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敲門聲若有若無。“咚咚”兩下就沒了。
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所以沒有起身去開門。電視里的肥皂劇正到了悲情的時刻,女主角拉著男主角哭哭啼啼,看來兩個人要分手了吧。
今天是周二,現(xiàn)在是下午3點。我在家呆著不上班,不用愁錢,因為我有一個能賺錢的老公,所以可以安心做家庭主婦。
但是并不是真的安心,就算我現(xiàn)在看起來過著完美無缺的日子,我也是知道有一種不確定性深埋在我的生活里的。這種不確定性只要有一點機(jī)會,隨時可能長成一棵奇形怪狀的大樹,把我的婚姻撐破。
“咚咚”,敲門聲再次響起,我去開門,外面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小男孩兒。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穿著,一下子透露了他的職業(yè)。
“你要和我推銷什么呢?”我搶先發(fā)問了。
對方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隨即笑了一下。他說:“我想向你推銷一份保險。”
多么誠實的孩子,他看起來20歲出頭,還不懂得怎么虛偽。我剛好無聊,干脆請他進(jìn)屋子坐一會兒了。
他開始給我推銷那些保險,人身保險啊,醫(yī)療保險啊,教育保險啊。我當(dāng)然都沒興趣,這些東西我都不需要,老公就是我的保險柜。
見到我堅決的態(tài)度,小男孩兒有點失落。他悻悻地說:“那我也沒什么可賣給你的了,我根本不會做這個工作,兩個月了都沒賣出去一個單子。倒是有―個很好賣,但是我不想賣?!?/p>
“有一個什么很好賣?”我好奇了。
小男孩兒說:“我們還有一種保險是婚姻保險,其他同事都在大力推銷,賣得非常好。但是我從不愿意向客戶推薦這個。愛情應(yīng)該是一件無私奉獻(xiàn)的事情,為什么要買保險呢?”
“和我詳細(xì)地說一下那份保險!”我看著小男孩兒,兩眼發(fā)光。小男孩兒有點吃驚,他說:“你看起來過得很滋潤,怎么也會對婚姻保險感興趣?”
“你年紀(jì)太小了還不懂。”我這樣告訴他,但是他不領(lǐng)我的情。他用一種近乎于失望的眼神看著我,說:“愛情就是應(yīng)該不計后果的,婚姻保險這種東西是不對的。你不該對它有興趣?!?/p>
“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會去問你的其他同事?!蔽覉詻Q地看著小男孩兒,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無奈地拿出了一些文件。細(xì)細(xì)地看完一遍,我告訴小男孩兒:“我要買?!?/p>
保險公司對我做了調(diào)查,他們要確保我的婚姻是幸福的才會同意我投保。要是我婚姻不幸,他們會拒絕我的申請,不然他們就要賠錢了。
事實證明我的婚姻真的是完美無缺。每個人都說,李凌峰和他老婆啊,感情好得不得了;李凌峰是個有責(zé)任感的男人,都不舍得讓老婆出去工作;他的老婆也挺不錯,經(jīng)常做些餅干給我們吃,他們怎么還不要一個孩子呢……
這樣的結(jié)果讓保險公司很滿意,他們批準(zhǔn)了我的保險申請,我投了兩萬塊的保險,萬一婚姻破碎我會得到100倍的賠償。
簽字那天小男孩兒一再地說自己很后悔,他預(yù)感到我的婚姻會因此受到震動,那會讓他自責(zé)。我笑他太單純了,這個單子可以讓他賺到好幾千塊,他應(yīng)該高興。
有保險做后盾,我不再擔(dān)心會失去李凌峰。我撿起了古箏,報了旅游團(tuán),還聯(lián)系加入了幾個社團(tuán)。而我的老公李凌峰沒有任何察覺。他沒發(fā)現(xiàn)我脾氣比以前壞了,也沒發(fā)現(xiàn)我好吃懶做了。
沒有后顧之憂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我也終于能夠冷靜面對眼下的婚姻了。
其實李凌峰的心里一直裝著另外一個女人,那是他長達(dá)五年的初戀。
年輕的時候他沒有全心全意地對待所愛的女人,失去后一直愧疚至今,怎么都忘不了。我曾經(jīng)想過分手,但還是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畢竟有太多太多的舍不得。
可是在和李凌峰結(jié)婚后,他的錢包里還是放著那個女人的照片,他的脖子上還掛著女人送他的一個小佛像。那個女人是我的噩夢,李凌峰曾經(jīng)說她非常重要,他的意思是,比我重要多了。
我對這份婚姻沒有安全感,所以才買了婚姻保險。既然李凌峰不能全心對待我,我也不想一味愚蠢地付出。女人,就是應(yīng)該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在這條退路上,我遇見了段一宇,他是我退路上香艷的誘惑,把我阻擋在了半路上。
段一宇是個有活力的男人,有的是力氣談戀愛。我們相遇在一次戶外活動,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天雷地火。
我不想背上良心債,很坦白地告訴段一宇我結(jié)婚了。段一宇愣了又愣,晚上在烤肉的時候不吃肉,只喝酒,喝了半斤多白酒,吐得稀里嘩啦。
戶外旅游結(jié)束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段一宇的短信,他說忘不了我,要等我。
但我不能跟老公提離婚,這牽扯到很多感情,還有我的婚姻保險問題。如果我主動離婚,那兩萬塊的保險金就白交了。保險公司不會賠錢給主動離婚的人,就像他們不會賠錢給自殺的人一樣。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段一宇,我忍不住跑去見他,抱著他舍不得放手。我告訴他,讓他等等我,我得先把家里的事情處理好。
段一宇還是有點擔(dān)憂,他一個勁兒地問:“你是不是還愛著你老公?”
我說:“不愛了?!?/p>
一個男人心里長期裝著另外一個女人,這樣的折磨是可以把所有的愛耗盡的。
這個周五是李凌峰畢業(yè)十年聚會。半年前我知道了十年聚會的事情后就有了不祥的預(yù)感,總覺得他會在聚會上和初戀重逢,必定要舊情復(fù)燃。我一直不安,所有我才買了保險,所以我才移情別戀,這一切都是為了自我保護(hù)。
周五到了,我打電話給段一宇,和他約了周五見面。我不要一個人在胡思亂想中度過這恐怖的一夜。
江邊的酒吧,我和段一宇坐在大沙發(fā)里靜靜地等待天亮。此時的李凌峰正在同學(xué)聚會上,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和初戀重逢了。
我和段一宇說著以后的打算,在江邊買個蝶形的房子,裝修成田園風(fēng)格;買一個雙開門的冰箱,帶制冰功能的;買個滾筒洗衣機(jī),帶烘干功能的……
段一宇說暫時沒那么多錢,但是以后會一一滿足我。我在心里笑,200萬賠償,差不多夠了。
我們繼續(xù)憧憬著未來,李凌峰忽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兩眼紅紅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他的沉默嚇到我了,我怕他和段一宇會有什么爭執(zhí),下意識地護(hù)住了段一宇。李凌峰問我:“你喝酒了嗎?”
我說:“沒有?!?/p>
他把車鑰匙遞給我,說:“你來開車,我們回家,我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
我開車載著李凌峰回到了家,他說要和我離婚。他說:“我早就知道你買了婚姻保險。我會配合你,假裝是我出軌,讓你拿到賠償金?!?/p>
“你沒有假裝?!蔽依淅涞卣f,“這些年來,你的心一直沒在軌道上。”
李凌峰的表情很痛苦,他說:“再次見到她,我才明白自己的懦弱。她過得很好,根本不需要我的懷念。而我,本應(yīng)該讓你幸福,卻沒有做到?!?/p>
我冷笑了一聲。
李凌峰繼續(xù)說:“我匆匆從聚會上趕回來,滿腦子都是你,想和你重新開始,但是看起來似乎晚了?!?/p>
“的確是晚了?!闭f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這應(yīng)該是我最后一次為他流淚了。
李凌峰和我演了一出戲,他找了一個女的假裝外遇,我則在家里扮演好妻子。然后有一天東窗事發(fā),我以受害者的身份離婚,保險公司也受理了我的賠償申請。
花了半個月的時間離婚,賠償也正在落實。我打算拿到錢再去找段一宇,毫無牽掛地開始我們的新生活。
當(dāng)初給我辦保險的小男孩兒跑來給我送文件和支票,我們坐了下來簽文件,我瞥了一眼他的文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段一宇。
我問小男孩兒:“段一宇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兒說:“他剛得到一份失戀保險,好像是和一個已婚女人戀愛,結(jié)果對方很久不理他,他失戀了,就得到賠償了。具體我不清楚,不是我的客戶,我只是順道給他送個支票。”
我頓時有種上當(dāng)受騙的感覺,原來段一宇并不是在不計后果地和我戀愛,他留了退路給自己,給我的愛并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這讓我倍感屈辱。
我又想到李凌峰,我辦了婚姻保險應(yīng)該也傷害到他了,可他一直在忍。雖然他的心沒有全部給我,可他給了我包容。
這個世界上有純粹的愛情嗎?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等到再遇到愛的人,我不會再給自己留后路,我要愛得義無反顧,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