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雀

常星兒

1

坨林里的樹是麻爺八年前種下的。麻爺住在坨坡前的土屋里，守護(hù)著坨林，守護(hù)著林子里的每只鳥獸。最近，黑秋他們盯上了坨林里的沙雀——拿它們賣錢。一天，黑秋對我說：“星子，不抓沙雀去嗎？不用怕麻爺了，他瞎了?！辈恢罏槭裁?，我們村的孩子都害怕麻爺。

我去了麻爺?shù)嫩缌?，下了鳥套子，套住了一只沙雀！

2

“星子，你在坨林里套了一只沙雀？”第二天放學(xué)路上，茂東追上我問。

“我？沒有！”我頭也沒回地準(zhǔn)備走。

“你不知道，麻爺多么傷心。”茂東經(jīng)常去坨林看麻爺。我沖他喊道：“我說了，我沒套！”茂東站住愣愣地看著我。

3

隔天，我?guī)哮B套子又去了坨林。我看到麻爺抱著一個(gè)泥罐，坐在小土屋前。茂東也在。

“茂東，林子里的沙雀被捉走幾只了？”麻爺問?！笆恢??！泵瘱|回答。

“十一只??！”麻爺仰起臉，凝視著天空，艱難地從泥罐里慢慢掏出十一粒石子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坨林的。我把鳥套子撕了個(gè)粉碎，我要把我套的那只沙雀還給麻爺。可是，我跑到家一看，那只沙雀已經(jīng)死了。

4

幾天后，黑秋他們突然來找我——要把抓到的沙雀當(dāng)著麻爺?shù)拿娣诺?。我低下了頭。“那只沙雀……死了?！?/p>

黑秋他們走了，提著鳥籠。我跟在他們后邊，來到麻爺?shù)男⊥廖萸啊?/p>

麻爺還是那樣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坐著——抱著泥罐，沙地上攤著十一粒石子兒。黑秋走上前：“麻爺，我們……放沙雀來了?！甭闋?shù)哪樕蠜]一點(diǎn)兒表情。

黑秋打開鳥籠，兩只沙雀飛入天空?！奥闋?，黑秋放了兩只?！泵瘱|說。麻爺從沙地上撿起兩粒石子兒，慢慢放回泥罐。

“麻爺，小格放了兩只?！泵瘱|說。麻爺又撿起兩粒石子兒，放回泥罐……沙地上只有一粒石子兒了。茂東和黑秋他們都看著我，我避開了他們的目光。過了好一會(huì)兒，茂東吃力地說：“麻爺，星子把他抓的那只沙雀……也放了?！?/p>

“麻爺……”我走上去。

“星子，你不要說話！麻爺沒瞎，麻爺什么都看得見！”麻爺說著，伸手摸起那最后一粒石子兒，然后仰起臉，似在天空中尋找著什么。

“你們看——星子放的那只沙雀！飛得真高……茂東，你們說……說你們看見了。”麻爺?shù)穆曇粼诖驊?zhàn)?！拔覀儭匆娏恕泵瘱|和黑秋他們的臉上已滿是淚水。我再也抑制不住，哭出聲來。

青豆摘自《回望沙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