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日主語省略的對比研究

謝梓飛

漢、日兩種語言中存在著大量的省略表達，其中主語省略可謂最具代表性的一類省略方式。眾所周知，漢、日主語和英語主語有著本質(zhì)性差別，前者不具備規(guī)定謂語形態(tài)的功能，其語法地位也遠不如后者重要，因此在句中常被省去。目前，關(guān)于主語省略的對比研究多集中于英漢、俄漢之間，認為它是東西方思維方式差異的體現(xiàn)。但針對同屬東方思維卻存在巨大差異的漢日主語省略，卻缺乏系統(tǒng)的對比分析。

對此，冷鐵錚也認為：“日語中主語省略的靈活性和多樣性，不僅比西方語言為甚，比中國語言也有過之而無不及?！蹦敲?，同屬主語省略十分發(fā)達的語言類型，為何日語的主語省略頻率遠高于漢語？日語的省略表達究竟多在了哪些地方？這些疑問值得我們進行全面深入的研究。

1.主語省略的分類

對于主語省略，歷來沒有一個標(biāo)準(zhǔn)定義。人們在言語交際的過程中，充分利用上下文和語境對表達的補充作用，為避免不必要的重復(fù)而省去不言自明的主語成分，就產(chǎn)生了主語省略現(xiàn)象。值得注意的是，主語省略屬于語用層面的成分缺失，若脫離具體的語境，則難以表達明確的意義。本文將漢、日主語省略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1.1 承前省略

承前省略，是指前面對主語已經(jīng)有所交代，省略的主語承前所指，讀者或聽話人據(jù)此將主語自行添補出來。其中，承前主語省略出現(xiàn)最頻繁，此外還存在主語承前其他成分省略的現(xiàn)象，即被省略主語的所指對象在前句里可以是充當(dāng)賓語、定語、補語等其他句子成分的名詞。

1.1.1 承前主語省略

例（1）三四郎はおのずから見ようになって、ベーコンの論文集を伏せてしまった。[三四郎は]ほかの小説でも出して、本気に読んでみようとも考えたが面倒だから、やめにした。[三四郎は]それよりは前にいる人の新聞を借りたくたった。

（夏目漱石，1948：10）

（2）兩人回頭看，正是鮑小姐走向這兒來，手里拿一塊糖，[鮑小姐]遠遠地逗著那孩子。（錢鐘書，1991：2）

上述例（1）中，后續(xù)句子的主語「三四郎は」被省略（如所[]示，下同）?！溉睦嗓稀棺鳛橹髡Z位于句首，制約著后面的句子，不僅是「読んでみようとも考えた」和「やめにした」的主語，同時也是「借りたくたった」的主語。但因一開始已對主語做了明確的交代，所以在后句中可以不再重復(fù)出現(xiàn)。同理，例（2）在后句中省略了前文已有所交待的主語“鮑小姐”。

1.1.2 承前賓語省略

例（3）僕は今日銀座で花子と會った。數(shù)か月合わないうちに、[花子が]ずいぶんきれいになっていたよ。

（4）太郎が僕に自転車を貸してくれた。お禮に[僕は]夕食をご馳走した。

（5）婆婆對我很好，[我]也不愿意離開她。（老舍，1981：9）

（6）夜間，我們又談些閑天，[閑天]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話。（魯迅，2012：8）

在例（3）-（6）中，后續(xù)的句子或分句都省略了主語，而「花子」、「僕」、“我”和“閑天”作為前句或分句的賓語，與省略的主語所指相同。因此，在充當(dāng)賓語的句子成分已在前面出現(xiàn)的情況下，為避免重復(fù)表達，后句或分句的主語可不必再次出現(xiàn)。

1.1.3 承前定語省略

例（7）そのころ悠一の発作もそんなに目立たなかった。[悠一は]朝早く日本刀を吊し、[悠一は]軍服姿で村道を歩き回って笹山部落の青壯年を見つけると気合をかけるような挨拶をした。（井伏鱒二，1980：1）

（8）我的活力這時大約有些凝滯了，[我]坐著沒有動，[我]也沒有想，直到[我]看見分駐所里走出一個巡警，[我]才下了車。（魯迅，2015：8）

在例（7）和例（8）中，「悠一」和“我”分別作為前句或分句的定語，與省略的主語所指相同。在例（7）中，根據(jù)上下文判斷，施動者應(yīng)是前一句的定語「悠一」，只有「悠一」才能與后句「朝早く日本刀を吊し……挨拶をした」構(gòu)成主謂關(guān)系，因此被省略主語的所指對象必為「悠一」。同樣，在例（8）中，也只有前面分句的定語“我”能夠作為“坐著沒有動”、“也沒有想”、“看見……巡警”和“才下了車”的主語所指，影響著整個句子。這種省略方式通常能在最大程度上省略主語，使行文表達簡潔、流暢。

1.1.4 承前補語省略

例（9）私の言葉が、吉良兵曹長に少なからぬ衝動を與えたらしかった。しかし、[吉良兵曹長は]表情は変らなかった。[吉良兵曹長は]黙ってコップをぐっとほした。[吉良兵曹長は]長い指で、いらだたしげに機の上を意味なく二三度たたいた。（梅崎春生，1946：9）

（10）陽光射在錦雞的羽毛上，[羽毛]發(fā)出五色的光。（老舍，1980：6）

在例（9）和例（10）中，「吉良兵曹長」和“羽毛”充當(dāng)前句或分句的補語，與后句或分句中省略的主語所指相同。在例（9）中，「吉良兵曹長」在充當(dāng)「衝動を與えた」的補語的同時，承擔(dān)起主語所指，作為動作的發(fā)出者與「表情は変らなかった」、「コップをぐっとほした」和「長い指で……たたいた」構(gòu)成主謂關(guān)系，從而使后續(xù)每句的主語承前句的「吉良兵曹長」而得以省去。同樣，在例（10）中補語“羽毛”則充當(dāng)后面分句的主語。

1.2 蒙后省略

蒙后省略與承前省略正相反，指因后面即將出現(xiàn)提示主語的某種信息，使讀者或聽話人能夠進行準(zhǔn)確無誤的判斷，為簡潔表達，在前面表述時將主語省略。蒙后省略在漢語和日語中都比較常見。

例（11）[私は]居眠りにしては連続的なのが不気味に感じられた。私は不自然でない程度に子供との間を空けて腰かけていた。（志賀直哉，1968：9）

（12）[女は]帯を結(jié)び終わってからも、女は立ったり座ったり、そうして窓の方ばかり見て歩き廻った。（川端康成，2013：9）

（13）[他]在這么亂想的時候,他忘了素日的嚴謹。（老舍，2000：3）

（14）[他]一擱下了事，他心中不痛快，便有點楞頭磕腦的。（老舍，2000：3）

在例（11）-（14）中，前面的句子或分句都省略了主語。由于每個例句的下文都提供了主語，「私」對應(yīng)「感じられた」、「女」對應(yīng)「結(jié)び終わって」、“他”對應(yīng)“亂想”、“他”對應(yīng)“擱下了事”，通過參照上下文使主謂關(guān)系一一對應(yīng)，從而省略了主語，避免了重復(fù)表達。

1.3 泛指省略

泛指省略是指，當(dāng)句子的主語所指較為泛化或按照語言表達習(xí)慣主語一般不顯現(xiàn)時，通常采取直接將其略去的一種省略方式。這種情況下，被省略的主語是存在的，只是無需指出具體施動者，或者任何對象都可成為動作的發(fā)出者。主語的泛指省略常發(fā)生在議論事情或討論道理的情況下，在漢語和日語中都有所體現(xiàn)。

例（15）日EUEPAのできる限り早期の合意を目指すとともに、RCEPなどの枠組みが野心的な協(xié)定となるよう交渉をリードし、自由で公正な経済圏を世界へと広げます。（安倍晉三，2017：1）

（16）深入推進農(nóng)業(yè)供給側(cè)結(jié)構(gòu)性改革，完善強農(nóng)惠農(nóng)政策，拓展農(nóng)民就業(yè)增收渠道，保障國家糧食安全，推動農(nóng)業(yè)現(xiàn)代化與新型城鎮(zhèn)化互促共進，加快培育農(nóng)業(yè)農(nóng)村發(fā)展新動能。（李克強，2017：3）

在例（15）中，由于語言環(huán)境是會議發(fā)言，我們可以假設(shè)與「目指す」、「リードする」和「広げる」等謂語相對應(yīng)的主語是「わが日本」和「私たち」這一類的名詞。同理，考慮到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做政府工作報告的具體語境，例（16）中的主語應(yīng)為“我國”或“我們”一類的名詞。由于不必確定具體的、唯一的施動者，且根據(jù)表達習(xí)慣主語通常不顯現(xiàn)，為簡化句子表達，將例（15）、例（16）中的主語全部省略。

值得一提的是，要注意區(qū)分泛指省略現(xiàn)象和無主句現(xiàn)象。泛指省略句的主語是切實存在的，通過對上下文或語境的分析，可以對主語進行判斷。這類句子一旦離開具體場景，則可能產(chǎn)生理解誤差。如例（16），若是在工作報告中直接進行闡述，則主語應(yīng)為“我國”等；而若是作為他國針對中國的政策舉措進行研究的相關(guān)資料，則主語應(yīng)變?yōu)椤爸袊钡?。無主句原本不存在主語，即便要還原完整也無法確定其主語成分，而且無主句不依賴上下文及具體語境，不論置于何處都能表達完整明確的意義。例如：

例（17）あっ、危ない！

（18）2に2をたせば4になる。

（19）ある春の日暮れです。

（20）早上好！

（21）刮大風(fēng)了。

（22）墻上掛了兩幅畫。

像例（17）-（22）這些無主句，難以指出句中的主語，也沒有上下文或語境可供參考，但完全不影響人們對句義的理解判斷。

1.4 對話省略

對話省略發(fā)生在對話過程中，特別是人與人在當(dāng)面交談時，語句中的主語往往是具體而有所指向的，聽話人能夠快速、準(zhǔn)確地進行判斷，因而主語通常被省略。

例（23）[あなたは]感想を書いとくんだね？

[わたしは]感想なんか書けませんわ。題と作者とそれから出てくる人物の名前と、その人たちの関係と、それくらいのものですわ。（川端康成，2013：9）

（24）[你]幾時來的？

[我]才來不久。

在對話省略中，有一類特殊的主語省略——祈使句省略。在獨立成句的祈使句中，施動者通常是第二人稱，在交際中為了加強祈使語氣、突出謂語表意而將主語省略，可以用于表達命令、勸誘等場合。

例（25）[君は]早くそこを離れた方がいいかもしれないぞ。

（26）白花蛇楊春道：“[你]不要華陰縣去；[你]只去蒲城縣，萬無一失。”（施耐庵，2004：9）

例（25）、例（26）通過使用祈使句，分別表達了勸誘、禁止和命令。由于在對話中人物關(guān)系十分清晰，句中的主謂關(guān)系不致產(chǎn)生誤解，出于簡化表達、加強語氣的目的，省略了句中的主語。

1.5 自述省略

在書信、日記等文體中，通常是記錄個人的想法和感受的，主語基本為作者本人，故而第一人稱主語可以被省略，稱之為自述省略。

例（27）[吾輩は]生み捨てられた路傍に餓死するところを苦沙彌先生に救われた。（夏目漱石，2012：9）

（28）[我]這幾天心里頗不平靜。[我]今晚在院子里坐著乘涼，[我]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里，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朱自清，2012：6）

在例（27）、例（28）中都未出現(xiàn)主語，但我們可以輕易地確定動作發(fā)出者應(yīng)為「吾輩」和“我”，即作者自身。

2.漢日主語省略對比分析

通過觀察上述漢、日語例句中的主語省略情況，對漢日主語省略的異同點做出如下分析。

2.1 相似點

首先，漢、日主語省略在各自語言的諸多省略方式中，占有較高的使用頻率，并且都可以按照上文歸納為承前省略、蒙后省略等五種省略類型；其次，從信息傳遞的角度觀察，漢語和日語中被省略的主語成分一般是可以通過上下文和語境推知的已知信息，而保留下來的則是要傳達的未知信息，從而令讀者或聽話人可將更多的精力放在新信息上，產(chǎn)生更好的交際效果。因此，在不引起歧義的前提下，漢語和日語都習(xí)慣于最大限度地省略主語，以此簡化語言表達，在突出重點信息、縮小交流間隔的同時，起到簡化表達、提升效率的作用。

2.2 不同點

日語的語言類型屬于黏著語的范疇，其語法意義需要通過添加詞綴進行表現(xiàn)，而漢語則屬于孤立語。語言性質(zhì)的差異導(dǎo)致兩者在主語省略的問題上呈現(xiàn)出以下區(qū)別。

2.2.1 承前省略和蒙后省略的差異

首先，就承前省略和蒙后省略的情況而言，漢、日主語省略發(fā)生的范圍不同。如例（1）-（14）所示，漢語的省略主要發(fā)生在各分句之間，很少發(fā)生在句群中；而日語的省略主要發(fā)生在句群中。如：

例（29）先生は十年一日のごとく高等學(xué)校に教鞭を執(zhí)って薄給と無名に甘んじている。しかし[先生は]真正の學(xué)者である。（夏目漱石，1948：10）

（30）再說金老得了這一十五兩銀子，[金老] 回到店中，[金老]安頓了女兒，[金老]先去城外遠處覓下一輛車兒，[金老]回來收拾了行李，[金老]還了房錢，[金老]算請柴米錢，[金老]只等來日天明，當(dāng)夜無事。（施耐庵，2004：9）

在例（29）中，后句本無主語，承接前句的「先生」與名詞謂語「真正の學(xué)者である」構(gòu)成主謂關(guān)系。主語是否出現(xiàn)并不直接影響日語造句，只要依據(jù)上下文或語境使之還原，就可以進行省略。在例（30）中，由于句首即出現(xiàn)了主語“金老”，后面各分句直接指向“金老”而將主語一一省去。根據(jù)漢語習(xí)慣，一句話中點明主語即可，而不必使主語在每個分句中都體現(xiàn)出來。但在另起一句時，則往往需要出現(xiàn)主語，否則容易導(dǎo)致后句結(jié)構(gòu)不完整或表達不通順。

其次，漢語具有“意合”的特性，能夠借助詞語或語句含意的邏輯聯(lián)系來實現(xiàn)句與句的連接，與注重語言形式的黏著語日語相比，更傾向于意義上的連貫，在不導(dǎo)致句義誤解的情況下，能夠靈活自由地省略主語。由此，承前賓語省略等主語承前其他成分省略的現(xiàn)象往往多出現(xiàn)在漢語當(dāng)中。有統(tǒng)計顯示，在川端康成的『伊豆の踴子』和魯迅的《故鄉(xiāng)》兩篇小說中，承前其他成分省略在各類省略總和中所占的比例分別為10.1%和14.9%，可見一斑。

2.2.2 連接詞的使用引起的省略差異

在句子或分句的銜接上，漢語和日語有所不同。日語使用接續(xù)詞，數(shù)量豐富且使用頻繁；漢語使用連詞，使用率相對較低。日語接續(xù)詞出現(xiàn)的位置相對固定、變化較少，通常單個使用，出現(xiàn)在句首或前一分句末尾；漢語連詞多是前后呼應(yīng)使用，一般出現(xiàn)在句首，有時隨著分句的邏輯關(guān)系及表達順序的變化而改變。如：

例（31）無為徒食の島村は自然と自身に対する新面目さも失いがちなので、それをよび戻すには山がいいと、よく一人で歩きをするが、その夜も國境の山々から七日振りで溫泉場へ下りて來ると、蕓者を呼んでくれと言った。（川端康成，2013：9）

（32）あの人は人間もいいし學(xué)問もある。だが金がない。

（33）彼は言葉を切った。そして、じっと私を見つめた。

（34）不但要看干部的一時一事，而且要看干部的全部歷史和全部工作。（毛澤東，1991：6）

（35）他沒法穿上，除非自己給他送過去。（施愛東，2011：4）

值得注意的是，漢語連詞除在使用方面較日語接續(xù)詞靈活之外，在很多情況下通常還可以省略，而日語接續(xù)詞則無法省略。如：

例（36）這件事你不懂，[所以]別操心了。

（37）王冕見天色晚了，[于是]牽了?；厝?。（吳敬梓，2012：1）

例（36）、例（37）中，分別省去了因果連詞“所以”和承接連詞“于是”。漢語通過“意合”的特性，揣摩前后文的邏輯聯(lián)系，力求“言簡意豐”，而連詞不必時刻顯現(xiàn)；而日語屬于黏著語，需要依靠相對固定的語法形式來表達具體句義，所以數(shù)量眾多的接續(xù)詞在日語中得到了廣泛的應(yīng)用。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在句子或分句的銜接中，日語接續(xù)詞使用頻率高，但出現(xiàn)位置相對固定，不能省略；而漢語連詞使用率相對較低，但使用較日語靈活多變，在很多情況下常被省略。

大河內(nèi)康憲曾說：「明示的な接続形式のない複文において、主語の有無も節(jié)の接続にかかわっている?！共裉锬谓蛎涝凇喝罩袑澱諏g験からみる代名詞主語とその省略』中也指出，「主語の明示が文のつながりに関する働きを擔(dān)う。中國語に比べて日本語では省略が多く用いられていたが、これは日本語の方が中國語に比べて接続形式が豊富に存在することが関係していると思われる?！挂饧丛谌照Z中即使前后文存在細小的信息斷裂，通過接續(xù)手段的頻繁使用仍能輕易將語義連貫起來，而漢語則不然。由此看來，漢語的主語省略頻率低于日語，與漢語連詞的使用率低于日語接續(xù)詞有著密切關(guān)聯(lián)。漢語連詞的數(shù)量少且經(jīng)常被省略，此時，只有依靠調(diào)用主語填補語義上的空白，將句與句銜接起來。如：

例（31）’島村無所事事，要喚回對自然和自己容易失去的真摯感情，最好是爬山，他常常獨自去爬山，他在縣界區(qū)的山里呆了七天，那天晚上一到溫泉浴場，就讓人去給他叫藝伎。（川端康成著，葉渭渠譯，2009：4）

例（31）’為例（31）的漢語譯文。根據(jù)漢語的表達習(xí)慣，不會在句與句之間頻繁使用連詞，因此調(diào)用兩個主語“他”，以保證語句連貫、銜接順暢；而例（31）中，由于日語接續(xù)詞的使用高度發(fā)達，各分句間銜接嚴密，所以后面分句的主語得以最大限度的省略。亦如例（32）和例（33）中，在省略了主語「あの人は」和「彼は」的情況下，如果沒有接續(xù)詞「だが」和「そして」置于后句句首，前后句的銜接則顯得十分突兀。

2.2.3 語言特點本身引起的省略差異

A.敬語表達中的主語省略

日語的敬語系統(tǒng)十分發(fā)達，包括尊敬語、自謙語和鄭重語等表達和敬語動詞。日語通過這種方式體現(xiàn)施動者，使句中的主語不言自明。

例（38）先生、群馬県では企業(yè)の方の検診については、どのような対策をしていらっしゃるのでしょうか。

（39）お帰りになりましたか。

（40）お荷物をお持ちしましょう。

在例（38）、例（39）和例（40）中，分別用了敬語動詞「いらっしゃる」、尊敬表達「お…になる」和自謙表達「お…する」，使句中動作的發(fā)出者不言自明，從而省略了主語。

B.授受關(guān)系表達中的主語省略

日語中的授受表達獨具一格，不僅存在「あげる」、「くれる」和「もらう」等授受動詞，還派生出一系列授受補助動詞。由于這些詞語本身就已內(nèi)含有“給予”和“接受”的主體指向，隱含了人稱關(guān)系，因此能夠使主語省略。

例（41）この寫真屋がうまいんですが、一度彼のところへ行って寫真を撮ってもらってやってくださいませんか。（金田一春彥，1991：2）

在例（41）中，「撮ってもらって」指聽話人請攝影師幫忙拍照而受益、「やって」指攝影師由于拿到報酬而受益、「くださいませんか」指由于對方接受了自己的建議從而令說話人受益。

例（41）’這家攝影工作室技術(shù)不錯，你到他那里去讓他給你拍個照如何？

在例（41）中，由于使用了授受表達，主句的主語得以省略；而在漢日直譯的例（41）’中，根據(jù)漢語的表達習(xí)慣，為明確人物關(guān)系，主句的主語“你”出現(xiàn)了兩次，并伴隨著兩個“他”，使句義表達顯得混亂而復(fù)雜。

C.主觀表達中的主語省略

第一，日語中有部分形容詞（形容動詞）慣用于表達個人的知覺感受，如「うれしい」、「寂しい」、「殘念だ」和「こわい」等。當(dāng)這類詞以終止形呈現(xiàn)在句中時，其修飾對象一般限于第一人稱，而不必刻意強調(diào)主語，使主語得以省略。如：

例（42）志望する大學(xué)に入れて、とてもうれしい。

（43）卒業(yè)して直ちに就職した彼がうらやましい。

第二，日語里有一類心理動詞，用來表達個人的心理行為，如「思う」、「こまる」、「信じる」、「願う」等。一般情況下，當(dāng)其作謂語時主語即為第一人稱。如：

例（44）君の言うことの方が正しいと思う。

（45）家でごろごろされてはこまります。

第三，日語助動詞的使用也簡化了表達，促進了主語的隱去?！袱Α?、「よう」、「まい」、「たい」等一系列助動詞表示意志、愿望，作用范圍通常限定于作者或說話人本身，根據(jù)日語的表達習(xí)慣，此時若第一人稱主語出現(xiàn)在句中，反而會造成表達冗贅等問題。如：

例（46）あいつにはもう二度と會うまい。

（47）萬里の長城へ行きたい。

3.結(jié)語

綜上所述，漢、日語的主語省略具有很大的相似性，但由于語言的性質(zhì)及內(nèi)部構(gòu)造存在根本區(qū)別，兩者也呈現(xiàn)出一些規(guī)律性的差異。加之日語中能夠靈活運用某些特殊的表達方式，對主語指向明確，促進了成分的省略。這些是漢語所不具備的，成為日語主語省略的頻率高于漢語的原因。

究其根源，日語中慣用主語省略，同日本文化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在言語交際中將主語隱去，既體現(xiàn)了日本人“注重分寸”、“留有余地”的語言心理，也折射出其謙恭有禮、謹慎曖昧的民族性格。我們在研究語言特點時，必須充分考察漢語和日語背后的文化差異，將語言研究和文化研究有機結(jié)合起來，如此才能對不同語言的表達方式追根溯源，更加全面、深入地掌握其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