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 陳攀
2018年以來,敘利亞局勢逐漸從全面內戰(zhàn)轉向反恐戰(zhàn)爭,在國際社會合力圍剿下,“伊斯蘭國”迅速瓦解。但與反恐戰(zhàn)場高歌猛進形成鮮明對比,各方處置“伊斯蘭國”被俘人員的國際合作方案長期懸而不決。這也成了當前國際反恐合作的一個軟肋。本月中旬,土耳其遣返多名來自歐洲國家的“伊斯蘭國”武裝人員,并稱未來還將遣返更多外籍武裝人員。
處置涉恐武裝人員已成為國際反恐合作的緊迫問題。其一,這次待處置人員數(shù)量稱得上是史上最大規(guī)模?!耙了固m國”具有恐怖主義意識形態(tài)與世俗政治訴求相結合的特點,導致極端人員最大規(guī)模的跨國聚合,2013年至2018年,超過41000名外國人加入“伊斯蘭國”,西方國家中人數(shù)最多的是法國、德國和英國。
其二,參戰(zhàn)各方無長期羈押涉恐武裝人員的能力。羈押場所多是位于武裝沖突地區(qū)的臨時設施,涉恐武裝人員存在有組織越獄風險。反恐本質上是人類現(xiàn)代文明與野蠻之間的較量,軍事勝利固然重要,但根本性地解決恐怖主義更依賴道義優(yōu)勢。如果大量武裝人員未經依法公正審判而被長期羈押,或羈押場所出現(xiàn)嚴重人道主義危機,反恐斗爭將面臨功虧一簣的風險。
處置涉恐武裝人員的國際合作受制于政治矛盾。首先,在國際政治層面,恐怖人員輸出國與恐怖活動受害國之間的責任分配不均衡。與歷史上國際恐怖分子主要由發(fā)展中國家流向發(fā)達國家不同,大批“伊斯蘭國”恐怖分子是從發(fā)達國家逆向輸出到發(fā)展中國家。在反恐實踐中,處置恐怖分子的責任也主要落在遭受恐怖活動傷害的發(fā)展中國家。西方社會的反恐構想可能是在完成敘利亞政治重建后,再由敘利亞處理包括恐怖分子在內的“伊斯蘭國”善后事宜。
其次,在國內政治層面,輸出恐怖分子的歐洲諸國本身也遭受過“伊斯蘭國”傷害,接收遣返恐怖分子容易造成社會恐慌、形成政治壓力。
最后,由參戰(zhàn)各方分別羈押涉恐武裝人員只是權宜之計,這種戰(zhàn)時應急措施一旦常態(tài)化、固定化,在押武裝人員很有可能淪為國際政治斗爭的工具。本輪土歐遣返之爭正是這種危險前景的預演。伊拉克戰(zhàn)爭的沉痛教訓表明,在押武裝人員處置不當是滋生恐怖組織的重要誘因。
遣返涉恐武裝人員存在司法合作與公共政策短板。第一,根據(jù)歐洲議會統(tǒng)計,已有15個歐盟國家允許將“不忠于祖國”作為取消國籍的理由。這類做法雖減輕了國家反恐司法責任,但與聯(lián)合國安理會2178號決議提倡的由主權國家起訴和懲罰本國涉恐人員的原則并不完全一致,導致無國籍涉恐武裝人員大量出現(xiàn),加劇了反恐國際合作的復雜性。
第二,歐盟國家反恐法律體系的完備程度與定罪量刑標準不一,一些歐盟國家擔心涉恐人員遣返后難以達到本國刑事證據(jù)標準,只能無罪釋放,讓他們有再次實施恐怖活動的機會。
第三,敘利亞參戰(zhàn)各方缺乏充分的刑事調查取證能力,相互之間存在政治分歧,難以在證據(jù)領域開展有效的資源共享與國際合作,這進一步加劇了定罪難量刑難。
第四,恐怖分子的去極端化是一項漫長、昂貴且效果有限的社會工程,歐盟國家普遍擔心涉恐武裝人員遣返之后,在服刑場所和回歸社會過程中傳播極端化思想。
國際反恐的成效取決于國際反恐合作的成敗,這是敘利亞危機留下的深刻教訓?!耙了固m國”崛起的契機源于國際社會在敘利亞問題上嚴重的政治分歧和相互對立的軍事行動,“伊斯蘭國”的瓦解得益于反恐戰(zhàn)爭局面的形成。在打擊國際恐怖主義問題上,任何國家都無法獨善其身,試圖將恐怖主義圈禁在本國之外,試圖讓部分國家承擔過多的反恐責任,將為國際恐怖主義的死灰復燃提供危險土壤。為此,國際社會亟需建立更加公平、合理、有效的反恐政治與司法合作機制?!ㄗ髡叻謩e是四川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西南民族大學研究生。基于國家社科重大課題《“一帶一路”背景下的周邊外交問題研究》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