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克杰案：被判處死刑的貪腐高官

劉亞

2000年7月31日，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對全國人大常委會原副委員長成克杰受賄案作出一審公開宣判。法院認定，1994年到1998年，成克杰利用職務便利，單獨或與情人李平共同為請托單位或個人謀取利益，收受賄賂款物合計4109萬多元，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判處其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判決后，成克杰提起上訴。2000年8月22日，北京市高級法院作出二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2000年9月14日，經(jīng)最高人民法院核準，曾任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政府主席、區(qū)黨委副書記、全國人大常委會原副委員長成克杰的成克杰因受賄罪被執(zhí)行死刑，這是在當時而言，新中國成立以來高級干部中數(shù)額最大的受賄案件，也是新中國歷史上因經(jīng)濟犯罪被處以極刑的職位最高的領導干部。

今年5月，由中央紀委40余位老同志口述的《傳承——我親歷的中央紀委故事》一書中，再次提及了成克杰一案的處理過程。無疑，成克杰一案無論是在當時還是在當下，都充滿著重要的警示教育作用。翻開成克杰的人生履歷，1933年出生于廣西壯族自治區(qū)上林縣，并長期在鐵路系統(tǒng)工作。1986年起，成克杰先后擔任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政府副主席、常務副主席、黨委副書記，直到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那么，如此高位的成克杰為什么會走上犯罪的道路？他又是如何收受巨額錢物？成克杰受賄案到底給予我們怎樣的警示呢？

“倒賣蔗糖”事件引起關注

成克杰案最早因一起倒賣蔗糖事件引起了中央紀委的注意，從而促使了這一特大腐敗案的查處。

據(jù)新華社報道，1999年1月，中央紀委在廣西查辦案件時，一涉案對象揭發(fā)：成克杰在擔任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政府主席期間，曾兩次指令他壓價從貴港糖廠要7000噸糖給一名叫李平的港商進行倒賣，以賺取高額差價。

辦案人員敏銳地察覺到，這兩起“倒糖”事件背后可能隱藏著重大問題。在中央紀委領導同志的明確指示下，調查人員經(jīng)過努力工作，不僅查清了李平通過成克杰指令壓價倒賣白糖的問題，而且初步了解到：幾年來，成克杰伙同李平通過幫他人要項目、批貸款，發(fā)了橫財。調查還發(fā)現(xiàn)，成克杰伙同李平斂財?shù)闹饕唇Y對象是廣西銀興公司總經(jīng)理周坤。

1999年7月，中央紀委主要領導聽取成克杰案初查情況匯報并明確指示：要把成克杰的問題一一查清。調查人員的行動引起了心里發(fā)虛的成克杰的察覺和猜疑。他多次要求李平離開廣西到外面躲躲;在北京開會時打電話要求李平“趕快跑，越遠越好”。

根據(jù)掌握的證據(jù)，辦案人員經(jīng)周密部署，首先采取果斷措施將李平迅速緝拿歸案，并將伺機外逃的銀興公司總經(jīng)理周坤控制在南寧。關鍵涉案人歸案，初戰(zhàn)告捷。隨著李平、周坤的交代，成克杰的腐敗事實開始全面暴露。

權錢交易的“二人轉”

考察成克杰的人生履歷可以發(fā)現(xiàn)，他有過努力向上、勤懇工作、有所作為的昨天。然而，與有夫之婦李平發(fā)生關系后，他卻沿著生活上放縱奢靡、工作上無所用心、作風上獨斷專行、經(jīng)濟上貪婪無度的軌跡，一步一步滑向犯罪的深淵。

出生于1954年1月的李平，1981年底定居香港，1988年成為香港永久居民，并在香港注冊了一家公司。她長得濃眉大眼，既漂亮又大方，人也能說會道，交際能力很強。此時的成克杰在個人感情生活上有缺憾，便開始想在別的女人身上得到彌補。而李平對自己的丈夫也不滿意，她發(fā)現(xiàn)成克杰不僅有權有錢，而且多才多藝。雖然兩人年齡相差23歲，卻在各取所需中走到了一起。1993年兩人準備各自離婚后結婚，商議趁成克杰在位，利用其職權，為婚后生活共同準備錢財。此后，兩人開始有目的、有計劃地聚斂錢財，瘋狂地上演了一幕幕權錢交易的“二人轉”。

成克杰、李平和銀興公司總經(jīng)理周坤的第一筆權錢交易發(fā)生在1994年。那年年初的一天，李平與周坤在閑聊中談起西園飯店門口的一塊地。周坤說，誰能拿到這塊地就能賺大錢，但這塊地除了成克杰誰也拿不到。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此時，正是成、李二人商定先賺錢后結婚不久。聽說這塊地非成克杰批不可，李平留了個心眼兒。

在后來的供述中，李平說：“回去后我和成克杰講，周坤說拿到西園的土地可以賺大錢。成克杰說拿這塊地絕對沒有問題，并讓我找周坤具體談談。第二天我又去周坤辦公室，對周坤說，我和成克杰很熟，如果我?guī)兔νㄟ^成克杰拿到西園的土地，你能給我們多少好處費？周坤說，如果拿到這塊地可以給我1000萬元左右的好處費?；厝ズ笪揖桶阎芾ご饝玫酵恋睾罂梢越o1000萬元或800萬元好處費的事告訴了成克杰，我是在他家告訴他的。成克杰聽了后同意把這塊地給周坤的公司做了。”

此后，周坤開始做工程的前期準備工作。在這個過程中，周坤又找到李平說：西園的地價太高，如果通過成克杰把地價壓到每畝70萬元以下，還可以增加好處費。

私欲膨脹使成克杰喪失了理智。當李平把周坤的要求轉告給成克杰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隨后，成克杰指示南寧市政府將該工程85畝用地的出讓價格，從評估價每畝96萬余元壓到55萬元。由此，周坤給成克杰、李平的“好處費”增加到1600萬元。

在成克杰的“關照”下，西園停車城即江南停車購物城工程順利開工。當李平向周坤索要事先約定的“好處費”時，周坤又提出了“條件”：目前資金緊張，暫時付不了。你找成克杰幫助搞點貸款，有了資金就可以付“好處費”，而且貸款也不白貸，根據(jù)貸款數(shù)量可以再付“好處費”。

李平又把周坤的要求轉告成克杰。為此，成克杰多次打電話給中國建設銀行廣西分行行長曾國堅，要求其給銀興公司貸款。迫于成克杰的壓力，自治區(qū)建行給銀興公司貸款7000萬元人民幣。由此，成克杰和李平的“好處費”又由原來約定的1600萬元增加到2000萬元。

通過批項目、壓地價和解決貸款，2000多萬元的巨額資金輕而易舉落入了成克杰和李平的囊中。至于國家的損失，就不是成克杰關心的事了。

緊接著的第二筆交易的做法和西園停車城如出一轍。1996年上半年至1997年底，成克杰通過李平得知能獲取“好處費”后，便幫助銀興公司承接廣西民族宮工程及解決建設資金，成、李獲得銀興公司支付的賄賂款人民幣900萬元、港幣804萬元……

此后，成克杰一發(fā)不可收拾，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1994年7月至1997年底，采取這種“二人轉”的方式，成克杰通過批項目、要貸款、提職級等多種方式，伙同李平或單獨非法收受賄賂款、物合計人民幣4109萬余元。這些贓款，或由李平出面收下后告訴成克杰，或由成克杰收下后轉交李平，最后全部受賄所得除由李平支付給幫助其轉款、提款的香港商人張靜海人民幣1150萬元外，李平都按照與成克杰的約定，存入境外銀行，以備婚后使用。

成克杰也交代：“通過我辦事，李平在西園停車城工程、民族宮工程、拉平隧洞工程、桂信公司貸款等事情中收取了好處費。事先李平和我說，要我?guī)椭k這些事，辦成事有好處費。我的作用就是幫助解決貸款、解決工程等事情，李平出面收錢。大約1998年，李平曾在她的西園住房里和我談到結婚時說過，我們一共有4000萬元了?！卑凑账麄兊挠媱潱@些錢是他們將來周游世界、過上幸福生活的花銷。

大肆賣官

金錢早已使成克杰頭腦發(fā)脹，除了大肆收受企業(yè)公司的賄賂，在成克杰那里，官員要想晉升，也是可以用錢買到的。成克杰窩案涉及十余名廳級高官，廣西交通廳原黨組書記兼主持工作的副廳長褚之田是其中的一個。并且，褚之田把成克杰當成自己的偶像。有例為證，1995年春節(jié)前，褚之田到成克杰家登門拜訪，進門就“撲通”一聲雙腿跪地行了個“跪拜禮”，臨走前沒忘留下1萬元“孝敬錢”。當然，最后這兩個人的下場也差不多。檢察機關根據(jù)舉報，立案查處了褚之田涉嫌職務犯罪的行為。2001年11月初，檢察機關依法將此案起訴到法院。

從1994年到1998年，成克杰用職權幫助他人提級調動，從中收取賄賂，其中，合浦縣原副縣長甘維仁的提拔過程最為典型。

據(jù)李平供述，甘維仁知道她與成克杰的關系后，塞了幾萬塊錢給她，意思是想得到提拔，李平把這件事情告訴成克杰。成克杰也很直接，說，合浦縣縣長當不了，只能到（北海市）鐵山崗區(qū)當區(qū)長。后來大概是一年多，甘維仁到1996年的時候又找到李平提出來，還想升官。

“這次他說想換個工作環(huán)境，后來他講如果能夠再提拔一下更好，后來我又把他的原話講給成克杰聽，后來成克杰就說，要看看了，要有機會才行。1997年3月，在成克杰的舉薦下，甘維仁被提拔為自治區(qū)政府副秘書長。”李平說。

甘維仁歸案后如此形容：“這么好一個位置，做夢也想不到，以前我生活在鄉(xiāng)鎮(zhèn)，是農(nóng)民的兒子，二十幾歲，1977年才到南寧，現(xiàn)在能夠在南寧工作，確實沒有李平，絕對是辦不到的，我應該好好感謝她，所以就借了很多錢，借了15萬元，送給她”。

從甘維仁由廣西合浦縣副縣長先后晉升為廣西北海市鐵山港區(qū)區(qū)長、自治區(qū)政府副秘書長。甘維仁通過李平四次經(jīng)手收受給予成克杰的賄賂款共計人民幣27萬元。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在短短四年的時間里，成克杰利用職務便利，單獨或與李平共同為請托單位或個人謀取利益，收受賄賂款物合計人民幣4109萬多元。

2000年7月31日，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對成克杰受賄案作出一審公開宣判，被告人成克杰身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擔任中共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委員會副書記、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政府主席的職務便利，單獨或伙同李平接受他人請托，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財物，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指控被告人成克杰犯受賄罪的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指控罪名成立。被告人成克杰的受賄數(shù)額特別巨大，其作為高級領導干部，所犯罪行嚴重破壞了國家機關正常工作秩序，侵害了國家工作人員職務的廉潔性，敗壞了國家工作人員的聲譽，犯罪情節(jié)特別嚴重，依法應予嚴懲。雖然成克杰受賄的贓款已被追繳，但不足以據(jù)此對其從輕處罰。依法判決被告人成克杰犯受賄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一審判決后，成克杰提起上訴。2000年8月22日，北京市高級法院依法作出二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2000年9月7日，最高人民法院依法核準成克杰死刑。

拒腐防變要警鐘長鳴

成克杰一案影響深遠。該案一審法官陸偉敏（現(xiàn)任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黨組成員、副院長）在回憶該案時說：在面臨諸多困難和挑戰(zhàn)的情況下，成克杰受賄一案最終得以圓滿、妥善審結，是具有標志性的歷史意義的，開創(chuàng)了多項工作制度的先河，并成了以后全國各級法院辦理大要案的參考和模板。堅持對證據(jù)負責、對事實負責，案件經(jīng)得起歷史和人民群眾的考驗;堅持公開審理，在陽光下審判，保障司法公正和正義讓人民群眾感受得到、看得到，這無疑與當今提倡的“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的原則和精神是契合的。

成克杰受賄案系我國首例國家高級領導干部因受賄被處以死刑的案件，此案體現(xiàn)了黨中央懲治腐敗的決心。該案從公開審理、案件旁聽、新聞宣傳、法庭布置、安保舉措等方面都進行了一系列創(chuàng)新性的探索，奠定了我國審理職務犯罪大要案制度的雛形，并開創(chuàng)了多媒體數(shù)字法庭的先河。在社會和媒體的監(jiān)督方面，法院邀請社會各界人士和多家新聞媒體對整個庭審進行了全程報道，審判公開度空前提高。

改革開放以來，黨和政府頒布了許多黨紀政紀條規(guī)，相關法律也逐步完善，反腐敗力度不斷加大。為什么有些黨員干部甚至高級干部依然我行我素？

新華社和《人民日報》就此發(fā)表言論指出，成克杰的墮落反映了這樣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由于放松了思想改造，一些人不思進取，道德失范，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個人主義滋長，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發(fā)生扭曲。在成克杰那里，吃喝玩樂、收受紅包沒有什么，權錢交易也“不覺得違反原則”。作為自治區(qū)政府“一把手”，工作千頭萬緒，成克杰本應加倍努力，全身心投入工作，不負黨和人民的重托，他卻貪圖享受，沉湎于同情婦的幽會，醉心于燈紅酒綠?！拔锉刈愿?，而后蟲生?！背煽私艿母瘔櫬渚疚覀儯簾o論是誰，放松了世界觀改造，放松了精神文明建設和思想道德修養(yǎng)，私欲膨脹，都有犯罪的可能。越是職務高、權力大，越要警鐘長鳴，加強世界觀的改造。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無論形勢如何變化，正確的理想信念不能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不能變，艱苦奮斗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不能變。必須居安不忘危，處盛而慮衰，講學習、講政治、講正氣，做到自重、自省、自警、自勵。只有堅持經(jīng)常的思想改造，牢固樹立正確的理想信念，才會有為黨和人民的事業(y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動力，才能保持高尚的道德情操，才能自覺抵御權力、金錢、美色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