāng)年江夜寒迷戀的那個少女吧。
裴元撥通了周游的電話,輕聲問:“我現(xiàn)在去取支票可以嗎?”
多虧平日里江夜寒模范夫妻的設(shè)定,裴元被笑容甜美的助理直接請進了江夜寒的辦公室。這個助理是個高管推薦來實習(xí)的親戚,小姑娘明顯因為見到大明星而激動不已,一個勁兒地偷瞄裴元。
“會議還要半個小時嗎?那我先在沙發(fā)上睡一會兒?!迸嵩⑿Φ?。
“那不打擾您了,我先出去?!毙≈沓鲩T前紅著臉,忍不住害羞又真心實意地說,“真羨慕您和江總!”
裴元將折斷的指甲狠狠地攥在手心,慢慢露出招牌般溫柔矜持的笑容:“謝謝,你也會遇上對的人?!?/p>
小助理走后,裴元立刻快步走到保險柜前,深吸一口氣,顫抖地輸入了她同江夜寒初遇的日期。柜門應(yīng)聲而開,偌大的保險柜里,只放著一朵白色玫瑰和一盒包裝精美的進口巧克力。
目光觸及巧克力的瞬間,裴元的面容霎時血色全無,“啪”地一下反手重重關(guān)上柜門。她倒退了兩步,全靠辦公桌的支撐才沒有癱軟在地。
她幾乎想象得到,江夜寒每日是如何帶著切齒的恨意,凝視著這對他代表著背叛的東西。而這明明是她舍不得吃,一心要留給他的禮物。半晌,她才緩緩松開手,原本放在桌邊被她攥成一團的文件掉落在地,裴元無暇顧及,俯身再次打開了保險箱。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江夜寒邁步走了進來。他的目光掃到桌腳旁被揉皺的并購數(shù)據(jù)、大敞四開的保險柜,還有面色蒼白的裴元。只一眼,他立刻明白過來,反手鎖上門,冷笑著大步走了過來。裴元緊張地將花掩在身后,哀聲道:“夜寒,我可以解釋……”
“不必了,已經(jīng)很清楚了?!迸庠谄岷诘难垌嗅j釀成風(fēng)暴,江夜寒粗暴地打斷她,“思憶填不滿你的胃口,你還要把內(nèi)部數(shù)據(jù)出賣給周氏,不是嗎?”
裴元驚愕,沒想到江夜寒竟這樣揣測她。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無比荒唐與疲憊?!笆前。迸嵩偬痤^時,已經(jīng)十分冷靜了,只是神色灰敗了下來,她取出支票放在桌上,“我勾結(jié)周氏,出賣你。那么我現(xiàn)在可以被趕走了嗎?我還錢,按你之前答應(yīng)的那樣。”
江夜寒嗤笑一聲,看都不看一眼那個天價的紙片,隨手將它撕個粉碎,反問道:“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了?”
裴元咬牙說:“采訪節(jié)目那天?!?/p>
“是你深夜私會周游那天?!苯购路饹]看見裴元震驚的樣子,冷冷道,“別做夢了,讓你嫁給我,我花了多少心思,你說走就想走?”
裴元掩面,痛苦地道:“若非時運不濟,我也不會背債!”裴元前幾年急需一筆巨額資金,她咬牙堵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去投資一部電影,不料,在快結(jié)束拍攝時,主演遭遇嚴(yán)重的車禍,短期內(nèi)不能再繼續(xù)拍攝,換演員補拍鏡頭、后期摳像耗時費工,還要投入大量資金,合作方這時卻突然撤資,裴元再無可投的資本,于是這筆投資血本無歸。
“元兒,你好天真。”江夜寒突然笑了,“事到如今,你怎么還不明白?合作方為什么會在關(guān)鍵時刻撤資?”
裴元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勾起一個帶著惡意的笑容。
裴元絕望地搖頭,突然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7
裴元失蹤了。
起先,江夜寒對此并不在意。
那天,他平靜地將玫瑰和巧克力重新收回保險柜,卻沒控制好力道,將巧克力捏得四分五裂。他想起當(dāng)年,少年時代的自己在山城何鴻達父子手下當(dāng)?shù)V工的舊事。
裴元的父親,那個花店的小老板,見江夜寒為母親的醫(yī)藥費發(fā)愁,就熱心地托朋友在礦里給江夜寒謀了個差事。那時的裴元,是小城里最漂亮的姑娘,人人都知道何鴻達垂涎她,然而為生活所迫,江夜寒別無選擇。
可下了礦,江夜寒才發(fā)覺,原來何鴻達授意礦里的其他工人隨意欺負他,時常故意將他鎖在井下。別人都不敢替他出頭,只有一個當(dāng)小管事的大叔,會喝止這些惡毒的玩笑。
經(jīng)常被鎖在井下,讓江夜寒習(xí)慣了隨身揣著幾塊巧克力充饑,那些包裝精美的外國巧克力都是每次約會時裴元塞給他的。
礦難那一天,他原本和裴元約好了要見面,卻接到她的電話,聽她歉意地說自己今天有突發(fā)狀況,沒法見面了。江夜寒安慰道:“不要緊,今天我也突然有臨時的工作要做?!闭f完,他走進何鴻達正在開派對的別墅,充當(dāng)起臨時服務(wù)生。
這輕松又有油水的美差,平時根本輪不到江夜寒,今天據(jù)說是何老板指名叫他來的。
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大廳里鬧哄哄的,讓當(dāng)年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年,忍不住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之意。他一邊手腳麻利地往托盤上放進口巧克力,一邊思忖著這和元兒送他的好像是同一種。同時,他還偷瞄著旁邊的果盤,盤算著如果客人有剩下的,他想拿幾個果子回去給母親和元兒嘗嘗。
這時,何鴻達突然清清嗓子,對著滿屋子的狐朋狗友宣布道,他有一位神秘的朋友馬上要到。他說這話時,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江夜寒。眾人不由得好奇,齊齊地盯著大門,他殷勤地迎上去,親自接進來一個女孩。
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間,江夜寒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被何鴻達親熱地攬住的人,竟然是稱臨時有事不能見他的裴元。
江夜寒握緊拳頭。他終于明白,原來自己的巧克力本是何鴻達拿去討好裴元的;而自己這份備受屈辱的工作,也是裴元父親安排的。江夜寒覺得一切都很清楚了,從一開始,裴家父女就為了攀高枝,作踐他向何鴻達邀功取樂。
江夜寒氣得渾身發(fā)抖,悲憤地從別墅里出來,卻被要求立刻下礦。而他連礦工服里夾著干花瓣的小書和飽含屈辱的巧克力都來不及丟掉,就遭遇了礦難。他在礦下待了整整十二天,全靠著身上帶的和以前藏的巧克力撿回了一條命。獲救時,他唯恐何鴻達謀害他,便留了個心眼,向救援人員報了另一個工友的名字,才精疲力竭地暈倒。
然而等到他出院,世界已經(jīng)天翻地覆——何家倒了,母親死了,自家小房易主了,裴元父女不知所終。恨意,從未有此刻這般清晰和強烈。
十幾年后,裴元再度失蹤,江夜寒雖然開始并不在意,時間一長,卻不免煩躁??膳嵩冀K音訊全無。
終于,在他覺得裴元真的要從他的生活里消失時,他收到了一條微信,來自久違的裴元:“下周一,我們?nèi)ヮI(lǐng)離婚證吧。”
江夜寒嗤之以鼻,回道:“我絕對不會同意的。”
對方一直顯示正在輸入,許久,才回復(fù)道:“那我只有最后一個請求,我死后,請不要以江夫人的名義下葬。”
江夜寒第一反應(yīng)是暴怒:“裴元,你在威脅我嗎?!”
他當(dāng)即摔了手機,跌回椅子里直喘粗氣。
良久,他茫然地盯著桌角的白玫瑰,緩緩地捂住臉。他不想愛她,只想恨她,所以要困住她。
江鄉(xiāng)夜夜,數(shù)寒更思憶。當(dāng)年小城里天真爛漫的少男少女,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不知過了多久,江夜寒才緩緩拿起座機打給裴元的經(jīng)紀(jì)人,他無力地道:“轉(zhuǎn)告她,周一民政局見”。
8
在徹底斬斷和裴元的一切關(guān)系前,江夜寒回了趟山城。
闊別十多年的故鄉(xiāng),一切都和記憶中的大不相同。裴家花店變成了飯店,自己當(dāng)年住的棚戶區(qū)如今是一片高檔住宅,何家的礦也被其他企業(yè)接手整改。
江夜寒終是沒忍住,像個暴發(fā)戶一樣安排了一場豪華的酒宴,專門宴請了何鴻達和當(dāng)年的礦工們。如今何鴻達同其他礦工一樣落魄,尷尬地混在人中吹捧著江夜寒的年輕有為。
江夜寒知道,自己一定是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惡嘴臉,可他無法克制。也許在他心中,始終藏著那個深愛著裴元的少年,所以也永遠無法釋懷她當(dāng)初的背叛。
席間,有人奉承江夜寒,說不但他福大命大,連夫人裴元也是福星,一買房子就拆遷。江夜寒喉頭一哽,不動聲色。旁人諂媚道:“也是裴大明星有情有義嘛,要不是她一成名就把江總家的老宅買回來,也沒有這樣的好事?!?/p>
江夜寒愕然。
餐后,江夜寒帶了補品去看望當(dāng)年那個在礦上總護著自己的管事大叔。大叔憨厚地說:“當(dāng)初老裴還托我給你安排工作,我就是個打工的,哪兒有本事?還是元丫頭親自求到何鴻達頭上,這事兒才成?!?/p>
江夜寒聽了這話神色漸漸變得復(fù)雜。
大叔又嘆息道,“孩子,你當(dāng)年吃苦了啊?!?/p>
江夜寒勉強笑道:“都過去了?!?/p>
“你們都有出息,”大叔欣慰地點頭,“當(dāng)初何鴻達逼元丫頭去他的別墅參加宴會陪他見朋友,還拿你的飯碗來要挾她,哪知他現(xiàn)在給你倆提鞋都不配了?!?/p>
江夜寒腦中嗡嗡作響,下意識地開口道:“可裴元她爸……”
“孩子,別怪老裴沒救你媽啊?!贝笫宄林氐?,“那時他的花圃遭災(zāi),連花店都賠掉了。元丫頭哭著賣了你家的房子給你媽治病沒治好,又以為你死在礦下,他們父女這才心灰意冷地離開了山城。”
江夜寒一時思緒混亂,所有的信息排山倒海般地呼嘯而來。這時手機響了,他煩躁地接通:“喂?”
“我請江總來參加周氏娛樂的一款真人秀,順帶再為我航海夢想友情贊助兩個億,你一定會答應(yīng)的?!?/p>
周游倨傲又帶著嘲諷的聲音傳來。
“你神經(jīng)病???!”江夜寒破口大罵,正要掛斷電話,又聽對方不緊不慢地道:“因為這樣,你才能追回裴元?!?/p>
江夜寒頓住,他緩緩?fù)職猓骸澳憷^續(xù)說?!?/p>
“前幾年,周家下面的房地產(chǎn)公司向我匯報了個情況。”周游突然賣起關(guān)子,抽了兩口煙,又喝了口茶,江夜寒惱火地被迫等著著,“他們說山城的棚戶改建購物中心的項目被一個明星阻攔,問是否可以改成住宅,損失由她承擔(dān)。我就讓人去問原因?!?/p>
江夜寒聞言,頓時心頭狂跳。
“結(jié)果對方說,她受一位長輩臨終囑托,想把這塊地上的房子永遠留給她兒子。我覺得這個故事很有趣,便同意了,賠償金只算了兩個億的友情價……”
江夜寒驀地一震,不待周游說完,立刻說:“我答應(yīng)!”
掛斷電話,周游回頭對著眼睛通紅的裴元皺眉道:“早就說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的,你還哭什么?”
裴元搖頭,說:“我們的約定是我為你做一件事,不是江夜寒。你為什么偏要他同我上什么真人秀節(jié)目?他是不會答應(yīng)……”
“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周游聳聳肩,不顧裴元驚訝的神情,坐回沙發(fā)自顧自地玩兒起了手機。
9
周氏船廠奠基剪彩的那天,江夜寒作為重要股東攜夫人裴元一同出席儀式,兩人都是姿容極出眾的人物,又舉止親密柔情,搶盡了風(fēng)頭。
“為什么一貫鐵腕強勢的江總此次出資占大頭兒,股份卻只要了一小半?”
放蕩不羈的周公子對著記者的提問笑得燦爛:“因為,這是江總的謝媒禮啊。”
同日,《親愛的》夫妻真人秀開播,甜蜜度滿點的“寒元夫婦”又圈了一大批粉絲。大家對著屏幕流淚吶喊“絕美愛情”。
江夜寒在拍攝間隔見到了這些瘋狂的粉絲,曾好奇地問裴元是什么意思,她笑瞇瞇地解釋了,他卻突然深吸一口氣,像是有千言萬語,卻又什么都沒有說。最后,他輕輕托起她的小臉,虔誠地吻在她的眉心。
窺破前塵往事的種種陰差陽錯,燒灼了他十多年的心魔,終于化作余生永不息止的綿綿深情。
這一幕剛好被攝像機捕獲,成了網(wǎng)上最熱門的“寒元名場面”。
結(jié)束應(yīng)酬的周游癱在沙發(fā)上,心滿意足地第八百遍觀看了這一幕,然后愉快地拿出手機,點進粉色的少女論壇,登錄了壇主賬號,發(fā)布了新帖子:《親愛的》互動細節(jié)大盤點,“寒元”是真的!
想起兩人對自己的感謝和船廠股份上占得大便宜,作為全世界第一個江夜寒和裴元的CP粉,名利雙收的他,覺得自己很優(yōu)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