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小團(tuán)圓或者殘缺
要經(jīng)歷詩的不重要,和一條毛巾
被拿起揩擦
過往的那些生離死別
相信靈,飼養(yǎng)肉
過細(xì)小的日子,在指針
而配合著都市魔幻表情
下雨了還是沒下
地面滿布干燥的露水,一點也不
絕望。
修傘
惜字宮南街路牌旁,低矮的舊房子
還住著上個世紀(jì)的成都
開門做生意,木板用毛筆寫著
——修傘
那個老頭端坐,沒有一絲
天氣變化而出現(xiàn)的焦慮,不安
街的對面,像是高大的陰影籠罩
那么,這個時代,下雨的時候
十塊錢一把,二十、五十一百
流水線的制作,材質(zhì)輕巧
符合一次性消費的標(biāo)準(zhǔn)與思維
當(dāng)靈魂也被消解,夢
塑料的星星月亮成為指引
室內(nèi)風(fēng)景的奇觀,頭探入電腦屏幕
修復(fù)一段關(guān)于傘的回憶?
那個人,又從往事中回來,笑
僅收五塊,最多十塊的修補費用
廉價的手藝,在晚年發(fā)光
雨珠撞擊然后縱身一躍
重新?lián)纹饋淼膱A滿,向上托舉
像是把高大的陰影也包含其間
雨夜
“人首先是生活層面的”
然后才是精神,蝴蝶
羽化失敗
詩的命運就在這里
一部分人把一生裝進(jìn)一個詞
把肉身留給潦草的
雨夜。隔壁情侶
在凌晨三點
螺旋地上升,你于水上寫字
帶著遠(yuǎn)處的消息
一個周末和曼德爾斯塔姆
我不像來吃面的。
倒像從另一個時代回來的
胡子拉碴,神情恍惚
為了掩飾孤獨和恐懼
這是此時代的孤獨和恐懼
而看著手機,最后和老板要回錢
憤怒地離開——
我憤怒于他人?
閱讀阿克梅派詩選
無精打采,昏昏欲睡
注定無法偉大起來的正午
肉體在指針的行走中滑行
雨滴在玻璃上歡快進(jìn)濺
請允許我和自己做一點小小摩擦
鮑昭(行路難)之六
滿桌子的佳肴美酒,竟然毫無胃口
我和案幾像兩個互相慪氣的
最后我慪不過它,起身拔劍
卻只能擊打在窗外的柱子上
柱子,為我發(fā)出聲聲的嘆息
天地生我,父母養(yǎng)我
七尺男兒從這個門進(jìn)去又從那個門
出來,晉北方言把這個叫“打出逛進(jìn)”
轉(zhuǎn)眼已而立,有時也會摸著腦袋想想
一生,還有多少時間呢
小碎步行走,低頭頷首
河流因逼仄小道而成為小溪
鵬鳥因繩索縛手而垂下羽翼
獵物竟然再也沒有陰影的面積
像一張網(wǎng)撒下
現(xiàn)在我是獵物。緊抓著的只能放下
做出一種松弛的狀態(tài)
回到食與睡,回到血與水
早上沿著被蒿草掩埋的小徑
蒿草在傍晚為小徑仰起頭來
圣賢都有根又細(xì)又臟的尾巴
拖著地走居然也成了一種時尚
我是不知不覺長了這條尾巴
就姑且在嘆息的煙中體會一下他們
我還有個同樣境遇的堂弟,叫孤直
楊家坪
如此無力,才會收攏翅膀
暮色中登上204路公交車躲避天空的
反逼迫。一條人間的道路
過了電大站就是巴國城
過了動物園,就到西郊
我的兄弟伙就在這里
每次都約好在家樂福門口見
他瘦干的身軀,同樣
在生活的污水中打撈
為了給母親鑲上一口好牙
為了讓日子的玻璃亮堂起來
有次我借宿在他租住的房子
他蜷縮著身體,雙眼垂閉
而并沒有一個肚腹將他再次孕育
和出生。對于食物鏈的規(guī)則
他選擇默認(rèn),“點殺了一條四斤的魚”
這狂喜的幻滅是為了明天
接受無形之手的緩慢宰割
能說點什么呢?我也不過是
一直在原地飛翔的
那前面并無道路,漆黑一片
只好喝得爛醉,無盡的浮沉中
憶起一個地方——楊家坪
吳小蟲,1984午生,山西人。曾在《詩刊》《人民文學(xué)》《星星》等刊物發(fā)表作品。獲《都市》2014年度詩人獎、首屆河南大現(xiàn)文學(xué)獎等?,F(xiàn)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