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蕭條時代：老鼠與人的最好打算常常落空

三葉編

20世紀30年代，美國遭受了嚴重的經(jīng)濟大蕭條。1932年，約有200萬美國人到處流浪，無依無靠。在經(jīng)濟的寒冬期，曾經(jīng)的輝煌一落千丈，取而代之的是哀鴻遍野，底層人民“只有像畜生那樣生活，才能免于死亡”，中產(chǎn)階級的優(yōu)渥生活也瞬間化為泡沫，“美國夢”成為被擊碎的謊言?！度耸笾g》便誕生于這個時期，《達·芬奇密碼》作者丹·布朗將其視為“最愛的一本書”，《人鼠之間》還位列“美國中學(xué)生10部必讀經(jīng)典之首”，它以冷峻與溫情交織的筆觸再現(xiàn)了大蕭條時期的世俗風(fēng)貌，以文學(xué)的力量來為時代作傳。本期的名篇賞讀，就請跟隨葉子的腳步穿越回20世紀30年代的美國，去看看那個時代人們的孤獨、夢想和失去。

作簡家介

約翰·斯坦貝克（1902—1968），美國作家，1962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一生共創(chuàng)作27部作品，代表作包括《煎餅坪》《人鼠之間》《小紅馬》《憤怒的葡萄》《罐頭廠街》等。其中《憤怒的葡萄》還獲得1939年的美國國家圖書獎和1940年的普利策獎。他出生在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上的是斯坦福大學(xué)——與窮苦的生活絲毫不沾邊。然而，大學(xué)時代在牧場和修路隊的勞動經(jīng)歷，讓這個中產(chǎn)階級的兒子熟悉了社會底層的人民，也將灰蒙蒙的大蕭條生活和被生活壓得直不起腰的人描繪得絲絲入扣，讓人心碎。他替窮苦人說話，為被壓迫者申辯，展現(xiàn)他們廣闊壯麗的生活圖景，刻畫他們面對困境時所展現(xiàn)出的人性光輝以及為生存而奮斗的勇氣。斯坦貝克既是文學(xué)大師，也是最受美國民眾喜愛的暢銷作家之一，哪怕過世，他的作品仍以每年持續(xù)200萬冊的銷售量賣出。

圖書簡介

《人鼠之間》首版于1937年，是約翰·斯坦貝克的代表作之一。大個子萊尼是一個力大無窮的工人，他因為智力有缺陷，一直保持著兒童般的心智，陪伴他的是為人精明的小個子喬治。他們沒有親人，來到異鄉(xiāng)農(nóng)場謀生，夢想通過勤勞工作，攢錢買一塊屬于自己的土地，養(yǎng)幾只兔子，過著不用看人臉色的生活。眼看他們有了合伙人，也差不多湊夠錢買地了，萊尼卻不小心殺了人，一切都幻滅了。喬治最終在夢想和現(xiàn)實中做了選擇，含淚殺掉萊尼，故事結(jié)束。在經(jīng)濟大蕭條時期，“美國夢”徹底破碎，不僅種族隔離仍然存在、性別平等無從談起，“消滅貧困”更是天方夜譚，居無定所的勞動人民漂泊在各地，靠出賣自己的力氣賴以為生。在短短七萬字的小說中，斯坦貝克完整地展現(xiàn)了一條驚心動魄的故事線，以及故事背后寬廣的歷史畫卷和美國社會深刻、復(fù)雜的矛盾。1938年，《人鼠之間》被搬上“百老匯”舞臺，還被授予該年度“紐約戲劇評論獎”，1941年被拍成電影。

人側(cè)物寫

“白癡巨人”萊尼：主人公萊尼力大無比卻又智力低下，從小愛用手指撫弄柔軟光滑的東西：小老鼠、小狗、柔軟的衣物等。但由于智力低下，他不能理解和控制自己的力氣，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闖禍。

“小個子”喬治：喬治雖然精明但內(nèi)心孤寂，他需要友誼和溫暖，萊尼是他唯一的朋友，因為萊尼傻，對他無須心存戒備，而且他對喬治絕對服從和忠心。所以人們眼中的白癡卻成了喬治孤寂生命中唯一的天使。

馬夫卡魯克斯：在農(nóng)場工作的黑人馬夫卡魯克斯，因為膚色不能住在勞工的宿舍，只能窩在馬棚旁的一個鐵皮屋里。喬治羨慕他擁有自己的空間和時間，他卻向往著被別人接納的溫暖。

清潔工坎迪：清潔工坎迪一生輾轉(zhuǎn)于各個農(nóng)場勞作，但種出來的糧食沒有一粒屬于自己。他沒有自己的地，只有一只和他一樣老的狗。狗又臭又老，被人嫌棄，終于被人用槍打死，而坎迪也仿佛從那只老狗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精彩選段

1.在號子里爛掉也沒人在乎

喬治放低聲音。他的話語很有節(jié)奏，好像同樣的話已經(jīng)講過很多遍?！霸谵r(nóng)場干活的人，是世上最孤獨的一群人。他們沒有家人，也不屬于任何地方。他們在農(nóng)場干活，干活，手頭上攢了點錢就去城里花個精光。還沒等你回過神呢，他們又到另一家農(nóng)場去干個半死了。生活里一點盼頭都沒有。那些人坐了牢，在號子里爛掉也沒人在乎?！?/p>

……

卡魯克斯嗤之以鼻，“我見過幾百個人來了又走，他們來這兒干活，然后辭了工再去別的地方，每個人腦袋里都裝著那么一小片地。沒一個人能實現(xiàn)。就像天堂一樣。每個人都想要一小塊地。我在這兒讀過不少書。沒人真能去天堂，沒人真能得到一塊地。那塊地只在他們的腦袋里。他們整天說個不停，但那塊地只存在于他們的腦袋里。你們只是在自欺欺人。你弄不到任何土地。你會一直在這兒掃地，直到他們把你裝進棺材里運走。哈，我見過太多這樣的人。這位萊尼過兩三周就會辭工走人。每個人的腦袋里都有那么一塊地。我從沒見過有人真的實現(xiàn)。我見過有些人想要地想得都快瘋了，但他們的錢全都投在妓院和幾局二十一點里了?！?/p>

【小編感悟】《人鼠之間》堪稱一部美國經(jīng)濟大蕭條工人生活的全景圖。作者在這里借喬治和卡魯克斯的話，有些殘忍地再現(xiàn)了底層人民的生活：命如草芥，沒人在乎他們，他們無時無刻不懷揣著一顆“想要一塊屬于自己的地”的心，卻在殘酷的社會環(huán)境下被擊得粉碎。人生最殘酷的，大概就是夢醒之后發(fā)現(xiàn)再也無夢可做。

2.這下不會再有任何麻煩了

萊尼說：“講講咱們的未來?！?/p>

“我們會擁有一小片地?！眴讨沃v了起來。他把手探進外套的側(cè)兜里，拿出手槍。他打開槍栓，將握著槍的手垂到萊尼背后的地面上。他看著萊尼的后腦勺，看著脊椎和頭骨交會的那個地方。

喬治舉起槍，手抖得厲害。他的手又垂下去。

“我們會養(yǎng)頭牛，”喬治說，“可能還會養(yǎng)頭豬，養(yǎng)群雞……在那片地上，我們還會……種一片苜蓿——”

“給兔子吃?！比R尼叫道。

“給兔子吃?！眴讨沃貜?fù)。

“由我來照顧兔子?！?/p>

“由你來照顧兔子?！?/p>

萊尼開心地哧哧笑起來。“我們靠地生活。”

“沒錯?！?/p>

……

“喬治，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去？”

“很快就能去?！?/p>

“我跟你?！?/p>

“你……跟我。所有人都會好好地對你。不會再有任何麻煩了。沒人會傷害別人，也沒人會偷東西?！?/p>

……

萊尼懇求道：“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吧?，F(xiàn)在就去買下那塊地?！?/p>

“沒問題，現(xiàn)在就去。我一定可以。我們一定可以。”

喬治抬起槍牢牢握緊，把槍口湊到萊尼的后腦勺近前。他的手在劇烈地顫抖，但他的臉色堅定，手也逐漸穩(wěn)定下來。他扣動扳機。槍聲在群山間蕩開，又反彈回來。萊尼全身猛地一震，然后他慢慢向前倒在沙灘上，躺在那里不動了。

喬治渾身顫抖地低頭看著手槍，然后把它遠遠扔了出去，扔到對岸，槍落在那堆陳年灰燼旁邊。

【小編感悟】草叢里槍聲響起的那一刻，讀者的心也在瞬間被擊得粉碎。為了保護自己的朋友免受凌虐，喬治最終還是選擇親手結(jié)束萊尼的生命。在對夢想即將實現(xiàn)的美好憧憬中，“傻大個”萊尼永遠地倒下了。斯坦貝克用這個悲傷的結(jié)局寫出了深刻的人性思考：既然“最好的計劃往往落空”，那我們還需要夢想嗎？

精書彩評

《人鼠之間》：老鼠與人的最好打算常常落空

□水 母

一爿擁擠的農(nóng)工宿舍，一間堆滿金黃稻谷的谷倉，一間居住著孤獨黑人勞工的鐵皮屋，一片溪水流過的樹林，在小說《人鼠之間》里，這四個簡單的場景承載了關(guān)于夢想和現(xiàn)實的探討、對未來金燦燦生活圖景的憧憬，以及夢想破滅后灰色的傷悲。

小說的主要人物只有兩個，時間跨度只有三天，傻大個與聰明人的組合，是美國喜劇片中百用不厭的經(jīng)典橋段。但在斯坦貝克筆下的大蕭條年代，卻只萌生了旁人無窮的追問以及喬治自身不時的惱火。

萊尼總喜歡讓喬治講述他們遠大而艱難的夢想：買下自己的一塊地，不用再四處流浪。從一個農(nóng)場到另一個農(nóng)場，盡管穿著相同的水洗牛仔工作服，懷揣著夢想的兩人永遠像是人群中的異類。農(nóng)場的勞工們過著日復(fù)一日的生活：從一個地方流浪到下一個，只要兜里有錢就去花天酒地，從不奢望安定，就像老鼠一樣。傻大個與聰明人的夢想給這個死氣沉沉的絕望地方帶來一絲愉悅的生氣。然而灰色的時代，故事注定不會擁有金色的結(jié)局。喬治深知自己講述的夢想永遠無法實現(xiàn)。但經(jīng)過無數(shù)遍的講述，這個講給萊尼的未來也日益變成喬治激勵自己不斷走下去的謊言。萊尼失手殺死人，仿佛平地一聲雷，將短暫的平靜擊得粉碎。

《人鼠之間》的名字源于英國詩人的一句詩：老鼠與人的最好打算常常落空。這個名字幾乎注定了故事的悲劇結(jié)局。草叢里響起的槍聲與喬治奪眶而出的眼淚，塑造了讓人悲傷的結(jié)局。在灰色的時代、破碎的現(xiàn)實和夢想映射之下，友誼顯得彌足珍貴，同時也無比脆弱。

（摘自騰訊網(wǎng)，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