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古代喪葬祭祀中的禮器之扇
——翣①

楊祥民（南京郵電大學(xué) 傳媒與藝術(shù)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0023）

一、古代翣的禮儀性功能

在儒家禮儀思想中，生者之權(quán)勢，逝者之榮耀，都要在禮儀中反映出來?！墩撜Z·為政》：“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薄吨杏埂罚骸笆滤廊缟?，事亡如存，仁智備矣?！薄笆滤馈庇袃蓚€方面：一是葬之以禮，一是祭之以禮。在周代喪葬有一套嚴(yán)格的禮的規(guī)定，社會不同等級和不同階層的人葬禮不同?？鬃訌娬{(diào)喪葬之禮，必須合乎與死者身份相當(dāng)?shù)亩Y的規(guī)制。荀子也十分強調(diào)禮在喪葬中的重要性：

禮者，謹(jǐn)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終始俱善，人道畢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終，終始如一，是君子之道，禮義之文也。

喪禮者，以生者飾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亡如存，終始一也。[1]

喪葬儀式不僅意味著一個生命體的閉幕式，更意味著這種儀式在社會影響和教化上所擔(dān)負的功能，所謂“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論語·學(xué)而》）

禮器之扇脫離了實用功能，而是對實用之扇的“昂貴”的模仿，它代表著“貴賤有等，上下有別”的等級名分制度。一方面，禮器之扇作為現(xiàn)世的禮器，用在社會上層的儀衛(wèi)之中；另一方面，禮器之扇作為重要的祭器，用在祭天祀祖的儀式之中。兩者雖然具有不同，但都包涵有尊崇和敬重的含義、以及禮儀秩序的共同性質(zhì)。中國古代的“翣”，恰恰聚合了這兩方面的禮儀內(nèi)涵，是一種典型的禮器之扇②“翣”在古代主要是指大的禮器之扇，有時還指“古代鐘鼓架上的飾物”，如《禮記·明堂位》記“殷之崇牙, 周之璧翣”。有時也指實用之扇，如《儀禮·既夕禮》：“燕器，杖、笠、翣?！编嵭ⅲ骸把嗑影搀w之器也?！辟Z公彥疏：“翣者所以招涼，而在燕居用之，故云燕居安體之器也。”《淮南子·淑真》：“冬日之不用翣者，非簡之也，清有余于適也?！?。

《小爾雅·廣服》云：“大扇謂之翣”，這種古代儀仗中使用的長柄大扇被稱為扇翣，又可稱為障扇或掌扇。南朝梁簡文帝《初秋》詩句：“羽翣晨猶動，珠汗恒晝揮?！碧苿⒂礤a《德宗神武孝文皇帝挽歌》詩句：“鳳翣擁銘旌，威遲異吉行。”這里的“羽翣”“鳳翣”，都是儀仗中使用的大掌扇，用野雞或孔雀的羽毛編制而成?！端问贰x衛(wèi)志一》記：“古者扇翣，皆編次雉羽或尾為之，故于文從‘羽’，唐開元改為孔雀?！盵2]

從現(xiàn)有文獻來看，喪葬儀式中用翣的制度開始于周代。《禮記·檀弓上》記：“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棺槨，周人墻置翣?！币鉃槁裨崴勒咦钤缬杏菔嫌锰罩仆吖祝拇_始燒土為磚砌在瓦棺四周，殷商時才用木材制棺和外槨，周人在靈柩外屏障加以“翣”的棺飾。東漢高誘為“周人墻置翣”作注：“周人兼用棺槨，故墻設(shè)翣，狀如今要扇。畫文，插置棺車箱以為飾，多少之差，各從其爵命之?dāng)?shù)也?！盵3]《世本》中有“武王作翣”之說，《周禮·夏官·御仆》中記：“大喪，持翣”，《周禮·天官·冢宰》也記，“后之喪，持翣”，可見周代喪葬用翣之盛行。

按照“事死如生，事亡如存”的道理，翣從服務(wù)統(tǒng)治者生活的儀仗用扇，轉(zhuǎn)而應(yīng)用到喪葬祭祀的儀式中，仍然是作為一種現(xiàn)世社會里權(quán)勢地位的標(biāo)識及續(xù)寫?！盾髯印ざY論》云：“（棺槨）皆有翣菨文章之等，以敬飾之，使生死終始若一?！睏顐娮ⅲ骸傲犌?，當(dāng)為翣萎。鄭康成曰：翣萎，棺之墻飾也?！盵4]為避免他人在看到棺柩時產(chǎn)生傷痛、恐懼、厭惡等不良心理，需要用翣等物來“飾棺”。鄭玄為《禮記》注曰：“飾棺者，以華道路及壙中，不欲眾惡其親也?！盵5]于是翣成為一種遮障棺柩的裝飾品，同時也是一種標(biāo)志貴族身份的禮儀性喪葬器物，如孔穎達疏中提到的，“此一經(jīng)明葬時尊卑棺飾”。[5]

圖1 隋佚名《備騎出行圖》山東嘉祥英山徐敏行夫婦墓室壁畫

后世稱“雉尾扇”之類的儀仗長柄扇為障扇或掌扇，蓋與此遮障之意亦有關(guān)聯(lián)。宋代程大昌《演繁露》卷十五：“今人呼乘輿所用扇為掌扇，殊無義，蓋障扇之訛也……凡扇言障，取遮蔽為義，以扇自障，通上下無害。但用雉尾飾之，即乘輿制度耳。”[6]在中國古代，“翣”這種禮器之扇，更多是作為一種“棺飾”之名，主要用于喪葬儀式之中。如前文提到南朝梁簡文帝詩句中“羽翣”尚為生活儀仗，唐劉禹錫詩句中“鳳翣”已是喪葬之用。人們出于對喪葬死亡的本能性忌諱，生活中的儀仗用扇漸漸從“翣”改為“扇”名，如單龍扇、雙龍扇、龍鳳扇、鸞鳳扇、孔雀扇、雉尾扇等。（圖1）

二、古代翣的形制與使用

“東西方文化有根源性的差異，和西方的理性與結(jié)構(gòu)性相比，東方文化是精神性與同構(gòu)性，這種非結(jié)構(gòu)性的文化傳承是內(nèi)在的生活價值認(rèn)同?！盵7]中國古代翣的外觀形制與儀仗鹵簿扇相類，在使用上同樣具有明確的禮儀規(guī)制，使用的數(shù)目規(guī)模對應(yīng)著使用者不同的社會等級。《禮記·禮器》中寫道：

天子崩，七月而葬，五重八翣；諸侯五月而葬，三重六翣；大夫三月而葬，再重四翣。[5]

天子、諸侯、和大夫，分別使用八翣、六翣和四翣，體現(xiàn)出禮“以多為貴”的原則。而在所使用的翣的品類上，也會有所區(qū)別，可看出禮“以文為貴”的特點，如《禮記·喪大記》中記：

飾棺：君……黼翣二、黻翣二、畫翣二，皆戴圭。大夫……黻翣二、畫翣二，皆戴綏。士……畫翣二，皆戴綏。[5]

值得注意的是，此處的“君”是指諸侯而非天子?？追f達疏：“君，諸侯也?！彼栽岫Y中使用“黼翣二、黻翣二、畫翣二”，共有六翣。那么，天子八翣又是哪八翣呢？鄭玄根據(jù)漢代叔孫通所撰《漢禮器制度》，為《周禮·天官·縫人》作注云：“飾棺，天子……又有龍翣二，其戴皆加璧?！盵8]由此我們得知，天子八翣?wèi)?yīng)是“黼翣二、黻翣二、畫翣二”，外加“龍翣二”。

關(guān)于早期翣的外觀形制問題，《禮記·喪大記》中有鄭玄注對它的描述：

漢禮，翣以木為筐，廣三尺，高二尺四寸，方，兩角高，衣以白布。畫者，畫云氣，其馀各如其象；柄長五尺，車行使人持之而從，既窆，樹于壙中。[5]

另外還有孔穎達疏：

翣形似扇，以木為之，在路則障車，入槨則障柩也。凡有六枚，二畫為黼，二畫為黻，二畫為云氣。[5]

漢代這種扇狀之翣的形體較大，并且與儀仗鹵簿扇一樣具有扇面，我們不妨稱之為翣面。翣面周邊有木質(zhì)外框，“廣三尺，高二尺四寸”。有些學(xué)者認(rèn)為翣面形狀是長方形，但此處所說的“廣”和“高”，未必就是指長方形的“長”和“寬”。況且后面接著說道“方”，也是為了與圓曲形狀區(qū)分，“兩角高”則表示有兩角高凸出來，所以翣面形狀未必是中規(guī)中矩的矩形。

圖 2

圖 3

圖 4

針對此翣面具體形狀的問題，筆者查閱歷代留下的浩繁禮書，發(fā)現(xiàn)附有圖繪者卻是非常稀落，其中針對翣之器物的圖像更是難尋。總體而論，目前僅能從宋代聶崇義撰《三禮圖集注》、明代劉績撰《三禮圖》、明代洪武三年官修《明集禮》（又名《大明集禮》）、清代乾隆十三年官修《欽定周官義疏》（《欽定禮記義疏》中圖與之完全相同）和《欽定儀禮義疏》等古籍中，尋到極為有限的關(guān)于“翣”的圖像信息。我們從中也能夠發(fā)現(xiàn)，翣面的形狀因?qū)Α皟山歉摺钡牟煌斫猓沟盟L翣的圖像出現(xiàn)三種情況：

第一種，以明代劉績《三禮圖》中的翣圖為代表，翣面形狀類似倒置的等腰梯形，翣面上端兩角相背，向兩外側(cè)凸出來。（圖2）

第二種，以清代《欽定周官義疏》和《欽定儀禮義疏》中的翣圖為代表，翣面上端兩角相對，都是向正上方高凸出來。（圖3）

第三種，以明代洪武三年官修《明集禮》中的翣圖為代表，翣面上端兩角同時向兩側(cè)和上方凸出，上端邊緣中部另構(gòu)成一角凸起。（圖4）

圖5宋代聶崇義《三禮圖集注》中的翣之圖像

宋代聶崇義《三禮圖集注》中的翣之圖像，是我們所能看到最早期的古籍版本插圖，但由于圖像較小而不易辨認(rèn)。（圖5）前有柳車，后有八人各持一翣分列左右。翣面兩兩成對，共分四類，形狀不盡相同，但都具有上寬下窄的外形特征，翣面上端兩角向兩側(cè)凸出比較明顯。另外，翣面上端兩角也具有向上方稍稍凸起跡象，以及翣面上端邊緣中部還有微微凸起，這很像是配合翣面上端兩角向兩側(cè)凸出、而變化翣面上端邊緣所形成的裝飾樣式。

圖6 清代徐乾學(xué)撰《讀禮通考》插圖

圖7 清代官修《欽定周官義疏》《欽定禮記義疏》和《欽定儀禮義疏》中的翣面插圖

清代康熙年間官至刑部尚書的學(xué)者徐乾學(xué)，所撰《讀禮通考》中有關(guān)翣的插圖仍為第一種類型，并且注明采用了劉績《三禮圖》和聶崇義《三禮圖集注》中的翣之圖像。（圖6）但是對于聶崇義《三禮圖集注》中四種不相同的翣面形狀，全部都簡化歸結(jié)為倒置的等腰梯形。徐乾學(xué)也認(rèn)為翣面是上端兩角向兩側(cè)凸出的形狀，但這與古文獻中“兩角高”的記述似有出入。

圖8 明代《三禮圖》中翣的插圖

我們也注意到，聶崇義《三禮圖集注》中借用古人的文字記錄對翣面描述，但把翣面“方，兩角高”改為“方，兩頭高”（元代毛應(yīng)龍《周官集傳》中進一步改為“方而兩頭高”），天子八翣在“加璧”同時，又增加了“垂羽”。聶崇義文字記述中翣面的這兩點變化，被清代官修《欽定周官義疏》卷四十八、《欽定禮記義疏》卷八十二和《欽定儀禮義疏》卷四十四采用，插圖中的翣面形狀也是上端“兩頭”高高聳起，戴圓璧，并有長長的五彩羽垂落下來。（圖7）

但是在《欽定周官義疏》卷三十一、《欽定禮記義疏》卷五十八，仍然采用最早的“兩角高”的翣面表述。

圖9 明代《明集禮》中翣的插圖

那么，古制翣面的形狀本應(yīng)是哪一種呢？最早見鄭玄注《禮記·喪大記》提到漢代翣：“廣三尺，高二尺四寸，方，兩角高……柄長五尺”，可見翣面的廣（寬）與高之比例約為5：4。明代劉績《三禮圖》中展現(xiàn)的翣之圖像，即第一種類似倒置等腰梯形的翣面形狀，似乎并不符合“兩角高”的記載，翣面廣與高的比例比較接近5：4。（圖8）

第二種翣面（圖3）上端兩角相對向正上方高凸出來，翣面的廣度與高度比例約為1：2，與古制5：4的比例差距很大。清代官修《欽定周官義疏》《欽定禮記義疏》和《欽定儀禮義疏》中，將翣之圖像標(biāo)注出“龍翣”“黼翣”“黻翣”“云翣”（即“畫翣”）四種類型名稱，并附記“柄五尺”、翣面“高二尺四寸”“戴璧”“垂五采羽”等古代翣的規(guī)制信息，卻唯獨舍去翣面“廣三尺”的內(nèi)容。這種圖文不符的矛盾，使得其本身便無法自圓其說。這種翣面形制，應(yīng)是清人根據(jù)明代《明集禮》中的翣形制變化而來。

第三種翣面（圖4）上端兩角同時向兩側(cè)和上方凸出，上端邊緣中部另構(gòu)成一角凸起。宋代聶崇義《三禮圖集注》插圖中的翣形狀也與之相似，只是《明集禮》中翣面邊角高凸更加明顯，與古文獻中“兩角高”的記載有一致性。《明集禮》又名《大明集禮》，刊布于嘉靖九年，明世宗朱厚熜所作序中提到：“《大明集禮》一書，我皇祖高皇帝之所制也。”歷史上明王朝尤以漢文化正統(tǒng)自居，《明集禮》是明太祖朱元璋以國家之力和國制標(biāo)準(zhǔn)編撰而成的國典，是針對大明朝禮制建設(shè)需要而制定的一套禮儀規(guī)范，所以其編撰應(yīng)是更為嚴(yán)謹(jǐn)，內(nèi)容也應(yīng)是與古制更為接近。這種翣的翣面形狀，與近年來考古發(fā)現(xiàn)的周代“山字形”銅翣也很類似。（圖9）

《漢禮》所記翣面木框上“衣以白布”，宋末元初，棉花始在中國種植，所以此處覆于翣面的“白布”應(yīng)為白色麻布。①古代“布”的本義即為麻布，《詩·衛(wèi)風(fēng)·氓》中有“抱布貿(mào)絲”的記述。翣面白布上的裝飾紋樣，我們可以通過其名稱來推知。如《釋名·釋喪制》所言：“翣，齊人謂扇為翣，此似之也，象翣扇為清涼也。翣有黼有畫，各以其飾名之也?！盵9]“黼翣”“黻翣”“龍翣”和“畫翣”，便是用在喪禮中的四種禮器之扇。“黼翣”和“黻翣”的翣面上分別繪有黼紋和黻紋，“龍翣”的翣面上繪有龍紋，這都屬于中國古代十二章紋中的紋飾。十二章紋大約在周代形成，后成為中國帝制時代服飾等級的重要標(biāo)志?！犊脊び洝ぎ嬂D之事》：“白與黑謂之黼，黑與青謂之黻?！表爰y是黑與白相對的斧形，刃白身黑，取其“割斷”之理，象征果斷、決斷之意；黻紋是黑與青相背的“亞”形，似兩“弓”字相背，象征背惡向善的明辨之意；“龍翣”翣面上的龍紋，“龍取其能變化”，象征著善于應(yīng)變之意。②《周禮·春官·司服》中賈公彥疏：“龍取其能變化”，“黼，謂白黑，為形則斧文，近刃白，近上黑，取斷割焉。黻，黑與青，為形則兩色相背，取臣民背惡向善，亦取君臣有合離之義、去就之理也”。明王應(yīng)電《周禮圖說》卷下對黼紋記道：“不施柄者，神武不殺之意?！敝劣凇爱嬃牎保鶕?jù)鄭玄注“畫者，畫云氣”，以及孔穎達疏“二畫為云氣”，可知“畫翣”是在翣面上繪有云氣紋飾，這是古代寓意高升和吉祥的紋飾圖案。

由是反觀聶崇義《三禮圖集注》插圖中的翣之圖像（圖5），也是與古代記載不盡相符?！抖Y記·喪大記》言天子八翣，應(yīng)是“黼翣二、黻翣二、畫翣二、龍翣二”，但除了最右邊兩翣紋樣顯現(xiàn)出龍的形象，其他四翣為植物莖葉的紋飾、兩翣為山頂有云的紋飾。清代徐乾學(xué)所撰《讀禮通考》內(nèi)，引用聶崇義《三禮圖集注》中翣的插圖，并在翣面下強為之標(biāo)注“黼翣二”“黻翣二”“畫翣二”，但顯然標(biāo)注與圖像實際并不相符。

天子用翣戴璧，諸侯用翣戴圭，大夫和士用翣皆是戴綏。在第一種翣面中（圖2），璧、圭、綏附著于翣面的下端兩角；在第二種翣面中（圖3），璧、圭、綏附著于翣面的上端兩角。它們同樣是作為翣面的裝飾之物，并體現(xiàn)著禮儀制度上的等級秩序?！吨芏Y·大宗伯》云：“以蒼璧禮天?！辫凳枪糯涠Y時所用較為高貴的禮器，它是中間有孔的平圓形玉器，亦可作飾物。圭亦是古玉器名，多為一端有角的長方形狀，中國古代貴族朝聘、祭祀、喪葬時常以之為禮器，依其大小可分別尊卑?！抖Y記·喪大記》中鄭玄注：“綏，當(dāng)為緌，讀如冠蕤之蕤，蓋五采羽，注于翣首也?！睋?jù)此可知綏是一種五彩羽飾，附掛在翣面之上。

禮制里還有“列鼎制度”，是用禮器組合來表達“辨等列、明尊卑”的象征意義?！豆騻鳌せ腹辍罚骸岸Y祭，天子九鼎，諸侯七，卿大夫五，元士三也?！薄傲卸χ贫取睂嶋H上暗合著其背后的社會秩序和制度。與列鼎制度相一致，同樣作為禮器的翣，在使用數(shù)目上也有明確的禮制規(guī)定，如《禮記·禮器》中規(guī)定：

禮有以多為貴者?！熳颖?，七月而葬，五重八翣；諸侯五月而葬，三重六翣；大夫三月而葬，再重四翣。此以多為貴也。[5]

《左傳·襄公二十五年》記春秋時期齊國大臣崔杼，弒殺淫亂無道的齊莊公：“葬諸士孫之里，四翣，不蹕?！雹邸佰嫛北玖x是帝王出行時開路清道，禁止百姓通行。齊莊公貴為一方諸侯，依禮喪車之飾應(yīng)為六翣，此處禮儀減損為四翣，且不清道不警戒，這是崔杼有意對齊莊公蔑侮而采用的悖逆禮制方式。

《禮記·禮器》中還舉例論及關(guān)于禮器的其他分別，如：

有以大為貴者，宮室之量，器皿之度，棺槨之厚，丘封之大，此以大為貴也；有以高為貴者：天子之堂九尺，諸侯七尺，大夫五尺，士三尺，天子諸侯臺門，此以高為貴也。

禮有以文為貴者，天子龍袞，諸侯黼，大夫黻，士玄衣纁裳；天子之冕，朱綠藻，十有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此以文為貴也。[5]

禮器總體組合特征的“多”，以及禮器個體形制特征的“大”“高”“文”，共同構(gòu)成了較為典型的禮器制度。喪葬儀式中的翣，就具備這些作為禮器的特征。我們從鄭玄引述的漢禮規(guī)制了解到，漢代翣的翣面廣度三尺，高度二尺四寸，形成一個面積很大的屏障，此即禮“以大為貴”的特征；翣的柄即翣柄長達五尺，加上翣面的高度，整體高度就達到七尺四寸，此即禮“以高為貴”的特征；翣面之上，依據(jù)“黼翣”“黻翣”“龍翣”“畫翣”等不同類別，分別裝飾有黼紋、黻紋、龍紋、云氣紋等不同圖案，此即禮“以文為貴”的特征。在喪禮行進途中，使人持翣從柩車兩旁隨行，在墓葬地點樹翣于棺槨周圍?？追f達疏：“翣形似扇，以木為之，在路則障車，入槨則障柩也?！盵5]在喪葬儀式中利用闊大的翣面形體，就是要起到遮障和裝飾的禮儀作用。

后來朝代都有葬禮用翣的習(xí)俗制度，《明集禮》提到唐宋時期品官喪儀：

唐一品黼翣、黻翣、畫翣各二，二品三品黼翣、畫翣各二，五品黻翣、畫翣各二，六品以下畫翣二；宋制四品以上翣六，六品以上翣四，九品以上翣二。[10]

另據(jù)吳榮光《吾學(xué)錄·喪禮三》記載，這種出殯時執(zhí)翣而行的習(xí)俗一直延續(xù)到近代，所不同的只是近代執(zhí)翣者不是走在樞車兩旁，而是走在樞車前面。

三、禮器的典型——銅翣

在中國歷史早期的青銅時代，青銅器與國家政權(quán)的關(guān)系異常緊密。《左傳·成公十三年》：“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痹谇嚆~時代的社會文化背景下，青銅器與這兩件大事都有密切關(guān)系。歷史學(xué)家許倬云認(rèn)為：“商代青銅器用于作為工具及農(nóng)具的比例，遠小于作為禮器及武器的數(shù)目?！盵11]學(xué)者張光直進一步總結(jié)說：“中國青銅時代的最大的特征，在于青銅的使用是與祭祀與戰(zhàn)爭分離不開的。換言之，青銅便是政治的權(quán)力?！盵12]青銅器物中的“鼎”，更是載負著極為厚重的精神寓意，成為國家政權(quán)的象征①《左傳·宣公三年》：“桀有昏德，鼎遷于商，載祀六百。商紂暴虐，鼎遷于周?！薄赌印じ罚骸熬哦瘸?，遷于三國。夏后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皻渥趶R，遷其重器”（《孟子·梁惠王下》）意味著滅亡政權(quán)，此重器即宗廟中青銅禮器。作為維護宗法禮制社會的工具，青銅器被當(dāng)時的統(tǒng)治者神圣化，形成異常發(fā)達的青銅文化，折射出青銅時代的政治文明，也造就中國青銅文化區(qū)別于其他國家的顯著特點。青銅鑄就的銅翣，可謂翣作為禮器之物的另一典型代表。

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期，研究者主要是通過以“三禮”為中心的文獻記載，去了解古代翣的形制外觀。直到上世紀(jì)50年代，伴隨新中國考古發(fā)掘的發(fā)展，開始有越來越多的銅翣出土面世。這些銅翣既有西周時期的遺物，也有東周時期即春秋戰(zhàn)國的葬品。銅翣在周代貴族墓穴中普遍存在的考古事實，也印證了《禮記·檀弓上》所記：“周人墻置翣”的社會史實。

1956年，河南三門峽市上村嶺虢國墓考古發(fā)掘，最早發(fā)現(xiàn)了作為棺飾的青銅器具。但當(dāng)時并未認(rèn)識到這就是銅翣，而是將其當(dāng)成釘在棺槨上的“銅質(zhì)槨飾”。原考古報告中這樣記道：

有16座墓的外槨槨壁內(nèi)側(cè)，或槨蓋外側(cè)，各釘有四組銅質(zhì)槨飾。每組槨飾由四塊帶釘孔的銅片組成，片上大多壓有花紋。[13]

中國此后的幾十年里，相繼又在陜西長安張家坡西周墓地、河北平山縣中山國王（音同“錯”，意為措置得當(dāng)）墓、河南平頂山應(yīng)國墓、山西天馬——曲村晉侯墓、山東莒縣西大莊莒國墓、甘肅禮縣圓頂山秦國墓等多處考古現(xiàn)場，發(fā)掘出土大量同類的青銅器物。但很多時候，由于其破損嚴(yán)重、形狀難辨而受到忽略，在考古報告中往往只言片語帶過，命名也不統(tǒng)一，被稱之為“銅棺飾”“銅槨飾”或“山字形器”。（圖10）（圖11）

圖10 甘肅禮縣圓頂山秦國墓出土銅翣

圖11 河北中山王戰(zhàn)國墓出土銅山字形器

1990年到1999年期間，對河南三門峽市上村嶺虢國墓地展開第二次大規(guī)模考古發(fā)掘，在M2011、M2010、M2008、M2119等墓葬里，再次發(fā)現(xiàn)許多較為完整的“山”字形薄銅片。它們一般位于槨蓋板上或棺蓋板上，也有的發(fā)現(xiàn)于槨室內(nèi)。在1999年出版的考古報告——《三門峽虢國墓》一書中，才第一次把這種青銅器名之為“翣”，并斷言：“此類薄銅片，我們認(rèn)為應(yīng)是文獻中的翣。”[14]但文中只是提出此觀點，并沒有進行切實具體的考證和說明。（圖12）

圖12 文保專家在苪國墓葬現(xiàn)場提取銅翣

關(guān)于器具的用途，孫華先生推翻了主要存在的兩種意見：一是以汪萊茵、劉來成為代表，將其當(dāng)做陳設(shè)在帳前柱子（或兼做帳的立柱）上的裝飾；二是以蔡運章為代表，將其當(dāng)做旗桿頂部裝飾的“干首”。這兩種不同意見還一致地認(rèn)為——山字形器具有中山國的象征意義，即類似中山國的國徽。但這顯然不能解釋在中山國墓之外的其他周朝貴族墓中，也有大量山字形器被發(fā)現(xiàn)的事實。在此基礎(chǔ)上，孫華先生根據(jù)古代文獻中對于翣的記述，并參考1956年河南三門峽上村嶺虢國墓出土的“銅質(zhì)槨飾”，1996年，山東莒縣西大莊莒國墓出土的“山字形銅器”，經(jīng)綜合分析比較明確指出：“中山王墓的山字形銅器為飾棺之翣，這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什么疑問的?！盵16]

2006年第9期《考古》發(fā)表王正龍、倪愛武、張方濤共同寫成的《周代喪葬禮器銅翣考》，該文以河南三門峽虢國墓和河南平頂山應(yīng)國墓的發(fā)掘資料為主要考察對象，兼及其他墓地考古資料，采用與古代文獻記載相結(jié)合的研究方法，在器物的形制和功用方面逐一進行比對和印證。例如在外觀形狀方面，所有出土的銅翣都是近似于翣面的銅片，很多出土?xí)r還留有木柄的痕跡。如虢國墓M2019出土銅翣的木柄朽木痕殘長150厘米，寬8厘米，最厚處達4-5厘米?？梢钥闯?，這種出土銅片的形狀及其下接木柄的情況，恰恰符合文獻中記載“柄長五尺”的“掌扇”特征，此即《周禮》中“大喪，持翣”的翣，翣面形狀與《明集禮》中的翣圖有相似之處，與《禮記·喪大記》中鄭玄所注“方，兩角高”也有相通之處。稍有區(qū)別的是，鄭玄注漢代的翣面是木質(zhì)框架蒙以畫布，周代的銅翣的翣面，則是在其背部撐以竹條。如虢國太子墓M2011槨蓋板上六件銅翣，它們形制、大小相似，長40厘米，寬32厘米，厚0.1厘米；銅翣標(biāo)本M2011：6的上部為山字形，下部為長方形，薄銅片上壓有獸面形暗紋，有成排穿孔，穿孔之間殘存窄薄的竹條痕跡。[14]352

在翣的用途方面，《禮記·檀弓上》言：“周人墻置翣”，《說文》謂：“棺羽飾也，天子八，諸侯六，大夫四，士二”，這些內(nèi)容與銅翣集中發(fā)現(xiàn)于周代貴族墓中、并通常相伴棺罩出土的事實相符。周代的貴族墓中，出土銅翣的數(shù)量每每以偶數(shù)形式出現(xiàn)，隨墓主人身份高低而有增減，所有這些，都與文獻中記載的周代禮制也很一致。

《周代喪葬禮器銅翣考》一文對銅翣的特征與定名、隨葬銅翣的數(shù)量及其禮儀性質(zhì)、銅翣的起源與流變等重要問題，進行了全面而深入的考察論證。可以確定這種薄銅片，正是周代喪葬禮器之翣，銅翣之名可謂已然明朗。

近年來陜西省韓城梁帶村周墓群被發(fā)現(xiàn)，學(xué)界認(rèn)為其中一個重大的發(fā)現(xiàn)就是“最完整的銅翣現(xiàn)形”，“銅翣”成為本次考古發(fā)掘的熱點詞匯。在2007年第2期《考古與文物》最先發(fā)表的《陜西韓城梁帶村遺址M19發(fā)掘簡報》中，“銅翣”首次作為明確的專業(yè)名詞出現(xiàn)其中，并正式作為一重要條目記道：

圖13 陜西韓城梁帶村周墓群19號、26號、28號墓銅翣出土情景

外棺頂板中南部置有4件銅翣，銅翣上部為“山”字形，下部矩形，寬68、高58、厚0.20厘米，保存較好。銅翣分南北兩組放置，北邊1件平置，南邊3件疊壓放置，且與棺頂南部串飾相互疊壓，說明下葬時，銅翣平置于外棺頂板。[17]

19號墓年代處在春秋早期，墓主人為諸侯夫人，所發(fā)現(xiàn)的這4件“山”字形巨片狀青銅器，這就是目前中國出土的最完整的銅翣。隨后相繼發(fā)掘的27號墓、26號墓和28號墓，都有銅翣在墓中出土。

27號墓年代處在春秋早期，墓主人應(yīng)為苪國國君苪公，隨葬銅翣的數(shù)目也表明該墓葬規(guī)格很高。“外棺頂板中南部放置有8件銅翣，銅翣寬0.50、高0.45米，銹損嚴(yán)重，已無法提取。銅翣下放置有2件玉戈。”[18]

26號墓年代也處在春秋早期，墓主應(yīng)為苪國國君苪公的夫人——苪姜，隨葬銅翣數(shù)目也在降低?！巴夤醉敯逯心喜糠胖?件銅翣，長50、寬45、厚0.2厘米，銹損嚴(yán)重，已無法提取。銅翣下放置2件玉戈?！盵19]

28號墓年代比前面三墓都晚，約相當(dāng)于春秋早期偏晚階段。考古工作者認(rèn)為這是國勢衰落的芮國國君墓葬，規(guī)模和配制大大縮水而僅相當(dāng)于諸侯：“槨頂有3件銅翣，由南而北一字形擺放。”[20]根據(jù)周禮規(guī)制，隨葬銅翣數(shù)目不會止于3件，所以應(yīng)該還有未被發(fā)現(xiàn)的銅翣，或已朽落湮滅于地下。（圖13）

由以上所列我們可以確定，這是周代貴族喪葬中普遍使用的禮器之翣——銅翣。銅翣原具有繁復(fù)的裝飾，翣面紋案以云雷紋、獸面紋為主；形式化的凸角構(gòu)成“山”字，外側(cè)的兩角每每鑄成對稱的鳥形象，中間一角則類似條形圭玉?！抖Y記·喪大記》提到諸侯之翣“皆戴圭”，此處銅翣上方正中的圭形銅片，正好驗證了這個“戴”字。

在以后的考古發(fā)掘過程中，這類薄銅片開始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總體來看多年來考古發(fā)掘出的銅翣，東周以后的銅翣制度走向衰落，不僅翣面紋飾簡化，而且翣面面積減小，最后減化到只留有三支凸起的叉股。例如春秋時期山東莒縣西大莊莒國墓銅翣M1：15，翣面大大省略，呈現(xiàn)一個聯(lián)體的三叉形狀；戰(zhàn)國中晚期之際的河北平山縣中山王墓銅翣CHMK2:4，進一步用簡潔的直線概括成大大的“山”字形，將原來的鳥形象也變?yōu)楣缧?。由此可見，銅翣退出歷史舞臺的征象已經(jīng)顯現(xiàn)，但其作為喪葬禮器也為后世的用翣制度打下了基礎(chǔ)。

四、其他考古出土之翣

我們已知，周代用于隨葬的禮器之翣中，有許多是由青銅鑄制而成的銅翣。值得注意的是，早期墓葬中除了銅翣之外，還有許多其他材質(zhì)的翣出土，有的翣既長且大，有的翣既短且小。如戰(zhàn)國早期的信陽楚墓一號、二號墓中，均出土兩羽翣殘件，從殘存翣柄可辨出長短、大小之式。

信陽一號楚墓：

A.短柄羽翣，僅存木質(zhì)柄部，通長24.2厘米，柄長13.9厘米，寬3.9厘米，厚1.7厘米。上粗下尖，中部遺留著自下而上纏繞的十一道周線，原是用來捆綁翣面羽飾，然羽飾現(xiàn)已朽落不存。翣柄末端的側(cè)面上，距末端19.4厘米處，有一竹簽的遺跡，它可能為一弧形的圓圈，該圓圈穿過羽飾中部的小孔，從而束縛住扇面形羽飾。[21]

B.長柄羽翣，也是僅存翣柄，是一根四棱形長木棍，長達178厘米，寬3厘米，厚2.2厘米。翣柄木質(zhì)堅硬，通體髹黑漆。上細下粗，尖端捆線十二圈，被捆縛的羽飾也已經(jīng)遺失不存。[21]69（圖14）（圖15）

信陽二號楚墓：

A.短柄羽翣，與一號墓所出類似，木質(zhì)殘柄長18厘米，寬4.2厘米，厚1.8厘米，通體髹黑漆，中部鉆一圓孔。柄上端只剩下三道捆縛羽飾的線，羽飾盡失。[21]116

圖14 信陽一號楚墓遣冊記有“一長羽翣，一 翣，二竹?……”的竹簡

圖15 信陽一號楚墓出土的短柄羽翣殘件和長柄羽翣殘件

圖16 信陽二號楚墓出土的短柄羽翣殘件和長柄羽翣殘件

B.長柄羽翣，翣柄斷成五截，原也是一根四棱形長木棍，殘長達186厘米，寬3.5厘米，厚2.3厘米。通體髹漆，上尖下粗，上端捆線剩下二十三周，羽飾不剩。[21]116-117（圖16）

據(jù)信陽楚墓一號墓出土遣冊竹簡中記載，隨葬有“一長羽翣，一（上羽下徑）翣，二竹?……”[21]129?與翣同為扇類之屬，由遣冊竹簡上記載也可以斷定，墓中隨葬翣的數(shù)目不止于四件，形制長短有別，材質(zhì)不少于三類。但由于年久腐朽的原因，墓中實際出土翣的數(shù)目少于遣冊的記載。

江陵望山楚墓的年代在戰(zhàn)國中期以后，晚于信陽楚墓，但兩者出土的隨葬之翣依然很相似。

望山一號楚墓：

A.小翣一件，僅留翣柄，為木胎，斫制，通體髹黑漆。翣柄上端細而尖，下端為扁平的橢圓形，扇面形狀不詳。上端長11.3厘米，下端長11.4厘米，寬3.7厘米，通長22.7厘米。[22]

圖17 望山二號楚墓出土大翣木柄的紋樣展開圖

B.大翣三件，為已經(jīng)殘缺的木柄羽翣。翣柄呈長方形，為木胎，斫制，通體髹黑漆。首端呈尖狀且細，末端較粗。首端有一邊平直，另一邊呈雙弧形的橫木，由竹片組成的半圓形扇面已缺，柄上殘存有用絲線纏縛羽毛后髹黑漆的痕跡。其中較完整的一件長183厘米、首端寬1厘米、末端寬3厘米。[22]94-95

望山二號楚墓：

望山二號楚墓出土遣冊中記有“一大羽翣，一大竹翣，一少?，一少羽翣”[22]215，少翣即小翣。翣之大小，也就是翣之長短。但在望山二號楚墓僅發(fā)掘出一件大翣，其他四件翣都已經(jīng)遺失。

這件出土的大翣僅留有長桿形翣柄，以整塊木料制成，首端扁細，纏縛二十八周繩線，末端平齊。翣柄通體髹黑漆，前后有兩段飾黃、紅彩，紋樣為菱形勾連紋、卷云紋。翣柄通長163厘米，桿的斷面長4.2厘米，寬2.6厘米。[22]150大翣殘存木柄上的裝飾紋樣如此精美，可以推知這柄大翣的設(shè)計制作應(yīng)不平凡，以符合其作為禮儀用扇的特殊身份。（圖17）（圖18）

附圖表：中國考古發(fā)掘出土銅翣示意圖表

圖18 望山二號楚墓出土遣冊竹簡上記有“一大羽翣，一大竹翣，一少?，一少羽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