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國奇
秋漸涼,天空愈發(fā)深邃。窗外的月光,絲絲縷縷,如紗如縵,亦如我懷念故鄉(xiāng)的情愫。
江南的秋,總是姍姍來遲。當重陽深情的腳步,沿著季節(jié),沿著思念,踏歌而來時,秋葉才變得淡黃。每每聽到那輕盈的腳步聲,我會思念師友、親人,而我最思念的便是母親。
印象之中,母親總是很忙碌。
記得那時候,我一直在外地讀書,很少待在母親身邊,即使偶爾回家,因為母親的忙碌,我們母子倆總是很少好好說說心里話,只是在我返校的時候,母親會把我所需的物品整理好,出門時再三囑咐,便又忙碌去了。
母親識字不多,只讀了兩年完小,但她懂道理,明大義,重情感,尤其尊重長輩。
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故鄉(xiāng),許多人還保留著多子多福的觀念。爺爺也不例外,他有六個兒子一個女兒。父親作為長子,早早就幫爺爺挑起了養(yǎng)家糊口的重擔,以致后來落下一身的病痛。每遇寒潮來襲,父親常會犯寒痧,因為舍不得花錢治療,父親總是躺在火塘邊,蓋著被子發(fā)汗,母親則用銅錢蘸上米酒為父親刮痧,往往折騰一兩個小時,苦不堪言。
母親嫁給父親的時候,父親家徒四壁,那時六叔還未出生,二叔自小染上癆病,長年吃藥,自然干不了重活,可想當時生活的窘迫。
爺爺怕連累母親吃苦,提出分家,但遭到母親的強烈反對??吹皆陴囸I中掙扎的小叔小姑,母親心里十分難受,她用不算高大的身體與父親支撐起這個十來口人的家。
我不知道,母親在一整天的勞累之后,是怎樣熬過一個又一個饑腸轆轆的夜晚,又是怎樣走出那個苦難年代的。我想,這離不開她的信念、堅強、執(zhí)著,還有她的勤勞與智慧。
母親風里來雨里去,精心地經(jīng)營著家,她為五個兒女成家立業(yè)操盡了心之后,本想與父親安度晚年,只可惜,父親患了中風,經(jīng)歷10余年的病魔折磨后,棄我們而去,成為我們永遠的痛。
自此,母親孤身只影,話語少了許多,腿腳也不如之前靈便。母親的孤獨,讓我彷徨,讓我日夜不安。經(jīng)過若干次的交涉,我才說服了母親,把她從千里之外接到我身邊。不知是過不慣城里的生活,還是她對故鄉(xiāng)牽掛太深,不出半年,母親又返回了故鄉(xiāng)。
母親離開后,家里空落了許多。太多的時候,我只是在電話里頭問起母親的起居,每每放下電話,淚水便奪眶而出,心久久不能平靜。
母親在,家就在,牽掛也依然在心頭。
去年深秋,臨近重陽佳節(jié),我回了一趟故里。那時,故鄉(xiāng)的山茶花正徐徐開放,漫山遍野一片素白,山巒如籠罩了一層薄霜。淡白的茶花,勾起我的回憶。歲月悠悠,往事歷歷在目。
中午時分,我才回到家,母親坐在村口的亭子里等候。見著母親,我有想哭的沖動,母親已然衰老了許多,頭發(fā)花白,身子有些佝僂,她仿佛亭子前那只石雕的青蛙一樣,怔怔地守在那里,時光似乎與她無關,她所關心的,只是兒子的歸來。
小住幾日后,當我要回城的時候,母親把我叫到堂屋的神龕前,面對“天地國親師”位,我向父親的遺像鞠躬。我忍不住流淚,父母養(yǎng)育之恩,比天高,比地廣,此生難以回報。我唯有不辜負他們對我的期望,認認真真地生活。
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路邊的野菊吐著淡黃的花蕊,圓圓的,仿佛一輪輪金色的太陽浮在幽綠叢中。我想,那定然是母親慈愛的目光在送我前行……
年年有今朝,歲歲又重陽。陽臺上的秋菊,如一首憶舊的老歌,觸動了我的思念之弦。我遙望故鄉(xiāng),捧一縷秋風,請它帶去我對故鄉(xiāng)的問候,帶去我對母親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