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情仇

廣雨辰

?第一回草莽仗義劫囚車總兵含憤速自戕

明朝中葉，倭寇肆擾江浙沿海，老百姓苦不堪言，不少人走投無路，便嘯聚山林，一來為了抵御倭寇的進犯，二來可以和貪官污吏作對。

古道西風，殘陽如雪，大蒼山的半邊山峰皆顯肅殺。驀然，兩騎快馬如風馳電掣，一前一后直奔大蒼山義軍大寨。馬上二人一老一少，老者須發(fā)皆白，少者虎頭豹眼，二人皆是乞丐打扮。

離寨約有一箭之地，二人飛身下馬，手牽韁繩向大寨走來。守寨義軍早看到他們，便大聲喝令二人站住。

年輕乞丐將韁繩交與老丐，從懷中掏出拜帖，健步上前，朗聲道：“丐幫幫主黃青山攜弟子岳少府前來拜會劉老寨主?！彼曇綦m不大，但一字一句出自丹田，擲地有聲，顯見其內(nèi)功相當了得。

丐幫幫主黃青山，江湖人稱飛云手，不論武功還是俠名都名震江湖，他輩分極高，已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幫中大小事盡交與關(guān)門弟子岳少府打理。

守寨義軍聞聽黃青山駕到，哪敢怠慢，但也不敢出寨接拜帖，一溜煙地跑到聚義廳里通報去了。

大蒼山寨主八臂金刀劉鐵春聽說丐幫兩位重要人物來訪，心頭一怔，遲疑了片刻，口里說了個“請”字，待嘍啰出去后，又覺不妥，趕緊整衣而出，打算親自相迎。

剛出聚義廳，便有一白衣少女笑嘻嘻地趕來，道：“爹爹，聽說丐幫幫主黃青山老前輩攜弟子前來拜山，果真有此事嗎？”

白衣少女乃劉鐵春獨生愛女，名叫劉翠翠。劉翠翠自幼喪母，從小跟著父親學得一身好武藝，性情剛烈不讓須眉，是劉鐵春的左膀右臂。

劉鐵春道：“你也聽說了，不錯?！?/p>

劉翠翠道：“我隨爹爹闖蕩江湖十幾年，怎么從沒聽說爹爹和丐幫有過交情？這半隱江湖多年的丐幫幫主又怎會親自來大蒼山拜山呢？”

劉鐵春道：“我也想不明白，但丐幫乃俠義道上第一大幫，想來不會有惡意?！?/p>

父女二人邊說邊走，不覺已到了前寨。

這時，嘍兵已把黃青山師徒接進寨來。

劉鐵春年輕時曾和黃青山有過一面之緣，雖說多年不見，還是依稀記得黃青山的模樣。一看果真是他，劉鐵春趕緊和女兒上前以晚輩之禮相見。

黃青山伸手扶住劉鐵春，道：“劉老英雄，快快請起，如此大禮，真是折殺老叫花子了！”

劉鐵春道：“在黃老幫主面前，我哪敢稱‘老字！”

岳少府驀見劉翠翠英姿俠氣，不由被她吸引住了，剛好劉翠翠禮畢起身，發(fā)覺岳少府火辣辣的眼神正朝自己直勾勾地盯來，雖說是江湖兒女，也不禁羞紅了臉，低下頭去。

岳少府自知失禮，趕緊羞愧地把目光移開。

眾人寒暄著走進聚義廳落座，嘍兵獻上茶。

劉鐵春開門見山道：“不知黃老幫主來到小寨有何吩咐？”

黃青山笑道：“吩咐不敢當，我?guī)熗絹泶?，還真有一事相求?！?/p>

劉鐵春道：“不知何事？只要在下能辦得到，赴湯蹈火，萬死不辭?！?/p>

黃青山道：“劉老英雄言重了?！备煽攘藘陕暫?，繼續(xù)道，“近年來，倭寇橫行，殺我兄弟，淫我姐妹，搶我財物，燒我房舍，凡我血性男兒聞之，無不動容。本來，小小倭患不足為慮，怎奈官府腐敗，御敵無能，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置我東南沿海各省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更令人痛心的是，當今朝廷是非不明，忠奸不辨，浙江總兵張經(jīng)一心為國，親冒矢石抗擊倭寇，屢戰(zhàn)屢勝，前些時還在嘉興大敗倭賊，一戰(zhàn)殺死倭寇三千余人，乃我大明有倭患以來從沒取得之大勝。誰料朝廷卻聽信巡撫胡不同之言，突然降旨，將張大人罷官，并押赴京師問罪。我打聽到押解張大人的乃錦衣衛(wèi)都尉孟鈺，不知何故，這孟鈺竟然舍官道，押解張大人直奔大蒼山而來，因此我想在此糾集綠林豪杰劫囚車，救下張大人?！?/p>

劉鐵春道：“不瞞黃老幫主，我也有所耳聞。劫囚車救張大人，我劉鐵春責無旁貸。但我有一事不明，我在大蒼山聚眾抗倭也不是一天兩天，孟鈺不會不知道，他為什么還敢走這條路？莫非他有什么詭計？或者張大人早已被他從另一條路上秘密押往京師？”

黃青山道：“劉老英雄所說的我也曾想過，因此我一直令弟子們沿途打探消息，張大人就被押在孟鈺軍中，這絕對不會錯的?！?/p>

劉鐵春倒吸了一口涼氣，道：“莫非孟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把我等引出，然后一舉全殲？”

黃青山道：“劉老英雄憂慮得極是，但張大人是難得的好官，如今含冤被囚，途經(jīng)大蒼山，老英雄若不出手相救，恐怕張大人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劉翠翠突然道：“請黃老幫主放心，我們也知道張大人是個好官，既然孟鈺敢來，我們就是拼上幾千弟兄的性命，也要救出張大人?！?/p>

黃青山大喜道：“真是虎父無犬女，巾幗不讓須眉啊。劉女俠有此豪言，真是張大人之幸。”

劉鐵春皺眉道：“并非我劉鐵春貪生怕死，只是一旦孟鈺另有詭計，劉鐵春丟掉性命事小，救不出張大人事大?！?/p>

黃青山道：“劉老英雄不必擔心，我早已令丐幫數(shù)千弟子一直偷偷尾隨在孟鈺左右，伺機迎救張大人，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罷了。劉老英雄既然擔心孟鈺有詐，我愿親自率本幫弟兄馳援?！?/p>

劉鐵春聞言色變。丐幫乃江湖第一大幫派，屹立武林近千年不衰，幫中弟子數(shù)以萬計，就連官府也不敢小視，突然之間竟有數(shù)千丐幫弟子出現(xiàn)在臥榻之側(cè)，他怎能不心驚？

黃青山看在眼中，明在心頭，笑道：“劉老英雄俠名遠播，老叫花子一向欽佩。雖然我丐幫也是為救張大人而來，只因未得到劉老英雄首肯，我等也不敢貿(mào)然進抵寶地。如果劉老英雄認為這里不需要丐幫弟子相助，丐幫弟子也可替劉老英雄守住通往大蒼山的各處要道，以防官府的援兵?！?/p>

劉鐵春內(nèi)心方安，打個哈哈道：“有黃老幫主相助，孟鈺就是有詭計，又有何懼！”

黃青山道：“一言為定，就由我丐幫負責阻攔官府的援軍?！彪S即向岳少府使了個眼色。

此時，岳少府還在偷看劉翠翠，心里已是癡醉，沒發(fā)覺黃青山在看他，直到黃青山叫他時，他才猛然一醒，紅著面皮收回了目光。當下他不敢怠慢，急忙向劉鐵春要來紙墨，寫好書信，綁到隨身帶來的信鴿腿上，將信鴿放飛。

計議已定，劉鐵春一面派出探子打探消息，一面在聚義廳里設宴款待黃青山師徒。黃青山師徒見到美酒佳肴，早已饞得口水直流，哪里還顧客套，眉開眼笑地大吃大喝起來。劉翠翠看他師徒吃相，忍俊不禁，劉鐵春忙使眼色令她退下，劉翠翠這才捂嘴離去。酒過三巡，岳少府發(fā)覺不見了劉翠翠，四下張望一回，也不好意思問，只得作罷。

不知不覺已到了定更時分，探子來報，孟鈺正在離此不遠的小縣城歇息，預計明日午時可到大蒼山。

劉鐵春大喜道：“只要孟鈺敢來，我就敢劫?！?/p>

次日午時，果見一隊三五百人的錦衣衛(wèi)高手，押著兩輛囚車緩緩而來，最前面的高頭大馬上端坐著一人，正是錦衣衛(wèi)都尉孟鈺。

劉鐵春當即大怒，心想：你孟鈺竟敢只帶三五百人過我大蒼山，也太不把我八臂金刀放在眼里了！他一舉手中寶刀，大吼一聲，率領(lǐng)眾嘍兵殺下山來。

那孟鈺雖是錦衣衛(wèi)第一高手，突見山上沖下來千余伏兵，也不禁面色微變，急令部屬保護好囚犯，自己率一小隊人馬迎了上去。

岳少府年輕氣盛，一馬當先沖下山來，驀地從馬背上躍起，手中打狗棒舞成一團，兜頭直奔孟鈺面門打來。孟鈺冷笑聲中也從馬背上躍起，并不見他如何出招，已是振臂橫掃了過來，竟是后發(fā)先至。岳少府情急之下，打狗棒回旋封向孟鈺脈門。孟鈺竟不躲閃，被封了個正著。本來脈門乃人身至關(guān)緊要處，一旦脈門被封，就是再有功力也難以施展，誰料孟鈺竟渾然不覺，脈門處突地生出一股內(nèi)家真氣，震得岳少府虎口發(fā)麻，胸口氣血翻騰，幾欲嘔吐。就在這一瞬間，突覺后心被人托住，一團極柔和之力傳來，化解了孟鈺的內(nèi)家真氣，將他輕輕一拋，穩(wěn)穩(wěn)地拋到地上。

這人正是黃青山，他哈哈一笑，道：“堂堂血爪孟鈺怎么也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孟鈺乃鷹爪門高手，江湖人稱“血爪”，曾以一雙肉掌力殺十七名江洋大盜而名震江湖，他聞言也哈哈一笑，道：“既知血爪孟鈺大名，因何還敢來劫囚車？”

黃青山道：“老叫花子久聞血爪大名，一直無緣相會，今日正好領(lǐng)教領(lǐng)教?！?/p>

孟鈺道：“正好孟某也想領(lǐng)教領(lǐng)教飛云手絕技。”

二人話音未落，早已纏斗在一起。黃青山以掌功見長，孟鈺以鷹爪功稱雄，一經(jīng)交手，互不相讓。黃青山展開大、小擒拿手，招招不離孟鈺周身各大要穴，孟鈺見招拆招，以靜制動，任那黃青山老辣凌厲，攻勢一浪強過一浪，兀自處之泰然。

轉(zhuǎn)瞬間，二人已大戰(zhàn)數(shù)百余合。

黃青山暗想：血爪孟鈺武功精純，我在年輕之時也未必有此功力，只是不知道他內(nèi)功如何？想罷，他突然招式一變，換了一路打法，氣凝丹田，運氣于兩掌之上，緩緩平推出去。

孟鈺驀感到勁風撲面而至，心知黃青山是想考量一下自己的內(nèi)家功力，便將計就計，化爪為掌，硬接了黃青山一掌。

兩股強大氣流碰撞到一起，蕩起一股巨大的氣漩，將兩大高手身側(cè)幾個功力低弱之人拋出了數(shù)丈。黃青山暗中叫好，身子不覺晃了兩晃，穩(wěn)住腳跟，又將內(nèi)力緩緩輸?shù)秸粕?，剛要再次發(fā)力，孟鈺卻突然大叫一聲，口吐鮮血，身子向后飛跌出去。黃青山大奇，自己還沒發(fā)力，孟鈺怎會跌倒？還沒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孟鈺早已縱身上馬，拍馬沖出了戰(zhàn)場。

岳少府正待追趕，黃青山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其馬韁，單臂一用力，硬生生將馬拉住，道：“不必追了?！?/p>

岳少府急道：“師父，您攔我干什么？”

黃青山道：“孟鈺武功不在我之下，剛才交手也并未落敗，突然敗走，其中必有隱情。”

岳少府頓足道：“師父，孟鈺乃朝廷鷹犬，錦衣衛(wèi)第一高手，縱虎歸山，早晚必是大患。”

黃青山淡淡道：“你沒聽過‘歸師勿掩，窮寇莫追這句古訓嗎？”

岳少府干著急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孟鈺逃之夭夭。

錦衣衛(wèi)高手本來人少，一見主帥逃走，大家均無斗志，很快被劉鐵春父女所率的嘍兵驅(qū)走。

劉鐵春大步走近囚車，抱拳道：“不知哪位是張經(jīng)張將軍？”

囚車上的張經(jīng)冷冷掃了眾人一眼，道：“我就是張經(jīng)?！?/p>

劉翠翠大喜道：“久聞張將軍大名，我等特來相救?！被仡^對嘍兵道，“張將軍在此，還不趕快把張將軍放出來?！?/p>

眾嘍兵便沖過去砸囚車。

張經(jīng)大驚失色，連聲道：“住手！快住手！朝廷法度不可廢，朝廷法度不可廢??！”

劉鐵春笑道：“什么朝廷法度不可廢？到了我這兒，我說的話就是法度?！?/p>

眾嘍兵誰肯聽張經(jīng)的號令，一齊動手，三兩下就把囚車砸碎了，放出兩人。

張經(jīng)氣得渾身顫抖，手指眾人道：“你們……你們這群強盜，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劉翠翠一愕，道：“張將軍，我們是來救你的，你怎么出口傷人？”

張經(jīng)頓足捶胸道：“我乃朝廷命官，獲罪于朝廷已是罪該萬死，誰要你們這群強盜來救？”

劉翠翠漲紅了臉，道：“我們敬重張將軍是難得的好官，所以才冒死相救，張將軍怎能出言不遜？”

劉鐵春亦不悅，道：“我劉鐵春縱橫江湖數(shù)十年，也不是誰都會救的！”

黃青山、岳少府忙上前勸住劉氏父女，道：“張將軍，我等雖然身在草莽，卻也感念張將軍抗倭救民之功，因此才冒死來救，我等別無他意，只求將軍念在我大好河山慘遭倭奴蹂躪，率領(lǐng)我輩平定倭奴，以救萬民于水火之中。”

這時，另一名年輕囚犯對張經(jīng)道：“父親，您每次提及倭奴時，都是義憤填膺，怒火中燒，恨不得生啖倭奴肉，活飲倭奴血，且屢冒石矢之險，指揮將士平倭。朝廷卻是非不明，聽信奸臣之言，誣陷您抗倭不力，將您罷官，押解至京師問罪！父親，您從沒負過朝廷，朝廷卻有負于您??！今日多虧了眾位俠士相救，您不如就依了眾位俠士吧?！?/p>

這名囚犯乃張經(jīng)的獨子、少將軍張無忌，因張經(jīng)被人陷害，他亦獲罪。

張經(jīng)狠狠瞪了張無忌一眼，嚇得張無忌連忙低下了頭。

張經(jīng)仰天凄笑，五內(nèi)如焚。他雖然獲罪，卻有僥幸心理，本想進京之后，一定會有人在皇上面前力保自己，尤其是當朝兵部侍郎柯乙己乃自己的異姓換帖兄弟，情同手足，自己之所以能外任浙江總兵，就是多虧了柯乙己的保奏。且柯乙己最賞識張無忌，若非江浙倭患太熾，自己走得匆忙，兩家怕是早就成了兒女親家。今日經(jīng)這幫強盜如此一鬧，一切都成了泡影。朝堂之上，誰還會替自己說話？就算柯乙己想保自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越想越想不通，不由涕淚橫流，面向北方三拜九叩，心中默念：“罪臣張經(jīng)再也無顏面見圣上了！”冷眼看到身邊一具尸體上插著一把利劍，他用力拔出，往頸上一抹，頓時一腔熱血噴出，身軀晃了幾晃，一頭栽倒在地。

張無忌猝不及防，跑過來救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雙手抱起張經(jīng)的尸身，放聲大哭道：“父親，父親！您醒醒，您醒醒??！”但張經(jīng)的尸身已慢慢變涼。

第二回少年進京雪冤仇少女含春暗護送

群雄面面相覷，他們冒死劫囚車，本來是想救張經(jīng)父子一命，誰料事與愿違，竟讓一代名將頃刻間命喪黃泉。面對此情此景，大家真有點兒哭笑不得。

許久，黃青山才近前一步，一臉愧疚道：“少將軍，人死不能復生，請節(jié)哀。”

張無忌傷心亡父，本來無心理會外人，黃青山這一說話，他立刻想起剛才的事來，于是輕輕放下父親的尸身，驀地拾起父親自刎的利劍，大吼著跳起來道：“是你們害死了我父親！是你們！我要報仇！”挺劍刺向黃青山前心。

岳少府眼疾手快，打狗棒向前一探，已壓在劍脊之上，暗運內(nèi)家真氣，一拔一推，將張無忌推開丈許，道：“你想干什么？”

張無忌眼睛都紅了，一抖劍，便向岳少府殺來。

岳少府躲過后，怒道：“你這人怎么不知好歹？”

黃青山忙道：“少府，千萬別傷了少將軍?！?/p>

岳少府道：“弟子知道?！币彩怯幸庀朐趧⒋浯涿媲百u弄賣弄武功，他便將打狗棒法展開，點點戳戳，逼得張無忌左支右絀，洋相百出。

正在得意，劉翠翠突然一個箭步躍出，伸手將張無忌拉到身后，單刀一橫，道：“少將軍才喪父，你為何還戲耍他？”

岳少府愕然，怔怔不知如何回答，過了半晌，才怏怏退到一旁。

此時，張無忌已清醒許多，心知自己不是眼前這伙強人的對手，便棄劍一旁，俯到張經(jīng)尸身上大哭起來。

黃青山被張無忌哭得頭暈腦脹，說不盡的尷尬，道不出的苦惱，不由仰天長嘆一聲，道：“唉，想我黃青山自行走江湖以來，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從沒做過一件有損俠義之事，本想在金盆洗手、退隱江湖之前再做幾件俠義壯舉，也不枉我一世俠名。誰料今日……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今后我還有何面目再行走江湖，領(lǐng)袖丐幫？從今以后，江湖上再也沒有飛云手黃青山了！我決意將幫主之位正式傳給岳少府?！?/p>

岳少府驚道：“師父，丐幫不能沒有你啊！”

黃青山道：“少府，你也長大了，我早晚都要將丐幫交給你。我相信丐幫必會在你手中發(fā)揚光大?！?/p>

岳少府道：“師父，我……”

黃青山舉手示意他不要插言，又道：“我意已決，不可更改?！闭f話間也不見他邁步，身子已向前奔出數(shù)丈。

岳少府急忙追過去問：“師父，我若有不決之事，上哪兒找你？”

黃青山道：“大丈夫敢作敢當，就不會有不決之事。你也不必找我，該我出來幫你時，我自然就會出來?！闭f到最后幾字，人已不見了蹤影。

岳少府情知追不上，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劉鐵春對張無忌道：“我知道少將軍還在怪罪我們，但我們確實沒有惡意?，F(xiàn)在張老將軍已仙駕西歸，難道少將軍不想讓他入土為安嗎？”

張無忌猛然一醒，頓時止住了哭聲。

劉翠翠伸手來扶，張無忌想到劉翠翠剛才解了自己之圍，便任由她扶起。劉翠翠偷眼向張無忌看去，見他雖說哭得涕淚橫流，眉宇間仍流露出風流倜儻、儒雅文弱之大家氣度，不由心生愛慕，紅了半邊臉。

張無忌看了劉翠翠一眼，道：“姑娘，我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能否幫我？”

劉翠翠道：“少將軍放心，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幫你?！?/p>

張無忌點頭道：“那我先謝過姑娘了。我別無所求，姑娘能否借我一口薄棺，派三兩個人手，幫我挖一處淺坑，埋葬了父親？”

劉翠翠二話不說，令人將一口上好紫檀木棺材從寨內(nèi)抬來，張無忌卻一口回絕了，堅持只要一口薄棺。劉鐵春看在眼里，甚是惱怒，知道張無忌這是嫌山寨的東西不干凈，不想和山寨有半點兒瓜葛，但一想到他剛喪父，正在悲痛之中，就強行忍住了。

劉翠翠令嘍兵現(xiàn)伐了幾株小樹，做了一口薄棺，張無忌也不挑剔，連連拜謝后，親自給父親尋了處墓地，草草埋葬了事。

葬罷張經(jīng)，劉翠翠又請張無忌上山避難，張無忌仍然一口回絕。

劉鐵春冷冷道：“人家少將軍是名門之后、將門之子，怎肯臟了自己的腳，到咱們的土匪窩呢？”

張無忌臉一紅，道：“我父受奸人陷害，蒙冤而死，我身為人子，若不能為父親一洗冤情，還有何面目茍活人世？”

劉翠翠道：“少將軍想怎么做？”

張無忌望眼京師道：“我現(xiàn)在只有一條路可走。”

劉翠翠道：“少將軍莫非是想進京師告御狀？”

張無忌點頭道：“我就不相信告不倒奸賊胡不同。”

劉翠翠點頭道：“希望少將軍能達成此愿！”

張無忌沖著劉翠翠抱了抱拳，拾起一把寶劍，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張無忌遠去的背影，劉翠翠的心頭忽然涌起無限惆悵，竟怔怔地忘了歸寨。還是劉鐵春在旁催喚了數(shù)聲，劉翠翠才回過神來，紅著臉看了一眼劉鐵春。劉鐵春一努嘴，劉翠翠順勢回頭一看，卻見岳少府正癡癡地朝這邊望著，心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本想拋下他不管，但此時天色已晚，又考慮到岳少府畢竟是江湖第一大幫派的掌門人，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便笑臉相迎，請他暫到山寨歇息一夜。岳少府求之不得，也不客氣，當即隨劉氏父女上了大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