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騎行天涯

◎文/陸知遠

山地車點亮新世界

李冬菊1958年出生在河南鄭州，退休前是鄭州輕型汽車制造廠的倉庫保管員。43歲時，由于廠里效益不好，她辦了內退手續(xù)，賦閑在家，除了上網外，無所事事。

她滿以為，自己的人生將會如此平淡無奇地謝幕。不曾想，丈夫突然向她提出離婚，說他想換種活法。

離婚后，李冬菊始終無法接受現實。她迷上了一款叫“浪漫莊園”的網絡游戲，一天恨不得20個小時都泡在電腦前。

兒子大學畢業(yè)后，見老媽網癮如此之大，苦勸李冬菊戒網。李冬菊也曾強迫自己“脫網”，可她失眠得厲害，每天睡2個小時是常態(tài)，不上網又能干什么去？

她的狀態(tài)越來越差，而且越來越容易忘事，反應也比別人慢幾拍。2010年，兒子帶她去醫(yī)院檢查，被確診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住院治療了一段時間，病情并無明顯好轉。

這一年，兒子結婚，搬到新房居住。有段時間李冬菊心情很不好，幾乎變成了“祥林嫂”，半夜經常打電話把兒子叫起床，聽她哭訴一番。

一家人既矛盾重重，又充滿擔憂和不安。2013年底，不勝其煩的兒子突發(fā)奇想，給李冬菊買了一輛山地車，說：“媽，你去騎車吧！省得你待在家里無聊！”

第一天，李冬菊騎著山地車出門。山地車的車座細小，坐起來很不舒服。“這是啥破玩意兒?。　崩疃彰ü?，憤憤不平道。上網一搜，她才知道，山地車的車座不是用來坐的，而是起一個支撐點的作用?！昂孟裼悬c意思！”李冬菊暗暗決定，要征服它。

此后，李冬菊每天都出去騎行。她越來越習慣了新姿勢，騎行距離也從家附近延伸到市郊。一次次揮汗如雨地騎行，她感覺身心放松，而后她購買了專業(yè)的騎行服等裝備，也結交了一些騎友。天天在網上看別人發(fā)騎行各地的美圖，李冬菊大受鼓舞：“我也要騎出鄭州，騎向世界！”

當即，李冬菊就在網上四處找山地車車隊，想加入長途騎行活動?！澳泸T過長途沒？一天能跑多少公里？”這開門見山的問題，每次都把李冬菊給問住了。別說騎，她這輩子都沒走出過鄭州！

結果不出意料，別人都不帶她玩。2014年8月，有個車隊在招募隊員騎行東南亞，隊長居然接納了她。她回家告訴兒子兒媳，說第一站是越南。兒子死活不同意，“媽，我就是讓你騎著玩，你怎么還認真起來？

李冬菊才不管，她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

一人一狗單騎走川藏

2014年11月初，李冬菊買好了鄭州到南寧的火車票，準備經南寧前往憑祥（屬廣西崇左市），在那里與車隊會合。8日動身時，她和隊長聯系，可怎么都聯系不上。她不知道對方為啥放了她的鴿子，她只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很快，她帶著折疊好的山地車上了火車，一路向南。

在南寧，李冬菊見到了兩個同樣被放鴿子的隊友。三人抵達河內后，李冬菊從火車上搬下了山地車。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她有點傻了，不會越南話也不會英語，自己的老人手機上不了網，吃飯都成問題。三人只好用最笨的方法——看別人桌上菜，然后拉著服務員指指，才吃到了想要吃的食物，也總算在一處家庭旅館住了下來。

那幾天在河內的騎行，盡管不認識路標，但李冬菊學會了連手勢帶比畫地問路。之后，三人從順化向峴港騎行。這天下雨，他們經過一段很長的山路，越往上騎越風急雨大。李冬菊穿上雨衣騎到一個急彎處，感覺身后有股蠻力在拽她，差點滾向萬丈懸崖。努力支撐住后，她定睛一看，發(fā)現是雨衣卡進了后輪。驚魂未定的她連忙把雨衣四角系在腰間，顧不得下身被淋透，繼續(xù)前進。

在越南小試牛刀后，12月初，李冬菊又去了云南麗江。一路天高氣爽的騎行中，煩惱早拋到了九霄云外！她住下來，在一家美容會所做清潔工。早上9點忙到晚上7點，干得不亦樂乎。呼吸著麗江新鮮自由的空氣，她覺得值！

這年春節(jié)，兒子一家人也來到麗江過年，見她生活過得有滋有味，總算放下心來。隨后，李冬菊返回鄭州休息?？梢换氐绞煜さ沫h(huán)境中，抑郁癥又周而復始地發(fā)生，不想見人，不想說話，不想睡覺，一切都糟透了！她趕緊收拾行李，殺到海南，一場酣暢淋漓的環(huán)海南騎行游后，果然感覺好多了。

看來，自己的出路不是在遠方，就是在去遠方的路上。李冬菊決定挑戰(zhàn)西藏！兒子一聽急了，說高原反應可不是誰都扛得住的，更何況她還有哮喘病！李冬菊自信地說：“我保證照顧好自己，而且我還要帶‘犀利’一起去呢！”“犀利”是李冬菊養(yǎng)了多年的一條博美犬。

2015年5月，李冬菊帶著“犀利”啟程前往成都。人群中，李冬菊和“犀利”尤為引人注目。很多騎友豎起大拇指，也善意提醒她，對川藏線的路況要有充分心理準備。李冬菊拍拍“犀利”：“老伙計，要給力?。　彼选跋狈胚M了車簍里。騎行在一望無際的318川藏線上，李冬菊快意十足?！跋币埠芘d奮，睜大眼睛四處看。休息時，它就會從車簍里蹦下來，跑來跑去。李冬菊也被這一路上的風景深深吸引住，咔擦咔擦地拍個不停。

一路上順利經過了雅安、康定。到了海拔3300米的新都橋，一路上坡，車多，路窄，李冬菊的騎行慢了下來。她有些疲憊，“犀利”也耷拉著腦袋，她倆漸漸地落在了進藏大軍的后面。李冬菊意識到，她倆都有了高反征兆，同行的“老司機”勸她趕緊找旅館休息。

第二天清晨，李冬菊感覺好多了，拍拍“犀利”問道：“咋樣呀，老伙計？還能堅持吧？”“犀利”精神十足地叫了兩聲?！昂脴拥模　崩疃彰嗣?。她匆匆洗了把臉，又踏上了騎往理塘的新征程。

中國大媽的詩和遠方

理塘路況好，順利騎過?？山酉聛韽难沤矫⒖?，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爛路。半日騎行下來，李冬菊自己快被顛散架了，更不用說車簍里一動不動的“犀利”。每次停車休息，“犀利”都迫不及待地跳下車。而只要看到李冬菊拿起背包準備趕路，“犀利”就跟她玩起了“躲貓貓”，賴著不肯走。她抱起“犀利”，假作生氣地揪揪它耳朵，細心地用沖鋒衣裹住它，盡力為它“減震”。

那幾天，川藏線上一直下雨。李冬菊在騎行過程中，總能遇到山體滑坡和泥石流后的現場，她每根弦都繃得緊緊的，甚至也打過退堂鼓，可看看車簍里的“犀利”——人家豁命出來陪咱，咱可不能半途而廢啊！每平安到達一個地方，李冬菊都要禱告阿彌陀佛。可與兒子通話時，她永遠豪氣沖天：“我們好著呢！”“山路好騎得很！”

抵達與西藏交界處。在界碑前，李冬菊很想興奮地大吼一句“西藏，我來了”，可她吼不出來。此刻的她，臉腫得老大，看東西也出現了重影。再看“犀利”，連眼睛都沒睜開，它也嚴重高反了！她當即找地方休息，隔天才繼續(xù)出發(fā)。

這一路上，她碰到了堅決不搭車的朝拜者，坐著輪椅前行的殘疾人，推著腦癱孩子徒步的姐妹倆……形形色色的同路人，無時無刻不在激勵著她。

站在雄偉的布達拉宮前，李冬菊激動極了。她撥通兒子電話，語無倫次地說：“兒子，我看到布達拉宮了！”電話那頭，兒子也非常激動：“媽，你太厲害，太偉大了！”李冬菊抱起“犀利”，親了又親：“老伙計，謝謝你陪我圓夢！”

說也奇怪。這次回到鄭州家中，李冬菊不抑郁了，走路都帶著風。一家人都驚嘆不已，鼓勵她繼續(xù)騎行下去。

沒過多久，李冬菊又帶著“犀利”，繼續(xù)千里走單騎。兩年間，她陸續(xù)騎行了新疆、青海、江蘇、浙江、江西、湖北、廣東和廣西等地。一路上，她自給自足，邊打工邊騎行。

2016年6月，李冬菊從東莞騎行到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巴馬瑤族自治縣，來到著名的巴馬長壽村探秘。為了拍到長壽老人日常生活的照片，李冬菊連著給一位94歲老太太從山上打了半個月的水，跟老太太交上了朋友。她發(fā)現，老太太連干活都在哼著歌，十分快活。漸漸地，她明白了長壽的秘訣不僅僅是山好水好空氣好，更在于有一個熱愛生活的良好心態(tài)。

回到鄭州，李冬菊重新打量自己的生活。她開始侍弄起花花草草，買各種小盤子裝點飯桌，連做個菜都要紅的黃的綠的點綴其中，還開始在網上連載她的游記和旅行攻略。在兒子眼中，她就像個文藝女青年，把生活過出了別樣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