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漾濞/吉海珍

1

今夜，我重復(fù)著昨夜。

昨夜我想到了你，我只想起一個名字，至于你的長相我好像忘了。

再如何努力，都想不起走近你，離開你的過程。

什么時候開始忘記的，我想不起來了。

大概因?yàn)槟且粔亓揖啤?/p>

有時看到一匹馬從山坡下來，似我丟失的，被你偷走。

那匹馬馱著我的行囊，里面有我藏了二十多年的心。

陽光穿過我空空的胸膛，至今讓我淚流滿面。

昨夜，一場夢接一場夢。

是你想要借著夢表述，還是我想乘機(jī)打開回憶的門。

那門，如此沉重，像心事。

打開，千萬簇時光的箭。

將我射向明天。

2

疼痛折磨著我，血液里游走的疼將我剛剛閉上的眼睛撐開。

我坐立不安，如同丟失了母親割麥子的鐮刀，會導(dǎo)致一個夏天的饑餓。

說到饑餓，反胃，食物從胃里回出，像一頭回草的牛。

疼痛似乎也跟著被排出了部分，更多的還隱藏著，我只能忍受著。

我想到過哭，像嬰兒想吃奶般，可是母親離我太遠(yuǎn)，我的哭聲傳不到她那里。

疼痛之外，我看到熟睡的孩子。

仿佛一劑對癥而下的良藥，讓我充滿了對抗疼痛的力量。

3

窗子開著，風(fēng)從陽光縫里擠了進(jìn)來，把屋里翻了個遍。

一本滿的日記本，一本空的記事本，親情是滿的，愛情空著。

愛情，就在風(fēng)里，光也曾照見過。

就在某一年的一陣風(fēng)里，消失了，只剩下空空的本子。

一個人，一段時光，甜蜜，疼痛，相互轉(zhuǎn)換。

當(dāng)女人放棄糾纏時，風(fēng)恰巧經(jīng)過，吹散了。

風(fēng)把人吹散了，把山吹綠了。

從窗子望出去，綠色蓋住了山的荒涼，把黃色取而代之。

多少窗子里的人被取而代之，又有多少人被窗子背后的人取而代之。

4

風(fēng)輕輕推門進(jìn)來，以為接著會是你。

首先是你的右腳，右半邊身體，以及熟悉的眼神。

兩個眼神，分別是孩子和我。

月光照了進(jìn)來的，多像你輕輕為我蓋上被子，盡管已是初夏。

想要抓著你的手，讓我的夢安心些，就像陣痛時那樣。

疼痛通過掌心分解，消散。

我的腳步把夕陽走下山，在黃昏里行走，走向村口。

大青樹伸長了脖子，看每一個離開，歸來和等待的人。

孩子始終在我的懷里，仿佛讀懂了我的等，他那清澈的雙眸里滿是你。

不經(jīng)意間，右手又觸到了你的枕頭，鼾聲還未消散。

孩子側(cè)著身體，面向你，面向你經(jīng)常對他微笑的一面。

臨睡前，你傳來的消息里，你也正想我們。

5

不想把這個秘密公之于眾，我只想告訴你，連門口的核桃樹都不知道我的喜悅

我暗自高興，但好像沒有瞞住。

屋檐下那兩只燕子一直在交頭接耳，恐怕早已經(jīng)將你的名字傳出。

就用一個夢的時間等你，你不用著急來夢里，只要你站在我醒來的地方。

如果不夠，那么再加一個漫長的午后。

因?yàn)槿绷四?，陽光不停向我靠近，差點(diǎn)將我的雙眼蒙蔽。

還好你住在我心里。

我期待明天，像公主等待騎士。

仿佛就在明天，我們一起踏上旅途，去流浪，相守。

把手伸進(jìn)黑夜里，我們并肩奔跑，一直到荒原。

躺下吧，如果累了，把身體交給枯黃的草地。

做一個相同的夢，讓明天早點(diǎn)亮起來。

照見你，我。

以及我們未來的每一天。

6

再也不去等你，在晚風(fēng)中。

從村東頭到西，我看見了生老病死，看見了燃著煙火的人間。

在人間，我坐在火塘邊想爺爺，以及爺爺?shù)拇蟮丁?/p>

一整夜，沒有舞出一招一式。

我弄丟了與爺爺?shù)穆?lián)系方式。

隨著太陽落下的，是過舊了的生活。

這一天被無數(shù)人過成了無數(shù)種樣子，沒有人和我一樣。

在晚風(fēng)中穿過村莊。

也沒人和我一樣，在火塘邊想念一把大刀。

和握著大刀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