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的歌

李金昆

1

我腳下的故土

很久以前是海

我對于海的認識

源自于鹽

很久以前人們從很遠的地方遷徙而來

依水而居

刀耕火種

古老的神農(nóng)氏智慧

黃土里

長眠著墾荒的祖輩們

夜晚

他們的靈魂像螢火

2

兩個戀人在河邊的青紗帳里滾了一整天

于是莊稼瘋長

河流洶涌

就像聞到荷爾蒙氣息的非洲草原的獅子

愛是痛苦的緩釋劑

猶如淚水

3

春天布谷鳥叫的時候

仲秋月圓的時候

土地因種籽而被翻起

這時人們就懷揣了希望

希望，就像干旱時飄來一朵云

懸在空中

4

那朵荷張開嘴巴歌唱

我們并不能聽到它的歌詞

猶如曾經(jīng)看過的無聲電影

它自我造就

不用畫師的彩筆

造就純粹的美

眾荷齊唱

像一種宗教儀式

5

這土地知道港口埋得多深

曾經(jīng)有多少舟楫停泊

多少商賈云集

可是我們不知道

只知道遺址在這里

只知道港口曾經(jīng)把大海引得很近

這土地記得這里發(fā)生過什么事

多少南腔北調(diào)在這里交匯

可是我們不記得

只記得鐵門關(guān)一一它的名字

只記得歷史接續(xù)著歷史

6

那顆女星可曾想到

它與武圣聯(lián)系在一起

與春秋爭霸的一段歷史聯(lián)系在一起

與一部兵家圣典聯(lián)系在一起

但它或許知道

那個人也是天上的一顆星宿

他的名字會千秋傳誦

這片土地記住

這片土地因記住而被記住

7

華八井紀念碑

每天從事著記憶的工作

大海記憶，檉柳和赤堿蓬記憶

防潮堤在丁字型的水泥筑件上回憶一場海潮

采油機在鐵的長臂上回憶會戰(zhàn)時的燈火

土地記憶，房子記憶

鳥雀和海鷗記憶

樹木記憶

這里的一切都在記憶

那些歲月還活著

8

考古挖掘的意義在于

沉積的歷史被切開一個斷面

依次排列著元金宋

挖掘的意義還在于

出土的各窯口的瓷器及碎片

被陳列在博物館里

并配以文字說明

過去人們不知道

而現(xiàn)在人們知道

先輩們很早以前就在這里煮海制鹽，

通商，航運

這里的港口曾通達"海上絲綢之路"

你在此看到海北遺址

歷史斷面上的褶皺

但除卻挖掘的深度

你不能看得更深

當你轉(zhuǎn)回臉去

你又望見那條大河那條塑造者間或是毀壞者的大

河

9

考古發(fā)掘?qū)r間推得很遠

歷史的回聲

猶如幽深狹長的山洞的穹頂

間或滴下水滴

人們在日光流逝中將歲月推得很遠

村里熟悉的人很多已看不到

看到的大多是陌生的面孔

黃河將大海推得很遠

地平線亦愈加遼遠

港口將航程推得很遠

愈遠而離世界愈近

10

我們眷戀這片土地

就像黃河的眷戀

它在北至海河南至淮河的廣大區(qū)域

幾經(jīng)擺動

最終回歸這里

我們?yōu)橐欢鹊呢毟F和生活的痛苦而落淚

落淚而愈發(fā)眷戀

我們一出生即與母親分離

可是我們不曾與土地分離

一條看不見的臍帶緊緊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