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裁判文書說理的規(guī)范
——從法律論證理論視角切入

黃果

（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北京 100088）

裁判文書說理，是指法官在制作的裁判文書中對裁判理由進行展示的活動。自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增強法律文書說理性”的要求以來，對裁判文書說理的討論不斷升溫。理論和實務領域都涌現(xiàn)出大批的文章來闡釋這一問題。這些文章中不乏真知灼見，但普遍著眼于實踐經(jīng)驗，缺乏理論視角的討論。本文中，筆者將從法律論證理論的視域來闡釋裁判文書說理的問題，并指出裁判文書說理標準的提出需以規(guī)范性的論證理論為指導，以解決實踐中面臨的具體問題為目標，以問題的解決效果為檢驗標準。

1 改革裁判文書說理：從理由的展示到說理的規(guī)范

我國裁判文書說理制度可追溯至上個世紀末，最高人民法院印發(fā)《人民法院五年改革綱要》（也稱《“一五”改革綱要》），指出要“加快裁判文書的改革步伐，提高裁判文書的質(zhì)量?！?；通過裁判文書，不僅記錄裁判過程，而且公開裁判理由，……”。此后的近20年，裁判文書說理一直為司法改革所眷顧。此間，除最高人民法院陸續(xù)出臺各項文件強調(diào)公開裁判理由之外，在2012年《民事訴訟法》修改中，“寫明判決結(jié)果和作出該判決的理由”被正式載入法律，展示裁判理由作為法官的一項法定義務被確認下來。改革并沒有止步于此，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四中全會進一步提出“增強法律文書釋法說理”的要求，理論界和實務界旋即將關注點聚焦于如何規(guī)范裁判文書說理的論題之上，針對裁判文書說理的方式方法、評價體系等問題展開了廣泛而熱烈的討論。于研討聲之中，最高人民法院在2018年6月1日發(fā)布了《關于加強和規(guī)范裁判文書釋法說理的指導意見》，為裁判文書說理的規(guī)范化提出了一個初步的解決方案。

這輪司法改革如此強調(diào)裁判文書說理，不僅僅是出于民眾對司法不信任的憂慮，更是國家治理者在推進司法文明的進程中對審慎司法這一規(guī)范路徑的新感悟。如果說公開裁判理由是為了通過理由的展示接受當事人和社會公眾對裁判過程的外部監(jiān)督，從而樹立司法權威，重拾司法信任，那么規(guī)范裁判文書說理就是來自司法內(nèi)部的審慎和自律。司法誠須審慎自律，因為僅僅依靠向當事人和公眾展示裁判理由并不能充分實現(xiàn)良好的效果。這可以從當今裁判文書說理的現(xiàn)狀中看出。2018年2月發(fā)表于《中國應用法學》的一篇名為《民事裁判文書說理實證調(diào)查——基于900篇民事裁判文書的分析》的調(diào)查報告顯示，在作為樣本的五個省、市的三級法院的判決書中，總的說理比重都在40%以上，北京市甚至達到了50.79%，從字數(shù)、篇幅上來說不可謂說理不充分。但報告同時顯示，這些裁判文書的說理中存在著各式各樣的說理不當，說理質(zhì)量堪憂。報告歸納了九種說理不當?shù)臉討B(tài)，均指向同一個問題：裁判文書說理缺乏規(guī)范，作為說理主體的法官、作為判決發(fā)布主體的法院難以在裁判文書說理層面達到自省和自律。

2 說理的含義：裁決證立與釋法說理的區(qū)別

“說理”一詞由動詞“說”與名詞“理”構(gòu)成，要對“說理”作細致的闡釋，就不得不厘清“理”指稱什么，其內(nèi)容包括什么，以及“理”如何展示，怎么“說”。

2.1 什么是“理”

在我國關于裁判文書說理的政策、官方公布的文件以及現(xiàn)有的研究中，“理”可作兩種理解。在官方公布的有關司法改革的文件中，“理”往往指“理由”，如《民事訴訟法》第152條規(guī)定“判決書應當寫明判決結(jié)果和作出該判決的理由。判決書內(nèi)容包括：……（二）判決認定的事實和理由、適用的法律和理由；……”，又如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四五改革綱要”（《人民法院第四個五年改革綱要(2014－ 2018)》）中指出“對于律師依法提出的辯護代理意見未予采納的，應當在裁判文書中說明理由”，等等。然而在已有的相關研究、文獻中，“理”除了作“理由”理解，還被解釋為“道理”，如最高法院的胡云騰法官在《論裁判文書的說理》一文中寫道，“有的裁判文書對應當闡述的道理當說不說，或者一筆帶過，或者含糊其詞……”。根據(jù)該文章的論述，所謂“道理”，既有“原因”、“理由”、“依據(jù)”這一層含義，也蘊含“規(guī)律”的意味。且文章中還提出裁判文書應當說的“五理”：事理、法理、學理、情理、文理?！拔謇怼睆娬{(diào)裁判理由在事情發(fā)展、法律適用、理論研究、人情世情、語言表達中的可為人們經(jīng)驗證實，可為人們所理解、接受、認同的規(guī)律。

作為“理由”的“理”與作為“道理”的“理”，在裁判文書說理中有不同的偏重?！袄碛伞睆娬{(diào)其對結(jié)論的支持作用，用以證明、證立結(jié)論，它說明了“理”在目標上的一致性。在此層面上的“說理”，主要指對原因、根據(jù)、前提的公開和展示，而不論這些理由是否能被接受和認同?！暗览怼眲t強調(diào)理由的實質(zhì)合理性和可接受性，要運用實質(zhì)上正確的前提（如事理、法理、學理、情理），以能為人們所理解的方式（如文理），將裁判理由中的道理講清楚。因此，“說理”不一定“講理”，因為說的理由不一定是能為當事人、公眾所接受的道理，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實踐中一些裁判文書中說理并沒有起到說服當事人的作用，沒有獲得好的社會效果。

2.2 “理”怎么說

相應地，“說”也具有兩方面的含義。一乃論證，指用充分的理由支持結(jié)論，并將這個過程予以展示。二乃闡釋、闡明，即將作為內(nèi)容的道理、規(guī)律講明白。論證針對的是問題、疑問，闡釋針對的是非疑問的內(nèi)容，如為科學證實的客觀規(guī)律，為人們廣為接受的觀念，成為學界通說的理論等。論證的方法包括演繹、歸納、類比等一般論述方法，也包括在法律論證中特有的論述方法，如當然論述、例推論述等。闡釋則包含陳述、解釋、分析等能將一定的規(guī)律和理論說清、說明的方式。論證的目的是證成已然被質(zhì)疑或可能被質(zhì)疑的結(jié)論，解決的是結(jié)論的正確性、可接受性問題，闡釋的目的是將被認為是正確的東西說清楚，爭取聽眾的理解和認同，主要解決的是結(jié)論能被實際接受的問題。

雖然將“說”作論證與闡釋兩種理解，但實際的說理過程中，兩者并不能割裂。不言而喻，說服必須以結(jié)論的正確性為前提，錯誤、不合法、或不合理的裁判結(jié)果不僅無法說服當事人和公眾，還會引發(fā)當事人和社會公眾的不滿，造成對司法公正性的質(zhì)疑。故離開了論證，闡釋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淪為空談。另一方面，論證又必須依賴闡釋，來向聽眾說明所運用前提的可靠性。在很多情況下，論證所運用的前提并不存在真正的爭議，只是由于不為人們了解，才會被懷疑為不可靠。經(jīng)過陳述、解釋、分析，將個中道理表達清楚，前提的可靠性自然被“證明”。在說理中充分運用論證與闡釋，才能使裁判文書說理兼具“嚴密的邏輯”和“與天理、人情相融通的說服力?！?/p>

2.3 裁判文書說理的任務：釋法說理與裁決證立

將“說”作論證和闡釋解釋，恰好對應了裁判文書說理的兩重目標：證成裁判結(jié)果正當性，說服聽眾接受裁判。這兩個目標為裁判文書說理設立了兩個任務：裁決證立，釋法說理。但遺憾的是，在我國裁判文書說理的實踐和研究中，前者的受重視程度明顯不及后者。縱觀現(xiàn)有探討裁判文書說理方法、技巧的文章，普遍彌漫著濃厚的說服、勸說氣息：第一，大多提出圍繞爭議焦點進行說理，重視局部的說理，忽視裁判整體的論證結(jié)構(gòu)。第二，偏重對“理”外延的分析，主要從“說什么理”、“拿什么理來說事”的問題切入研究，強調(diào)法理、事理、情理、學理的本身說服力。第三，在“怎么說理”的問題上，主要關注說服效果，缺乏從論證角度對說理方法進行規(guī)范化研究。

這種裁判文書說理研究的重局部輕體系、重內(nèi)容輕形式，重效果輕規(guī)范的現(xiàn)狀，有其現(xiàn)實根源。一方面，官方公布的文件中“說理”一家獨大，鮮有“論證”的一席之地，這“頂層設計”就奠定了我國裁判文書說理研究的基調(diào)。另一方面，我國法律人邏輯思維訓練的普遍缺乏，加之以服判息訟為目標的實用主義態(tài)度，裁判文書說理重說服、輕論證也就不足為奇了。

其實，論證與說服并非沖突。在法律論證理論的研究重，以說服為目的的修辭本就是研究的重要進路之一。況且，對裁判結(jié)論正當性的論證本來就具有說服力。筆者在這里所批評的，是脫離規(guī)范性裁決論證的說服，這正是我國裁判文書說理研究的癥結(jié)所在。當今，我國裁判文書說理缺乏規(guī)范，無法指導法官進行正確的說理，也無法為說理的評價、批判提供標準和依據(jù)。在理論研究層面，我國裁判文書說理的研究形成了一個既定的話語體系，這個體系致力于解決本土司法裁判說理問題，所運用的概念極具地域性，難以與法律論證、法理推理的理論進行對話，因而體現(xiàn)出孤立、自說自話之態(tài)。當前裁判文書說理的研究應當更加重視從論證的角度切入，運用論證思維，明確裁判文書說理應論證的論題是什么，法官應當承擔哪些論證義務，運用何種論證方法和論證資源，如何恰如其分地表達該論述。

3 從論證角度重思我國裁判文書說理的問題

縱觀我國的司法裁判文書，其說理水平參差不齊。具體而言，篇幅有長短之分，內(nèi)容有多寡之別；有的滿篇空話套話，有的含糊其辭、點到為止；有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說理，有的說得太多反而言多必失……不過，學者們對裁判文書說理中問題的揭示往往止步于上述表象，沒有觸及根本。這些亂象背后都指向同一個核心，即裁判文書說理中的論證問題，包括論證負擔不清、論述方法貧乏、論證前提不明、論述表達不當?shù)取?/p>

3.1 論證負擔不清

論證負擔要解決的是應當對哪些命題進行論證的問題。實踐中，司法者在進行裁判文書說理時往往不清楚需要對哪些問題展開說理論證。這一問題在整體上表現(xiàn)為重內(nèi)部證成而輕外部證成，局部表現(xiàn)為對疑點、爭點論證的不足。

3.1.1 重內(nèi)部證成輕外部證成

內(nèi)部證成與外部證成是德國法學家羅伯特·阿列克西對法律裁決的證成的區(qū)分。內(nèi)部證成指裁決從引述的前提中邏輯地推導出來，外部證成是對內(nèi)部證成使用的前提的證成。前者確保推導的有效性，后者確保前提的正確性，二者相結(jié)合才得以將前提的正確性傳遞至結(jié)論，證成結(jié)論的正確性。而司法實踐中普遍呈現(xiàn)一種重內(nèi)部證成而輕外部證成的傾向，裁判文書說理的主要篇幅都在進行內(nèi)部證成——援引法律條文、解釋法律條文、認定案件事實、得出裁判結(jié)果，說理偏重于推理鏈條的完整性，而忽視對前提的證立。在這樣的說理中，前提被想當然地預設為真，不加反思地直接運用于結(jié)果的推導，輕者可能會使裁判文書說理不充分，難以為人所信服，嚴重者則會因為使用了錯誤的前提而造成錯案。

3.1.2 對疑點、爭點的論證不足

從功能上來說，裁判文書說理就是要消除當事人、其他利益相關人以及社會公眾對案件審理、裁判的疑惑，并對爭議的問題進行對話溝通，以消滅分歧、達成共識，最終解決爭端、化解矛盾。因此，裁判者應當針對案件的疑點、爭點進行論證，證明其對疑點、爭點所持觀點、判斷的正確性。實踐中，裁判文書說理對案件疑點、爭點的論證不足體現(xiàn)在事實和法律兩方面。事實推理的疑點可能包括某個證據(jù)材料的真實性、合法性、關聯(lián)性的疑問，某個已被采納的證據(jù)的證明力大小的疑問，推理還原的案件情形是否能排除合理懷疑的疑問，推理過程是否合乎邏輯規(guī)則的疑問等等。法律疑點包括案件中可能出現(xiàn)的法律疑義、法律反差、法律漏洞、法律沖突、惡法。這里的每一種情形，都要經(jīng)過一定的法律推理進行處理，才能得到確定、清晰的法律規(guī)則，而這些法律推理過程應當在裁判文書說理中進行論證，以證成法律解釋、填補、續(xù)造的正確性。

3.2 論述方法貧乏

論述方法即論證形式，在這里指裁判文書說理中可采用的推理模式，它表彰一定的邏輯結(jié)構(gòu)。從裁判文書說理的語言表達來看，論述方法將法理、事理、情理、學理等理由以一定的結(jié)構(gòu)組合在一起，形成生動有序的說理文本。從裁判文書說理的邏輯脈絡來看，論述方法聯(lián)結(jié)論據(jù)與結(jié)論，將論據(jù)的正確性、可靠性傳遞給結(jié)論以使結(jié)論獲得支持。由于理由的多維性、論據(jù)的豐富性、案件的多樣性，裁判文書說理論證的結(jié)構(gòu)必將是復雜的，體現(xiàn)為論證存在多個層次結(jié)構(gòu)，不同的層次、不同的內(nèi)容可能需要不同的論述方法，例如從法律和事實推導出裁判結(jié)論用演繹法，從一個法律規(guī)則推導出另一法律規(guī)則用類比論證、當然論證等。因此，論述方法必然是多樣的。但縱觀我國的裁判文書說理，論述方法主要采用演繹法，即運用司法三段論推理。幾乎每份判決書的說理論證都在明確法律大前提和事實小前提，再推導出判決結(jié)果。對于其他論述方法，如類比、歸納等方法，裁判說理中較為罕見。實踐中缺乏對更加開放的論述方法的運用。

論述方法貧乏的根本原因，并非在于裁判制作者不通曉其他的論述方法，而是因為他們沒有認識到其所需論證的除了裁判結(jié)果之外，還有很多其他命題，如證據(jù)資格的認定，事實還原、評價，法律的解釋、漏洞的填補等。也就是說，其根本原因仍然在于論證負擔不清。因為類比法、歸納法等其他開發(fā)的論述方法一般用于法律大前提的論證、對案件事實認定的論證等。缺乏對這些事項的論證，自然這些論述方法就沒有用武之地。

3.3 論證前提不明

論證前提問題，是依據(jù)何種論據(jù)、說什么理的問題。法律裁決結(jié)論的正確性、可接受性不僅取決于運用何種論述方法、如何說理，還取決于基于什么論據(jù)、說什么理?？沙洚斦撟C前提的資源包括法律規(guī)則、法律原則等法理，有法學家學說等學理，有自然規(guī)律、經(jīng)驗法則等事理，也有情感、價值取向等情理。不論何種形式的論據(jù)，作為論證前提，都需要具備一定的條件。從邏輯上來看，這種條件就是“真”，包括事實層面的真，如自然規(guī)律、經(jīng)驗法則的可靠以及法律命題的有效，和價值層面的有效，如價值命題的可接受。此外，法律論證是“帶著鐐銬跳舞”，論證中所運用的前提并不能隨意選擇，而是有法律作為限制的。例如，有正式的法律淵源可適用的情形下，就不應適用學理、風俗習慣等非正式的法律淵源。因此，法官在說理時應當明確論證前提的兩個問題，即可以運用何種前提，以及這種前提是否可靠。

實踐中不乏適用了錯誤的前提或運用了不可靠的前提的情況，前者如法律適用的錯誤，后者如彭宇案中的常識性錯誤。

3.4 論述表達不當

論述表達關注的是裁判文書說理中的語言表達問題，包括對哪些內(nèi)容可以進行省略，以及運用什么樣的語言風格進行表達。

首先，裁判文書說理論證中可對一些內(nèi)容進行省略而不影響論證效果。此種情形屬于簡略三段論的省略。這是指在說理中運用三段論進行推理時，對一些眾所周知、高度共識、沒有異議的前提可進行省略。另外，還有一些表達，省略后雖然會對論證的結(jié)構(gòu)有所影響，但由于對該問題沒有爭議或爭議不大，其影響較小，對該問題展開論述的價值不大，也可根據(jù)具體情形予以省略。此種情形例如非疑點、爭點的部分事實，或者說“偽問題”“偽爭議”。

語言風格則涉及到語言表達是否運用修辭的問題。裁判文書說理可以分為兩種模式：推理型說理模式和修辭型說理模式。推理型說理模式主要是從法律推理的視角來規(guī)范裁判說理，此種模式以德國為代表，其語言風格晦澀、刻板、規(guī)范、中立、克制。修辭型說理模式重修辭的運用，在推理的基礎上還注重表達對于受眾的說服力，此種模式以美國為代表，其語言特點是“使用當事人和公眾容易接受的概念和語言”等易理解、生動、有渲染力的表達。修辭型說理模式說理更易于使當事人和社會公眾接受，有助于糾紛的化解。

4 結(jié)語

我國裁判文書說理的問題都指向一個核心——說理標準體系的缺乏。裁判文書說理的標準解決的是如何評價說理好與壞、充分與不充分、正確與不正確的問題。標準發(fā)揮著指引、評價兩重作用。一方面，標準應當揭示好的、充分的、正確的裁判文書說理的特征，并確定裁判文書說理要達到的目標、遵循的原則、運用的方法，為裁判文書說理提供指南。另一方面，標準應當提供具有可操作性的裁判文書說理質(zhì)量的評價指標、評價方法，明確判定裁判文書說理好與壞、充分與不充分、正確與不正確的具體路徑?？傊?，裁判文書說理實踐必須依賴一套科學的說理標準，而科學的說理標準的制定需以規(guī)范性的論證理論為指導，以解決實踐中面臨的具體問題為目標，以問題的解決效果為檢驗標準。

5 致謝

感謝項目組成員陳聰（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博士研究生）、趙宇峰（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博士研究生）、趙曉輝（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對本項目研究工作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