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會出手相助 722名員工討來490萬加班費

小魚

劉璐是江蘇省南通市一家大型商場的營業(yè)員，入職20年來每月僅休息兩天，雙休日上班成了常態(tài)。劉璐認為，自己未休的假日應算作加班。2017年6月，劉璐將商場告上法庭，要求補發(fā)20年的加班費和補償金。商場認為，由于服務行業(yè)的特殊性質，雙休日上班在全國具有普遍性，員工的工資構成里，已經包含節(jié)假日加班工資，所以不存在補發(fā)一說。

劉璐的官司引起了商場其他員工的關注，他們紛紛表示支持劉璐，并和劉璐一樣要求商場補發(fā)加班費。2018年10月，此案經一審、二審后，由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判定商場賠償劉璐休息日加班工資共計7360元。此后經過協(xié)商，商場依據(jù)法院判定的賠償標準補發(fā)722名員工490萬余元加班工資。

加班二十年 營業(yè)員討要加班費

1998年1月，24歲的劉璐應聘到南通市崇川區(qū)萬江公司成為一名營業(yè)員。營業(yè)員的工作不算累，工作時間是對班倒，上午班9時至15時、下午班15時至22時（周五、六至22時30分）。劉璐算算時間，一天六七個小時，每兩個禮拜還能休息一天，比起其他服務行業(yè)，這份工作還挺輕松。就這樣，劉璐在萬江公司一干就是小二十年。原本劉璐會和其他老員工一樣，按部就班的上班直到退休?？墒枪竞髞戆l(fā)布的通知，讓劉璐忽然有了一些維權意識。

2017年6月，萬江公司發(fā)布《通知》：自2017年6月26日起將對班制員工每月休息日調整為4天，部門因特殊原因不能安排休息的另行按規(guī)定發(fā)放加班工資。這一消息讓公司上下一片歡騰，大家連連稱贊公司越來越人性化，劉璐也如過年般興高采烈。

晚上回家，情緒高漲的劉璐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丈夫和兒子，本來以為丈夫和兒子會為她高興，可兒子卻撇撇嘴說：“老媽，你真是孤陋寡聞，國家早就規(guī)定勞動者一個月必須休息四天，你們公司到現(xiàn)在才落實這個規(guī)定，已經算是犯法了，你還對公司感恩戴德，唉，老媽，你得好好學學法律啦。”劉璐舒展的眉毛皺了起來，神情詫異地問：“你說的是真的？”兒子掏出手機，手指頭在屏幕上點了點，然后遞到母親面前，念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三十八條規(guī)定，用人單位應當保證勞動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p>

劉璐頓時覺得被澆了盆冷水，原先的喜悅轉眼消失殆盡，嘴里也念念有詞：“每周至少休息一天，一年12個月也就是少休了24天，我干了快20年，20乘以24，480天??！比一年還多出一百多天?！眲㈣凑刈谀牵樕饾u由紅到青，只要一想到自己為公司兢兢業(yè)業(yè)干了那么多年，便越發(fā)覺得憋屈：“不行，這口氣我咽不下，不能這么便宜他們，我要告他們！”

打定主意后的第二天，劉璐悄悄找到和自己關系很近的同事徐麗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徐麗萍一開始不相信，后來打電話跟一個當律師的親戚一咨詢，還真是那么回事。徐麗萍馬上表示支持劉璐：“告他們！你告我也告！咱們公司員工700多人，都告，這官司真要是打贏了，大家都有好處！”

很快，劉璐要打官司消息在員工之間傳開了。一時間，不管認識不認識的，是不是同一部門的，哪怕已經退休的，都不約而同地來找打頭陣的劉璐和徐麗萍。有些有心人開始拍攝公司的考勤表、打印工資卡賬單、截圖公司的各類通知交給了劉璐和徐麗萍。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后，劉璐和徐麗萍向勞動監(jiān)察機關和勞動仲裁機構申請勞動仲裁。

當?shù)貏趧颖O(jiān)察機關和勞動仲裁機構接到劉璐的申請后，很快找到萬江公司。迫于壓力，萬江公司向勞動監(jiān)察機構和仲裁機構提交了近兩年的考勤記錄。然而劉璐申請的加班天數(shù)是從1998年到2017年，公司只提交了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的考勤記錄，這自然讓她難以接受。對此，仲裁機構認為劉璐主張的加班事實，時間太過久遠，企業(yè)不負有嚴格證明責任。如果劉璐想要維權，就必須自己找證據(jù)。一聽仲裁機構這么說，劉璐心里咯噔一下，企業(yè)不配合調查，她一個小員工又能從哪找證據(jù)？

逃避責任企業(yè)偽逭證據(jù)

2017年中，劉璐向崇川區(qū)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決萬江公司支付1998年1月至2017年6月休息日加班工資、支付應付未付加班工資的加付賠償金，共計9萬余元。

法庭上，萬江公司對劉璐的訴求完全不認同，雙方很快就“劉璐休息日加班未得到補休的事實是否存在”展開辯論。

依照我國勞動法規(guī)定，用人單位可以根據(jù)經營需要，自主安排員工的工時和休息日，但必須保證員工每周休息不少于一天，未達條件的，可以在加班發(fā)生之日起6個月內安排補休。

劉璐為證明其“每月僅休息兩天”的主張，提交了2017年6月23日萬江公司發(fā)出的《通知》予以證明。萬江公司的代理律師很快進行反駁，他們認為公司根本不存在劉璐所說的休息日加班未得到補休的情況。為此，他們也提交了一份考勤記錄?？记谟涗浬习准埡谧值膶懼鴦㈣吹难a休時間和簽名。律師斬釘截鐵地表示劉璐的休息日已達到法定要求，不存在加班。

看著對方拿出的證據(jù)，劉璐覺得不對勁，她從沒補休過，更沒在考勤上簽過名，這份考勤從哪來的？“我要看看對方的證據(jù)。”不等審判長開口，劉璐急切地向審判長提出請求。一看到考勤表，劉璐頓時氣血直沖腦門：“這不是我簽的！這是假的！”

證據(jù)存疑，法庭進入質證階段。經質證萬江公司同一月份的考勤記錄與向勞動監(jiān)察機關、仲裁機構提交的版本不同，因此不認可其真實性，只能部分采信劉璐的主張，推定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間存在劉璐休息日加班且未得到補休的事實。至于劉璐所主張的2015年6月前的相關事實，因萬江公司不負有嚴格證明責任，劉璐依法對加班事實負有舉證義務，而劉璐未能提交有效證據(jù)證明，法院依法不能認定。

休息日加班沒有補休的事實得到認定，萬江公司很快換了思路.他們表示，雖然劉璐的休息日沒有得到補休，可是公司付了休息日加班工資。為證明自己的觀點，公司代表提交了工資明細單，證明萬江公司的工資構成中包含了休息日加班工資。與此同時，劉璐為證明自己沒有收到休息日加班工資也提交了工資條、收取工資的銀行卡對賬明細單。

經當庭質證，劉璐提交的工資條與銀行卡對賬明細記載的工資發(fā)放數(shù)額能夠互相驗證，其真實性、合法性及與本案的關聯(lián)性應予確認。而萬江公司提交的工資明細系單方面制作，未經過劉璐的確認，不具有證明力。因此，應當認定萬江公司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間存在克扣劉璐休息日加班工資的事實。

根據(jù)現(xiàn)有證據(jù)，崇川區(qū)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萬江公司安排劉璐休息日加班且未安排補休，應當支付劉璐休息日加班工資。雖然劉璐每個班次的工時未達到8小時，由于萬江公司確定的休息日加班工資標準未作出按實際工時折算的特別規(guī)定，按照其與工會2015年5月10日簽訂的《集體勞動合同》，約定加班工資的計發(fā)基數(shù)為最低工資標準160元，法院推定萬江公司所確定的160元為每班的加班工資標準。據(jù)此，萬江公司應支付劉璐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間休息日加班工資7360元（160元x2日x23個月）。劉璐訴訟請求中超出部分無事實和法律依據(jù)，法院依法不予支持。

不服判決企業(yè)再上訴

綜合工時制能否成護身符

劉璐這邊的判決剛下來，徐麗萍那邊也有了勝訴的消息。這下，公司一下炸開了鍋，上上下下的員工全都躁動起來，但凡有三兩個人站在一塊，說的準是加班費的事。有的人張羅著明天就去勞動仲裁機構討公道;有的說要找一個好律師，多要點補償;還有的人悶不吭聲卻已經開始暗暗搜集證據(jù)。就在大家摩拳擦掌的要去維權時，公司卻上訴至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請求法院撤回崇川區(qū)人民法院判決結果，駁回劉璐及徐麗萍的全部訴求。

公司強硬的態(tài)度，讓員工們一下亂了陣腳。大家思前想后決定讓劉璐和徐麗萍先應訴，看看公司到底有什么證據(jù)。

“劉姐徐姐，你們放心，這事兒不是你們倆的事，關系到咱們全體員工，我們都站在你們這一邊?！币宦牬蠹一镞@么說，劉璐也覺得有了信心。沒幾天，劉璐帶著所有同事的共同期盼站上了被告席。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公司這次有了新的證據(jù)，他們要求駁回劉璐訴求的事實和理由是：上訴人與工會簽訂的《集體勞動合同》經人社部門審查備案，其中規(guī)定了“在一線服務崗位實行綜合計算工時工作制”，該規(guī)定與勞動合同規(guī)定出現(xiàn)不一致時，應以該《集體勞動合同》約定為準。上訴人商場實施的對班制，即第一天上午9點至下午3點上班，第二天下午3點至22點上班，其中半小時給予延時費。每月工作28天，每月工作175小時。該對班制即為法律規(guī)定的綜合計算工時工作制。上訴人實行的工時制不存在超時加班情況，不違反“用人單位應當保證勞動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的規(guī)定。

公司提出的新觀點，劉璐聽得云里霧里。不過劉璐的律師很快答辯稱，上訴人與工會簽訂的《集體勞動合同》未報人社部門審查備案，沒有法律效力。上訴人與被上訴人實行的是標準工時制。

那么綜合計算工時制和標準工時制的區(qū)別在哪？是否綜合計算工時制可以脫離標準工時制，延長勞動者工作時間且不算作加班呢？

綜合計算工時制是指單位以標準工作時間為基礎，以一定的期限為周期，綜合計算工作時間的工時制度。而標準工時制是指法律規(guī)定的，關于在正常情況下，一般職工從事工作的時間的制度。我國目前實行的是每日工作8小時、每周工作40小時的標準工時制。換言之，綜合計算工時制可以不局限于標準工時制的工作時間，但工作時長必須與標準工時制的工作時長基本相同。

此外，綜合計算工時制的分類中明確指出：“有些企業(yè)因工作性質和生產特點不能實行標準工時制，應保證勞動者每天工作不超過8小時、每周工作不超過40小時、每周至少休息一天?！倍f江公司盡管每日工作時間不到8小時，但一個月休息兩天，每隔一周的工作時間便遠遠超過40小時，毫無疑問可視為休息日加班。

綜合計算工時制這一點并不能改變劉璐休息日加班的事實，萬江公司緊接著又對賠償劉璐休息日加班工資7360元提出質疑。

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萬江公司實行對班制，營業(yè)員每兩周休息一日，每隔一周的周工作時間超過40小時，該對班制未能保證勞動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等規(guī)定要求，應當認為每個月有兩個休息日工作時間構成加班，萬江公司應當補發(fā)劉璐每個月兩個休息日的加班工資。一審按照該單位一類地區(qū)休息日加班工資標準即每班160元，計算出劉璐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間休息日加班工資7360元（160x2x23），尊重了案件事實，合法有據(jù)。

上訴人萬江公司認為劉璐的工時以《集體勞動合同》為準的上訴意見，與勞動法規(guī)定不符，不能成立。上訴人認為加班工資的計算以一年時效為準，法院認為，用人單位理當全額支付勞動者的加班工資，但受追訴時效期間限制，對加班工資超過兩年的主張，一般不予支持。為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法院支持一審關于本案加班工資的判決意見，對上訴人的上訴意見不予采納。

綜上所述，上訴人萬江公司的上訴理由不成立，原審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當維持。據(jù)此，判決如下：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2018年10月，劉璐拿到了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判決書最末端“終審判決”幾個字，讓劉璐如釋重負，同樣如釋重負的還有公司剩下的722名員工。接下來的日子，要么他們主動和公司談判協(xié)商加班賠償事宜，要么像劉璐和徐麗萍一樣挨個將公司告上法庭。

最終，在工會的幫助下，經過協(xié)商，萬江公司補發(fā)772名員工490萬余元加班費。（文中當事人及企業(yè)均為化名）

相關鏈接

一、工時制度

我國目前主要的工時制度有三種，即標準工時制、綜合計算工時制、不定時工時制。除不定時工時制沒有固定工作時間要求外，綜合計算工時制的平均工作時間和平均周工作時間應與法定標準工作時間基本相同。

二、主張加班費的訴訟時效

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爭議仲裁調解法》第二十七條之規(guī)定：“勞動爭議申請仲裁的時效期間為一年。仲裁時效期間從當事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權利被侵害之日起計算。”“勞動關系存續(xù)期間因拖欠勞動報酬發(fā)生爭議的，勞動者申請仲裁不受本條第一款規(guī)定的仲裁時效期間的限制;但是，勞動關系終止的，應當自勞動關系終止之日起一年內提出?！?/p>

根據(jù)本條規(guī)定，加班費的主張可以在勞動關系終止后一年內提出，并且可以主張勞動關系存續(xù)期間所有的加班費。

《民法通則》第一百三十五條規(guī)定：“向人民法院請求保護民事權利的訴訟時效期間為二年，法律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绷硗?，因為勞動者離職后單位保管工資支付憑證的年限為兩年，所以認為最多只能主張兩年。但是只要勞動者可以證明存在未支付加班費的事實，勞動者仍然可以主張兩年以上的加班費。

三、應該如何主張加班費

根據(jù)勞動法司法解釋三第九條的規(guī)定：“勞動者主張加班費的，應當就加班事實的存在承擔舉證責任。但勞動者有證據(jù)證明用人單位掌握加班事實存在的證據(jù)，用人單位不提供的，由用人單位承擔不利后果。”

所以，根據(jù)本條的規(guī)定，勞動者如果要主張加班費，要么提供證據(jù)證明加班確實存在，要么提供證據(jù)證明用人單位掌握加班證據(jù)，如果無法提供以上兩類證據(jù)，勞動者很難勝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