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道德的衡量其實是對于道德行為的一種直觀,在這種直觀背后是對于道德的深深渴望。通過分析一個乞丐的微薄捐助和一個富翁的大筆善款哪一個在道德上更值得人們敬佩這一命題,從動機與效果的角度來嘗試衡量道德,分析了“比例派”“效果派”的觀點,并從成本的角度進行了衡量,認為道德衡量雖然是在“社會預期”之下的,但具體的道德行為又是每一個具體的人自己的事情,社會應當從每一個具體的人的行為去衡量這一個具體人的道德,把道德事件當做一個具體的事件。
關鍵詞:道德衡量;動機;效果;具體行為;恢復效率
中圖分類號:B82? ?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CN61-1487-(2019)11-0142-03
一個乞丐的微薄捐助和一個富翁的大筆善款,哪一個在道德上具有更高價值?這是一個關于道德衡量標準的問題,這個需要被討論的問題可以分成兩個部分:一是否需要對一個道德行為進行價值衡量?二是應該怎樣衡量?
一、道德衡量的必要性
通常人們更愿意把“道德衡量是否可能?”看作一種情感態(tài)度而不是一個學理問題,因為在歷史上有如此多極聰明睿智的天才都在嘗試探索一種標準可以衡量人們的道德行為。但是這些探索的結論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甚至沖突,使得人們在對這個問題進行討論時似乎更愿意把這些探索稱為“思想發(fā)明”或“思想實驗”,從這里所用的稱呼上就能略知人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但是在今天多元化發(fā)展的社會,在人們開始討論相對主義乃至虛無主義的時候,當有人開始懷疑理性根基是否堅實時,那么原來執(zhí)著追求的這個問題,還是一個確實存在的問題?還是說,只是因為人們提出了它,它才成為一個值得被去解答的問題?似乎后一種說法更好一點。原因在于:比起去評價哪一種行為更有道德,應該被看重的是可以使得更多的人去實踐一種道德行為。因此,只有偏向道德與偏向不道德的區(qū)別,沒有更多或更少的道德區(qū)分。偏向所指的是在這里認為的道德行為本身具有太多的不確定性,所以哪怕只是用“道德”和“不道德”去區(qū)分,其實就是已經贊同了道德是可以量化的,因為在這里有一個確定的界限來限制相對立二者的跨越。
因此,對道德的衡量其實是對于道德行為的一種直觀,在這種直觀背后是對于道德的深深渴望。從人們開始自覺地建設社會的那個時候開始,雖然不知道在那之前人們重視的是哪些價值或者是否重視某種價值,但是可以知道從那時以后,那些利于維護社會穩(wěn)定、促進社會發(fā)展的價值開始被有意的看重和追求。道德就是這其中最重要的一種價值,甚至道德的存在有時候就代表了價值本身的存在,在人的文化概念中,價值這個詞語本身就帶有道德的傾向。因此,一切有利于發(fā)展道德社會的事情都被人們追求著,而彰顯一種道德行為也就顯得尤為重要。先賢們想要進行道德衡量的探索也是根源于此:有無道德已經不足以促進整個社會的向上發(fā)展,哪些行為更有道德成了人們審查理性人的新標準。
之所以要在論述“這個小問題”之前進行這樣的解釋,是想要表達這樣的意思:雖然一些人可能并不贊同去對道德行為進行衡量,但是當這個問題被真實提出,并且確有解答的必要時,就有必要去嘗試尋找一種可以令人們滿意的答案,盡管這在道德哲學的領域只是一個具體的、特殊的小問題。
二、從動機與效果來嘗試衡量道德
一個乞丐的微薄捐助和一個富翁的大筆善款,哪一個在道德上更值得人們敬佩?
很多人在看到有乞討者進行捐款時,都會不自覺地說:“這個乞丐真?zhèn)ゴ蟆!苯又銜蛔杂X地將其與那些慈善晚會上的富豪做比較。通常這種比較的主要觀點是:那個富豪這么有錢,才捐助了這一點,而這個一無所有的乞討者,卻給出了他的幾乎全部。當然,也存在著一些不同的看法,有另一些人會認為:雖然富豪捐出的財富只是他財產的一小部分,但是和乞丐比已經多出很多倍,并且這么多的錢能夠幫助更多的人。
這里的第一種看法,權且稱為“比例派”,這種觀點著眼于捐助者捐出的財富以及他所擁有財富的比例。因為通常意義上說一個人是善良的時候,看重的是他舍己為人的那種道德品質,而他舍己的比例就成為衡量的一個重要標準。當一個乞丐捐出他身上僅有的五十元錢時,他是完全的付出,而一個富豪假如身家一千萬元,即使他捐出了一百萬元,也僅是十分之一。比之乞丐,很自然地可以認為這個富豪不夠“舍己為人”。更遑論那些擁有更多財富,捐出數目雖大,但所占比例更小的富豪了。
至于第二種看法,可以稱為“效果派”。這種看法認為,即使所占比例不多,但在實際捐出錢款的數額上,富豪是遠遠多于乞丐的,從救助效果來說,很顯然更多的人將因受到幫助而脫離苦難。所以,從“救助他人”的角度看,富豪顯然是更有道德的。只是應該注意到,這兩種觀點關注的道德側重點其實已經不是共同的了。雖然不能說是完全等同,但比例派的觀點更接近于從動機上來衡量道德,而效果派的觀點則與功利主義相似。從情感上看,前者體現(xiàn)了弱者的道德需求,因為很大程度上道德滿足感是一個人的意義所在,他需要以此來衡量自己的價值,不管他是不是有意這么做,但從事實上,他一直都這樣行動著。因為人本身是一種意義動物,是一種渴望意義的存在?,F(xiàn)代藝術的創(chuàng)始人畢加索曾說:“寫什么畫什么都可以,因為總是有人可以從中找到某種意義?!倍笳邉t體現(xiàn)了一種強者的道德需求,如果將生活平面化、符號化,那么強者道德要求的是一種疆域的擴張,他的道德覆蓋面越廣,他的道德滿足感越強。道德疆域這個詞,不是一個負面說法,這是這類人的意義所在。
對道德滿足的需求和那種經常受到批判的從自我滿足的角度解釋道德是有區(qū)別的,前者的道德是一種意義的構成性部分,即有了這種道德滿足感,他的意義才能成立。而用道德來追求自我滿足,則將道德置于一種作為手段的地位,但是這總比不重視道德要高尚的多了。所以不論二者的側重點有何不同,但在尋求意義這一點上,二者是相同的。也就是說在二者均表現(xiàn)著道德性上面是相同的,不同的是在現(xiàn)實的衡量上,二者因為所持理論不同、關注點不同而得出相反的結論。但是這里要問的是,這兩種說法,真的是在評價這一道德行為嗎?因為,他們其中的一個只是這評價這種行為的動機,而另一個則只是在評價這一行為的結果。這就好比有一段公路,前者只是到達了它的入口,而后者則剛離開它的出口。
然而需要強調的是,如果道德衡量強調的是行為的動機,那么僅憑捐助比例這一點上,并沒有辦法證明乞丐比富豪更有道德。因為從哲學上來分析的人和在現(xiàn)實中真實人是有著極大的不同的,哲學上的人,是從社會層面而分析得來的;現(xiàn)實中的人,社會則是由他的行動而產生的。
而從后果來說,這種評價就必然是極其不公平的,重視動機的人只是認為富商不如乞丐更加慷慨,重視后果的人們則根本上杜絕了乞丐在這種道德衡量中進步的可能。因為從捐助的效果來衡量,經濟上弱勢的人們似乎就被判定為不可能擁有更高道德的。當道德和經濟實力掛鉤,這種標準本身就是極不道德的。因此這兩種觀點不僅都沒有真的去重視這種道德行為本身,而且從他們各自的立場來看,也根本不可能真的被用來進行真實的道德衡量。
三、第三種觀點:真實的過程與可預期的恢復效率
更深一步分析這個問題,很多人還可能提出另外一種觀點,那就是從成本的角度來衡量。通過對成本的分析,可以看到這樣的一些解釋:
其一,作為一個乞丐來說,雖然他捐出去的錢是他的所有,但是他得到這筆錢卻是相對十分輕松的,因為有可能他只需要在花上一天或者數天就可以得到這筆錢。而對于一個富豪來說,即使他捐出的錢款占他擁有的財富比例是很小的,但是從實際情況來說,更多的時候他要花費更大的成本才能賺到同等數量的錢。
其二,當這個富豪捐出的善款比例達到一定程度時,這種捐助將會有可能影響到他的生意的正常經營,或者至少是部分影響了他的進一步發(fā)展。雖然這是一種極端情況,但是可以從中對比得出結論,而乞丐全部比例的捐贈對他日后的發(fā)展并沒有產生更多不利的影響。這是一種機會成本的視角。
其三,富豪的捐贈并不會影響他的實質生活,他對生活的享受不會有絲毫下降,而乞丐的捐助,雖然是一筆數額很小的資金,但卻有可能直接令其面對饑餓。因此,即使乞丐在賺取這些捐助時花了更少的成本,但是在失去這些錢的時候,乞丐和富豪本身的生活質量受到的是不同層次上的影響。
這些關于成本的看法也都是偏頗的,但在分析這三種關于成本的觀點時,會發(fā)現(xiàn)在這些看似簡單的理解里,存在著比從動機和結果來分析更加接近行為本身的因素。因為不論是支持乞丐還是支持富翁,關于成本的分析都在使用“得到”“失去”這樣的詞語,而這些詞語則真正表現(xiàn)了一種動態(tài)的行為,表現(xiàn)了一個真實的捐助過程。前面討論的兩種觀點之所以不能對道德做出真實的衡量,恰恰是因為它們都忽略了去觀察捐助行為本身。如果對于捐助行為進行更全面的考察,就能體會到對于捐助行為為什么是真正重要的,那就是“恢復”。當意識到“恢復”的重要時,其實就已經注意到在它之前的“得到”“失去”,而這三者恰能表現(xiàn)出一個完整的捐助行為。特別是“恢復”本身所包含的不僅有成本的內涵,更能體現(xiàn)出捐助行為的道德性。因為這種“恢復”未必是能夠完成的,甚至是未必能夠的。
在這里引入另一個道德行為事件來作說明,那就是見義勇為的一些案例。諸如“跳水救人,不幸身亡”案例,衡量這個救人者的道德時真的是從他的動機來看的嗎?因為有理由相信所有救人者的道德都是足夠高尚的,但這并非根據他當時心理在思考著什么,而是根據他當時做了什么。然而當不同的救助結果出現(xiàn)時又該怎樣進行評價?A施救人存活,救助未成功。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從后果方面來考量,似乎只能用社會影響性來顯示這一行為的價值。B施救人救助成功。這種時候后果方面的考量是可以的。C施救人遇難,被救助者獲救。但是從后果的角度看,這種行為也不過是一命換一命,除了功利主義的社會影響考量之外,能夠從中分析出的道德性是與D(施救人救助失敗,施救人與被救者一同遇難)相同的,此時,除了從社會影響性而言之外,我們還能提出什么更好的理由來說明這一道德行為的優(yōu)越性?很明顯,多數人不自覺地會想到“奉獻”。奉獻是一種舍己為人的道德,然而C中的奉獻和D中的奉獻的區(qū)別又是什么?因為就不同的結果來說,這兩種奉獻肯定是不相同的。如果用舍己為人的奉獻來做衡量,后面兩種情況就很難和前面兩種情況存在道德衡量的統(tǒng)一性了,因為這里的奉獻很明顯是一種不存在回報的付出。而就事實而言,前兩種情況很難以“奉獻”來簡單說明,因為這樣對于后兩種情況來說明顯是不公平的。但是,當用“恢復”來做說明時,那么跳水救人的四種結果就很容易達成一種衡量標準上的統(tǒng)一,并且這種衡量也能恰當凸顯四者的道德性。這里說的“恢復”指當人們在做出一個道德行為時,所付出的道德成本在何種可能、以何種方式恢復到未做這個道德行為時的狀態(tài),因此這個“恢復”指的是一種“恢復效率”。
但是僅僅從“恢復效率”來講,還不能體現(xiàn)這種道德行為的社會性,因為很多時候,當人們做一件事情時,即使在事后的反思中可能會得出和當時一樣的結論,但在有限的時間內,未必就一定會事先進行充分的道德思考,那么這類行為的道德性就是由社會賦予的。這并不是否認這一行為本身并不是由于人們長久以來良好的道德修養(yǎng)導致的,而是說并非每一個行為都可以成為道德行為。除了需要自身的因素之外,社會評價也具有一定的重要性。那么這種“恢復效率”也就必然要擁有一種社會性因素,即社會是如何看待這種“恢復”的。這是社會在其漫長的發(fā)展時間中形成的經驗,同樣是那些在日常生活中塑造著人的東西。正如約翰·穆勒所言:“人類在自己的整個歷史中,始終都在借助經驗了解各種行為的傾向;而正是在這種經驗的基礎上,才有了所能見到的謹慎行為和生活道德?!痹谶@里可以把這些社會性的因素稱為“預期”,社會對這種“恢復效率”有著它自己的期待和理解,并且以這種“預期”來結合人們行為的后果做出適當的道德評價,這便是“可預期的恢復效率”。
可預期的恢復效率是指這樣一種觀點:當在實施一個道德行為時,不論是站在一個人自己的角度,還是站在社會觀察的角度,都會產生一種預期評價。這種預期評價的主要依據是,如果實施了這一行為,行動者將在何種程度上、以何種方式完成自我的恢復。
四、結語
使用“可預期的恢復效率”來對這個道德問題進行衡量,或者對這一類奉獻性質的道德行為進行衡量,就是希望人們能真的去審查每一個特殊行為本身,而不是僅僅用偏重某一個方面的理論來分析。特別是在考慮到大多數道德原則是針對“人”來制定的,但人們似乎忘記了,實施每一個具體道德行為的是每一個具體的人,而這個具體的人和別的具體的人的差別實在太大了。即使承認所有的人在道德認同上都部分的具有同質性,但這部分具體的人和另一部分具體的人的差距也實在太大了。這些差距大到足以使人懷疑:在制定這些道德衡量標準時,是否從一開始就排除了我們其中的一部分人。大多的理論想要能用一種普遍性來概括所有的特殊性,這種想法本身就是錯誤的。因此,即使不能認識每一種特殊性,至少應該尊重這些特殊性。就本文看來,道德衡量雖然是在“社會預期”之下的,但具體的道德行為又是每一個具體的人自己的事情,社會應當從每一個具體的人的行為去衡量這一個具體人的道德,把道德事件當做一個具體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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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鄭村(1989—)男,漢族,江蘇省徐州市人,哲學碩士,單位為江蘇師范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研究方向為西方政治哲學。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