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新時代民族文化之路
——我看《云上石頭城》

字春華

電影《云上石頭城》取材并拍攝于云南麗江一個古老傳統(tǒng)的納西族村落——石頭城。電影通過敘述生活在石頭城的遵循嚴守納西族傳統(tǒng)文化的主要人物木石龍的三個孩子的婚戀之路與納西族民族文化間的沖突、包容與和解過程，體現(xiàn)著納西族特有的文化特性與自信，并帶有思辨性地探索著新時代的納西族民族文化的出路，同時，電影也表達著新時代民族電影的新的關注本民族自身發(fā)展的主題內(nèi)容。此外，電影對民族文化主題不再是比較單向度地呈現(xiàn)，而是做了多視角、多角度的深度拓展，并采取了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讓電影更貼近新時代的納西族的生活與文化的表達。

在納西族文化傳承保護較好的石頭城，納西族特有的家庭倫理觀念與婚姻習俗中，納西族漢子木石龍迎來了趕回家過納西族隆重的傳統(tǒng)三多節(jié)的三個子女，這里也可以看出他的三個子女本身是有納西族文化的自覺性的，在熟人社會中，他的子女帶回了與納西族文化傳統(tǒng)不一樣的婚戀方式，進而引發(fā)了一系列的矛盾沖突，在電影的并列的多線敘事與情節(jié)的推進中，也表達出了納西族文化的包容性與納西族文化在新時代出路的思考與探索。

影片首先主要以靠自己精湛的木雕手藝在城里開了木雕工作室的木石龍的二兒子木樹開頭。他此次回家過納西族傳統(tǒng)節(jié)日帶回了來自北京的漂亮時尚的女朋友羅麗。在回家的路上，對于景色壯麗的石頭城，來自另外一個文化地域的羅麗是充滿好奇和驚嘆的，一如學藝術的她當時被木樹那充滿民族文化特色的木雕所吸引一樣，而木樹對羅麗的驚嘆與發(fā)問是心不在焉的，因為他兩年前就已經(jīng)和村長的漂亮能干的納西族姑娘和梅，按照納西族的傳統(tǒng)習俗，在全村人的見證下訂過婚了，雖然他們已經(jīng)在信里說過分手了，但還沒有明確地告知雙方父母，此次回家，他是面臨諸多問題的，他的行為也是對納西族文化傳統(tǒng)的最大挑戰(zhàn)與“叛逆”，他也在思考著如何解決問題，尋找出路。

由此，在比較堅守納西族文化傳統(tǒng)與習俗的村里，矛盾沖突就很快出現(xiàn)了。在石頭城入口處，得到消息的村民們，抱著傳統(tǒng)的納西族家庭倫理道德觀念與眼光，來“集體”討伐城里來的“妖精”——羅麗，并在閑言碎語中給木樹壓力，因為他們心里認為只有善良能干又美麗純樸的納西族姑娘和梅才配得上木樹?；氐郊液?，最為堅決維護納西族文化傳統(tǒng)的父親木石龍給的是冷眼與不接納，在他的內(nèi)心秩序中，他也“沒有臉面”向村長和村里人交代，木樹的“反傳統(tǒng)”的行為也給了他很大的打擊。為了給威嚴、粗獷又善良的村長和存保交代，木樹親自到村長家登門道歉，但遭到了激烈的拒絕，對于納西族村落有一定權威的村長來說，“長本事了”的木樹的行為是沒有尊重傳統(tǒng)和給他面子的，在多重不可調(diào)節(jié)的沖突中，最終，村長、和梅的小姨、心直口快的羅麗發(fā)生了口角和肢體的沖突，直到和梅的出現(xiàn)制止，爭吵才得以停止，而在激烈的直接沖突面前，作為家長的木石龍只能無能為力地蹲在一旁，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妥善處理親情和民族文化傳統(tǒng)間的沖突，在這激烈的爭吵中，問題并沒有解決。

在外當青年英語教師的小女兒木玉帶著美國的男朋友西羅回家了，這是電影的第二條并行的敘事線索。作為接受了新時代教育的木玉來說，她已經(jīng)完全接納了新時代的新事物，處理個人的婚戀問題也比較現(xiàn)代了。在偏遠的石頭城這個傳統(tǒng)的納西族小山村里，她帶回外國男朋友注定又會引起另一番的矛盾沖突。父親木石龍剛見到女兒和西羅的時候，誤以為西羅是游客，但當西羅以西方的直接坦誠的方式自我介紹是木玉的男朋友的時候，他是難以接受的，也是拒絕接受的，特別是在得知女兒已經(jīng)未婚先孕，并和西羅在教堂里舉行過婚禮的時候，他又受到了另一重難以面對的沖擊。在村民們認為未婚先孕的女子呆在村里參加三多節(jié)是不吉利的，并要求木玉和西羅離開的時候，木石龍雖然在情感上有諸多不舍，但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在親情與納西族文化傳統(tǒng)有了沖突的時候，木石龍又再一次地表現(xiàn)出了無能為力，不知道如何解決，甚至想到了要以跳崖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他認為“無臉面”再活著了，在這里，問題也沒有解決。

比較懂納西族文化傳統(tǒng)的大兒子木然是真性情的納西男子，他也是納西族文化的重要傳承者——東巴，可以說，他本身也成為了納西族文化的典型代表，但他自身也面臨著問題，尋找著出路。作為留守在納西族家園的他，婚姻是不幸的，他與溫柔善良又美麗的納西族女孩和春艷一見鐘情，一生也便認定了她，可是幸福的日子還是不長，他們結婚后不久，懷有身孕的和春艷就因勞累過度而不慎失足落水去世了，這對癡情的木然來說是天大的打擊，他也就在滿懷愧疚之心和無盡的悼念中孤獨封閉的生活著，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想通過東巴的修行方式，追尋內(nèi)心的平靜與安慰，以至于很信任她的妹妹木玉向他求助的時候，他認為妹妹的行為是不對的，是“很丟臉一件事”，在被誤解的妹妹責罵和憤怒的弟弟揮拳的時候，他也只是默默地忍受，沒有做任何的辯解，在這自處中，問題也沒有解決。

在三條主要并行的電影敘事線索中，矛盾沖突是需要解決的，也是終會有結局的，在探索解決問題的出路上，納西族文化的包容性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與木樹有過婚約的和梅是一位美麗善良的納西姑娘，雖然她已經(jīng)與木樹相約解除了婚約，但她還是默默地為木樹及他的家庭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求回報；同時，作為納西族村里的教師，她也在積極地傳承著納西族文化，組織指導著村里人到縣城參加民族廣場舞比賽，也精心輔導學生獲得全縣歌詠比賽第二名；雖然她內(nèi)心對木樹還有依戀，但在現(xiàn)實面前，她還是理解了木樹的行為，并支持著木樹在外以另一種形式傳承著民族文化；在羅麗對她和木樹有誤解，要選擇退出并不舍地離開的時候，她也向羅麗做了解釋與挽留。最終，在她大度的包容和理解下，她與木樹按納西族傳統(tǒng)，在全村人的見證下解除了婚約，在她的大度的邀約下，木樹和她一起指導村民進行了民族廣場舞比賽的精彩匯報表演，她也以現(xiàn)代包容和理解的態(tài)度接納著羅麗。也是在她的努力下，說服了村里的東巴，讓木玉和西羅這對“不吉”之人得以留在村里共同過三多節(jié)。和梅，作為電影里納西族文化的女性典型形象代表，她用自己的包容、擔當與智慧，解決了納西族文化傳統(tǒng)與新時代現(xiàn)代文明間的沖突，也找到了納西族文化的新出路，另外，作為納西文化的重要傳承者的村里的老東巴，也在不斷地融入到新時代的社會現(xiàn)實中，對于木玉和西羅的求助，他認為只要彼此相愛和得到祖先的原諒了就好，沒有了地域、國度和種族的限制，并以極大的包容性找到了新時代納西族文化的自信與發(fā)展之路。

來自大城市的敢愛敢恨的少女羅麗，和同學剛到麗江實習寫生時，就被麗江的自然與人文景觀所深深吸引，并留在麗江創(chuàng)業(yè)了。剛到石頭城，面對自己喜歡的木樹、排斥她的村民們、與木樹有婚約的和梅，她是站在新時代文明的角度上在坦率直接地與納西族文化傳統(tǒng)與習俗對抗的，但在后來的石頭城的納西族文化的包容與感動中，她挽救了想要跳崖的“無臉活下去”的木石龍，看到木樹與和梅良好的互動，她痛苦不舍地想要成全他們，在對木樹的扶持中，在與木樹家人的相處中，她最終得到東巴賜予的納西族名字，完成了對納西族文化的認同與歸屬。在石頭城，來自北京的執(zhí)教志愿者孫倩，她在用現(xiàn)代的方式幫助著和梅追求著心中的所戀，也把納西族文化帶向了外界，她的《具有民族特色的石頭村小學文藝教學》獲得了云南省小學調(diào)研類優(yōu)秀文章。在納西族傳統(tǒng)的家庭里，勤勞、智慧和善良的木石龍的妻子和秀云，只要孩子好，家庭和睦團結，她都能忍辱負重地去解決問題與困難。通情達理的木石龍的弟弟木石山，也在幫著木石龍解決問題，成為了木石龍強有力的社會支持系統(tǒng)。正是這些熱愛并守護著納西族文化的在場者助力著納西族文化在新時代的發(fā)展前行之路。

在不斷地探索、容納包容與感動中，木石龍已經(jīng)能夠坦然面對受到納西族文化洗禮的羅麗與西羅，開始與自己的兒子木樹商量他的婚事，為自己的女兒在家舉辦了納西族傳統(tǒng)婚禮，他也希望孩子們能夠“走出去、闖世界”。他的兒子木然也把和春艷的父母接到了家里來照顧，完成了自我的救贖，都希望對方幸福的和梅與羅麗，也都開始正視自己，獲得各自內(nèi)心的幸福。木石龍的歸家的納西族孩子們也和石頭村的村民們共同歡慶度過了具有很強的納西族家人團聚功能的三多節(jié)。美好團圓的電影結局，也給出了新時代納西族文化傳承與發(fā)展的未來之路。

民族文化在新時代要獲得新發(fā)展，首先就要有民族文化的自覺與自信，電影里，也有顯性的納西族文化的表達，如壯美的納西族石頭城自然美景，最具代表的納西族東巴、納西族三多節(jié)、納西族婚俗、祭天儀式、納西族打跳、歌舞等文化，都在自信而隱性地宣傳和弘揚著納西族文化，走著一條新時代的納西族文化發(fā)展之路。

當然，由于電影采用的是多線敘事的方式，在人物塑造上顯得單薄，個性模糊，加上電影敘事節(jié)奏較快，部分情節(jié)的插入與剪輯較為突然，使得觀影者會對電影產(chǎn)生跳躍生硬之感，而且，影片對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手法運用還不夠熟練，使得影片少了一定的藝術的想象空間與思考。但不管怎樣，電影的很多情節(jié)設計在納西族本土音樂的渲染下，還是極易讓觀影者感動的，同時，電影也在現(xiàn)實意義上為新時代的民族文化發(fā)展出路撕開了一個口子，影片也在2017年獲得了第26屆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jié)少數(shù)民族電影展優(yōu)秀新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