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飲食之漆器審美

張 欣

（福州大學 廈門工藝美術學院，福建 廈門，361024）

“民以食為天”，飲食作為人們?nèi)粘Ｉ钇鹁拥囊豁椫匾顒雨P乎每個人的生存狀態(tài)。飲食器具是承載或貯存各種肉食、稻米、水、酒、湯等食物的器皿，由于食具制作工藝講究，形色精美，堪稱藝術品，從而增強了飲食活動的儀式感，彰顯了人們?nèi)粘Ｉ畹膶徝阑?。中國食具的制作有著悠久的歷史，自上古時代的食具雛形誕生之始，食具的形制便經(jīng)歷了漫長的演變。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對飲食活動更加重視，食品種類得到拓展，食具也由最初單純的承載食物的器物衍生出材質、工藝、象征等功能和審美上的需求。食具不再是單純?nèi)粘Ｉ钪械奈锛?，它被賦予藝術的光環(huán)，作為藝術和設計的承擔者，承載著人們的審美理想。食具設計體現(xiàn)著人們?nèi)粘Ｉ畹钠肺杜c質量。

一、漆制食具

中國的漆器工藝有著悠久的歷史。中國是世界上最早制作和使用漆器的國家，也是出土古代漆器最多的國家，可以說中國是一個“漆器之國”[1]3。早在距今7000 年前的新時期時代的河姆渡文化遺址便有朱漆筒形器和朱漆碗出土，但這并不一定是漆器之源頭。在距今四五千年的良渚文化遺址里，不僅發(fā)現(xiàn)了有漆液涂飾的陶器，還有木胎制的高柄朱漆杯上鑲嵌著玉粒?！俄n非子·十過第十》中有記載：

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斬山木而財（裁）之，削鋸修之跡，流染漆墨其上,輸之于宮以為食器。諸侯以為益侈，國之不服者十三。舜禪天下而傳之于禹，禹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內(nèi)，縵帛為茵，蔣席頗緣，觴酌有采，而樽俎有飾。[2]

由此可見，早在戰(zhàn)國時期就有虞舜時代髹漆食具的詳細記載，黑色的漆器就作為食具，而到禹時則已有內(nèi)髹朱畫的祭器了。這也說明漆器應用于飲食在中國自古有之，文中提到的漆器是以木為胎，黑地朱畫，這的確是漆工藝的古老的傳統(tǒng)。

圖1 彩繪龍鳳紋木雕漆豆（戰(zhàn)國）

圖2 彩繪竊曲紋漆豆（戰(zhàn)國）

圖3 彩繪神鳥漆豆（戰(zhàn)國）

圖4 彩繪樂舞圖漆鴨形漆盒（戰(zhàn)國）

商代、西周以至春秋時期，漆器的設計與生產(chǎn)逐漸增多，部分漆器已納入禮器范圍，漆器制造的各種工藝技術也逐步形成。目前考古能夠提供的漆器實物大多是出土的春秋以后制作的漆器。戰(zhàn)國時代，髹造逐漸成為一種重要的手工業(yè)，漆器產(chǎn)量提高，造作日益精良。漆器廣泛用以制作日用器皿、陳設品、樂器、車馬器、葬具等，戰(zhàn)國漆器在以鄂、湘為代表的楚地出土數(shù)量最多，全國其他的許多地區(qū)也有發(fā)現(xiàn)。

先秦時代的漆器技藝精湛，其制作過程往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故當時的漆制物品價格非常昂貴，非平常百姓所用之物。這從后世的漢朝記載也可見一斑。漢宣帝廬江太守桓寬在《鹽鐵論·散不足第二十九》中記載了王公貴族不惜工本地制作精美的飲食器具—漆杯的景象：

唯瑚璉觴豆而后雕文彤漆。今富者銀口黃耳，金罍玉鍾。中者舒玉紵器，金錯蜀杯。夫一文杯得銅杯十，賈賤而用不殊。[3]228

宮室奢侈，林木之蠹也?！室槐瓧ㄓ冒偃酥?，一屏風就萬人之功，其為害亦多矣。[3]247

這里提到的“一杯”或“文杯”就是指那些用金銀飾口并且繪制有精美漆畫的杯子，“銅杯”是指那些用銅為原料而鑄造的杯子?！拔谋钡慕粨Q價值是“銅杯”的十倍。

由此可見，在當時技術水平下制作高檔講究的漆器是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制造精美的漆器的一般要經(jīng)過多道工序，比如制胎、兌漆、髹漆、彩繪、鑲嵌等，這一整套嚴謹?shù)钠崴囋熳鞣椒ㄔ谙惹貢r代就已基本成熟。漆器的造作奢侈長期作為少數(shù)貴族的專屬，以彰顯其奢華的生活。直到春秋后期，漆器才進入到普通百姓的日常家居中，但其精美度較之貴族使用的漆器差之甚遠。漆器的制作以楚國最為突出，楚國漆器在生產(chǎn)數(shù)量、器物種類、制造工藝、器物品質等方面均有不凡的表現(xiàn)，戰(zhàn)國時期楚國的漆器制造行業(yè)繁榮發(fā)展，造型美、樣式新、器種多、產(chǎn)量大，髹飾技巧也有了很大的進步，雕刻、針刻、彩繪、銅扣、貼金等多種髹飾方法熟練運用。

先秦漆制食具展現(xiàn)了技藝之美，具體可分為兩個層次：一是器物內(nèi)在功能的合目的性的美，即善的、倫理的美；二是器物功能所體現(xiàn)出來的外在形式美[4]。先秦時代是一個技藝的大廣場，漆藝工匠通過造作器物來展示各種各樣的工藝技法與審美理念。這樣能工巧匠在當時的社會地位相對較高，《考工記》中對“百工”的重視，顯示了其對造物的高度關注?！犊脊び洝分兄v“百工” 能“審曲面勢，以飭五材，以辨民器”，可見先秦工匠能通過嚴謹?shù)膶徱?，做出最準確的估計和判斷，造物時能做到“以料造型，物盡其用”[6]。

二、漆器食具的造型

對于中國先秦的飲食文化，最容易感受到的是飲食器皿的重要，從彩陶文化到青銅文化都是以飲食器皿為標記的。鼎，甚至成了國家的象征。漆器作為一種貼近人們?nèi)粘Ｉ钇鹁拥募彝ビ闷菲骶?，也體現(xiàn)著先秦時期人們的審美風尚。漆器食具大多精致小巧，追求日常使用的功能性。春秋以后的漆制食具，出土量大增，這也顯示了漆器的發(fā)展。戰(zhàn)國時代的漆器食具的品類、出土數(shù)量及漆藝制造的精巧度更有進步。至漢代，漆器制品大盛，“楚墓中出土的飲食用漆器的數(shù)量最多，主要有杯、豆、卮、盒、盤等”[6]。

漆器因其懼怕燃燒故不適合用來烹煮，所以漆器基本上還是多以盛食具、進食具、儲食具的形態(tài)存在的。這一時期的炊食具還是以陶器為主。根據(jù)飲食活動的器具用途，人們制造了種類繁多的容器用以盛放、拿取食物，常見的有杯、盤、碗、匜、缽、匕、有蓋豆、豆、鼎、勺、著、匙、樽、盒、簋、奩、敦、卮、壺、鬲、耳杯、魁、俎、簠、圓盒、方壺、扁壺等?？傮w來看，漆制食器的造型主要分為“仿動物形象、仿銅陶器與據(jù)生活需要而制作的器皿造型” 等三種樣式[7]。

每種器皿的形制也不是單一固定的。譬如, “豆”原本是一個象形字，這類食器高足托盤，先秦時代的人們用它來盛放腌菜、肉醬等調味品。豆的器身有方也有圓，有的豆身上具有雕飾繁復的雙耳，如曾侯乙墓的彩繪龍鳳紋木雕漆豆（圖1），戰(zhàn)國早期的漆制食器多以仿青銅禮器的風格出現(xiàn)，此件漆豆亦是如此。它由蓋和身兩部分組成，在盤、柄、蓋、耳、座等多處為雕刻而成。在蓋頂?shù)闹行奈恢靡愿〉裥问娇坍嬒嗷ケP繞的龍紋，兩耳以浮雕刻畫龍形獸面形象，紋飾刻畫細致入微。該件木雕漆豆器身之上的彩繪、雕刻、裝飾繁縟復雜，胎骨與造型異常精美，堪稱戰(zhàn)國早期的漆制食具的佳作。此外，還有一種是沒有設計豆耳，如彩繪竊曲紋漆豆（圖2），器形簡潔，實用性強，這充分展現(xiàn)了工匠對漆制食器的設計。盒則有方形、長方形、圓形等多種樣式，凸顯食具的功能性。

仿生造型的漆制食具也是流行廣泛，數(shù)量眾多。這類食器是將實用性與裝飾性融為一體，也為飲食活動帶來了生趣。仿生器型是先秦時代漆制飲食器具造型的一大特色，食具的設計多是在實用功能的基礎上，在食具的器座、蓋、懸鼓架等部位刻畫出生動的動物形象，其造型與雕飾或夸張或寫實，或雄渾或靈動，富于生活氣息，為人們的飲食活動帶來了審美之趣。

如彩繪神鳥漆豆（圖3），器蓋與盤以子母口相扣合，器內(nèi)呈橢圓形，運用淺浮雕外手法刻畫出一只小憩的神鳥，它雙翅收合、蜷爪、尾略上翹狀。該豆雕工精細，形象逼真。據(jù)古文獻記載該類神鳥叫做“鹥”， 為楚人祭祀時與神靈溝通的一種神鳥，其身有五彩而文如鳳。此件漆豆造型洗練別致，器身施以色彩斑斕的彩繪，使之成為仿生造型漆制食具中的經(jīng)典之作。

曾侯乙墓出土的彩繪樂舞圖漆鴨形漆盒（圖4），器型生動，刻畫精美，由此展現(xiàn)了當時“鐘鳴鼎食”的生活畫面的一角。該食具器身以上下兩半黏合，鴨的頭頸可以轉動，鴨腹兩側各畫有一幅長方形的裝飾畫，一幅為神人鼓舞圖，一幅為神人擊磬圖。

漆制飲食器具也開創(chuàng)了日常生活中的包裝設計的先河。在《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第三十二》中記載了“買櫝還珠”的故事中，也可見當時漆盒制造的精美，華麗的包裝設計之精巧。先秦時代的漆制酒具盒、耳杯盒、九子奩等器具均可視作為日常生活中包裝裝飾的先導，既能保證食物的方便攜帶、干凈保溫，又能為飲食活動增添藝術的審美愉悅。

三、漆器食具的紋飾

先秦時期的漆器紋樣主要有自然紋樣、幾何紋樣和動物紋樣。自然景物紋樣，主要有“山”形紋、云雷紋和卷云紋等，幾何紋樣主要有圓弧形紋、平行直線形紋和三角形紋等。臨摹動物類型的紋樣是漆器裝飾的主要紋樣類別，題材以龍、鳳、鹿、虎、蛇、鳥、鶴、雞等形象居多，還有一些通過模仿銅器上的紋樣并將其分解、組合、夸張變化而來的動物紋樣，如獸面紋、蟠螭紋、變形夔紋、蟠龍紋、虺紋和竊曲紋等。

戰(zhàn)國時期漆器上的紋飾延續(xù)商周青銅器、玉器上的紋飾風格，“在各種漆器圖案中，依然保留著青銅器上的怪獸形象，如獸面、夔龍、蟠螭、蟠鳳、幾何紋、回紋、累紋等，但已不是商周那種死氣沉沉、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模樣了，而是充滿了生氣、充滿了人氣的作品了?！盵8]

先秦楚人尤其喜愛鳳，甚至有時把君王比喻為鳳，故在楚漆器中我們最多見的是形色各異的鳳鳥形象，被稱為“楚藝術的裝飾母題”[10]22。鳳是以自然環(huán)境中的鳥類為原型，再經(jīng)過先民們豐富的想象而成的神鳥形象。楚人崇尚鳳鳥文化，甚至將鳳鳥作為自己的祖先。故鳳紋也成為漆制器物中的常見裝飾，如彩繪對鳳紋漆耳杯（圖5），它是古代用來盛羹或盛酒的漆制器具，外形呈橢圓形，兩側附有雙耳。大面積的鳳紋樣居中心耳杯中心位置，主題鮮明，用朱紅、金粉、黃、淺黃彩繪而成首尾相連的雙鳳呈對稱狀，全圖華麗，姿態(tài)舒展流暢，柔美中透出力量。

由于其雙耳頗似鳥類的羽翼，故而先人們又稱其為“羽觴”。羽觴在戰(zhàn)國時為日常飲酒之器。楚國詩人屈原《楚辭·招魂》有云：

粔籹蜜餌，有餦餭些。瑤漿密勺，實羽觴些。挫糟凍飲，酎清涼些。華酌既陳，有瓊漿些。[9]

可見，羽觴是在當時頗為流行的酒具。這種儒風雅俗得以流傳，東晉王羲之時亦有三月三蘭庭飲酒賦詩的“曲水流觴”成為佳話。

在食器的邊緣、側面等部位往往會布滿幾何紋樣和自然紋樣。食器器身上的幾何紋樣主要有三角紋、長方形紋、圓點、圓圈、菱形、方格、直線等紋樣。食器上的自然紋樣數(shù)量較多，主要有卷云紋、勾連云雷紋、云紋、水波紋、環(huán)帶紋、銀齒紋、波折紋等。先秦時代的漆制食器在裝飾技法方面也有多種創(chuàng)造，在彩繪的基礎上，還采用雕繪結合、銀扣、針刻等方法，力圖擺脫平面化、清淡與素樸，追求立體感、繁縟與生動。這些裝飾紋樣依據(jù)器物造型而采用相應的構成法則，各種繁縟的紋飾間主次分明、相互協(xié)調，有機結合融為一體，增強了漆制食器的藝術美感。

先秦漆制食器上也不乏有人物的形象出現(xiàn)，展示了當時的社會生活場景。比如，戰(zhàn)國時期的彩繪狩獵紋漆樽（圖6）。樽為盛酒之器，此樽是在黑色漆地上朱繪了變形的鳳鳥紋，樽身的紋飾分為兩部分：上一部分刻畫獵人勇斗野牛的情景，下一部分則繪有牽狗、逐鹿、雙鶴啄食與鳳鳥飛奔等多組圖案。該樽的紋飾生動活潑、繁而不亂，無論是人物、鳥獸均井然有序、有如剪影，畫面情節(jié)緊張激烈，富有視覺沖擊力。此件漆制酒樽由薄木板卷成筒形，采用了厚度僅為1至2毫米（mm）的薄木板卷成為胎，表面平整而光滑，四周厚度均勻一致，接縫兩端削成斜面，以漆液黏合，使得器物上的各個接口處平整一體，再以木釘卯接，粘接厚木胎底，裝配上精巧的銅制把手。經(jīng)過能工巧匠的精妙設計以及考究的造作工藝，一件件既輕巧又牢固的漆制食器成為了貴族階層的私享之物，反映了先秦時期制漆技術的高超水平。

圖5 彩繪對鳳紋漆耳杯（戰(zhàn)國）

圖6 彩繪狩獵紋漆樽（戰(zhàn)國）

先秦時代的漆制食具展現(xiàn)了“錯彩鏤金”的審美傾向。楚國的圖案、楚辭、漢賦、六朝駢文、顏延之詩、明清的瓷器，一直存在到今天的刺繡和京劇的舞臺服裝，這是一種美，“鏤金錯采、雕繢滿眼”的美[10]。

四、漆器食具的用色

《春秋谷梁傳·莊公二十三年》中記載了在髹飾堂屋之經(jīng)柱( 楹) 時要注意用色的規(guī)矩：“秋，丹桓宮楹。禮，天子、諸侯黝 ，大夫倉，士黈。丹楹，非禮也?！盵11]在用漆的色彩上要符合禮制，紅色、黑色、青色、黃色是先秦時期人們用漆的主色調，但等級分明不得越級使用，這也說明在當時的貴族社會用漆已很普遍。先秦漆器的用色不多，以傳統(tǒng)的“墨染其外，朱畫其內(nèi)”的黑、紅二色為主[12]。此后，黑赤二色為主的漆器色調被傳承下來，黑赤二色對比已成為中國漆器用色的顯著特點。深沉的黑色與鮮艷的紅色交相輝映，使漆制食具在強烈的對比中散發(fā)出古樸深沉的氣息。

先民們對某種色彩的偏好與使用不僅僅只是一種對自然的感性形式的吸引，更重要的是，色彩反映著人們對社會文化的意義和內(nèi)容的理解。“在對象一方，自然形式（紅的色彩）里已經(jīng)積淀了社會內(nèi)容；在主體一方，官能感受（對紅色的感覺愉快）中積淀了觀念性的想象、理解。”[13]

先秦漆制食具裝飾紋樣的用色比較少，一般是以黑與紅作為主色調，以黑地紅彩為主，而較少有黑地黃彩的髹飾。然而，用黃、金、銀、灰、綠等顏色的漆制食器也不少見，但這些顏色一般是用作配色，占據(jù)較少的空間。中華民族自古將“玄色”（黑色）視為“吉色”，同時也熱衷于紅色，紅色是火、太陽的象征，視紅色為尊貴的顏色，規(guī)定只有貴族的府邸才能漆成紅色。比如，杜甫就留下詩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漆制食器以黑、紅作為主色正與中國傳統(tǒng)色彩觀念一脈相承。

先秦漆制食具的用色也經(jīng)歷了流變，呈現(xiàn)出簡單純樸—繁縟復雜—簡潔規(guī)整的階段式發(fā)展特點。戰(zhàn)國早期之前用色純正，主要有黑、紅、黃、褐等基本色。至戰(zhàn)國中期楚地漆制品繁盛，用色也更為絢麗，在以上幾種基本色的基礎上衍生出明度、純度不同的近似色系。比如，紅色就能衍生出深紅色、棕紅色、橘紅色、赭石等，青色則有青綠與青藍之別。至戰(zhàn)國晚期，食具的用色又化繁為簡歸于平淡，重新回到用色簡單、純正的模式，裝飾用色依然以黑、紅、黃為主。

戰(zhàn)國中期的漆制食具色彩華麗，一改陶器、青銅器食具單一的色彩感受，為注重實用性、功能性的飲食器具帶來了賞心悅目的藝術美感，使食具的使用價值與藝術價值在造器過程中得到了完美結合。

五、結語

中國的食器是中國飲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和文化內(nèi)涵。先秦時代的漆制器具，尤其是戰(zhàn)國時期楚國漆制飲食器具的大量出土，反映了中國早期髹漆業(yè)繁盛的發(fā)展狀況。如果說人工制品是人類文明的具體承載，那么從歷史的角度看這種物化的呈現(xiàn)，以其樸實、直觀的形式展示出不同歷史時期的民族文化特性。相較之現(xiàn)代來講，先秦時代的工匠在對制造食器的取材與加工都要多付出數(shù)倍的艱辛。取材成器之難，人們便知“物以稀為貴”，因此他們會以更加審慎的造物態(tài)度來造作食具。

漆器是以大漆髹飾的器物，在漆器表面有美觀而堅韌的漆膜，這樣既能抗酸防腐蝕，又可作為裝飾之用。常以木、竹為胎，皮胎、陶胎、夾胎等亦廣泛使用。制胎手法多樣，比如有鏇制、鋸制、斫制、透雕、圓雕、浮雕等。經(jīng)過對其表面進行處理加工，它能夠對皮具、竹器和木器起到很好的保護作用。

漆器的造作也深刻影響了中國陶瓷的設計與制造。漆器傳承了青銅器的造型，進一步拓展了實用器與禮器的功能。陶瓷的工藝技術也在漆器制造的基礎上發(fā)展了暗花、磨光、朱繪，線條裝飾手法也更加靈活多樣地運用在器物髹飾中，漆制器具的造型以及“彩繪”裝飾手法也直接應用于陶器的設計與造作過程中。

如果說陶瓷是“火”的藝術，那么漆器的造作則為“水”的藝術?！捌帷痹从谌藗儚臉涓梢鲋海且环N天然的材料。漆器制造的過程中也會利用蔭房等將環(huán)境控制在濕度80%左右，恒溫在30～40攝氏度。打磨漆器時也是邊磨邊加水，或者是將漆器浸在水中磨制。

先輩們“慢”工出“細”活，制造出功能優(yōu)越、美感十足的漆制食具。這些食器的創(chuàng)造，不僅包含了后世幾乎一切器物的造型，使得后來飲食器具的創(chuàng)造，除了材料的變革外，很難再有形制上的突破，同時也為我們探討當時人們審美意識的起源，提供了現(xiàn)成的形象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