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一個叫馬頭一個叫馬尾/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遠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明月如鏡? 高懸草原? 映照千年歲月/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只身打馬過草原
——海子《九月》
一道道房門關上了。我推開大門那沉重的門扉,它抵抗著我的推力。從前,母親每天黎明把門打開,讓清新的空氣進入屋內,并在陰暗的四壁內把它囚禁到傍晚,那推門的吱嘎聲常常把我從夢中驚醒。
我往前走了幾步,我停下來,我傾聽著。九月的草兒不再顫動了,我仿佛聽見葡萄架下有蟋蟀唱歌,但那也許只是我耳朵的嗡鳴和往昔的夏日在我記憶中的絮語。半輪殘月掛在空中,月光是微弱的,但足以使其他星星黯然失色。她高懸在那兒,挑逗著大地。她飄浮在太多的被忘卻的蹩腳詩歌之上。月亮是音樂家和詩人的危險的啟迪者,是淺薄的形象和乏味的激情的母親,她給黑夜和星辰抹上了憂郁的色調。
星辰并非因為我曾經在它們的薈萃中辨明了自己的方位??墒窃谶@兒,有幾顆星星被馴服了,并且脫離了廣大的星群,仿佛它們熟悉我的聲音,仿佛它們從草原深處應召跑來在我手心里嚙食。我要根據(jù)我的祖屋的位置才能叫出它們的名字。雖然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顆,但我已經忘記獵戶座在天空出現(xiàn)的時間和地點。但金牛座在那兒,還有大角星。月亮妨礙我重新找到織女星。
我冷漠、灑脫,穿過我今世不會重演的那出戲的布景往前走去。我詛咒月亮,但我擯棄的是整個夜的奧秘。同黑暗串通的年紀已經過去了,在這無邊無涯的屏幕上,我不再有什么東西需要投射。青春不僅離開了我們,而且退出了這個世界。任何年輕的生命都是不自知的魔法師,當我們還有可能的時候,我們對黑夜施以魔法,她賜還我們的就是我們給予她的東西。
——弗朗索瓦·莫里亞克《九月夜景》
快中秋了,陽歷是九月。
孩子的自然課本要做九月天象的觀察,特別是要觀察記錄月亮,從八月初記錄到中秋節(jié)。
每天夜里吃過晚飯,孩子就站在陽臺等待月亮出來。有時甚至跑到黑暗的天臺,仰天巡視,然后會看到他垂頭喪氣地進屋,說:“月亮還是沒有出來?!?/p>
我看到孩子寫在習作上幾天都是這樣的句子:“云層太厚,天空灰暗,月亮沒有出來,無法觀察?!?/p>
最近這幾天,連續(xù)幾個臺風來襲,月亮更是連影子都沒有。孩子很不開心,他說:“爸爸,這九月怎么這么爛,連個月亮也看不見!”
“九月并不壞呀!最熱的天氣已經過了,氣溫開始轉涼,是最美麗的秋天,有最好的月亮,只不過是這幾天天氣差一點而已。”
我告訴孩子,臺風雖然是討厭的,有破壞力,但是臺風也有很多好處。例如它會帶來豐沛的雨量,解除荒旱的問題;例如它會把垃圾、不好的東西來一次清洗;又例如它讓我們感受到人的渺小,因此敬畏自然。
“既然不能觀察月亮,你何不觀察臺風呢?”
“好主意!”孩子歡喜地說。
我看到他的作業(yè)簿上寫著詩一樣的記錄:“風從東西南北吹來,云在天空賽跑,雨勢一下大一下小,傘在路上開花?!?/p>
臺風的美,可能也不輸給月亮。九月是很好的月份,中秋月圓、云淡風清、溫和爽颯。最近的那個臺風也過去了,九月很好。
——林清玄《九月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