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瑜
進入四月以來,周娟家竟然遇上令人頭痛欲裂的事兒了。出了這事,就如同一個愛干凈的小媳婦走在一條寬闊的大馬路上,正幻想著要一步一步地過好后面的好日子哩,卻冷不防被空中掉下來的一只花盆,或者一只臭鞋子什么的擊中了頭部那樣,讓人意外而又難以承受。如此一劫,一切的美好和憧憬,都成了秋季里揭開鍋蓋的蒸汽兒,眨眼都散開不見了蹤影。
周娟是秦縣長平鎮(zhèn)唯一一家夠上規(guī)模的超市——華盛購物商城的營業(yè)員。每天,她早上8點就出門上班去了,除了中午吃飯換班能休息一個半小時外,直到晚上8點半才能下班回家??梢哉f,除了吃飯睡覺外,她就像一尾好動的魚兒不停地在河水中游蕩一般,幾乎每天都浸泡在超市里。
正因為她工作忙,連上六年級的孩子的生活事務(wù),都由公婆照料擔當,對丈夫的事操心的更少。這不,一連兩天丈夫王輝也沒見回家,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打他電話,也老是關(guān)機。她總以為他拉客跑到信號不好的地區(qū)了呢。
丈夫王輝還不到四十,前幾年在外地打工,一直跟村里一個堂叔打散工。說是散工,也就是各人憑借各人的一輛三輪車,在建材市場一帶攬活兒,幫人運輸物品,做著一些力氣活。從去年開始,回家來花了5萬元買了輛二手出租車,整天在外面跑生意,去的地方有近有遠。
第三天中午,也就是4月18號,王輝仍舊沒回家。前想后想,一片陰影漫上心頭,周娟似乎覺得不妙,接著心慌了,飯都顧不上吃,去問了公婆及附近的幾個親戚,他們也說沒看到王輝回來過。周娟忍不住去找開水果店的侄兒王永恒,請他到城里去找找王輝。王永恒一口答應(yīng)了,說他吃過飯就出發(fā)。
下午三四點的時候,王永恒在縣城四處找了一番。當他來到城北的第二汽車站門口時,看到那兒圍了一圈人,他擠進人群,發(fā)現(xiàn)墻上貼著一份認尸啟事,仔細一看,上面照片上的死者不是別人,這不正是自家的叔叔王輝嗎?王永恒腦袋嗡的一聲響,呆怔了一瞬間,趕緊回到鎮(zhèn)上,把這事告訴了上班的周娟。
周娟一聽,如同一個在林地旁放飛好看的蝴蝶風箏時,被風把風箏吹亂后架到一棵大樹上的小孩子,看到有人幫她施救,起先還保留著一片似乎可以原物得歸的希望,最后卻聽到啪的一聲異響,眼見風箏讓樹茬給刺破了一個大洞,成了廢品那樣,頓時號哭起來。
王永恒對周娟說:“嬸嬸,這時不是哭的時候,咱趕緊趕到縣城,先去認尸,向公安局提供線索,讓人家盡快破案才是當務(wù)之急?!?/p>
周娟好一會才止住哭泣,在王永恒和另外兩個親戚的陪同下,趕到公安局認尸并報案。
公安人員告訴周娟,被害人王輝的尸體是在距離本縣150多公里的一個山窩窩里發(fā)現(xiàn)的。那是4月17號,鄰縣巴嶺鎮(zhèn)公安分局值班人員接到一個報案,說是在本鎮(zhèn)臥牛嶺村的流峪坳發(fā)生了一起命案。臥牛嶺村的流峪坳,屬于北部山區(qū),地理偏僻,平時很少有人來到這里。發(fā)現(xiàn)死者的人,是兩位外地來這里拍攝花鳥和山地景色照片的攝影愛好者。公安人員聞訊趕到出事地點,發(fā)現(xiàn)死者王輝躺在一條小路邊。頭上是血,肩部和脛部均有刀傷。通過尸檢,警方確認死亡原因是銳器刺開王輝脛部血管,導致他大量失血而亡。死亡時間,大約在4月16號下午3點到6點之間。而他的出租車則停在距離出事點大約一里遠的地方。當時法醫(yī)在死者身上搜索,除了死者褲袋里有一包猴王香煙外,再無其他物證,不知死者是哪里人,故而向相鄰縣境內(nèi)的城內(nèi)外,發(fā)出認尸啟事。
一家人覺得十分奇怪,王輝很少離開本縣,平時跑車,他最遠也只去過距離家鄉(xiāng)100多公里的鄰縣縣城和縣城附近的集鎮(zhèn),而現(xiàn)在,卻在那么遠的一個山溝里發(fā)現(xiàn)他的尸體,真是難以置信。警察說經(jīng)過初步檢驗傷口確定,是被他人殺死的!
那么,是誰要把跑到那么遠的王輝給殺害了呢?
警方找到了死者家屬,就問王輝生前的生活習性,有無仇敵,最近有無不正常的情緒反應(yīng)等細節(jié)問題。
周娟說:“王輝多年來都是干些出力氣的活,為了解乏,生前日常偶爾喝點小酒。他也沒有別的愛好,除了愛聽歌曲外,也抽點煙,但都是幾塊錢一包的煙。他不多結(jié)朋串友,也不打牌,一有時間就干些家務(wù)。他為人謙和,脾氣也好,基本不與人結(jié)冤記仇。我家王輝,雖然是當出租車司機,以拉客攬生意為職業(yè),但平時,遇見親友要搭車時,他都只是象征性收點油錢,所以他人緣特好。最近一段時間,雖然自己忙,但晚上經(jīng)常見到王輝,也沒發(fā)現(xiàn)他有啥不開心的事。王輝的飲食也如往常,沒有超常反應(yīng)。沒想到,這么好的一個人,是哪個狠心的、挨千刀的家伙,把他害死了,他咋下得了手哇……”周娟說這些話時,嘴唇都有點哆嗦,腦子里不斷閃現(xiàn)丈夫的形象和過往事例,要不是她親眼看到了丈夫的尸骨,她真的不敢相信,丈夫已經(jīng)跟她永別了。
的確,王輝的失蹤和被害,對于周娟來說,真是莫大的災(zāi)難,是她這一生中最大的痛苦和不幸!是家人的巨大損失!在周娟的心目中,王輝雖然算不得十全十美的男人,但是他是她這一生最幸福的緣分。王輝雖然讀書不多,但他卻謙虛好學,為人憨厚仁義。他心靈手巧,手腳也勤,能吃苦耐勞,既會修理小器械,還略懂醫(yī)藥常識,家中的小器械壞了,他很快就能修好;家人有了風熱感冒等小疾病,經(jīng)常都是王輝用平時買回的備用藥給家人服用。所以,家人每年也省了不少的醫(yī)藥費。每次周娟有了小毛病,王輝配好藥后,會把藥和開水拿到她面前讓她服下。有時,周娟換下來還沒來得及洗的衣服,王輝有時間都會替她洗了,晾曬出去。王輝還是個熱心腸的人,村人鄰居有了困難,他知道了也會及時伸手相幫。有一回,村里的自來水管道被一個收廢品的過路的車給壓壞了,當時大家沒在意??墒牵瑥漠斕煜挛缙鸶骷揖蜎]水了。起初大伙以為天旱水源不足呢,以往也有這樣斷水的事例??墒?,過了兩天還是沒水。有人就找原因,這時村里的一個啞巴用手比劃著說了一通,大伙才知是他親眼看到的,前天那個收破爛的離開時,車調(diào)頭無意間調(diào)得急了點,把路邊埋在水溝里的管子給壓壞了。大家一聽水管道壞了,覺得難搞,都散了,沒一個人承頭提出維修。晚上,王輝跑完車回家了,聽說了這事,他不顧疲勞,開上車到集鎮(zhèn)上買了幾米管子和接口材料,連夜把管道給接好了。次日早上,大伙都吃到水了,卻沒有一個人問問管道修得艱難辛苦不。只有五保戶伍忠秀老漢知道水管是咋好了的,給王輝發(fā)過一支煙,道聲謝謝。王輝就是這樣一個閑不住的好人。他常說,事兒出來了,總得有個人出頭去解決嘛,決不能事兒攤著,可誰都不理睬!周娟時常覺得,此生能與王輝結(jié)合,是一大幸事??墒?,偏偏就出了這樣的事。她暗想,難道真如常言說的,好人老天都嫉妒他而要早早收了去,讓他為天堂去服務(wù)嗎?
接待周娟的警察老伍,聽周娟這樣說了一遍,認為死者遭遇仇殺的可能較小了。那么,他作為出租車司機,是否是在載客的過程中,因與客人發(fā)生某種摩擦,而導致殺人事件呢?
警察老伍見從周娟這里獲取不了什么線索,把她安慰了一番,讓她留了電話號碼?!肮?jié)哀順變吧!啥都有意外。好了,就這樣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們會全力辦這件事。有情況,我們及時與你們聯(lián)系?!比缓?,讓她們先回家去等破案結(jié)果。
接下來,警察們就向社會展開調(diào)查。首先,老伍他們調(diào)出一些有攝像頭的路段攝像,仔細查看有無王輝的出租經(jīng)過的影像。查了一天,沒有收獲。
4月20號,本縣一個叫花園鎮(zhèn)上的派出所,來電話給辦案組,說是他們發(fā)現(xiàn)4月16號下午1點鐘,在一個加油站前面的攝像設(shè)施中發(fā)現(xiàn)了王輝的出租車的影像,又跟蹤調(diào)閱了附近的攝像頭,發(fā)現(xiàn)了一條重要線索:有一個梳著偏分頭、中等個頭、身穿皮夾克的三十五六歲左右的方臉男子,上了王輝的出租車。后經(jīng)派出所的戶籍管理人員比對資料照片,初步確定,此男子是王輝同村人華樹峰,又請認識華樹峰的村民辨認,此人是華樹峰無疑!
當天下午,秦縣界牌鎮(zhèn)的公安機關(guān)發(fā)現(xiàn),本鎮(zhèn)一家茶廠門口的攝像頭攝下了同日下午,華樹峰在茶廠旁邊一家小商店里買了兩瓶礦泉水,上了王輝的出租車后向東南方向開去。界牌鎮(zhèn),是秦縣的最邊緣上的一個鎮(zhèn),而東南方向則是通往鄰縣去的必經(jīng)之路。
由此,警方認定,華樹峰應(yīng)該是王輝出事之前,最后一個見到過王輝的人!
警察們獲得了這條重要的線索,決定前去調(diào)查華樹峰。但是,當刑警老伍和另一名警察找到華樹峰家里時,華樹峰卻不在家。據(jù)他父母介紹說,華樹峰原在外地打工,過年沒回家,這次回家是看兒子和父母,在家待了三四天,已于上周星期六,也就是4月18號一大早,到浙江永康打工去了。
據(jù)華樹峰的父母透露的華樹峰離開家去外地的時間說明,他是在王輝出事后的第二天,離開家鄉(xiāng)的。他的活動時間與作案時間剛好吻合。
正找啄過人的鳥兒哩,就看到了一只類似的鳥兒飛翔而過的影子,難道真的如此巧?警察斷定,華樹峰有重大作案嫌疑。
于是馬上派人到外地拘留華樹峰!局領(lǐng)導下了命令。老伍與助手小李兩個人當天就出發(fā),三天后,他們趕到永康,在當?shù)鼐脚浜舷碌饺A樹峰打工的那家鞋廠,很順利地抓到了華樹峰。
開始審訊時,華樹峰稱自己沒有殺人,他說他只是安分守己地打工,只想過好日子,為啥要殺人?是警察們搞錯了。
“那么,你說說,你遠道回家,只待三兩天,就匆匆離開?是為啥?”
華樹峰說:“嘿!這還有好奇怪的,工廠工作忙,我只得提前趕回去呀!”
老伍說:“你不覺得你走得太蹊蹺嗎?在王輝出事的第二天,你就走了?”
“好呀!你們就認定是我殺死了王輝?我為啥殺他?我跟王輝是從小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朋友,是哥們。我們倆關(guān)系一向不錯,村人皆知。對了,現(xiàn)在,我是嫌疑犯,我說的話,你們不相信,但是,你們可以去調(diào)查我的村里人。我們倆一向關(guān)系很鐵,我殺了他,這等于是殺我自家人嘛!再說,我為啥要殺他,殺他能賺錢嗎?說我殺人,沒理由嘛!”
老伍看著華樹峰說這些話時,就像在看一個演技還過得去的演員在表演一個情節(jié)簡單的小品劇那樣,沒有多少激動之處,心想,那些疑點重大的嫌犯,面對警察時都是這樣說的,自己什么也沒做,是個大好人,是警察們無事生非,專跟他過不去,專門要他們好看似的。
“華樹峰,那你說,你的身影,為啥會跟王輝一起出現(xiàn)在攝像頭里面呢?”
“警察同志,你敢肯定跟王輝在一起的人,就一定是我嗎?就因為我有一件皮夾克?世上這么多人,就沒有跟我長得像的人嗎?那電影里的演員,不是有一些就長得很像嗎?相貌酷似的人,多了去了,難道說他們就是同一個人嗎?”
老伍沒再說什么,不過,他覺得華樹峰的這一番話,有幾分道理,而且他拒不承認殺人,要定案,得找到有力的證據(jù)才行。
老伍和同事們?nèi)フ{(diào)查華樹峰的同村村民,有人證實說,華樹峰跟王輝,確實一直關(guān)系很好。前幾年,他們兩家翻修房子,相互幫忙那是跟干自家的活一樣。兩人之間,有啥事,一定盡力相幫。就連王輝的妻子周娟也說:“華樹峰平時跟王輝好得像親兄弟一樣,他怎么會殺他呢?”
那,到底真相是什么?是誰殺了王輝?難道攝像中的人,真是另外一個假華樹峰嗎?
老伍說:“繼續(xù)找線索,繼續(xù)找證據(jù),我們不能僅憑判斷,我們要找到事實!”
一個年輕的同事說:“當然得繼續(xù)找線索了,可這線索,是那么好找的嗎?看來又得瘦下幾斤肉了?!蓖伦焐线@么說,腳步卻沒慢下來,看到老伍前面走了出去,他喝了一口水,也急急地出門跟了上去。
接下來,警察們經(jīng)過對死者的遺體和衣物進行再分析,再檢查、檢驗,并到出事地點附近的地域認真搜索,終于找到突破性的進展了。問題還是在于死者王輝身上的那包猴王煙上。同時,警察們還找到了一把帶血的小匕首。匕首被塞在一棵老柳樹的根部的樹洞里。
警察們對那包香煙和那把小匕首上的指紋,反復(fù)進行檢查檢驗,并做了技術(shù)鑒定,發(fā)現(xiàn)那包煙盒上的指紋不一致。其中有一枚指紋,帶著血,而這枚帶血指紋,與匕首上的指紋相同,正是華樹峰的指紋。
當警察們把指紋鑒定結(jié)果和那把帶血的小匕首,放在華樹峰面前的時候,華樹峰就像一只正攆兔子的狼,眼看把兔子攆的沒了力氣,快要耗到好結(jié)果時,卻看到了一只老虎突然站在了面前一樣,一下怔住了。接著,他低下了頭,雙眼失去了光彩,再不反抗了。
“說吧。華樹峰!開始交待你的作案經(jīng)過和犯罪動機吧。”老伍說。
“我,有罪,我……”華樹峰慢慢交待起來。
這兩年,華樹峰和妻子玉秀的關(guān)系慢慢出現(xiàn)小裂痕,家庭關(guān)系也不和睦了。主要是他們經(jīng)常為一些小事發(fā)生爭吵。遇上點小事,因為都想爭出個理兒來,常常吵得是鼻青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