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大”人物》：笑中帶淚的諷刺

李 穎 (天津職業(yè)技術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222)

由五百導演執(zhí)導，楊苗擔任編劇，演員王千源、包貝爾、王迅主演，屈菁菁、王硯輝、杜源、梅婷、周游等共同出演的現實主義犯罪題材電影《“大”人物》于2019年1月10日全國上映。該影片以無力維權的修車工陳勇強(寇占文飾)遭遇非法強拆后，選擇跳樓自殺為主要線索，隨著小刑警孫大圣(王千源飾)調查的深入，引出驚人內幕：趙泰(包貝爾飾)和崔京民(王迅飾)為代表的反派集團泯滅人性，違規(guī)拿地、控制房價、殺人滅口、聚眾吸毒、官商勾結、公然藐視法律、挑釁警察，最終邪不壓正，被繩之以法。影片貼近基層民警的日常生活，以其張弛有度又俏皮隨性的打斗、對現實問題的辛辣諷刺、一語雙關的人物形象設置、別具匠心的細節(jié)刻畫，給觀眾帶來了一場笑中帶淚的視覺盛宴。

一、對社會問題的辛辣諷刺

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強調：“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文藝只有植根現實生活、緊跟時代潮流，才能發(fā)展繁榮?！盵1]自發(fā)表重要講話以來，現實主義題材佳作涌現，是近年來中國文藝創(chuàng)作生產出現的喜人景象。無論是電視劇《人民的名義》《面向大?！贰短煜聼o詐》《都挺好》，還是大銀幕《戰(zhàn)狼》《紅海行動》《我不是藥神》《無名之輩》，這些優(yōu)秀作品都敢于直面人生，“表達了對現實問題、現實焦慮、現實困境的積極關注”[2]，“不但自身成為現象級佳作，更以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引發(fā)社會的情感共振，帶動切中時弊的話題熱議，進而反哺社會公共議題的推進。……現實主義作品已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叫好又叫座’的辯證統(tǒng)一”。[3]

“生活中并非到處都是鶯歌燕舞、花團錦簇，社會上還有許多不如人意之處，還存在一些丑惡現象。對這些現象不是不要反映，而是要解決好如何反映的問題?！盵1]影片《“大”人物》直面點燃了當今社會關注的幾個勁爆話題：學區(qū)房、房屋拆遷、欠揍富二代、官商勾結和警察暴力執(zhí)法。這五個方面涉及社會的四大體系：教育、經濟、政治和法律，是政府、老百姓都關切的民生問題。影片以連續(xù)蒙太奇的剪輯方式、現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手法依次揭露了發(fā)生在濱海市的幾個社會問題：破案無數警界響當當的大人物孫大圣因為局里繁重的任務，屢次錯過學區(qū)房的搖號，妻子對此意見很大，回到家看到妻子生氣無情地數落自己，只能通過回避、托關系等方式暫且緩和一下家庭矛盾；修車工陳勇強遭遇強拆，前去找開發(fā)商維權，沒想到卻遭到了富二代趙泰的侮辱，修車工不堪受辱跳樓自殺，其實他提出的賠償款僅僅3800元；國外歸來心理變態(tài)吸毒濫交的富二代趙泰，上流人士，私生活糜爛，還有輕微毒癮，偶爾會有過激的行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無視法律，賄賂官員，無惡不作，壞到了極致；警察正常執(zhí)法武斗抓捕犯罪分子，卻被違法分子利用網絡煽動輿情攻擊警察為暴力執(zhí)法。

這些事件反映了現階段幾個突出的社會矛盾：學區(qū)房價格的居高不下，說明了我國基礎教育資源發(fā)展的不平衡，也折射出教育與商業(yè)的聯姻，教育部門想依賴開發(fā)商來投資辦學，而房地產則希望謀取更多的利益[4]；暴力拆遷是多方主體之利益博弈過程中不合法不公平現象所致，影響社會的穩(wěn)定，所以，城市房屋拆遷需要政府加以監(jiān)管，以保證其合法性，從而實現公權與私權的雙贏[5]；欠揍富二代是近年來報紙、網絡、影視作品經常曝光或塑造的形象，在媒體中他們都仰仗父輩、物質至上、極端自我、個性張揚、精神頹廢、道德敗壞、毫無責任心，這主要是由于社會法制、利益制衡的缺失、兩代人文化斷裂和父輩對子女精神層面關愛較少造成的[6]。官商勾結，是市場化改革所帶來的社會危機，不法企業(yè)和商人利用錢色等各種手段拉攏官員，使其在政策制定、資源分配、招標投標等方面謀取不正當利益。官商勾結形成的腐敗產業(yè)鏈，充分說明了在市場經濟體制、官員監(jiān)管和企業(yè)經營理念方面都存在漏洞[7]；警察暴力執(zhí)法，有的是少數民警執(zhí)法不作為、亂作為的現象，更多的是“各種陰陽怪氣、顛倒黑白的媒體及網絡公知營銷大V們，不遺余力對公安民警依法使用武力進行各種歪曲、抹黑和造謠，煽動仇恨、挑撥警民關系。甚至不少人采用偷換概念的手法，將違法犯罪人員等同于人民群眾，企圖誤導網民混淆是非”。[8]

古人云，“樂而不淫，哀而不傷”[9]，“發(fā)乎情，止乎禮義”[10]。影片《“大”人物》并不是單純記述現狀、原始展示丑惡，還有對光明正義的歌頌、對崇高理想的抒發(fā)、對高尚道德的引導，鼓舞每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都有成為大人物的可能。用現實主義精神和浪漫主義情懷觀照現實生活，用光明驅散黑暗，用美善戰(zhàn)勝丑惡，讓人們堅信“我們的背后有國家”，讓人們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夢想就在前方。[1]

二、“大”人物的雙重含義

影片通過拳拳到肉的真實動作場面，對當今社會狀態(tài)和人物生存環(huán)境的關照，塑造了兩個“大”人物，一正一反，對比鮮明，社會標榜的“大”人物是極具諷刺意義的，無論故事主角還是人性弧光的傾向都在“小”人物一方。影片巧借片名來引發(fā)大家思考誰才是真正“大”人物，從而產生情感共鳴。

反面形象趙泰是個畢業(yè)于名牌學校，留洋海歸，濱海市的“大”人物，招人厭的富二代。他外表光鮮亮麗，駕著豪車、簇擁美女、投資影視、圈地賺錢，過著揮霍無度、奢侈糜爛的生活。他貪婪成性，情緒變化多端，性格敏感暴戾，內心惡毒扭曲、陰狠變態(tài)。因為是私生子、處于趙氏集團食物鏈底層的緣故，富二代趙泰的世界里永遠都是“誰看不起我，我就打誰”，向他討要租金的修車工該打、玩命執(zhí)法的小警察該打、心生不滿的女明星也活該被打。趙泰是個心理變態(tài)，心眼兒比針眼兒還小，遠沒有作為一個大人物的胸懷和氣度。心狠手辣的他在八角籠里掰斷了一個對自己留情的手下，口中叫囂“不擇一切手段取得勝利，是八角籠里的規(guī)矩”；指使手下崔京民暗中解決孫大圣的事情，不讓這個小警察給自己添麻煩；阻撓孫大圣查案不成功，便把孫大圣的孩子拐跑剃了小孩的頭發(fā)作為報復。性格扭曲到極致，制造了一連串無法無天的犯罪事實，因3000元用電棍打人，花5000元舉著槍滋水，剃了別人的發(fā)、斷了別人的腿，拆了別人的房，頂了別人的罪，無視國法、涉嫌吸毒、肇事逃逸、破壞公共財物、擾亂公共秩序、拘捕襲警、故意傷害陳勇強、殺人未遂等，其罪惡行徑令人發(fā)指。影片最后借用觀眾憤怒的情緒，在眾目睽睽之下暴揍“大”人物趙泰10分鐘以上，解氣又解恨，最終被孫大圣制伏，受到法律的制裁。

與此相應的正面形象警官孫大圣正如他的名字一般，無所畏懼，外逗內剛?！丁按蟆比宋铩芬婚_場就是一起假幣案件，孫大圣勇闖匪窩，以一敵十，把這個造假團隊連鍋端了。開篇這出戲顯現了警官孫大圣的性格特點：假不正經，愛耍貧嘴，看著吊兒郎當，但辦起事來極其認真。正因為此，孫警官成為濱海市知名人物，人送外號“濱海FBI”，上能武斗擒賊，下能搞怪賣萌。在與假幣案老大智斗時，犯罪分子報告吳隊說孫大圣暴力執(zhí)法，他立馬接過電話打岔說：“喂喂喂，你大聲點兒啊，這兒沒信號，沒信號，你等會兒再打電話，我出去打一個電話，喂喂喂，你大聲點兒?！狈磻獧C敏、搞笑。在妻子生氣地說孩子把全班女生都親了個遍，為父的該好好管管了，他幽默地回復說：“這有什么好臊得慌的，他要是把全班男生都給親了，你不就更慌了?！陛p松化解妻子的擔憂。

孫大圣是一位有正義感的警察，執(zhí)法認真嚴格，雖然受到各方的重重阻撓，仍堅持一查到底，決不含糊。修車工陳勇強跳樓案，事發(fā)地并不是他所在片區(qū)，受到了主管片區(qū)光明路派出所警察和所長的奚落譏笑，他依舊追蹤到底；趙氏集團給妻子送來了金錢名包誘惑，家人受其影響不為所動，繼續(xù)辦案；阻力也來自警隊內部，孫大圣一直敬重的領導，居然也向他下達了“趙氏集團的事件，就此打住”的命令，他即使上交警察證被迫離職，堅持死磕到底；遭遇了莫名的暴力襲擊，孩子的安全受到了威脅，被王迅飾演的反派崔京民警告道：“早點回家，孩子養(yǎng)這么大不容易?！边@時的孫大圣嚇得驚慌失措縮成一團時，他崩潰了，近乎癲狂的崩潰，這是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但孫大圣還是不妥協。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只要你們犯了法，我一定親手把你們辦了”，他背著重重壓力也要擔負起人民警察的責任，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孫大圣“死磕到底的態(tài)度，張揚了英雄的情懷，真實反映了警察的法治精神和職業(yè)本色”。[11]

影片通過“小警察死磕富二代”的熱血故事向觀眾傳達了：大人物與小人物是相對而言，每一個底層小人物只要具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只要對黑勢力違法行為不妥協死磕到底，都是大人物，都是新時代值得歌頌的對象。正如導演五百所說：“實際上老百姓才是真正的大人物，我們自己要學會挺身而出，那么你就會改變很多事情?！盵12]

三、別具匠心的細節(jié)刻畫

老子云，“天下大事，必作于細”。俄裔美籍作家納博科夫說：“在藝術的境界里，細節(jié)就是上帝?！庇耙曌髌芬彩侨绱?。一部優(yōu)秀的影視作品，細節(jié)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對于塑造人物性格、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描述社會環(huán)境、再現自然景觀、渲染人物情緒、深化故事主題起到了關鍵作用。[13]《“大”人物》除了燃爽高能的動作場面，人物語言、場景、動作、物件的細節(jié)刻畫也相當走心，令人印象深刻。

細節(jié)刻畫對于描述社會環(huán)境、塑造人物形象起到了潤物無聲的推動作用。梅婷所飾演的妻子是名護士，戲份不多，一個典型的特寫鏡頭、一段直戳內心的對話，說出了普通人面對物質誘惑的真實想法，足以讓人過目不忘。當崔京民給她賄賂名包美金一套學區(qū)房時，她不屑地翻了翻，說：“這種包，不太實用，其實裝不了多少東西，你看我就說嘛，只能裝這點錢。做個普通的外科手術是夠了，但換黑心這種大手術，肯定不夠?！彼摇远?、正直、剛毅，不沾染一絲不法不義之財，表現出了警嫂的高風亮節(jié)。事后梅婷找到孫大圣眼眶含淚地對他說：“我今天特別難過，你知道嗎？我看到那些錢、那些包，聽到學區(qū)房，我竟然心動了！”這句話太戳心，道出了人的物質本性，也側面說明了底層小警察生活的艱辛，為影片的硬漢氣質多了一抹生活氣息和真實性。

細節(jié)刻畫對于渲染人物情緒、深化故事主題起到了關鍵作用。孫大圣與局長、隊長在辦公室內互相“攀比”秀傷疤的戲相當精彩。在局長拒絕孫大圣繼續(xù)調查的緊張氣氛中，恰到好處地加入喜劇色調，看似荒謬，卻相當震撼，在三人賣力邀功之時，側面烘托了警察工作的危險，但他們仍能堅守崗位、不畏犧牲、為百姓安全保駕護航，展現了人民警察的崇高精神和英勇氣概。刀疤是三個警察的革命情誼的象征，也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不可更改的直接見證。三位戲骨自賣自夸、自帶笑料地抖出各自受傷前史，顯得高級而不生硬，人物瞬間都鮮活可愛，增加了人物的豐富層次。在節(jié)奏上，也把觀眾從緊張的氛圍中釋放出來，為后面劇情要保持情緒的高昂做了很好的緩沖。有觀眾稱贊：“在緊張刺激的節(jié)奏之外，多了一點幽默和詼諧的元素，更加能感受到影片的真實?！?/p>

細節(jié)刻畫對于描述緊張的警民關系起到了反諷作用。警民一家親的排練也頗具心思。刑警們一邊忙著破案一邊為學區(qū)房、升職頭疼，抽空吃泡面之余還得花時間排演節(jié)目以體現“警民一家親”，這種純政績的表面工作，浪費基層民警辦案的時間。正如根本沒有心思排練的孫大圣所想，他認為真正的“警民一家親”不是表演節(jié)目，而是去探討墜樓案背后的真相，腳踏實地地為民眾解決實事。這也暴露了我國公安的種種現實和無奈。

其他的細節(jié)刻畫也相當精彩，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比如趙泰與外國客戶對話時脫口而出的“土味英語”，說明他“海龜”外殼下的不學無術；孫大圣送給孩子的那個齊天大圣掛件，暗示了他和孫悟空一樣能夠守護正義、斬妖除魔；正邪決戰(zhàn)的時候，周圍一圈幸災樂禍的“人民群眾”掏出手機拍視頻說“警察打人了”，孫大圣沒有先出手，因為他深知他代表了刑警的身份。這些語言細節(jié)、物件細節(jié)、情景細節(jié)都為影片增色不少。

四、結 語

總而言之，在黨中央提出“從嚴治黨，要堅持‘老虎’‘蒼蠅’一起打”“大力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新的形勢背景下，電影《“大”人物》能直面揭示現階段出現的種種社會矛盾、敢于披露黑暗勢力、積極弘揚正能量，精心塑造了一系列鮮活、接地氣的人物形象，細心描繪出一幅幅絢麗多彩的社會生活畫卷，用浪漫主義情懷、現實主義的手法，給我們呈現了一部笑中帶淚的警匪片。

美中不足，結尾潦草收尾，抨擊力度不夠。影片以趙泰和受賄領導的被捕為收尾，顯得倉促、缺乏力度。未能很好地揭露官商貪污腐敗、抨擊權錢交易、揭示黑幕內幕、探討反思人性，將一部本該很有深度、能引人深思的電影，拍成了普通的警匪片。和韓國原版《老手》、國產現實主義題材作品《人民的名義》《我不是藥神》《無名之輩》相比，顯得比較淺薄，浮于表面?？傊?，批判現實有，但不痛不癢，毫無力度。

反面人物形象不夠立體飽滿。包貝爾飾演的趙泰，在表現惡、壞的一面，做到了極致，讓人咬牙切齒。但是反面人物也有善、好的一面，比如趙泰在父親的面前要和同父異母的兄長爭奪繼承家業(yè)時，隱忍之心未能表現出來。所以反面人物應美惡并舉，才能塑造出立體的、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

主題不夠深入。影片極力塑造小人物警察孫大圣面對黑惡勢力負重前行，扳倒大人物、喚醒人們日漸麻木思想的英雄形象。但在突出英雄人物的同時，更應該突出強調法律的作用。掃除黑惡勢力，不可能只憑借某一人物的一己之力。只有確立法律的權威，政府依法辦案，公民依法守法，社會才能長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