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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巷

    2019-10-21 05:56:33唐風(fēng)
    小小說月刊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紅漆洗腳水政審

    唐風(fēng)

    睢州城,集市本來是在正街,礙于通行,擠牙膏一樣一點點擠進了古巷。

    古巷,腰部分支一條小路,頂頭,紅漆門樓,三間正堂居住著蠻聲蠻調(diào)的耿婆子。耿婆子有些資歷,本是吃飛食的,俗稱“放鷹”。年輕時候,耿婆子翡翠耳墜,風(fēng)環(huán)雨鬢,發(fā)髻窩在腦后斜插一枚金簪,頗有幾分姿色,遇見富貴人家,以嫁身為由,住上十天半月,瞅準時機,席卷錢財,一走了之。耿婆子在古巷算是落了鷹,男人在縣衙掌管三班衙役,水火棍時刻讓耿婆子提心吊膽。耿婆子既然走不脫就索性不走了,有吃有喝,倒也安逸。十多年光景,耿婆子熬敗了老男人,自己成了房東。

    古巷的底部便是糧食商行,主事人是老王與老汪。老汪年紀稍大,粗布黑衣,足踏草翁,說話底氣十足,拖著一桿長秤猶如拖著一條勾連槍;管賬的是老王,青布衣衫,白凈,穩(wěn)重,有著幾分書卷氣。老汪與老王長年打理糧行,王與汪同音,易混淆,喊二人時,舌尖抵住上顎,舌根用力,口齒方可清楚。有時候,喊不清,老汪老王,笑笑,相互搗搗手:“找他!”

    老汪負責(zé)買賣雙方洽談,撮合、稱量,唱個喏,長長的尾音像飄過來的過山車:“李某人,糴糧二十斤。一斤,十文小錢。買賣雙方交涉無誤,算賬!”

    買方,提前將錢典押給管賬的老王,盡管糴糧,不用操心錢的事。其間,買方的錢為數(shù)不多,老王吱一聲:“錢已不多,是不是再押一些?”

    老汪稱糧有些講究。秤砣的繩子二尺多長,猛一松,秤砣壓下去,秤桿半天泛不起來,白白壓進四五斤糧食,行話:“砸秤”。這招,老汪輕易不用。

    耿婆子知道老汪這一招,糴糧,耿婆子故意裝作很擁擠的樣子,胸口的奶子輕輕抵住老汪的脊背,老汪回頭,沖著耿婆子笑笑。耿婆子的手帕扇著老汪撲過來的狐臭氣:“沒誰與你比大牙!”

    二人來到僻靜處,耿婆子塞給老汪一盒香煙,手里,糴糧的布袋,晃晃。老汪推辭著香煙:“你看你這是干嗎?糴糧,我照顧你一步;床上,你照顧我一步就是!”

    算賬的老王知道彎彎,停住筆桿,四處望望,相安無事。買賣雙方相互說道:“老汪這一泡,能尿到黃河里去么?咋尿這么長時間!”

    清晨,糧行開張,遲遲不見老汪過來,老王望著耿婆子的紅漆門樓,笑得有些淫邪:“難道又享福去了么?”

    1942年,水旱蝗湯,河南鬧饑荒,這一鬧,糧行的生意消停下來,耿婆子過不得缺米少油的日子,便找上老汪——三間正堂,東西廂房,老汪照管,自己外出躲災(zāi)荒。

    老汪一臉茫然:“投奔哪里?”

    耿婆子說道:“女人身,走到天邊餓不著!”

    耿婆子這一走,杳無音信。天下鬧饑荒,卻給老汪鬧來一場夢,老汪盤算著娶下一房小妾,始料不及,耿婆子回來了。

    老汪動了心思,一處豪宅,皮肉生意的耿婆子落得,堂堂糧行主管為何落不得?一不做二不休,老汪紅口白牙,硬說豪宅落在了自己名下。這一驚,非同小可,耿婆子把官司鬧到了縣衙,老汪自知理虧,沒少往縣衙塞袁大頭,縣衙行文裁定:房產(chǎn),五年逾期不歸,照管人有隸屬、連帶、承繼之關(guān)系!

    耿婆子哭哭啼啼去了江南的娘家。

    本來,老汪盤算著娶下一房妾室,不承想,全國解放了。1950年政審,老汪主事糧行,一處豪宅,資產(chǎn)評估定性城鎮(zhèn)資產(chǎn)階級。

    老汪慌了。

    政審人員解釋:“空口無憑,立字為據(jù),原房主出得一紙證明,方可擺脫資產(chǎn)定性!”

    江南水鄉(xiāng),耿婆子均分一處獨居小院,食竉茶盞,甚是安逸。一陣風(fēng),旋來了老汪,耿婆子驚得兩眼發(fā)直。老汪一臉哭相,吞吞吐吐地說著原委。

    老汪的話像耿婆子的裹腳布又臭又長,耿婆子打斷,舊事重提,想當(dāng)年,老汪抱著自己的三寸金蓮,翻來覆去地吻,問老汪可曾記得?老汪偎翠依紅,重溫舊夢,連連說道:“記得,記得!”

    耿婆子指指床下的腳盆,繼而說道:“俺數(shù)日未曾洗腳,汪主管可否幫俺打一盆洗腳水?”

    老汪唯唯諾諾打來一盆洗腳水,耿婆子卻是抬起腳來:“麻煩汪主管把裹腳布松開!”

    老汪把又臭又長的裹腳布解開,把握著耿婆子細皮嫩肉的金蓮,耿婆子一臉冷峻又像是開著玩笑:“嗅嗅,裹腳布,香不?”

    老汪陶醉地吻著:“香,真香!”

    耿婆子端起洗腳水兜頭潑去:“香臭不分,滾!”

    老汪被劃分為城鎮(zhèn)資產(chǎn)階級,逢人便說:“虧死!”

    古巷人追著話音說道:“又不是勒死的,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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