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人間有味是清歡

文/孫珺珺

春天來的時候，你或許會想起這首詩：“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p>

這是大名鼎鼎的蘇東坡的作品。其實，這首詩不僅展現(xiàn)了美好的春光，也暴露了蘇東坡是個神級吃貨。河豚魚逆流而上產(chǎn)卵的時候最為肥美，只有真正的吃貨才會想到。

蘇東坡，愛吃，懂吃，會吃，一生寫了近五十首跟吃有關(guān)的詩，相當(dāng)于近50集《舌尖上的宋朝》。

吃貨第一題：吃什么？

東坡答：啥都吃得津津有味。

文藝的人常常喜歡說：“人間有味是清歡”。蘇東坡這句詩聽起來很超凡脫俗，以至于很多喜歡引用這句話的人就自動忽略這句前面的話。前面在說啥呢？說吃呀--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宋人喜歡午茶時佐以春盤，立春時饋送親友以鮮嫩春菜和水果、餅餌稱“春盤”。午茶時，雪白的泡沫飄浮在茶盞上，蓼芽與蒿莖鮮嫩嫩地裝在春盤里，一切都那么美好。

所以，這個清歡是建立在“吃”的基礎(chǔ)上，不是純粹的形而上。

蘇東坡品出清歡至味，是他自帶恢弘曠達(dá)的性格所致。但對于他來說，最喜歡吃的還是肉。

有一次，他眼睛痛，大夫囑咐他不要吃肉了，他立刻深入角色展現(xiàn)了一個“演員的誕生”，用了嬌嗔的語氣：眼睛痛不能吃肉，可我的嘴巴又不痛，為何不讓我吃肉呢？不行?。ā坝嗷汲嗄?，或言不可食膾。余欲聽之，而口不可，曰：我與子為口，彼與子為眼，彼何厚，我何??？以彼患而廢我食，不可?！薄蹲诱盎汲嘌邸罚?/p>

更為著名的是他拼死吃河豚。

宋代孫奕所撰的《示兒編》里記載了蘇軾吃河豚的軼事。蘇東坡謫居常州時，愛吃河豚。中士大夫家里烹制河豚有獨到之處，邀請他到家中品嘗河豚魚。他的家人都躲在屏風(fēng)后面，想聽蘇東坡如何發(fā)表吃后感，卻只見蘇軾埋頭大吃，完全不點贊，這家人正有些失望，忽然聽到蘇東坡大聲道：“也值得一死！”看，真正的吃貨才有這樣為了吃而舍命的拼搏精神！

吃對于他來說，是生活中最美好的部分之一，據(jù)考證，蘇東坡一生寫了近五十首跟吃有關(guān)的詩。在這些或雄渾大氣或豪放曠達(dá)的詩中，明晃晃或暗搓搓露過臉的食物有：荔枝、龍眼、桃、梨、棗、蒲桃、石榴、黃柑、河豚、鯽魚、鱸魚、豬肉、羊蝎子、兔……

吃貨第二題：在哪兒吃？

東坡答：走哪兒吃哪兒。

真的吃貨并不在意在哪里吃，因為他們在哪里都能吃。

蘇東坡即使被貶，也樂呵呵走一路吃一路。

公元1079年，42歲的蘇東坡因烏臺詩案被貶往黃州做團(tuán)練副使。蘇東坡到任后，首先展示的不是《赤壁賦》《念奴嬌·赤壁懷古》等千古名作，而是吃貨本質(zhì)：“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yè)轉(zhuǎn)荒唐。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初到黃州》）

你看看，他覺得自己簡直有點慚愧，但不是因為被貶，而是看見水就仿佛看見了桌上的清蒸鱸魚，看見竹林就好像聞到了煮竹筍。

當(dāng)時，羊肉貴，豬肉很便宜。手頭拮據(jù)的蘇東坡就創(chuàng)造性地把豬肉開發(fā)成一道美味，成為千古留名的“東坡肉”?！包S州好豬肉，價錢等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保ā敦i肉頌》）

吃個肉都要真誠地上升到“頌”的高度，是真愛無疑了。

蘇東坡不斷地被貶，但他總能津津樂道。在惠州，他贊賞荔枝，“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p>

在海南，他熱愛生蠔，據(jù)《清暑筆淡·東坡海南食蠔》報道，這位好爸爸趕緊寫信給兒子：兒呀，爸爸發(fā)現(xiàn)了好吃的！你可不要告訴朝里的叔叔們，萬一他們都來吃，就不好了。爸爸爭取給你留一點哦！(“食蠔而美，貽書叔黨曰：無令中朝士大夫知，恐爭謀南徙，以分此味?！?

吃貨第三題：為何這么好吃？

東坡答：有東坡系列美食秘笈。

蘇東坡不僅會吃，還會做。聞名遐邇的東坡肉就不用說了，這道菜的真諦是：“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睙半u他也拿手，訣竅是“煎”--“烹煎雜雞鶩”（《食雉》）小火慢煎，唇齒留香。

對于魚，他這么做：以鮮鯽魚或鯉治斫，冷水下，入鹽如常法，以菘菜心芼之，仍入渾蔥白數(shù)莖，不得攪。半熟，入生姜蘿卜汁及酒各少許，三物相等，調(diào)勻乃下。臨熟，入橘皮線，乃食之。其珍食者自知，不盡談也。（《煮魚法》）

此外，他還開發(fā)了烤羊蝎子，也是在惠州。

羊肉當(dāng)時是有錢人吃的，蘇東坡吃不起，只好買人家不要的羊脊骨。取回家后，蘇東坡先將羊脊骨徹底煮透，再用酒澆在骨頭上，放鹽少許，用火烘烤，等待骨肉微焦后食用。他寫信給弟弟描述自己的心得，自稱就像吃海鮮蝦蟹的感覺。

吃貨第四題：吃完干什么？

東坡答：寫出來天下共享之。

真的吃貨不僅敢于吃，熱愛吃，還喜歡分享吃。對于蘇東坡這樣的文學(xué)大家來說，分享，不僅在于招朋引伴一起吃，更在于訴諸文字，讓秘笈、心得、感受廣為傳播。

可以說，他吃進(jìn)去的是美食，吐出來的是華章。他謳歌荔枝、謳歌野雉、謳歌河豚、謳歌鮮魚?！八藜?xì)破為雙掩，中有長魚如臥劍。紫荇穿腮氣慘凄，紅鱗照坐光磨閃。攜來雖遠(yuǎn)鬣尚動，烹不待熟指先染。”他謳歌五谷雜糧“地碓舂糠光如玉，沙瓶煮豆軟如酥”。

他研發(fā)并分享他的東坡肉、東坡羹、東坡豆腐、東坡蝦……東坡美味系列的特點是：用料不問出處，加工不求繁瑣，粗細(xì)結(jié)合，雅俗共賞。

如今，當(dāng)我們在飯店里吃著各類東坡美食的時候，比考證它是否正宗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感謝東坡先生，在一路坎坷里認(rèn)清生活的真相，卻依然由衷熱愛著生活。他的吃貨秉性和他的璀璨詩文相映成輝，讓一個豁達(dá)幽默才華橫溢又接地氣的蘇東坡隨時都活靈活現(xiàn)在我們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