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紅新 (安陽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河南 安陽 455000)
由追光動畫攜手華納兄弟制作的精品國漫《白蛇:緣起》改編自中國四大民間傳說之一的“白蛇傳”,影片在東方經(jīng)典IP的基礎上別出機杼,將劇情設定聚焦在“緣起”二字上,以前所未有的前傳方式講述白娘子在500年前與許仙前身阿宣之間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作為一部演繹東方故事、充滿東方底蘊、展現(xiàn)東方極致美的中國本土題材動漫作品,《白蛇:緣起》以其雅致唯美的中國元素,在開年為觀眾獻上了一場唯美動人的東方視覺盛宴。影片通過凄美動人的愛情故事、精致亮眼的女性形象及精致考究的古典美學元素,向觀眾展現(xiàn)了一個恢宏壯闊的東方世界,呈現(xiàn)出奧妙瑰麗的東方韻味。
“白蛇傳”的故事源自宋代民間藝人的口頭傳說,在明代馮夢龍的《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中初成系統(tǒng),至清代在勾欄瓦肆中流傳極廣。民國年間,一位托名“夢花館主”的文人根據(jù)大量口頭傳聞和書面著述編撰了章回小說《白蛇全傳》,及至后出的戲曲和影視作品多以此為藍本。民間故事在不斷發(fā)展演進中,內容由平實漸趨紛繁,構筑了扎實的故事情節(jié)。從其初妖孽害人的神怪故事,豐富為擁有“思凡下山”“游湖借傘”“斷橋相會”等眾多曲折片段的故事文本。經(jīng)過千年演變,許仙與白素貞之間的情感遭際由最初用于說教的醒世之作,脫胎換骨為經(jīng)典的愛情文學。
隨著我國文化產(chǎn)業(yè)的不斷發(fā)展,以白素貞和許仙傳奇情感經(jīng)歷為素材的影視改編已然出現(xiàn)數(shù)不勝數(shù)的作品。但值得注意的是,過去絕大多數(shù)的影視作品只是將《白蛇全傳》的故事原案抄錄而已,創(chuàng)新之作卻寥若晨星。相較而言,《白蛇:緣起》雖脫胎于此經(jīng)典IP,卻不是簡單的“新瓶裝舊酒”式翻拍,而是另辟蹊徑,在經(jīng)典的空白部分大膽想象,將白素貞和許仙之間的愛情故事進行了拓展和演繹。
在民間傳說中,白素貞得金母點化為報恩而下凡,因此無論許仙如何懷疑,她堅定地選擇無怨無悔的付出;對于兩人之間的因緣際遇,僅僅通過一句“前世我們便定情”就一筆帶過了?!栋咨撸壕壠稹穼咨咝尴捎鲎杓啊皵鄻蛳鄷痹O置為“今生”,并以此為基礎突出展現(xiàn)許、白二人在“前世”相遇、相識、相愛到相離的情感經(jīng)歷;以“一生一世愛一人”的文案,向觀眾講述“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這段愛情佳話的由來。
在劇情走向上,《白蛇:緣起》有效借助了充滿東方韻味的文化元素——油紙傘和碧玉珠釵,唯美地講述了許、白之間的兩世情緣。首先,在《白蛇:緣起》中編劇別具匠心地延續(xù)了許、白結緣的關鍵媒介——油紙傘,既實現(xiàn)了對經(jīng)典橋段的致敬,又使得觀眾對片中人物的遭遇更加有代入感。在民間流傳的“游湖借傘”等片段中,油紙傘和西湖同船可謂許、白喜結連理的重要媒人,通過借傘、還傘、撐傘等情節(jié)設置,鑄就了一段同舟共濟的愛情美談。作為白娘子故事的“緣起”之作,在《白蛇:緣起》中這把油紙傘依然承擔著重要的使命。影片中許宣在做傘時救下了小白,之后許宣與小白攜手被加持過法力的油紙傘御風而行,在天地之間逍遙游,一起俯瞰美麗的世界,使得兩人之間情愫漸濃,因而這把油紙傘可以視為小白和許宣的定情信物。在影片結尾處,煙雨蒙蒙的西子湖上,許、白在斷橋相會時,我們又看到了那把熟悉的油紙傘,成功實現(xiàn)了與“今生”的銜接。
其次,《白蛇:緣起》創(chuàng)新加入了獨具中國傳統(tǒng)文化風韻的元素——一支碧玉珠釵,將小白和許宣之間動人心弦的輪回之愛展現(xiàn)在觀眾眼前。影片采用了倒敘的方式,著重講述封藏在珠釵里的記憶。白蛇修煉了500年,但因為心里有處空洞每次都不能突破,終不能修成正果、得道飛仙,反而險些走火入魔。小青為助白蛇重獲圓滿心智,用承載著小白記憶的珠釵喚醒白蛇忘卻的過往。作為核心道具的碧玉珠釵,它不只是小白刺殺邪惡國師的法器,也不只是小白發(fā)間精美的首飾;它更是白蛇收集前世唯美繽紛回憶的重要介質,也是許宣在法陣中即將沙化而逝的魂魄的載體。這支珠釵是小白堅如磐石般感情的見證者,恢復記憶后的小白緊握珠釵堅定地說:“無論他在世界何處,無論他是何模樣,無論他還記不記得我,我都要找到他。因為,我記得。”這支珠釵是白娘子和許仙在“今世”相遇的信物,斷橋上它似有意無意地掉落在許仙身邊,珠釵主人回眸笑靨,生得面善。碧玉珠釵無疑是許、白兩世情緣的重要線索,它以一種神秘的力量縫合了不同時間、空間的人物與故事;它仿佛是一個“圓”,寓示著在白蛇的生命中,經(jīng)歷千回百轉,死亡和忘卻,卻最終得以在輪回中收獲愛情和感動。
總之,《白蛇:緣起》以充滿東方底蘊的文化元素唯美地講述了這段動人愛情佳話之“緣起”,并從人生、人性等角度對觀者進行絲絲入扣的引導。在這段愛情佳話“緣起”中有著積極的觀念表達:將心向善則妖可以成為神;愛情可以跨越人妖兩界;親情無處不在。總之這是一部既勵志又符合傳統(tǒng)美德范式的影視作品。
作為在中國民間流傳極廣的傳說,白娘子的故事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長期以來以此為素材的各類文藝作品層出迭現(xiàn),在不斷演變進化中,民間故事中的人物形象尤其是女性形象亦由單一逐漸趨向豐滿。特別是故事的女主人公白娘子,即由最初幻化成美婦魅惑凡人的妖女逐步蛻變?yōu)榧诵耘c神性于一體的真善美化身。至當下的影視劇改編中,尤以《新白娘子傳奇》為最,無論其國色天香的容貌,還是其集中國傳統(tǒng)女性美德之大成的品行,白娘子儼然成為中國男性心目中的無暇珍品、理想中的最佳伴侶。
如此完美的女性形象,在《白蛇:緣起》中得以更加飽滿地刻畫。不僅如此,影片在保留了眾多觀眾耳熟能詳?shù)慕?jīng)典角色外,還創(chuàng)新加入了一系列充滿奇幻色彩的女性角色,如寶青坊主狐妖、大反派蛇母等。對這些女性角色的塑造不僅體現(xiàn)了編劇非凡的想象力,而且展現(xiàn)了中國民間傳說中獨特的女性魅力。概而言之,《白蛇:緣起》實現(xiàn)了對頗具中國風韻的女性形象的唯美打造。
首先,女主小白是《白蛇:緣起》傾力打造的最具中國底蘊的女性形象之一。她清麗高雅,一襲白衣絲帶飄飄,柔美仙靈又英氣逼人;她溫柔善良,回眸莞爾一笑,優(yōu)雅靈動又溫婉乖巧,顯現(xiàn)出東方女性的獨特魅力。此時的小白只是一個初入凡塵的懵懂少女,雖不諳世事卻堅韌獨立。因她天賦出眾被蛇母派去刺殺國師,失敗落水后被捕蛇村青年阿宣救起,從此與阿宣共克時艱并暗生情愫。在國師布置的冰刀雪劍的法陣中,集中展現(xiàn)了小白對阿宣刻骨銘心的愛。面對即將形神俱滅的阿宣,痛不欲生的小白拼死牽住了阿宣的魂魄使他得以投胎轉世,然后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將這些記憶封印在了珠釵中。雖然這場人妖之戀必須面對蛇族與人族的重重阻隔,小白堅定地選擇了為情相守,“遇一人白首、予一人真心”應該是對如小白般堅貞不渝的東方女性最好的詮釋。
其次,妖魅十足的小青也是《白蛇:緣起》重點打造的女性角色之一。她英姿颯爽,一身帥氣堅毅的鎧甲,在妖嬈之余更多了一分英氣;她容顏嬌媚,一襲青衣難掩婀娜多姿的誘人身形。劇中的小青重情重義且愛憎分明,在小白失憶后甘愿冒著生命危險將小白帶回以證其清白,即使深受烈陽斷魂鱗之痛也無怨無悔;她唯愿“纏”在小白身邊,永生永世患難與共、相伴相隨。小青率直剛毅而不意氣用事,她不會采取任何強硬手段帶回小白,更不曾以身上的斷魂鱗威脅過小白,而是默默地與姐姐同生死、共進退;她沉著冷靜、臨危不亂,在與國師斗法時用激將法成功將斷魂鱗轉接到國師身上,并在生死關頭給了國師致命一擊。
最后,一個集靈動與邪魅于一身的雙面狐妖是《白蛇:緣起》創(chuàng)新打造的亮點角色之一。她美艷蝕骨,艷麗的裝扮性感迷人,一雙美腿格外吸睛;她嬌俏可愛,柔媚的語氣攝人心魄,一顰一笑間盡顯風情;她亦正亦邪,人臉甜美萌媚,狐臉兇狠乖戾,面孔轉換間令人神魂顛倒。這只靈狐頗具傳奇色彩,執(zhí)掌著妖怪法寶的鍛造工坊,具有移花接木、改變乾坤的奪天能事,可化人為妖、化妖為人。她手持煙斗,應付裕如地做著批示,舉手投足間肆意灑脫。這只獨霸一方天地的千年狐妖,其香艷的造型配合雌雄同體的聲音極具中國民間神話特色。而片尾的彩蛋,或許預示著這只狐妖在下部作品中將承擔更重要的角色。
總之,《白蛇:緣起》成功圈粉的首要因素即在于女性角色的唯美塑造。影片不僅從全新視角對女性形象進行了再建構,刻畫了鮮活的角色形象,而且重鑄了人物關系,從而更深刻地構筑了角色性格。這樣的人物設定既合乎情理又遵循了藝術內在規(guī)律,可謂完美之作。
作為一部講述東方神話故事的國漫動畫,中華美學精神和風格底色在《白蛇:緣起》中處處可見。從潑墨的山水畫卷到詩意的文化情韻再到中國傳統(tǒng)的哲學思想,皆滲透著典雅考究的中國風美學,《白蛇:緣起》堪稱中國古典美學與絕妙想象力的扛鼎之作。
首先,《白蛇:緣起》用3D技術構筑的國風水墨畫,山明水秀中潤透著清幽雅致、云蒸霞蔚間倒映著波光瀲滟,大氣又不失唯美,為觀眾獻上了一場巧妙絕倫的視覺盛宴。在色調搭配方面,如寶石般的色彩傳達出不同的情調:捕蛇村四周的山巒潤透著“中國紅”的嬌艷,寶青坊點綴著暗黃與淺紅的離幻,蛇國充溢著綠色的陰冷……在場景布局方面,依山而建的捕蛇村,險峻奇特的九嶷山,清澈湖水上的一葉扁舟,黃昏下的燦爛古城,機關重重的寶青坊,氤氳的江南水鄉(xiāng)……無不讓人感嘆國漫的制作精良。
其次,《白蛇:緣起》在雕刻光影的基礎上集中展現(xiàn)了詩意般的文化情韻。在器物上有小白的碧玉珠釵、狐妖的神秘煙斗;在傳統(tǒng)建筑中有佛塔、城墻、石板古街和光怪陸離的寶青坊;在玄學上有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甚至連插曲“何須問,浮生情,只是浮生此夢中”等語句,亦源自鳥窠禪師的禪詩:“來時無跡去無蹤,去與來時事一同。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而電影將永州元素納入其中,典出柳宗元的名篇《捕蛇者說》;晚唐末年妖道亂國的背景設定,借助皇朝末日的紛亂景象,也足見其深刻的文化底蘊。
最后,《白蛇:緣起》在塑造角色命運時移植了傳統(tǒng)的哲學思想,使角色形象亦真亦幻,成功形塑了影片頗具哲理的“飄逸”風格。男主阿宣既有著樂觀與曠達的老莊思想,又具備佛禪的菩薩情懷與儒家的擔當精神。他不捕蛇用來抵稅,反而一心想做個郎中,以采藥為樂,貧窮卻灑脫;而當看到村民遭受國師和蛇族的磨難時又義無反顧、舍我其誰。以“天之道”而論,阿宣與小白本是“人妖兩途”, 二人的情感必將經(jīng)歷生離死別,然而透過兩人的愛恨情仇細加推究,我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電影的主題更傾向于借用人、妖的比賦,在深刻揭示人心本惡或向善的哲學命題。顯而易見,《白蛇:緣起》并非僅僅止步于奇幻愛情的范疇,而是借用了神怪和現(xiàn)實之間的視域體驗,為觀眾營造了一個唯美恢宏的東方世界,體現(xiàn)了博大精深的中華美學思想,這極度符合中國民間神話故事的氣質。
總之,《白蛇:緣起》以其唯美的中國元素對經(jīng)典IP進行了全新演繹,力扛國漫崛起的大旗。首先,借用油紙傘和碧玉珠釵唯美地詮釋了中國民間愛情佳話之“緣起”,實現(xiàn)了與民間傳說的完美銜接;其次,以幾近完美的人物造型和角色建構成功塑造了最具中國風韻的女性形象;最后,以典雅考究的美學精神、源遠流長的文化底蘊,將奇幻又唯美的東方美感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