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門法體系下興奮劑問題治理研究*

王操惠

(武漢體育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

1 體育賽事中存在的興奮劑問題及成因

興奮劑問題和世界奧林匹克體育公平正義的發(fā)展要求相違背，不但構成了對自己以及其他運動員包括平等權、公平競爭權、名譽權，甚至生命能夠健康權和財產(chǎn)權等的侵害，同時也阻礙了體育事業(yè)的良性發(fā)展。我們都期待生活在沒有興奮劑的世界里，然而，自從運動賽事肇始之日，興奮劑就構成了其中難以忽略的一個組成部分。[1]“在古希臘奧運會的運動員在比賽前就以吃蘑菇、喝蜂蜜和特質的茶，咀嚼可可葉等來達到比賽的勝利?！盵2]上世紀末以來，興奮劑問題愈演愈烈并引起世界廣泛關注。截止到目前為止，仍然存在諸多涉及興奮劑丑聞。從最近收集的資訊來看，單就俄羅斯來說，2016年3月8日，世界知名網(wǎng)球之星莎拉波娃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宣布其在澳網(wǎng)期間，未能通過興奮劑檢測并從當月12日開始被禁賽，后續(xù)的處罰還要依據(jù)進一步的檢測結果予以判定。[3]這次事件起因于莎拉波娃從2006年開始就在服用藥物米屈肼，2016年初米屈肼被列為違禁藥品。同樣是因為米屈肼，2016年4月俄羅斯冰球隊也陷入興奮劑丑聞。俄羅斯國家冰球隊中有超過15名未滿18周歲的隊員尿檢結果呈陽性。[4]上述兩個案例還僅僅是同一國家，基于同一類禁藥，自2016年年初以來已經(jīng)使15名俄羅斯運動員陷入該類事件，足以見得該問題的嚴重性。

興奮劑問題的泛濫構成了妨礙現(xiàn)代體育事業(yè)健康發(fā)展的嚴重問題，而構成此種現(xiàn)象的原因尤其是法治層面的背后的緣由，也是需要反思的話題。首先，從社會層面來看，禁藥研究和生產(chǎn)機構基于經(jīng)濟利益的追求，不斷推出新型興奮劑以實現(xiàn)更佳效果，并最大化地防范藥物檢查。運動員身邊的教練帶來的壓力，比如《馬家軍調查》的作者趙瑜指出，有運動員和隊醫(yī)講到馬俊仁曾強迫選手服用興奮劑，甚至親自為他們注射興奮劑，導致若干女性運動員產(chǎn)生不良的身體反應和變化。[5]此外還有公眾和媒體基于競技策略性思維，對運動員形成的影響，還有基于某種特殊優(yōu)勢的“相對剝奪感”也給選手帶來很多壓力；第二，從心理層面來看，諸多數(shù)據(jù)已經(jīng)表明使用興奮劑在某種程度上的確可以大幅提升選手比賽成績，而據(jù)此帶來的包括精神和物質利益方面的豐厚獎勵，比如北京奧運會冠軍通常能夠得到大約500萬人民幣的回報，是運動員強大的獲勝動機。“體育的商業(yè)化及國家對奧運冠軍的重視，財富與名譽的雙重誘惑，讓很多運動員甘冒被終生禁賽的風險使用興奮劑；興奮劑檢測技術的提高落后于興奮劑的發(fā)展，也令一些人心存僥幸?！盵6]這也促使和導致某些運動員嘗試通過某些非正常渠道獲勝；第三，從法律層面來看，在違禁藥品獲取和購置渠道沒有受到法律全面管制。諸多能夠發(fā)揮興奮劑作用的新藥物同時能夠打著治療其他疾病旗號的情形，也為興奮劑使用提供了方便。“市場化運作的環(huán)境下，在整個國家的經(jīng)濟社會都處在快速轉型的過程中，各種原有的法規(guī)逐漸失去了約束的力量和效率，而新的完善的社會約束體系尚未形成，各種法律法規(guī)還難以對各類失范現(xiàn)象進行有效的，及時的約束?！盵7]除了個別情形下存在規(guī)范缺失的現(xiàn)象以外，如何因循涉及興奮劑的各類法律問題對應的規(guī)范屬性，全面、深入和有力地防范與治理我國體育發(fā)展過程中的興奮劑事件也是值得深思的。有效協(xié)調和完善各個部門法律對興奮劑問題進行有效制約，是當前推進涉及興奮劑問題法治完善的必要途徑。

2 興奮劑的實體法律治理

法治對權益分配和社會發(fā)展的公平性價值追求，以及法律內在的國家權威體制保障，決定了法律應當是規(guī)制興奮劑問題的重要途徑。一方面，通常涉及重大賽事對于運動員獲勝的受益更大，并且賽事規(guī)模的大小也關涉國家乃至社會的聲譽；另一方面，法律和體育賽事規(guī)則都具有規(guī)范和制約效應，通過法律內在的國家強制性和執(zhí)行力，能夠推進和加強重大體育賽事中涉及諸如興奮劑管理的權威和有效性。治理興奮劑問題的法律手段，需要規(guī)則應對具體案例時的對應性，“世界上不存在專門為了法條的參照框架而發(fā)生的案件，恰恰相反，社會情境的分門別類以及不同案件的關系模式形構了法律規(guī)則的安排與體系”；[8]同時也要密切深入不同層級和類型的法律部門中，涉及興奮劑相關法律問題的規(guī)定。實體法律對當事人權利義務的規(guī)定，能夠從作為有針對性的，面對法律行為指涉對象的興奮劑本身進行明確、細化和全面的規(guī)定。

2.1 行政法律治理

之所以首先強調興奮劑問題的行政法律治理，是因為興奮劑管理首先涉及到管理、制約、監(jiān)督和制裁的治理主體資質問題，而這種權力(power)形成了與運動員作為行政相對人的權利(right)之間的對抗關系。這種關系模式說明興奮劑管理的關系本質上屬于術語行政法律關系?；蛘吒訙蚀_地說，我國興奮劑法律治理的整體性進路，雖然需要部門法之間相互協(xié)調配合的體系化，但應當認識到行政管理屬性的核心地位。

從法律體系的建構來說，我國基于興奮劑問題形成的行政法律體系也初具規(guī)模，其中包括國務院于2004年通過并在2011年進行了修訂的《反興奮劑條例》，以及《國務院關于同意建立體育運動中興奮劑問題綜合治理協(xié)調小組工作制度的皮膚》(2007年發(fā)布的行政法規(guī))；部門規(guī)章包括國家體育總局令第20號《反興奮劑管理辦法》，2014年發(fā)布的《體育總局關于印發(fā)〈體育運動中興奮劑管制通知〉的通知》，以及最近的于2015年12月發(fā)布并在今年元旦實施的《國家體育總局、商務部、國家衛(wèi)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海關總署、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總局聯(lián)合公告2015年第25號——關于2016年興奮劑目錄的公告》等等，總體來說包括行政法規(guī)4篇、部門規(guī)章48篇、團體規(guī)定2篇以及立法草案1篇。

從學術研究的角度來說，目前關于興奮劑治理問題的法律分析也是從行政處罰的角度展開的居多。限于篇幅和角度的多元化，以及關聯(lián)其他部門法律治理的研究相對較少，本文著重從民法、刑法、程序法和國際法的角度展開全面和有針對性的分析。

2.2 民事法律治理

2.2.1 對民事行為能力評判的規(guī)避

依據(jù)年齡以及身體狀況等標準，我國民法對于主體民事行為效力的評價，及其承擔民事責任的界限，通常以民事行為能力為主。我國民法中自然人民事行為能力分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以及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其劃分界限主要是以10周歲、16周歲以及18周歲等年齡予以評價。[9]這種承擔民事責任的資質劃分，有助于保護未成年人利益以及劃分不同責任標準和類型。與之大相徑庭的是，對于反興奮劑法律來說，并不存在上述對于年齡層面的行為能力劃分，所有的運動員都一視同仁，無論是否是未成年運動員在涉及興奮劑法律的責任認定時，都要承擔相應的處罰措施。此種理念體現(xiàn)出特殊法優(yōu)于一般法的適用理念，同時也規(guī)避了區(qū)別對待的民事責任承擔的理念?！霸诜磁d奮劑司法中，‘對象一律’直接導致運動員權利得不到實現(xiàn)，同時也凸顯出運動員的法律權利處于弱勢地位。”[10]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出，雖然興奮劑治理的嚴峻性和重要性，使運動員都要地接受《世界反興奮劑條例》和我國相關規(guī)定的制約，但同時需要明確，運動員權利保障也是不容忽視的話題。

此種觀點的依據(jù)在于目前普遍存在的，對于爆冷奪冠或者表現(xiàn)成績突然大幅提升的情形，通常會引起人們的基于禁藥相關的聯(lián)想。這對于某些運動新星來說可能造成不公平的結果。比如曾經(jīng)在倫敦奧運會表現(xiàn)絕佳的葉詩文，在兩個項目中先后打破記錄，稱為未成年小將中首位混合泳雙冠王。而這樣的成績從國際媒體那里獲得的并非完全是贊賞和認同，還有很多關涉興奮劑的質疑和猜想。盡管后來尿檢結果證實了她的清白，但上述疑慮對于當時16歲的葉詩文來說也是極為不公平的，無論她是否年滿18歲，在面臨興奮劑問題時都要進行同等標準的檢驗和規(guī)制。從這個角度來說，興奮劑法律治理更應當重視運動員作為民事主體的合法權利的法律完善和保護，而不能純粹地忽視主體行為能力的區(qū)別。

2.2.2 興奮劑處罰的嚴格責任原則

嚴格責任原則也可以說是無過錯責任原則，是一種規(guī)則程序性要求，因而不會指明責任主體可能承擔具體后果的狀態(tài)和效力。該理論多用于《合同法》關于違約責任的規(guī)定，即合同責任的評價只以事實上未履行合同債務，而不考慮違約方是否具備主觀過錯。興奮劑處罰無論是在國際還是國內都因循嚴格責任原則。比如《世界反興奮劑條例》指出：“在‘嚴格責任’原則之下，只要從運動員體內采集的樣品中發(fā)現(xiàn)某種禁用物質，就構成違規(guī)。無論運動員是否故意地使用了某種禁用物質，或是由于疏忽大意與其他因素所致，均構成違規(guī)?！盵11]對于我國的相關規(guī)定，這里不再一一闡述。但其中體現(xiàn)出來的都是相對嚴格的處罰措施，例如2004年在《禁止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的暫行規(guī)定》中就指出違背該規(guī)定第五條的運動員，應當由有關單項云動協(xié)會根據(jù)有關國際體育組織的對頂，給予取消比賽資格、取消比賽成績、停賽、終身禁賽等技術處罰。[12]此種原則的精神，顯然和前述關于民事行為能力區(qū)分規(guī)避的制度選擇，具有某種共通性。運動員被賦予了通過體育競技獲得榮譽的權利，但同時也要更加密切、謹慎地關注其日常疾病和用藥的審慎程度。例如在2016年4月7日的全國游泳冠軍賽中，備受關注的寧澤濤因為腸易激綜合發(fā)高燒而選擇退賽，遺憾錯失了衛(wèi)冕機會。而且這并非他第一次出現(xiàn)賽后不適情形，在去年喀山奪冠以后，他也曾在比賽當晚出現(xiàn)發(fā)燒嘔吐等癥狀。但即使如此，他也只能采取保守治療而不敢過激用藥并提出：“之前看過這個病，也開了些藥，不過現(xiàn)在隊里正在確定這些藥是否在世界反興奮劑中心的禁藥名單中，目前還在和世界泳聯(lián)進行協(xié)商，如今還是在進行保守治療。”[13]顯然，基于嚴格責任原則的引導，即使是為了治療疾病等意圖的用藥，也要求運動員為了維持比賽資格而不得不采取更加小心、克制和謹慎的態(tài)度。這種制度精神體現(xiàn)了對于體育精神和魅力的維護。與此同時，有必要從完善統(tǒng)一的處罰標準、公平公正的處罰程序、責任相適應、舉證和申辯程序的合理性和完善等層面，推進對運動員權利的合法保護，形成一種基于正義精神的權利平衡。

2.3 刑事法律治理

將濫用興奮劑的行為犯罪化尤其關鍵意義?！搬槍σT、教唆、欺騙或強迫等濫用興奮劑行為非刑罰手段的調控已日益捉襟見肘，研究濫用興奮劑行為犯罪化已迫在眉睫。合理劃定體育刑法犯罪圈，把興奮劑犯罪納入刑罰調控的范圍有利于抑制濫用興奮劑的嚴重越軌行為?！盵14]具體來說，一方面是考慮到通過行政法律體系中的《反興奮劑條例》等規(guī)范性文件，以及相關主管機構的嚴格執(zhí)法，顯然無法解決使用興奮劑的受益大于成本，從而無法消弭違法者動機的問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當下興奮劑問題隨著科技發(fā)展的禁藥多樣化甚至基因化，以及相關問題發(fā)生頻率的提升，使濫用興奮劑行為涉及體育賽事管理條例，具有一定程度的社會危害性，基本達到了因循更加嚴厲的手段進行制約的程度，需要通過犯罪化途徑進行治理。有學者相信，“在認為以刑事制裁以外的方法達不到防止犯罪效果，有礙于維護社會秩序時，便應迅速地采取刑事上的立法措施?！盵15]處罰不力的現(xiàn)狀要求司法的主動介入，而這是刑事犯罪追究的主要模式。

2.3.1 建構獨立的濫用興奮劑相關罪名

刑法通常不允許進行類推，而我國對于濫用興奮劑的行為進行刑法評判時，由于沒有針對性的罪名而只能在有關詐騙、故意傷害，或者毒品犯罪中尋找依據(jù)。而這樣的法律適用，終究無法明確和涵蓋涉及興奮劑犯罪的類型以及范圍。其社會危害性同時輻射到人身安全、經(jīng)濟權利和社會管理等方面，而在相關罪名中進行補充規(guī)定只會使犯罪體系更加冗雜和臃腫。從這個層面來說，專門規(guī)定興奮劑犯罪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從犯罪構成上來看，本罪可以通過是自愿還是非自愿，是基于主動還是引誘、強迫、欺騙或者教唆等方式使用興奮劑作為主觀方面的分析路徑。這里需要說明的是，基于謙抑性和規(guī)范可預期性的考量，通常對于新規(guī)定的犯罪，往往不會對過失犯罪予以處罰，因此可將故意作為興奮劑犯罪的主觀要件；而對于犯罪主體的范圍則不僅限于運動員本身。

2.3.2 探明處罰主體的范圍

之所以專門討論興奮劑犯罪的主體，是因為其中涉及到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興奮劑犯罪主體范圍，不僅僅包含狹義層面上的運動員本人，還有可能有他身邊的教練員、運動員和體育管理機構等，當然還有生產(chǎn)、運輸、銷售和持有興奮劑自然人與單位。犯罪主體的范圍確定和類型化，一方面是建構新罪名體系的主要前提，同時也為刑事責任的認定和劃分提供了有針對性的依據(jù)。

2.3.3 明確刑罰體系的統(tǒng)一和適用場域

刑法的對于犯罪的認定遵循嚴格和抑制的原則，對于興奮劑犯罪的場域認定也需要明確和具體。就體育賽事活動來說，需要厘清非正規(guī)、組織化和商業(yè)化的競技體育。[16]不同情境下，運動員對于競技獲勝的動機大小和類型，都可能大相徑庭，而經(jīng)濟利益考量作為主要動機屬性的前提，使商業(yè)化競技體育成為興奮劑犯罪的“重災區(qū)”。這幾年奧運會和全運會中頻繁出現(xiàn)的興奮劑問題就可以說明這一點。從這個角度來說，刑法對于興奮劑犯罪的規(guī)定應當避免泛化，從而將著眼點立足在有組織的商業(yè)化競技活動當中。

3 反興奮劑的程序法律問題

3.1 興奮劑處罰的程序公正

目前各個體育組織對于濫用興奮劑問題都具有不同的處罰程序，限于篇幅這里不再一一闡述。就世界范圍來看，國際奧委會曾在2000年出臺了《反興奮劑條例》，而美國也建立了反興奮劑機構(the United States Anti-Doping Agency, USADA)來行使相關權力。作為非營利性的私人機構，其目的在于“通過現(xiàn)有的自治來提高美國反興奮劑斗爭的國際信譽?！盵17]USADA所建構的指控程序中審查委員會機制與聽證上訴等程序都值得我國予以借鑒。上世紀末之前我國相關處罰措施僅限于興業(yè)協(xié)會單方面地做出，而沒有賦予運動員申訴和聽證的機會，直到《關于嚴格禁止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行為的規(guī)定(暫行)》的發(fā)布，這一現(xiàn)狀才得以改善。[18]尤其是到了2004年我國對興奮劑處罰的程序原則納入到《世界反興奮劑條例》以及《哥本哈根宣言》的精神中。盡管有上述進步，目前我國關于興奮劑處罰在程序上仍然存在一些問題，那就是專門規(guī)定相應處罰程序的規(guī)定(針對回避、答辯、送達、期間、代理和申訴等問題)缺失；此外我國聽證程序仍然存在主體職責分配上的問題，其并非真正的獨立專家聽證，他們只是有權主持調查并為相關體育組織提供一些參考建議，而不能作出最終的定論?！蛾P于嚴格禁止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行為的規(guī)定(暫行)》也沒有為聽證專家的組成、任命程序及其中立性進行詳細說明；由于完善的體育仲裁制度，運動員對于興奮劑處罰結果存在合理異議和不滿時，也沒有經(jīng)濟和有據(jù)可依的申訴徑途，這非常不利于遠動員權利的公平保護。顯然，我國對興奮劑法律規(guī)制的程序正義推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3.2 證據(jù)采集和認定準則的開放化

興奮劑檢測作為認定使用禁藥行為的主要證明標準，一直以來都視為確認興奮劑案件的直接證據(jù)。然而隨著興奮劑制作技術和科技內核的發(fā)展，僅依賴于“檢測陽性”標準有時無法作為直接認定依據(jù)。檢測技術往往不如新藥生產(chǎn)的方法先進，這就導致特定興奮劑的服務無法被檢驗出來，從而導致諸多“漏網(wǎng)之魚”的可能性。例如，巴爾科事件就表明，某些藥物分子構成序列的微調就可以使其逃過多數(shù)檢測設備，非檢測陽性的檢測方法為了應對此種情形，只要求通過有關間接證據(jù)證明運動員的確使用了興奮劑就可予以認定，而不需要以出現(xiàn)陽性的檢測結果為前提條件?！妒澜绶磁d奮劑條例》對此類情形進行了規(guī)定，其包含使用或者企圖使用禁用物質或者方法；拒絕在接到通知后進行樣品采集、無法對未能完成樣品采集說明理由或其他逃避采集的情形；違反運動員接受比賽以外的檢查義務；篡改或企圖篡改興奮劑規(guī)制過程任一環(huán)節(jié)；持有上述物質以及從事任何相關交易的行為。[19]

上述情形的無法單獨構成證明使用興奮劑情節(jié)的認定，必須要綜合考慮案件中所有相關事實情節(jié)，從而拓展和提升基于某種假設認定的可能性。在審理Collins案的過程中，美國仲裁委員會就指出在非檢測陽性案件中，必須通過系列相關證據(jù)組成證據(jù)鏈條才能夠定案。[20]從這個角度來說，必須開放興奮劑行為證據(jù)采集和認定的開放化，依據(jù)特定準則推定興奮劑違紀的證明結構構建，有學者認為可以通過身體參數(shù)變動推定法、排除法和整體合力推導法的統(tǒng)一運用,[21]協(xié)調不同證據(jù)的補強功能，整合邏輯和經(jīng)驗法則有效推進興奮劑認定的準確性和有效性。這種方法也從側面說明了確立專門的興奮劑推定證明規(guī)則的意義。

3.3 建構獨立糾紛解決機制的必要性

之所以強調興奮劑法律糾紛的獨立解決機制，主要在于此種違法行為具有其獨特性：興奮劑的濫用不但侵害了一系列相關法律權利和利益，而且對體育競技的構成毀滅性打擊；涉興奮劑的運動員往往會面臨相對嚴重的處罰，他可能面臨所有贊助合同解約以及被開除的結果，甚至可能被終身禁賽，自己的職業(yè)生涯和聲譽毀于一旦；其嚴重的社會危害性也可以說明問題，體育競技推崇的奮發(fā)向上、公平競爭和健康積極的號召可能因為興奮劑的濫用，而受到嚴重影響；由于各個體育組織對興奮劑違紀情形的詳盡規(guī)定，對此種情形的判定往往沒有太多自由的空間。一般體育違紀行為則具有較大自由裁量空間。

上述特征在一定程度上也解釋了對興奮劑違法行為進行刑法規(guī)制的關鍵意義。但就程序糾紛解決來說，需要明確我國既有規(guī)定對于體育仲裁解決糾紛方式的認同。《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第33條指出：“在競技體育活動中發(fā)生的糾紛，由體育仲裁機構負責調解、仲裁?！薄斗磁d奮劑條例》的第46條指出運動員對處罰結果不服可以向體育仲裁機構申請仲裁。盡管有了制度依據(jù)，但我國尚沒有建立獨立和專門的體育仲裁機構或者部門來處理相關糾紛。[22]在探索符合我國國情的體育仲裁機構建制中，針對興奮劑案件的特殊性應當在借鑒世界成功經(jīng)驗(例如可以基于合理評價標準來參照CAS的做法)的基礎上，嘗試進行案件類型化并有效建構不同級別的仲裁部門，并基于相應的特殊性建立專門處理興奮劑案件的仲裁部門，從而應對可能面臨的禁藥技術含量考察的特殊性、危及公共利益的評估以及糾紛解決效率等問題。

4 反興奮劑問題的國際法規(guī)制

興奮劑問題帶來的影響勢必是全球性的：首先其泛濫可能關涉到不同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等一系列復雜要素的影響，甚至可能影響到國家和地區(qū)之間的感情；其次，奧林匹克主義強調的“增強體質、意志和精神并使之全面均衡發(fā)展的生活哲學?！盵23]這種期待將體育文化和教育向榮管，創(chuàng)造一種可發(fā)揮標桿和榜樣作用的奮斗精神，以及遵循功德倫理的精神。而興奮劑問題與此種精神是完全背道而馳的；最后，正如上文所言興奮劑問題對運動員自身的生命健康權、其他運動員的公平競爭權，以及一系列基本人權都因此受到侵害，這顯然也和人權保護的目標相違背。據(jù)此可知，人類體育競技尤其是奧林匹克運動強調體育運動為人類的和平、發(fā)展和人權保護服務的目標，這一點和國際法的核心理念與精神實質不謀而合。反興奮劑問題是國際法體系不得不面對的焦點。

4.1 國際組織的成立

上世紀末層出不窮的興奮劑丑聞激發(fā)了強烈的反興奮劑浪潮和運動，進而推進了1999年11月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orld Anti-Doping Agency)的建立。其作為國際奧委會下設的獨立部門，統(tǒng)一規(guī)范了興奮劑各項目的檢測方法與準則，并得到奧委會和世界各國的普遍支持與認同。WADA的工作重心主要在于違禁藥物的名單審查、確認與更新；藥檢工作機構和實驗設備的建立與檢測；分興奮劑制度的探索、推廣和實施等等。

WADA的成立對于反興奮劑運動中諸多問題的解決提供了保障，包括對強大的經(jīng)濟支撐的需求；某些類型的興奮劑如斯特地(steroids)等難以在比賽時的尿液中檢測出來；不同水準運動員通常是在本國還是國外進行藥檢，有誰來檢測；如何權衡不同協(xié)會和機構制定的反興奮劑條例和政策等等。除了這些問題以外，各國政府的積極參與又帶來的新的問題：(1)新的興奮劑出現(xiàn)如EPO和人造激素等，需要新的檢測方法和技術；(2)區(qū)分可用和禁用的藥物需要統(tǒng)一的明確規(guī)定；(3)運動員日常檢測帶來了成本估算和人力物力分配上的壓力；(4)運動員的興奮劑知識的缺失和不足；(5)對處罰結果不服的運動員，如何通過合法渠道進行申訴和上訴等法律程序的完善。[24]如果沒有國際奧委會、國際體育組織以及各國同政府的通力合作，并建立統(tǒng)一且合法的國際組織來協(xié)調這些問題，就無法在世界范圍內確立合理有效的反興奮劑法律秩序。

4.2 國際反興奮劑立法和實施的完善

迄今為止國際反興奮劑法規(guī)的體系化已經(jīng)日趨完善，其中主要的規(guī)范性法律問題文件是《奧林匹克反興奮劑條例》(Olympic Movement Anti-doping Code)。該《條例》的目標在于建構簽約國之間的國際和諧，其核心條款主要是關于興奮劑違規(guī)、違規(guī)依據(jù)和相關制裁措施。簽約國必須嚴格細致地予以遵循。就非核心條款來說，簽約國應滿足關于處理反興奮劑事件的處理要求，但可以依據(jù)不同情況采取措施并達成相應的效果。[25]除此之外，還有《世界反興奮劑條例》(World Anti-Doping Code)、《哥本哈根反興奮劑宣言》(Copenhagen Anti-Doping Declaration)、《國際反興奮劑協(xié)定》、《北歐體育聯(lián)合反興奮劑協(xié)議》、《歐洲反興奮劑公約》、《關于國家立法反對興奮劑交易普遍適用原則的建議》、《歐洲體育部長會議反對興奮劑斗爭決議》等等。[26]這些法律對各個國家推進反興奮劑證成的完善、調整和實施，并提升其作為治理主體的法治較色提供了規(guī)范性依據(jù)。

當然，國際法律規(guī)范和各個國家反興奮劑規(guī)定之間的協(xié)調適用和實施，同樣也是國際反興奮劑立法需要解決的問題。例如在2006年舉行的都靈冬奧會中曾經(jīng)涉及反興奮劑法律適用的沖突情形。這次冬奧會東道國意大利的反興奮劑法律規(guī)定比較嚴格，規(guī)定運動員使用興奮劑的情形可以作為構成刑事責任的依據(jù)，可對其判處3個月到3年不等的監(jiān)禁。相對來說，國際奧委會則沒有將其上升到刑事責任的高度，僅僅要求相關選手被取消成績和禁賽。為了給后來的2008年北京奧運會提供可予參照的標準，當時的國際奧委會主席宣布，經(jīng)商議后決定意大利反興奮劑相關法律，將在都靈冬奧會期間暫停執(zhí)行，從而避免了各國運動員在觸犯興奮劑使用紅線時被判處刑事監(jiān)禁的風險。[27]

此類法律沖突說明在國際反興奮劑法律適用當中，還有諸多問題尚待研究，諸如國際奧委會作為一種非政府間國際組織所指定的規(guī)則，應當在法律效力上如何進行定位；這些規(guī)則與各個國家制定和通過的相關國內法應當基于何種目的和方法予以抉擇；進一步深究還會涉及到都靈與國際奧委會所簽訂的冬奧會承辦協(xié)議中，包含了哪些對規(guī)范適用認同和尊重的范圍與內容，以及反興奮劑國際組織的國際法地位問題等等。這些問題不但說明國際法涉及反興奮劑問題的法律體系尚需進一步完善，同時也要求法律適用過程能夠有效權衡國際規(guī)則、國際習慣、國際協(xié)議和各個國家相關法律之間的關系。

5 結論

綜上所述，無論是從實體法的民法、刑法還是行政法部門的角度，還是從程序法和國際法的角度，都涉及興奮劑問題在法律治理層面的方方面面，這就需要由多個法律部門共同發(fā)力、完善協(xié)同合作，在加強國家交流和法治借鑒的基礎上，全面、深入和細致地對我國體育事業(yè)的興奮劑問題進行治理。目前這種交流合作已經(jīng)通過學術活動等形式呈現(xiàn)出來。2016年1月9日，中國反興奮劑法治論壇在首都體育學院召開。[28]本次論壇高度強調了推進我國反興奮劑法治建設的重要意義，這也是對于十八屆三中全會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戰(zhàn)略的積極回應。這不但體現(xiàn)出我國對于積極開展反興奮劑法法治科學研究的強調，也意味著我國反興奮劑法律法規(guī)體系與適用及其執(zhí)行監(jiān)督也必將不斷完善，從而推進我國反興奮劑事業(yè)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