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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向騰格里

    2019-11-30 09:06:35阿娜
    鹿鳴 2019年12期
    關鍵詞:騰格里脖頸額頭

    阿娜

    1

    很久很久以前,薩糜熱阿把額頭對準我的額頭,我們感應到彼此。漸漸熟知對方的每一種情緒,成了好朋友。

    活一次,能遇到彼此信任、心有靈犀的朋友,是一種極致的幸福。這種幸福能跨越靈魂的禁錮,超越生物種群的界限,最終抵達所有的生靈都向往的騰格里。

    我認為薩糜熱阿就是讓我抵達騰格里的人。

    我的騰格里在北方的諾敏河邊。我要回到那兒!

    一想到回去,我就撒開四條腿狂奔,恨不得飛起來。

    我看見一群群星星向我身后飛去。

    2

    憑著來路上遺留的記憶,我領著阿優(yōu),翻過了蒼鷹都不愿意飛越的雪原群山,走了很久很久,把荒涼的黑色戈壁走成了眼前這片死神把守的黃色沙海。漫無邊際的蒼涼沙海提醒我,那片綠寶石般的騰格里還很遠很遠……

    剛進雪原群山的時候,我們遭遇了雪崩。阿優(yōu)先發(fā)現(xiàn)了雪崩,他吼叫著提醒我快跑。我鉚足了腳力向剛走過來的山坡下開闊地帶狂奔,阿優(yōu)被我遠遠地甩在身后。等我感應到安全的氣息回頭再看時,傾塌的積雪已經(jīng)停下來了。阿優(yōu)不見了!

    我回頭去找阿優(yōu)。我從一處微微顫動的雪包里把阿優(yōu)刨了出來。他凍僵了,差點兒被雪悶死。從雪包里出來,他用力地抖動全身,搖晃著大腦袋,輪換著讓四個爪子離開雪地。他不停地噴著鼻息,用兩個前爪擦鼻子和耳朵。

    有一陣子阿優(yōu)走不動了,弓著背鉆到我肚下,蜷縮成一團,不停地發(fā)抖,他肯定是又冷又餓。

    我不能讓阿優(yōu)死在這個陌生又冰冷的世界,我要把他和薩糜熱阿一同帶回諾敏河邊的騰格里。

    我用頭不停地拱動阿優(yōu),鼓勵他繼續(xù)前進??墒?,他的身體抖的像狂風里的小細枝,無序地晃動著,原本粗壯的四肢完全控制不了他的身體。他實在走不動了。

    我刨掉厚厚的積雪,尋找有干草的地皮。刨了好幾處,好不容易在一處崖壁旁邊,刨出一圈可憐的干草地。我很想吃那些干草……我聞了聞,忍住沒有吃。阿優(yōu)很配合地躺在干草上,我站在他上面,用肚皮給他傳遞體溫。

    或許是我粗笨的辦法起了作用,也或許是那只突然蹦出來的雪兔帶來了好運,阿優(yōu)一下子來了精神,狂追過去。他逮到了雪兔,吃得肚子溜圓,眼睛放光。

    我們繼續(xù)向上爬、向下移,小心翼翼、踉踉蹌蹌的。

    我餓了,刨開積雪找少得可憐的干草。阿優(yōu)不停地尋覓,追逮所有能吃的野物??柿宋覀兙吞蛐┍N液桶?yōu)的身體被一層霜雪裹住,我的鼻子和嘴巴長滿了冰溜子。即便寒冷和饑餓日夜輪番夾擊,我們也沒有停止不前,終于翻過了雪原群山。

    3

    出發(fā)時,我和薩糜熱阿都不想領阿優(yōu)。那時候阿優(yōu)還小,剛度過翻腸子的鬼門關,遠行的路上,誰也說不準會遇到啥險境,領著他這么個小崽兒,反而是個負累??墒前?yōu)偏要跟著,誰的聲音喚,他都裝沒聽見。我和薩糜熱阿往回攆他,他干脆四腳朝天仰躺在地上,吐著舌頭咧著嘴,扭動著全身,一副耍賴皮的樣子。后來我們急著趕路,也不管他了。

    現(xiàn)在想來,阿優(yōu)賴著跟過來,其實是救了我的命。正是因為有阿優(yōu)陪伴,我才能戰(zhàn)勝那群戈壁狼的圍攻。也正是因為有阿優(yōu)靈敏的嗅覺牽引,我才走出了沒有一絲生機的死亡沙海。

    我從來就不怕酷寒,雪原群山的冷對我來說不算啥,就算我那個剛滿月的小兒子要是到了這地界,也不會怕它。

    我的小兒子和我一樣,身上披著天上的青云。他的眼睛,隨了他的母親,柔善中帶著一股不屈的倔強。估計現(xiàn)在的他,乳臭氣早就消散了,身上薄弱的青云也該長出濃密又粗長的毛發(fā),變得更加厚實了吧?

    他稚嫩的小蹄子,也應該變得越發(fā)堅實。因為在我離開他之前,他的母親在每一個平常無奇的太陽下,給他傳授刨美食、護衛(wèi)自身、辨別有毒植物的技巧。

    當西伯利亞的寒風,裹挾著細密的針尖,到達那片廣袤的綠色海洋時,我的小兒子就有實力與干裂、冷酷的白色嚴冬抗衡。不論多厚的積雪,他也會像我一樣,用堅實的蹄子刨出藏在積雪下的美味植物。

    幼小的他,只需要在母親身邊奔跑玩耍,茁壯成長,盡管享受自由自在的幼年時光。當和暖的春風再次把白色的嚴冬吹成綠色的海洋時,他就會受訓。最終會像我——他的父親一樣,成為鎮(zhèn)定沉穩(wěn)、堅韌兇悍、勇猛無比的戰(zhàn)馬。

    4

    薩糜熱阿第一次叫我哈塔的時候,正是秋英開的最美的時節(jié)。那天,我正在漫無邊際的草海里自由自在地吃著美味的牧草,一個青年男子突然出現(xiàn),甩開長長的繩子,把我套住了。

    我當然不喜歡被繩子套住脖子的禁錮感,瞪大了眼睛,高高地抬起前蹄,想要踢踏正在靠近我的青年。他一點一點用力地收縮、拉拽著繩子,他的力道遠比我的還要強勁、堅韌,這讓我有一種挫敗感。

    我用鼻子噴出粗粗的怒氣,把耳朵朝向背脊放倒,露出我的大馬牙,示意他別再靠近我。幾個回合較量后,他絲毫沒有害怕,嘴里發(fā)出輕柔地“吁……吁”聲,慢慢地向我移過來。我預判出他沒有太大的惡意,也感應到他身體散發(fā)出正直、勇敢、多慧的氣息。漸漸地,我平靜下來。

    他很干脆地扔掉了繩子,像分別多年的老朋友,徑直走到我眼前,溫柔地觸摸我的鼻子,撫摸我的鬃毛,取下了套在我脖子上的繩子。我開始喜歡上了這個青年,我轉動著兩個耳朵,空嚼了幾下唇齒,向他表達我謙卑、臣服的態(tài)度。

    他好像懂了我的意思,雙手捧著我的臉,用額頭對著我的額頭,近乎耳語般說:“我叫薩糜熱阿,以后你就叫哈塔,我們將成為彼此信賴的朋友,一起出生入死。不論遇到荒野里狂吼的巨獸,還是戰(zhàn)場上勇猛的勁敵,我們都要協(xié)心合力,戰(zhàn)勝它們!”

    整整一個冬天,我和薩糜熱阿在雪夜急行、奔馳騎射、翻越障礙、馬上搏擊的訓練中渡過。我們熟知了彼此的情緒、語言,我們之間的信任和默契達到了頂點。薩糜熱阿很清楚,只要他打一個飛哨,不論何時何地,我都能飛奔到他眼前。

    我和薩糜熱阿時常在夜里靠近那個叫雅克薩的城堡,悄無聲息地側耳傾聽城堡里的動靜。每次從那個城堡返回山里的營地時,薩糜熱阿都會接二連三地嘆息,我能感知到那聲長長的嘆息里,隱藏著巨大的悲傷。

    5

    那年,原野上的牧草剛剛拱出破地皮冒出小芽尖的時候,一天深夜,一道閃電撕裂了墨黑的云天。緊接著轟天的春雷、薩糜熱阿和三千勇士懾人心魄的呼號聲、我和同類戰(zhàn)馬狂奔踏地的巨響匯雜在一起,飄向雅克薩堡的城墻。

    我能清楚地感應到大地的震動讓城墻內(nèi)的營帳、篝火、吊鍋隨著地面?zhèn)鲗У恼鸶杏泄?jié)奏地顫動著。遠處,我們像從云縫里掉下來的天兵天將,在閃電的光亮中忽隱忽現(xiàn),速度隨著閃電的頻率飛馳,壓近雅克薩堡。

    城墻上的守兵慌了,前后左右轉著圈剛要扯開嗓子大聲喊,薩糜熱阿一箭射過去,箭頭結結實實落在城墻的旗桿上,發(fā)出叮叮的顫音。我和戰(zhàn)友們都知道,一場你死我活的血戰(zhàn)在所難免。早有準備的侵略者整齊列隊地迎接了我們。這是一場比我之前在平闊的草原參加的任何訓練都要險惡、艱難的大戰(zhàn)。

    高高的城墻攔住了我們。密如暴雨的鳥槍散彈向我們飛過來。偶爾轟一聲巨響,無數(shù)個大土塊兒像春雨般砸到我們身上。侵略者的抵抗讓我的很多戰(zhàn)友和勇士死傷無數(shù)。

    沒有人能突破城門。

    戰(zhàn)死的人馬尸體沿著城墻倒成大大的包圍圈?;钪娜笋R除了把雅克薩城堡包圍的水泄不通,一時找不到更好的破城辦法。激烈的戰(zhàn)斗轉為沉默地僵持,城里的不敢出來,城外的沒法進去。

    僵持的局面在燕子夫婦教小燕子們學習飛行的時節(jié)被打破了。

    一天夜里,一陣清涼的風帶著濕潤的氣息從北方吹過來,我看見一身朱紅色鎧甲的薩糜熱阿走出了營帳,甩開臂膀大步向我走過來。不用他開口,我已經(jīng)感應到了他的身體散發(fā)出攝人的氣息。我知道,肯定有行動!

    薩糜熱阿走過來,拍了拍我的額頭,低沉地說了一句:“不要出聲,輕緩踏地,我們這就出發(fā)!”

    我猜我那些戰(zhàn)友也收到了和我一樣的指令。營地里的篝火依舊燃燒著,營帳內(nèi)早已經(jīng)空無一物,薩糜熱阿和所有的勇士一樣,牽著我,悄無聲息地融進營地后方的黑夜里。借著夜色掩護,我們分批向雅克薩堡踱步走去。

    臨近雅克薩城墻,薩糜熱阿示意我停下來。他向緊跟在身后的幾個勇士說了一句:“你們爬上城墻,干掉守門的那個,把城門打開!”

    這次戰(zhàn)斗非常成功!

    沒等城內(nèi)的侵略者反應過來,我們像巨大的浪潮,涌進了雅克薩堡城內(nèi),一場血戰(zhàn)后,剩下的66個活的侵略者嘰里呱啦喊著我聽不懂的話,投降了。

    戰(zhàn)斗結束后,我才感覺到,我的左后腿可能受傷了,突然變得特別無力。我夾緊尾巴,把重心調(diào)動到兩個前腿上,不停地用兩個前腳趾點著地,薩糜熱阿察覺到我不舒適的狀況,他從我后背跳下來,快速地繞到我身后。啊了一聲,把我牽出了雅克薩堡。

    我實在太累了,我不想倒下,我不能停止腳步,我要跟薩糜熱阿回到山林的營地……

    遠處,一個熟悉的輪廓向我跑來,我知道,那是薩糜熱阿,他說過他會帶獸醫(yī)過來給我縫合傷口,他說過我還能和他一起奔馳??墒牵覍嵲诳刂撇蛔∑v的身體了……

    “哈塔!哈塔!”我聽見薩糜熱阿低沉深情地呼喚著我的名字,我睜大了眼睛,騰地一下站起來。我的后腿沒那么軟了,我站起來了!我還活著!

    薩糜熱阿把我領到原野上,用額頭對著我的額頭說:“你好好在這里養(yǎng)傷,我會每天來看你?!?/p>

    薩糜熱阿每天都到原野上看我。有時候太陽露頭他就來了;有時正趕上我被瞎虻、蚊子圍攻;有幾次他來的時候星星都困了。也不知道他都忙什么,那么晚才來給我換藥。

    秋意已經(jīng)很濃了,我的后腿才徹底感覺不到有啥不舒適了。有一天,薩糜熱阿來了,他說:“明年燕子飛回來的時候,我們?nèi)フ倚碌募覉@?!蔽乙詾椤?/p>

    燕子飛回來了,我不得不告別經(jīng)常去喝水的那條黑色巨龍般的大江。

    6

    我和薩糜熱阿夾在破衣爛衫、神情疲憊的人流中慢慢走著。我拉著大轱轆車,車上是薩糜熱阿家的老人和幼童,我身邊領著我的大兒子、我的伙伴也就是阿優(yōu)的媽媽,我們一起沿著黑色大江的脈絡向下游遷徙。

    我們翻越了高山峽谷,穿過激流石灘,鉆出了原始深林。幾個月長途跋涉,饑一頓飽一頓的,幾乎所有的生靈都走不動、不愿意走了。各個耷拉著腦袋,慢慢吞吞地向前一點一點蠕動著。這個時候,走在最前的人馬傳話過來:“翻過這道山崗就可以安家了!”

    不分老少,幾乎所有的生靈像跑草地拉力賽一樣,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向終點沖了過去。

    遠遠的遠處,一條迂回曲折、綠如碧璽的大河在太陽下散發(fā)出柔潤的光芒。牧群、家禽、獵犬和我們馬生,集體發(fā)出近乎悲哭的呼號聲。薩糜熱阿嘶啞的聲音越來越弱,他用枯枝般粗糙的手捂住了眼睛。淚水不管不顧從他的手指縫里擠了出來……后來薩糜熱阿說,這條大河叫諾敏河。再后來,這里就成了我的騰格里。我的小兒子和阿優(yōu)就是在這出生的。

    到諾敏河之后,我多了兩個身份。

    幾場密柔的鵝毛雪下來之后,我和薩糜熱阿蹚著沒掉膝蓋的積雪,去北方的深林狩獵。這個時候,我是獵馬。

    熱戀的燕子飛進屋里,坐在屋子最高的房梁上,研究哪天動工搭婚房的時候,我又變成耕馬,拉著薩糜熱阿的爺爺作的木頭耕犁,開荒墾土。

    所有的生靈不知道累似的,建設著新家園。薩糜熱阿經(jīng)常在太陽沒出來之前,領著我去原野。我吃美味的牧草時,薩糜熱阿就唱一首叫《祖上》的民謠,聽說那首歌是從黑色大江那里傳過來的。怎么傳過來的,誰也不知道。

    7

    阿優(yōu)戰(zhàn)鼓般空闊的吼叫聲把我從記憶里拉出來。眼前的這片黃色沙海,讓我感到不安。兩個冬天之前,我從來沒想過,天下會有這么沒有生氣的地方。望不穿的蒼涼像諾敏河的波浪,一波連著一波。頭上的天空也顯得無比地寂寥,一個鳥都看不到。沒有一丁點綠色,怪怪的。十幾匹戈壁狼躡手躡腳地向我們圍攏過來。

    跑是跑不掉了,這絕對是一場惡戰(zhàn)。阿優(yōu)低吼著震懾齜牙咧嘴的狼群。他張開寬大的頜骨,一口咬下去,一匹戈壁狼發(fā)出一聲凄慘的呼號。一片混戰(zhàn)中,我用堅實有力的前蹄踢死了其中一匹狼,狼群瞬間四散逃走了。

    向大西邊過來之前,燕子夫婦忙著給孩子們找蟲子的時節(jié),有一天,薩糜熱阿來諾敏河邊找我。他沒像從前那樣跟我說話,只是不停地嘆著氣,輕輕地撫摸我的鼻子、額頭、脖頸,給我抓癢癢,不停地趕走圍攻我的蚊蠅。

    我聞到他的身體散發(fā)出濃稠的憂慮氣息,我用頭頂了一下他的胸口,他的手停下來,看著我。我從鼻子噴出一股氣,發(fā)出吐嚕吐嚕地聲音。

    我靠近他,輕輕撞了他一下:“嗨!老朋友,跟我說說話吧!”

    薩糜熱阿這才肯開口說話:“后天我要遠行,去一個遠到不知道多遠的西邊?!?/p>

    遠行?遠到不知道多遠的地方?西邊?這是多么令我興奮的事啊!我興奮地忍不住翻出眼白用頭頂著薩糜熱阿,噴了一鼻子熱氣:“我太高興了!”

    但是我高興的有點早了。薩糜熱阿抱著我的脖頸,把臉貼在我云青色的皮毛上說:“我不怕路途遙遠,更不怕前路有多艱險,我就是放心不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的親人……而且你也不年輕了,我不能帶你去……”

    薩糜熱阿的話讓我很難過,我瞬間剎住興奮的心,把耳朵背過去,眼皮也垂下來,露出呆呆的眼神。

    薩糜熱阿繼續(xù)說:“我要帶你那個像風一樣的兒子跟我出征……”

    我難過極了,我還沒有老到一無所用的地步吧?!我的脊背還很矯健!我的步伐也很有力!我還能一口氣勻速跑到三五連天的遠方!即便冰雪淹沒大地的嚴冬,我照樣能用蹄子刨開堅硬的冰雪,找出美味的植物……我越想越難過,焦躁起來。

    我要發(fā)泄!我噴著粗粗的熱氣,發(fā)出吐嚕吐嚕地聲音。我生氣地用前蹄刨地,薩糜熱阿身前松軟的草地,很快被我刨出一道溝,我急切地表達著:“我閑得慌,閑得都累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最終,薩糜熱阿妥協(xié)了,他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脖頸,雙手捧起我的臉,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用額頭對著我的額頭,嘴里發(fā)出輕緩的吁、吁聲。我鎮(zhèn)定下來,不再焦躁。薩糜熱阿說:“后天,我們一起出征?!?/p>

    我高興極了,把尾巴高高立起來,咧著嘴笑著跑了一小圈。瞧吧,出征!我又成戰(zhàn)馬了,錯不了!

    8

    出發(fā)的場面凄楚悲壯。留在北方的人跪在地上,含著淚低聲吟誦那首叫《祖上》的民謠,韻律悲涼。我們的隊伍即將消失在莽草之前,薩糜熱阿示意我回頭遠望,我看見留在北方的人們還跪在原地。薩糜熱阿低聲說了一句:“父親、母親,我這一走,能不能回來是個未知數(shù),你們多保重……”

    薩糜熱阿的父親本來是要小兒子出征去西邊的。

    出發(fā)的早晨,薩糜熱阿給我備鞍時,他的父親又追過來,堅持要薩糜熱阿留下,讓小兒子去。但是薩糜熱阿還是沒同意。說父母年老體弱,怕熬不過思念的苦楚,弟弟年紀還小,還沒娶妻成家,萬一有個什么閃失,連個一兒半女都沒有,怎么行?薩糜熱阿說自己已經(jīng)成婚,有兒有女,正當壯年,論生活經(jīng)驗比弟弟豐富的多了,萬一有什么突變,也能應付得來。

    于是出發(fā)那天,我和薩糜熱阿在遠行的隊伍里,弟弟在跪拜淚別的人群中。臨別之前,弟弟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脖頸,把臉貼在我臉上,用粗細不均的聲音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不論過去多少年,只要活著,你一定要把我哥哥帶回來?!?/p>

    不用弟弟叮囑,這也是我的心愿,我把鼻孔張得大大的,嚼動了一下唇齒,把脖頸向前胸弓著,給弟弟展現(xiàn)出我的力量:“放心吧弟弟!我會帶他回到騰格里!”

    我們在莽草叢生的草原、沒有一絲生氣的沙海、黑黢黢的戈壁上走了很久很久。送走了兩個秋天,在第二個冬天到達之前,我們翻過了那座蒼鷹都不愿意飛越的雪原群山。

    我們都以為,最艱難的征程已經(jīng)走完了,肯定能安順抵達終點的。誰知道,就在下了雪山不遠的平闊草原上,一群伏兵襲擊了我們。薩糜熱阿和戰(zhàn)友們一番廝殺后,最終突出重圍,到達了一個叫阿西爾的小村子。

    9

    我知道薩糜熱阿受傷了,我很擔心他的傷勢。他已經(jīng)五天沒有來找我了,我很想進營帳里看看他??墒前盐宜ㄔ隈R樁的那個人,把我的韁繩栓了個死扣子,我怎么掙也脫不開。

    第六天傍晚,我急壞了,高聲嘶鳴。長的是傳給薩糜熱阿的,短的是呼喚阿優(yōu)的。薩糜熱阿沒有任何回應。阿優(yōu)倒是很快跑過來,他對著我嗚咽著。我聽不懂他的語言,可是從他身上流露的氣息,臉上的表情和語氣中,我知道,薩糜熱阿的魂魄飛離了肉體。

    一陣陣悲傷的情緒向我發(fā)起襲擊。我把兩個耳朵一起向脊背抿過去,用脖頸的力量拉拽著韁繩。我的眼睛瞪的圓圓的,我要掙斷它!我要去找薩糜熱阿的魂魄!可是韁繩太結實了。出發(fā)前,薩糜熱阿新作的皮韁繩,韌勁很大,每一根都帶著薩糜熱阿的手力。

    月亮出來了,我也掙累了,我對躺在一邊的阿優(yōu)上下左右地晃動著脖頸,表達我的無可奈何。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氣息慢慢向我靠過來。

    我抑制不住地張大鼻孔,不停地翻著上嘴唇。是他!是薩糜熱阿!雖然他只剩下魂魄了,我依然能第一時間感應到他!阿優(yōu)也騰地一下站起來,聞聞那邊嗅嗅這邊。

    我開心極了,因為我能感覺到薩糜熱阿正在撫摸我的鼻闊!

    又一個熟悉的氣息走過來,他是薩糜熱阿的戰(zhàn)友福增閣。福增閣手里拿著一包什么東西?他走過來,嘴里發(fā)出吁吁的安撫聲,把那包東西裝進我鞍子上的側袋里,系好。繞著我,前后左右細細地打量了我一番,又把鞍子的綁帶挨個緊了緊,把我的韁繩從拴馬樁上解下來,放到了鞍子上。

    我感覺到他把我的韁繩系在了鞍子上。

    我不安地打著響鼻,原地踏步。福增閣拍了拍我的脖頸,輕聲說了一句:“把你的主人帶回家。”我嚼了嚼唇齒,把脖頸弓進胸前,高高抬起兩個前蹄,用后腿支撐身體,近乎站起來,隨即落地。福增閣向后退了幾步,擺了擺手。

    一個很輕的分量騎在我的脊背上,我知道,那是薩糜熱阿。我和阿優(yōu)借著月色,尋著來路的氣息,朝著北方的騰格里,日夜奔行……

    10

    燕子夫婦剛成婚不久的一個黃昏,我和阿優(yōu)終于走到了家門口。大門的橫桿擋住了我,阿優(yōu)匍匐著,爬進了院里,躺在柳籬邊一動不動。我站在大門外,調(diào)動全身的力氣發(fā)出一聲嘶鳴……

    弟弟驚喜地從屋里跑出來。三個冬天不見他,長高不少,聲音也變的渾厚了。他一手一個,把兩個橫桿拉開,眼睛里透出喜悅,大聲向屋里喊著:“媽媽!爸爸!我哥回來啦!哈塔和阿優(yōu)也回來啦!”

    他毫不掩飾高興心情,一邊喊著一邊四處搜尋薩糜熱阿??墒?,他連薩糜熱阿的影兒都沒見著,倒看見了趴在地上瘦骨如柴的阿優(yōu)。

    我感覺到他的身體生發(fā)出悲痛的氣息,我看見他緊皺著眉頭,努力抑著眼眶里推擠的淚水。

    他強忍著,輕輕撫摸我酸軟的脖頸。我知道,他要給我卸下鞍子了。他輕輕解開綁帶,舉起鞍子的那一刻,我脊背的皮跟著鞍子一起掉了下來。

    我很痛,可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打響鼻表示生氣了。我攤倒在地上。弟弟看到我這個樣子,抑制不住,爆出凄楚的吼哭聲。他悲哭著呼喚阿優(yōu)。我看見柳籬邊的阿優(yōu)掙扎了幾下,嗚咽一聲,腦袋一歪斷了氣。

    弟弟號啕著跑過去,抱起阿優(yōu)一看,阿優(yōu)的四肢全部磨爛了,血肉模糊……

    騰格里,叫一聲騰格里,別說是人,就連馬兒、狗兒都難消別離的苦楚。

    11

    我累極了,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張大了鼻孔。

    我只想聞到那個熟悉的氣息,和我額頭對著額頭……我不想閉上眼睛,不想失去知覺。

    在弟弟的慟哭中,我兌現(xiàn)了承諾,把薩糜熱阿帶回了騰格里。雖然帶回來的是個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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