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承諾 一世芳華

黃菲蒂

人類感情中，最神秘幽深，令人欣喜若狂、又讓人痛不欲生的感情，大概就是愛情了。詩詞中寫盡愛的至情至性，小說戲劇寫透愛的命運悲喜。世代人生，千古愛情，其實這樣美好的感情往往就在平凡的巷陌之中，就在聚光燈常常忽視的角落。王麗君的報告文學《一生承諾》就講述了這樣一段樸實厚重的愛情故事，讓我們看到了現(xiàn)實中愛情的樣子。

謝海華、謝芳夫婦和眾多老人一起平靜地生活在長沙郊區(qū)的一處養(yǎng)老院。作者王麗君在初夏的一天走訪了兩位老人。他們獲得了央視“2017年度感動中國人物”的稱號，頒獎辭說：“相信，是那一刻的決定。相濡以沫，是半生的深情。平凡的兩個人，在命運面前卻非凡地勇猛。最長情的告白已勝卻人間無數(shù)。心里甜，命就不苦，愛若在，廝守就是幸福。”這是一個與愛情和奉獻有關(guān)的故事。

作者在敘事上花了一番心思，以大故事套小故事的方法，不斷在插敘、閃回、倒敘中重現(xiàn)歷史情境，讓當事人自己講述事件原委，現(xiàn)場感強。作者從兩位老人當年的相親狀況講起，三十年前的一次見義勇為，謝芳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女英雄，但也因此癱瘓，一個女人未來的不幸似乎已經(jīng)預(yù)見。而此時英武帥氣的謝海華剛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前程光明，卻偏偏就中意了這個勇敢美麗的姑娘。各種反對的聲音四面來襲，“憑你，一個從部隊回來的退伍軍人，長得又不差，還有一門理發(fā)的手藝，難道還怕兌不到堂客？”；“崽??！她身上有九道傷口，出了那么多的血，你是知道的！萬一今后……這一輩子怎么辦？”；“這個家遲早得散，我就不相信，他那樣一個要長相有長相，要‘資歷有‘資歷的人，會守著一個癱子過一輩子？做給人看看罷了?！睈矍榈牧α砍搅艘磺匈|(zhì)疑，“謝芳還喜歡身著軍裝的他，仿佛那一身綠軍裝，隨時可以化身為上陣殺敵的英雄，保家衛(wèi)國的鐵血激情一觸即發(fā)，軍人的特質(zhì)烙在他的身上，深深地吸引著她。而謝海華喜歡謝芳的正義勇敢，喜歡她的英雄行為，那一紙榮譽，不管什么時候看著，或想起來，都讓人心生澎湃。這一切，別人怎會理解呢？別人怎會不理解呢？”作者看到了他們的愛里包含著一份正義的英雄氣，一份能在對方身上實現(xiàn)自我、超越自我的愛情，已是大愛。

在相親故事的講述中，作者又借助謝芳對謝海華講述自己與歹徒搏斗和后來就醫(yī)的情況，讓讀者了解了整個故事脈絡(luò)，更對這個姑娘多了一份敬意。作者的這一系列敘事，是在當事人的口述下完成的，語言、動作、氣氛真實可感，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在回憶中又適當插入現(xiàn)場講述和作者所感，既有現(xiàn)場感，也有間離意味。而后，作者對謝芳童年的生活做了細致描述，一個父慈子孝的家庭，一個健康成長的孩子。童年少年的生活是人生的底色，謝芳后來的勇敢、樂觀都與這陽光的童年有密切聯(lián)系。作者重點寫了謝海華的從軍經(jīng)歷，她意識到這不一個簡單的人生歷程，更是一次人格的磨煉和塑造過程。謝海華說“沒有什么路比從軍營的路更能磨煉人的意志，沒有什么職業(yè)比軍人更能體現(xiàn)人生的價值，沒有什么學校比軍隊這所大學更能培養(yǎng)和造就人。”后來，他的退伍鑒定上面記載著：“在專業(yè)技術(shù)上，能認真學習，苦練殺敵本領(lǐng)，有較好的軍事素質(zhì)，軍事思想，在多次考核和驗收時都取得了較好的成績……能正確對待軍人的得與失……能正確處理個人和集體的關(guān)系……”如果說最初的結(jié)合只要一時的勇氣，那兌現(xiàn)照顧謝芳一生的承諾需要的還有責任、奉獻、擔當，這恰恰是軍營給予謝海華的品格。作者并不刻意歌頌兩位主人公愛情的不易和人格的偉大，她在沉靜又活潑地故事講述中，讓人物逐步建構(gòu)和完善。當他們成為讀者親切可感的街坊或鄉(xiāng)親時，我們就既不會對他們的一生抱有不可理解的驚嘆，也不會懷有更多的猜疑。作者溫和地拉近了這個距離，與人物一起感受他們的心情。

我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通用利益原則，習慣于經(jīng)過一番計算和衡量之后，決定一件事情的可行性，愛情和婚姻也不例外，常常在利益這架天秤上稱過之后做出取舍。但愛情又往往通行理想化原則，人們往往遵從內(nèi)心，渴望真摯的感情，不計付出與回報。正像婚禮誓詞上說的，“不論順境還是逆境，不論貧窮還是富貴，不論健康還是疾病，都將永遠愛你。”一定是能經(jīng)受住人性考驗的愛情太少，這些境遇才被寫進誓詞。這正是愛情的偉大與可貴之處，但同時也注定了這樣的愛情與現(xiàn)實利益之間的必然沖突。多數(shù)人在沖突時會選擇現(xiàn)實，少數(shù)人會勇敢地選擇愛下去?！兑簧兄Z》的主人公謝海華、謝芳夫婦選擇的無疑是后者。我們在現(xiàn)實里變得世故而堅硬，早已習慣于把愛情與財富和美貌相連，實際上在溫軟里生長的感情多少有些虛幻，遇到困難勞燕飛分的故事也就不足為奇。當代人總是慨嘆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深夜自問，我們談?wù)摰氖钦娴膼矍閱幔绻麗矍樾枰裰x海華夫婦一樣通過承受貧困、殘疾、歧視、嘲諷的痛苦而獲得，需要畢生的奉獻和對承諾的堅守，我們是否還有這份勇氣與堅定？

報告文學的真實性總是能把生活的真相帶給我們，那些慘淡和刺痛透過虛浮繁雜的表象直陳眼前；那些溫情和美好在我們所不能見的細處閃著微光。報告文學的真實賦予了文體踏實質(zhì)樸的本相，我們跟隨作者在謝氏夫婦的故事里找到了久違而期盼的美好感情，我們開始在浮華里思考愛情的本色。一本書一個故事如果給人以力量，讓人重新思考事物樸素的真理，這就是有益的寫作。愛情是永恒的人類文學母題，王麗君的這篇報告文學以最簡單、樸素的寫作賡續(xù)了這一母題。不求奇崛，不飾修辭，不刻意煽情，不故作高深，作者如實寫下一對現(xiàn)實里最平凡的夫妻，除了三十年前那個英勇的瞬間，他們的生活基本是沒有華彩的，但愛情就在這里。這是生活的力量，也是紀實的力量。如果你在虛構(gòu)的故事里迷了路，那就來報告文學明朗真誠的文字里尋找真實的人生吧，你在王麗君的筆下會看到一個正著實現(xiàn)著的愛情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