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與熊

凱特琳·蒂默曼

十一月下旬的一天，大熊彼得坐下來剛要吃晚飯——有黑面包和豆子，前門突然打開，一個人走進(jìn)來。他在門前腳墊上重重地跺去皮靴上的積雪，摘下藍(lán)色的毛線帽。隨后，他看見彼得坐在桌前，用右爪拿著一勺豆子。

“你最好快跑，”那人舉起步槍說，“我是獵人?！?/p>

“你最好快跑吧，”彼得笑得露出了牙齒，“我是熊。”

獵人慢慢放下槍?！澳銢]有權(quán)利待在這里，這是向?qū)У男∥?。?/p>

“你不是向?qū)??！北说盟合乱淮髩K黑面包，嚼著吃，“你是個獵人?！?/p>

那人垂下肩膀，靠在門框上?！袄蠈嵳f，我不是個好獵人。自打離開家，我就一直沒吃過東西。我又累又餓?！彼沉艘谎鄞笮苣菑堜佋O(shè)整齊的桌子，“嘿，你還有多余的面包和豆子嗎？”

事實上，彼得真有很多面包和豆子，上一周的第一天，他剛剛新烤了一爐。然而，他不知道和獵人分享食物會有怎樣的感受。

“對不起?！蹦侨藨┣笾?，說完癱坐在彼得的搖椅里。

彼得心軟了，“你看起來的確很餓，還很累。我想，你要是答應(yīng)只留一個晚上，我可以和你分享我的食物。但只有這一次！”

“我明早就走。”獵人答應(yīng)著。

但是，一夜之間，西伯利亞原始森林里降下了十二英寸厚的大雪，所有道路都堵塞了。

“我猜，你只好留下來吃早餐啦?！北说卯Y聲甕氣地說。

他們吃了火腿、藍(lán)莓松餅和剩余的豆子，外加一壺茶，因為外面很冷。早飯后，獵人拿出口琴。

“你也會吹奏嗎？”彼得叫道。

“只會《蘇珊娜》，”獵人回答，“可我吹得特別好?！?/p>

“噢，我最喜歡吹奏《蘇珊娜》了。”彼得說。

于是，他們吹起二重奏《蘇珊娜》，直到吃午飯的時候。到了下午，雪還是很大，哪里都不能去，但彼得認(rèn)為不妨到門前去玩雪天使。于是，他們出了門，臥在松軟的雪中，前后揮舞著他們的手臂和腿。獵人名叫尼古拉，笑著說彼得的天使看起來更像怪物;彼得說尼古拉的天使看起來更像蠕蟲。然后獵人堆起雪人，把藍(lán)色的毛線帽戴在上面，然后把獵槍插進(jìn)雪人的手臂。彼得堆了一個真熊那么大的雪熊，站在雪人旁邊，齜著冰牙咆哮。

“太好玩兒了！”傍晚時獵人盛了一碗熱乎乎的豆子，還有黑面包，“我能再住一晚嗎？”

在西伯利亞原始森林里，雪下了三個半星期。每天，彼得的窗戶都結(jié)上厚厚的一層新霜;每天，靠著小屋溫暖的綠色門口的雪堆越來越高。不用說，現(xiàn)在尼古拉哪兒都去不了。彼得和獵人學(xué)了三支新的口琴曲，即興創(chuàng)作了二十個版本的《蘇珊娜》。尼古拉學(xué)會做黑面包和豆子，教會彼得怎樣把他收集的一些藍(lán)莓變成深色松軟的果醬。

一天晚上，菜都做完了，彼得問：“你們?yōu)槭裁匆C熊？”

尼古拉轉(zhuǎn)動碟子上的茶杯，思索這個問題?！澳銈?yōu)槭裁匆羧?？?/p>

“我通常不會。只有我心情不好時才那樣干?！?/p>

“好吧，如果你不攻擊我們，我們就不會捕獵你們?！?/p>

獵人和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看著雪花像枕頭大戰(zhàn)時的羽毛那樣飄落下來。

“只是你們獵人帶著槍在我的森林里踐踏時，我的心情才會不好。要是有人闖進(jìn)你家，大聲吵鬧，肆意殺戮，你會有何感受？”

“不會很好，我想。”尼古拉承認(rèn)。

彼得喝了第三杯茶，坐在那里，用他兇狠的棕色眼睛看著獵人。

“聽著，”尼古拉突然說，“我對其他獵人無能為力?？删臀襾碚f，我向你保證，我永遠(yuǎn)不會再射殺熊了?！?/p>

“既然這樣，”彼得說，“我答應(yīng)你，我再也不攻擊人了?！?/p>

“一言為定！”尼古拉叫道，伸出手，握住了巨大的熊爪。

當(dāng)春天的第一只鶴撲啦啦地飛過彼得的窗口，巨大的白色翅膀如同融化的冰雪那樣白，尼古拉知道，到了離開的時候。

“謝謝，”他笨拙地站在門口說，“我過得很開心。”

“你不應(yīng)該走，”彼得粗聲咳嗽著回答， “我會想念你的。”

“我知道。我也會想你?？晌也皇切埽矣幸粋€家，還有村里的朋友。我得給妻子沏茶，把孩子們抱到床上，在村里的樂隊演奏口琴?！?/p>

彼得默想著這些話。他希望自己有一個家，也有朋友，盡管對熊來說這并不正常。他甚至懷疑，也許自己不再是以前設(shè)想的那種熊了。

“你能來看我，”尼古拉繼續(xù)說，“肯定會讓村民們吃驚。我們可以采摘藍(lán)莓——就在我家后面，有一大片?！?/p>

想到采摘藍(lán)莓，彼得笑了，很久以前，他坐在陽光下，巨大的爪子掃過小漿果。“我想，我會去的?！?/p>

就這樣，大熊彼得和獵人尼古拉成為朋友，這種友誼不只限于一個季節(jié)，而是持續(xù)在他們的余生。

在夏天，彼得來探望尼古拉，他們一起摘了很多藍(lán)莓，烤了一張足夠大的餡餅，大到足夠整個村子的人來分享。在夏夜星空下，村民們聚集在一起，吃著自己那份飽滿黏稠的甜餡餅，他們敬畏地注視著那頭坐在尼古拉身邊的大熊，那頭熊就像一尊雕像，仔細(xì)地舔著自己的爪子。

在冬季，當(dāng)?shù)谝粓鲅╅_始飄落，尼古拉就戴上藍(lán)色的毛線帽，走向西伯利亞的原始森林。在森林的某個地方，他知道有一棟不大卻舒適的木屋，他最好的朋友在吹奏《蘇珊娜》，爐子上煮著一罐豆子。

發(fā)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