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味

欄目主持/ 奧杰塔 特約主持/伍紹東 編輯/王芳麗 孫鈺芳

食物里的夏和秋

文 |曲慧鈺

北方最好的季節(jié)大概就是秋天了，秋高氣爽，云淡風(fēng)輕。人到中年，走到季節(jié)的深處，就是秋天了，一切絢爛開始?xì)w于平淡，收拾收拾行囊，我們的人生開始步入金色的歸程。

不知不覺，天空已經(jīng)有了秋天的味道，“當(dāng)樹葉漸漸被秋意染紅時，糖煮板栗也深受歡迎起來，剝皮后，多放糖，慢慢煮，稍微滴些醬油，改改味，就這樣傳遍村子里”，食物賦予了季節(jié)新的意義，而季節(jié)又讓食物有了不同的內(nèi)涵，歲月有百味，人間需煙火，市子一道簡單的料理，就這樣映襯了小森的整個生活。

這是一個講述夏天和秋天的故事，影片開頭，女主人公沿著一條林蔭公路騎車而來，鏡頭漸漸掃過兩旁的綠樹，自行車吱呀作響，遠(yuǎn)處是一片片綠瑩瑩的稻田，在一片未散開的霧中，小森若隱若現(xiàn)，自然清新而又生機(jī)盎然，由此奠定了整部影片的基調(diào)。

日式小清新電影總能給日漸浮躁的社會帶來些許慰藉，《小森林》以美食作為敘述載體，沒有波瀾的情節(jié)，沒有復(fù)雜的故事，只是靜靜展現(xiàn)著四季春秋的變化。主人公市子用大段的獨(dú)白介紹著每道菜的制作過程，偶爾夾雜著對母親的回憶。在這里，人物故事與自然和美食緊密相連，統(tǒng)一為整體，在看似一成不變的生活中流淌著濃郁的情感表達(dá)，原本粗陋的人間煙火被渲染成了桃源仙境。每一幀氣息氤氳中的廚房暖景，每一款簡單精致的時蔬果實(shí)，讓人暫時脫離了都市的喧囂，進(jìn)入到寧靜致遠(yuǎn)的極簡之境。在山間行走，雙腳踩著泥土，河水漫過腳踝……在影片構(gòu)造的世界里，日子是慢慢流淌的，一道簡單的小食，一本書，幾句閑談，便是生活的全部。在這樣的世界里，所有的平淡都顯得美麗而又富有詩意。

比爾·波特在《空谷幽蘭》中寫道：“我能夠理解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想要，而只想過一種簡單的生活，在云中，在松下，在塵廛外，靠著月光、芋頭過活。除了山之外，他們所需不多。

《小森林》2001

導(dǎo)演: 森淳一

編劇: 森淳一/五十嵐大介

主演: 橋本愛/三浦貴大/松岡茉優(yōu)/溫水洋一/桐島加戀一些泥土，幾把茅草，一塊瓜田，數(shù)株茶樹，一籬菊花，風(fēng)雨晦冥之時的片刻小憩?！毙∩娜藗兙蛷?fù)制著這樣的生活，在自然的饋贈中，依靠一雙勤勞的雙手，經(jīng)營著渺小卻又舒適的日子。于是，夏天有了西紅柿，“冰鎮(zhèn)起來，直接咬一口，也是甜甜的味道”，“吃不完的做成罐頭或果醬，在烤得酥脆的面包上涂上厚厚的一層”，吃到嘴里滿滿都是幸福。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核桃、栗子、番薯散發(fā)著香甜，木通果“長到胖乎乎的紫色樣子，破口開裂時摘下來”，和好朋友坐在臺階上大口品嘗，就像回到了小時候。割稻子之余，大口吃下美味的核桃飯，疲憊立刻就被消除了。生命最原始的喜悅往往和食物有關(guān)：辛勤勞動收獲的果實(shí)被做成一道道家常菜，夏天是巖魚鹽燒、釀酸米酒、胡頹子果醬，秋天是烤番薯干、通草果、核桃飯團(tuán)。收獲的時節(jié)，到處都是一片暖黃，沉浸在夏秋陽光中的小森用美食和風(fēng)景抵擋住了全世界的悲傷和迷惘。

食物與家庭有關(guān)，與母親相連，想起從前，母親也是這樣溫柔地親手料理世間食物的吧。就這樣，在夏日的除草、翻地，秋天的收割、施肥中，在這存留著有關(guān)母親美好回憶的味蕾中，市子慢慢開始理解了母親做料理時的心思：“我一直以為自己知道媽媽炒菜的方法，到我自己動手做為止，順序都是一樣的，但是我做的和媽媽做的口感卻不同……有一天，我在給芹菜剝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媽媽也是挺費(fèi)工夫的啊?！笔澄锍闪耸凶优c母親間的紐帶，是她的精神和情感寄托，在尋求媽媽味道的過程中，市子終于與“五年前，突然消無聲息地丟下我一人，離開了這個家”的媽媽達(dá)成了和解。

等待占據(jù)了小森的大部分時間。等大自然把一粒米變成一顆水稻，把梅子發(fā)酵成果醬，把紅薯風(fēng)成薯干，等核桃蛻皮，糖漿浸透板栗，水果甜香四溢，等春去秋來。小森這方土地就在這樣的等待中享受著大自然恩賜的四季美食，而市子也終于在影片最后等來了母親的信?！昂诎档纳掷铮蔚臍庀?，側(cè)耳可傾聽；溫柔的風(fēng)，狂放地吹，是為了治療傷口；有時候，雖然什么都不明白；事到如今，我想告訴你，我已明白”，喑啞女聲的淺唱低吟在光影朦朧間的日本鄉(xiāng)野漸漸響起，市子隨著歌聲在山間騎行，笑容在臉上慢慢浮現(xiàn)。四季變幻之間，市子明白了小森的生活和母親的心。

好像什么事也沒有做，夏天就過完了，而那一片麥田，會讓你愛上下一個秋天……

秋燈憶秋芙

文 | 李海青

《秋燈瑣憶》

蔣坦 著

朱隱山 譯注

天津人民出版社 2019

《秋燈瑣憶》《影梅庵憶語》《香畹樓憶語》和《浮生六記》被稱為“閑書四種”，書中四女子也常被傳為佳話，今天我們單說蔣坦的《秋燈瑣憶》。

《秋燈瑣憶》的體裁，人稱小品文，或憶語體。全文四十四則，每則并不冗長，有輕盈感。詩人蔣坦憶往昔歲月，對結(jié)發(fā)妻子秋芙有深情，也有自責(zé)。《秋燈瑣憶》中的大多篇目寫于“今去結(jié)縭又復(fù)十載，余與秋芙皆鬢有霜色”之時。咸豐二年壬子（1852），初版《秋燈瑣憶》開雕，牌記題為“巢園藏板”。那時，秋芙大病初愈，蔣坦已到而立之年。

正如書名“秋燈瑣憶”，蔣坦和秋芙的樂事、憂事都與秋天相關(guān)。他們做了十四年的恩愛夫妻。蔣坦每一則小文都是“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王靜安《蝶戀花·閱盡天涯離別苦》）。

第二十二則記載，蔣坦出生于清道光三年癸未（1823），關(guān)家和蔣家是表親，蔣坦和秋芙定親之前，已是“繞床弄青梅”的發(fā)小。道光七年（1827）的元宵節(jié)，在開滿牡丹花的巢園，蔣坦的師父俞霞軒先生做媒，在酒宴上為蔣坦和秋芙定了親。從定親到成婚，中間有十五年的時間，蔣坦有五次與秋芙相見。

蔣坦原住杭州西溪槐眉山莊，與秋芙結(jié)縭后，移居在西湖畔水磨頭九曲城下的“巢園”，內(nèi)有枕湖吟館、夕陽紅半樓。

道光二十三年（1843）的初秋，秋芙和蔣坦締結(jié)良緣。兩人各有文才，婚后常對詩聯(lián)句，作詩打趣。秋芙有詩情，也有辯才。蔣坦在第十五則自言“秋芙辯才，十倍于我”。他們常一起剪燭論文、品評古今人物。有一次，秋芙自制上好的箋紙，抄錄蔣坦的組詩《西湖白詠》。秋芙通書之外，還通琴棋與畫，她的琴技，大半由蔣坦傳授。

在一葉知秋的時候，兩人常俯仰天地、遠(yuǎn)游出行。有一次，秋天的月色正好，秋芙讓小丫鬟背上一具琴，獨(dú)自到西湖的荷花叢中泛舟。蔣坦稍后聽聞，另外乘舟追去。船入荷花深處，只聽聞一陣琴聲《漢宮秋怨》。蔣坦的船安靜地泊在一旁，披襟而聽，秋芙的琴聲漸入佳境……

秋芙愛詩，愛琴，也愛佛。她長年持齋守戒，

LINKS食素二十年，熟稔《大佛頂首楞嚴(yán)經(jīng)》《妙法蓮華經(jīng)》，游歷了許多寺廟。道光二十五年（1845）的深秋，他們拜訪了交蘆庵、秋雪庵。當(dāng)晚，秋芙勸蔣坦作些游記詩，再點(diǎn)秋燈，構(gòu)思寫作，不知不覺天亮了。

《孤獨(dú)者的秋天》

【奧】特拉克爾 著

林克 譯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2016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剛爆發(fā)，特拉克爾在戰(zhàn)爭前線服毒過量而身亡。那年，他才27歲。在詩集《孤獨(dú)者的秋天》里，他寫了很多首關(guān)于秋天的詩，例如“溫和的寂靜/充滿了對黑暗的提問輕輕的回答”。戰(zhàn)亂和不堪的原生家庭，讓他從小就面對沉重。

每個充盈賞心事的秋季，也穿插煩憂事。

蔣坦不擅謀生，在西湖畔住了十年，大半依靠父親每月資助幾十兩銀子過活。夏天的葛衣麻裳，冬天御寒的輕裘，常被蔣坦用來典當(dāng)以便周轉(zhuǎn)，在寬裕時再贖回，如此往復(fù)，衣匣里常年是空的?！扒镘揭嘁喳}米事煩，棄置筆墨。”這些事蔣坦如實(shí)寫在第十六則。

另有一事記載在第十七則。丁未年（1847）的冬天，蔣坦在巢園為北行的朋友設(shè)宴，十幾個好友會飲暢聊，風(fēng)清月白，秋燈已亮，飲完幾壺，蔣坦再呼上酒，不見酒來。秋芙私下告知，已用玉釧換錢，路途遠(yuǎn)，還需稍等。蔣坦惆悵，吟誦元稹的詩句“泥他沽酒拔金釵”以自嘲。

道光二十八年（1848）秋天，二十六歲的蔣坦寫了一首七言詩寄給秋芙，收錄于第三十則。在詩里，蔣坦自責(zé)：“鴻廡牛衣感最深，春衣典后況無金。六年費(fèi)汝金釵力，買得蕭郎薄幸心?！痹凇敖疴O換薄幸”的日子里，秋芙命不長兮，咸豐七年丁巳（1857）正月二十一日，秋芙卒于娘家，年三十有六。

蔣坦與秋芙常被比擬為趙明誠和李清照。秋芙有詩人之名，留有遺作《三十六芙蓉館詩存》。秋芙既有陳蕓的才情，也有董小宛的深明大義，活潑爛漫之余，還能周旋于柴米油鹽。蔣坦在秋燈之下憶秋芙，憶的是“勝卻人間無數(shù)”的相知?dú)q月。

此書被說成是“閑書”，想必是與正統(tǒng)的經(jīng)書相對而言，但此書描述的正是活色生香的人間生活，樂與憂的人生滋味。煙火里要有莊嚴(yán)，也要有可愛。兒女情長與崇高偉業(yè)，并不相悖，它們相互成全。蔣坦和秋芙的兒女情長，總能觸碰人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兩個可愛的人，在菜米油鹽之中琴瑟調(diào)和，在琴瑟調(diào)和之余忙碌菜米油鹽，如是而已。

北京秋日故事

文 | 王夢迪

秋：故事

蘇打綠

林暐音樂社2013

《秋：故事》是蘇打綠“韋瓦第計(jì)劃”系列概念專輯中的第三張?！绊f瓦第計(jì)劃”由蘇打綠發(fā)起，靈感來自于韋瓦第的小提琴協(xié)奏曲《四季》。他們將四季作為概念，選定四個不同的城市，搭配以不同的情緒，成為四張概念專輯的主題，根據(jù)每個季節(jié)和城市的特點(diǎn)，匹配以不同的曲風(fēng)。

秋季專輯將主題城市選在北京，在四季分明的北方。北京是一個很適合秋天的城市。這座古都的氣質(zhì)與中國古典傳統(tǒng)中秋的意蘊(yùn)緊密牽扯，現(xiàn)代與古典的秋思由此可以產(chǎn)生跨越時間的對話。時間的不斷變遷，風(fēng)景也在不經(jīng)意之間流逝、重建，也讓北京的秋天注定成為一個可以發(fā)生故事的季節(jié)。或許這也是他們將這張專輯定名為“故事”的原因吧，每首歌都是一個不一樣的故事，每個故事背后都有不一樣的情緒。

與專輯同名的開場歌《故事》唱出了蘇打綠的音樂態(tài)度，追尋桃花源，向往東籬下，發(fā)現(xiàn)人生一場大夢，人如天地一蜉蝣，心意難平地找尋恰是這一生綿延未了的故事。《故事》中有秋的蕭瑟，也有面對蕭瑟之后“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的灑脫，“已忘言語已忘我”的釋然。有人說在蘇打綠的世界里沒有絕對的悲喜，所以無論是這首歌還是整張專輯中關(guān)于秋天的情緒也并不是單一的，《獨(dú)處的時候》唱的是孤獨(dú)，這是吳青峰在大三的時候?qū)懡o自己好朋友的一首歌，獨(dú)處無法逃離，那至少這樣的時候能有一首歌陪你?！段液孟肽恪返母备璨糠衷谝槐楸榈刂貜?fù)唱出“我好想你”，直白地在宣泄思念。秋天是一個容易引起思念的季節(jié)，在見過種種思念之后，突然發(fā)覺能最直接地講出“我好想你”也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情。秋天里包含著孤獨(dú)與思念，包含著離別與重逢，也包含著秋日里的爽朗，包含著豐收與希望。《天天晴朗》旋律簡單舒適，加之以青峰和貝斯手馨儀美妙的二重唱，讓這首有關(guān)友情與陪伴的歌曲就像秋日晴空?！妒胺[》唱的則是秋日中的豐收盛典，人對上天賜予收獲的真誠感恩。

專輯收錄十六首歌曲，四首Interlude穿插其中，幾種情緒和主題之間的連接并不突兀，四首插曲恰巧在歌曲的主題與情緒之間起到了奇妙的承接與分割。第一首插曲是一段尺八的獨(dú)奏，與《獨(dú)處的時候》開篇的長笛相呼應(yīng)。第二、三段插曲都是青峰的一段念白，簡單干凈的獨(dú)白恰好能夠沖淡上一部分感情的宣泄，在文字中連接下一個主題。第四首插曲是一段嗩吶聲音，與《拾穂》開頭的古箏緊密對接，在樂曲上完成了巧妙的連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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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一天

毛不易

滾石唱片2018

《平凡的一天》共收錄13首歌曲，專輯制作人由李健與趙兆擔(dān)任。毛不易用平凡的一天寫人生滋味，他眼中，生活有很多面，他不想只傳達(dá)單一的調(diào)性，而是希望更豐富、有層次。歌曲中有兒時記憶中的盛夏，回不去的故鄉(xiāng)和童年，有對母親的紀(jì)念，還有許許多多平常的生活場景，你我都會有的心情和故事。

北京這座城市中的古典因子是無法令人忽略的，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激烈地碰撞，主題城市的特質(zhì)影響著專輯中樂器的選擇和歌詞的風(fēng)格。這張專輯中加入了許多民族器樂，中西樂器搭配交雜，沖撞出獨(dú)特的魅力?！豆适隆返囊婚_頭使用長笛和胡琴，渲染出濃厚的中國風(fēng)旋律?！妒胺[》則使用了古箏和嗩吶，在間奏部分加入電吉他，旋律簡潔莊重又不失溫暖。在歌詞方面，出身中文系的主唱吳青峰完成了絕大部分的創(chuàng)作，這些歌詞充分展現(xiàn)了他對于古典文學(xué)的熟稔。在《故事》中我們能看見莊子，看見陶淵明的桃花源與東籬，看見蘇軾的《赤壁賦》與《定風(fēng)波》。在《從一片落葉開始》中，我們能看見他將《論語》中的“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調(diào)侃成“眼前有一隊(duì)野獸，用河洗澡用風(fēng)擦，一路詠著歌回家，他們這樣唱：‘不如一貧如洗吧’”。在《說了再見以后》中，我們可以看見“淚眼問花花不語”的影子，看見“不是楊花，點(diǎn)點(diǎn)離人淚”的影子。依舊是屬于蘇打綠和吳青峰獨(dú)特的歌詞，在稍稍的晦澀之中傳遞或淺淡或濃烈的秋緒。

或許，大家印象中蘇打綠的風(fēng)格更傾向于春夏兩張專輯中的民謠和搖滾，但在這個深居北方的古老大陸城市中，蘇打綠依舊很好地以自己的風(fēng)格完成了這篇有關(guān)秋季的命題作文，青峰細(xì)膩動人的聲音，清新的配樂和編曲始終如一。就像北京這座城市一般，隨著時間的流逝注定會不斷變化，但總有些決定著這個城市特質(zhì)的東西在無形之中還得以保留。對于蘇打綠來說也是一樣，他們會走到不同的地方，經(jīng)歷許許多多時間，但我們還能期待就是他們依舊會用屬于蘇打綠的音樂，唱出他們眼中的季節(jié)、城市和未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