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頓下臺，沙特遇襲，全球油價何去何從？

文 | 瞿新榮

作者供職于上海石油天然氣交易中心

博爾頓的下臺或緩解美國與伊朗、委內瑞拉的沖突，導致全球原油供應偏強。同時，沙特因阿美遇襲或減產50%。全球油價將何去何從？

9月14日，沙特阿拉伯兩處重要石油設施遭遇也門胡賽武裝無人機襲擊。在引發(fā)軍事上的密切關注之外，由于沙特是全球重要產油國，此次遇襲使沙特原油產量或將無限期減少近50%，從現(xiàn)在的980萬桶減產到570萬桶。而在此事件發(fā)生的三天前，特朗普鷹派顧問博爾頓下臺，美國與同為石油重要生產國的伊朗及委內瑞拉之間的關系也或將產生變化。

6月底，筆者在撰文《G20峰會后，伊朗局勢如何影響近期油價走勢》時曾提出：美伊沖突難以改變偏空的市場格局，同時認為美伊雙方會保持克制，恐難讓沖突進一步升級。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博爾頓的下臺或緩解美國與伊朗及委內瑞拉沖突，導致全球原油供應偏強，OECD商業(yè)庫存進一步增加，在全球需求偏弱背景下，給原油價格上行帶來壓力。

博爾頓被解職，美國對外戰(zhàn)略或出現(xiàn)調整信號

對于74歲的老人特朗普來講，留給他的時間并不是很多，他需要盡快收縮外交戰(zhàn)線，為其政績及明年選舉積累籌碼。博爾頓被“炒魷魚”背后，不僅是其理念與特朗普不合，同時其也不能為特朗普帶來政績籌碼，做了這么長時間商人的特朗普看得比誰都清楚。

博爾頓被解雇對美國、伊朗及委內瑞拉都是一種解放。

特朗普上臺，喊的口號是“讓美國再次強大”，包括其上臺后努力通過了30年來最大力度的減稅，之后美國經濟持續(xù)復蘇——2017年上臺半年后，美國失業(yè)率降至16年來最低，房市也一片欣欣向榮，外貿赤字也有所下降，股市也走入牛市格局。截至2019年6月份，美國GDP不變價環(huán)比折年率2.0%,雖然較前值3.1%有所下降，但高于市場預期，失業(yè)率下降到3.6%，創(chuàng)下2000年以來新低。

強勁的經濟表現(xiàn)，讓特朗普可以在其連任競選中書寫一筆，包括其對中國啟動的貿易摩擦，也是為了美國中部勞工利益，解決美國貿易赤字問題，讓中端產業(yè)回到美國，符合其“讓美國再次強大”的初衷。然而博爾頓所主張的對伊朗、委內瑞拉、朝鮮，包括對塔利班的極端態(tài)度，讓特朗普沒法在短時間收縮海外戰(zhàn)線，難完成其停止無意義海外戰(zhàn)爭的競選承諾。

這是讓博爾頓出走的原因，因為他影響了特朗普的連任支持率。

特朗普內閣周轉率非常高，每一次高官解職都對應著相關政策領域調整。去年3月6日，反對關稅戰(zhàn)的總統(tǒng)經濟顧問Cohn被解職，隨后3月22日，USTR公布對華301調查結果，中美貿易摩擦爆發(fā)；同樣去年11月7日，負責推進通俄門調查的司法部長Sessions被解職，隨后2019年4月份，“通俄門”結案顯示特朗普無通俄事實；2019年3月份，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的前任McMaster被解職，隨后5月8日特朗普正式宣布退出伊朗核協(xié)議。

特朗普總是在尋找跟自己意見吻合、戰(zhàn)略一致的內閣顧問，這一次博爾頓被解雇，很有可能預示特朗普在美伊關系、美委關系、美朝關系及美中貿易摩擦方面會有政策變化，關鍵就是對伊朗、朝鮮、委內瑞拉及中國的要油價問題。

美國與伊朗、委內瑞拉的關系影響著世界原油供應以及相應的原油價格，美國若出現(xiàn)對伊朗、委內瑞拉戰(zhàn)略調整，對油價將形成利空。

對伊朗、內瑞拉的政策寬松，將給油價帶來偏空壓力

美國對伊朗施壓，目的在限制伊朗軍事與經濟的發(fā)展，增加對其盟友以色列與沙特的支持，同時1979年伊朗人質危機以來，伊朗始終是美國心頭之患。另外，特朗普還要警惕俄羅斯勢力在中東擴張，同時希望拉攏以色列、沙特作為其在中東的跳板，擴張美國在中東地區(qū)軍事與經濟影響力。

特朗普認為2015年奧巴馬政府簽訂的伊核協(xié)議，并沒有限制伊朗軍事及核武器發(fā)展，2018年5月8日，特朗普不顧歐盟及國際社會反對，決定退出伊核協(xié)議。

當?shù)貢r間2019年9月14日，沙特布蓋格，當?shù)氐纳程匕⒚拦竟S遭遇無人機襲擊的衛(wèi)星圖。

自美國去年5月宣布退出伊朗核協(xié)議，并啟動對伊朗最高級別經濟制裁，限制伊朗石油出口以來，伊朗原油產量、出口數(shù)量快速下降，據(jù)OPEC統(tǒng)計，截至2019年8月份，伊朗原油日產量約219萬桶/天，同比下降39%，同時根據(jù)Kpler數(shù)據(jù)，7月后伊朗原油出口數(shù)據(jù)下降到約60萬桶/天以下，相較于2018年平均185萬桶/天的出口量，出口量下降約70%；從中國進口來看，2019年7月份，中國從伊朗進口原油93萬噸，同比下降72%，2018年底以來，從伊朗進口的原油數(shù)量也在快速下降。

倒霉的不僅是伊朗，特朗普上臺以來的不按常理出牌，也給了委內瑞拉當頭一擊。2019年1月，美國承認議會主席瓜因多為委內瑞拉總統(tǒng)后，隨后馬杜羅政府宣布與美國斷交。

委內瑞拉與美國結下恩怨還要追溯到查爾斯執(zhí)行時期。

查爾斯是著名“反美斗士”，其在位時不僅自己反美，還集結了反美戰(zhàn)線。因為美國處處圍堵俄羅斯，當然俄羅斯也跟委內瑞拉站到一起，另外查爾斯還支持伊朗和古巴，逐漸跟美國形成對立態(tài)勢。

在查爾斯上臺之前，委內瑞拉國有石油公司與美國石油公司及私人公司簽署開發(fā)協(xié)議，致使委內瑞拉石油多數(shù)被外資和私人開發(fā)，導致少數(shù)人富有、貧富差距非常大。查爾斯上臺后，剝奪了國有石油公司私自與其他國家簽約開發(fā)的權利，并大幅上調稅率至49%，同時規(guī)定國家對國有石油公司控股不得少于51%，這些國有化措施的出臺無疑損害了美國利益，因而美國非常反對查爾斯政權。

剛被解雇的博爾頓就曾在某些場合直言不諱地表示，美國對委內瑞拉的干涉，主要出自對其石油利益的垂涎。包括2002年4月委內瑞拉發(fā)生軍事政變，以及2019年1月，瓜因多宣布成為委內瑞拉“臨時總統(tǒng)”，都得到了美國的認可與支持，甚至美國為支持瓜因多，宣布制裁委內瑞拉最大國有石油公司，同時凍結委內瑞拉在美國資產，試圖切斷現(xiàn)政府資金來源，這些都遭到委內瑞拉現(xiàn)政府強烈反對。

自今年8月5日，特朗普簽署行政令，對委內瑞拉實施全面經濟封鎖以來，委內瑞拉原油出口急劇下降。中國7月從委內瑞拉進口原油同比下滑62%，縮減至16.6萬桶/日。另據(jù)媒體報道，中石油8月起停止從委內瑞拉進口原油，主要原因為該國無法繼續(xù)保持對華出口。

OPEC公布的委內瑞拉8月份原油產量為71萬桶/天，同比下降43%，7月份中國進口委內瑞拉原油70萬噸，同比下降62%。

伊朗與委內瑞拉作為全球排名前十的原油供應國，其原油供應對油價有著深刻影響。2018年，中國從伊朗進口原油占比6%,從委內瑞拉進口原油占比4%，隨著中國從伊朗和委內瑞拉進口量的下降，中國從沙特、澳大利亞進口數(shù)量開始增多，7月份從美國的進口增速也略有回升。

伊朗與委內瑞拉不僅是在意識形態(tài)上跟美國有沖突，主要在能源利益上，這兩個國家對美國影響太大了。

隨著美國阿納達科、阿帕拉契亞、巴肯、鷹福特、海內斯維爾、奈厄布拉勒、二疊紀盆地2016年來產量上升，尤其是二疊紀盆地2016年來油氣總產量快速上升，到2019年9月份，二疊紀盆地產量為442萬桶/天，超過阿納達科、阿帕拉契亞、巴肯、鷹福特、海內斯維爾、奈厄布拉勒6大傳統(tǒng)產地之和435萬桶/天。美國7大原油產地油氣產量到2019年9月已經達到877萬桶/天，同比增長11.7%。

難怪美國有底氣2015年來增加原油出口，同時降低原油進口。美國當下的策略變成了要與OPEC國家搶市場份額，截至2019年8月份，美國平均對外出口原油和成品總量達到270萬桶/天，同比增長70%。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美國與伊朗、委內瑞拉矛盾的背后同樣有著復雜的利益關系，像博爾頓說的，“美國同世界的關系就是錘子與釘子的關系，美國愛敲打誰就敲打誰。”這一思維，其實并沒有隨著博爾頓下臺而消失，所以短期內仍不用過于擔心美國對伊朗、委內瑞拉政策寬松，但這一可能性給油價上行帶來壓力，更關鍵是OECD國家商業(yè)石油庫存目前依然偏高。

胡賽武裝襲擊沙特，不能改變OECD國家石油庫存偏高

當前制約原油價格上行的原因，除了全球需求偏弱之外，經合組織（OECD）商業(yè)石油庫存高，是油價難以提振的主要因素，也從側面說明OPEC+的減產不力。

大家都不愿意超額減產、犧牲自己利益來成全他人，這讓OPEC處境尷尬，步履蹣跚。

索性也門胡賽武裝對沙特國家石油公司搞了一場無人機襲擊，一下子減去了500萬桶/天的產量，這對很多OPEC國家來講，包括沙特阿美，都有點樂見其成。一方面，OPEC其他成員國不需要減產就能實現(xiàn)油價上行帶來的收益，自身利益得到了保障；另一方面，沙特阿美正在啟動IPO，苦苦等油價上行，但經濟基本面及庫存一直不支持，沙特只能自己帶頭減產，但自己太賣力不利于維持老大哥的江湖地位。

這次胡賽武裝的襲擊，沙特一方面可以用來測試油價上行空間，來決定自己后續(xù)減產力度，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機讓美國壓一壓伊朗，伊朗主導的“什葉派之狐”讓沙特頭疼已久。

對于沙特來講，其主要目的是想降低OECD國家商業(yè)石油庫存，來提振油價，同時又不想自己失去市場份額太多。

7月初，OPEC與非OPEC組織（OEPC+）達成協(xié)議將石油減產延長到2020年一季度，目的是希望將OECD商業(yè)石油庫存降到2010-2014年范圍，按照2010年6月份27.7億桶來算，當前還有約2億桶庫存下降空間，從目前市場條件來看，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OPEC+壓力可見一斑。

當然，如果我們考慮OECD國家需求，從當前庫存滿足需求的天數(shù)來看，當前庫存也還是偏高的。OPEC8月份公布的經合組織二季度石油預期日消費量為6100萬桶/天，而OECD的庫存可以滿足48天消費量，庫存可滿足需求天數(shù)較2010-2014年還是偏高，從這個角度來講，OPEC+依然要提升減產執(zhí)行率，將庫存控制下來，才有利于油價的企穩(wěn)回升。

另外，從美國API和EIA公布的原油庫存來看，9月6日API庫存4.4億桶，EIA庫存4.2億桶，分別較上期下降690萬桶與723萬桶，雖然2019年6月中旬以來，美國原油庫存持續(xù)下降，但依然沒有打開WTI上行空間。

一是美國原油庫存雖然同比有下滑，但煉廠開工同比增速低于去年，導致2018年來庫存同比增速依然呈上升趨勢，加上后續(xù)出行淡季，庫存同比可能繼續(xù)增加；另一方面，沙特也很可能短期內通過調整原油貿易流向，試圖降低對美出口來降低美國商業(yè)原油庫存，企圖影響WTI油價走高。

雖然隨著全球央行降息，當前資金面偏寬，包括美國監(jiān)管機構可能去除《多德-佛蘭克華爾街改革與消費者保護法》中的“沃爾克規(guī)則”，銀行可以利用寬松的資金，通過自營交易、投資對沖基金或者私募基金進入衍生品市場，增加衍生品市場流動性。但目前來看，空頭持倉量已經在底線，很可能出現(xiàn)反彈，空頭反彈對應著油價依然有下行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