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的彎角俠

斯年

“不能再這樣被禍害下去了，我們必須想想辦法！”看著地上躺著的三只已經(jīng)斷氣的巖羊，“大家長”桑尼布滿傷痕和風(fēng)霜的臉上更添憂愁，“雪豹薩哈雖然每次只吃一只巖羊，可它回回都要殺死好幾只。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我們羊群就要從這里徹底消失了?！?/p>

巖羊拉巴一邊聽桑尼說話，一邊低著頭吃草。一只健壯的巖羊從它身邊經(jīng)過，差點兒將它頂個屁股蹲兒。拉巴努力端正了身子，接著吃草。

“你有沒有腦子？都這個時候了，還是只知道吃吃吃。要是死的是你就好了……”一想到今天接連失去的幾個小伙伴，這只巖羊就忍不住數(shù)落拉巴。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桑尼聽到這話，精明的眼神一閃：“有了，我有了一個好辦法?！?p>

獻(xiàn)祭

桑尼想到的好主意，就是在雪豹薩哈追擊巖羊群時，試著和它談判。當(dāng)然，條件也是提前想好的——只要這只雪豹不再過度殺戮，巖羊們會在固定時間獻(xiàn)上一只巖羊，作為雪豹的食物。

結(jié)果不用說，雪豹薩哈當(dāng)然同意。

雙方約定好，第一只獻(xiàn)祭品將在三天后由巖羊群主動獻(xiàn)上。

至于選擇哪只巖羊……巖羊群采用的是很公平公正的投票方式，選出被獻(xiàn)祭的同伴。

不出意外地，拉巴高票當(dāng)選。

“當(dāng)然要選拉巴了，大家吃得都一樣，就它長得最瘦小，活著純粹是浪費?！?/p>

“拉巴太蠢了，總是拖大伙兒的后腿，我看就算我們不主動把它獻(xiàn)上，它也很快會被雪豹捕殺。”

“大家都不喜歡拉巴。就算是它的媽媽，也更喜歡和它一母同胞的卡里?！?/p>

拉巴像是沒聽見大家的話一樣，一直低頭認(rèn)真地啃著草?？烧f不清為什么，它總覺得今天的草不那么美味，似乎有些酸酸澀澀的味道。

沒意見

“拉巴，你對票選結(jié)果有什么意見嗎？”

拉巴一邊嚼著草，一邊含混地應(yīng)道：“我，覺得……挺好?！?/p>

巖羊群一時間像被凍住了。

大家都做好了拉巴會拒絕、會反抗，至少是會痛哭流涕的準(zhǔn)備，到時候它們就能義正詞嚴(yán)地站在“集體”的角度來反駁它、說服它，逼著它順從。可拉巴表現(xiàn)得沒有一點兒不愿意的樣子，反而讓那些主動把它送上死路的巖羊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之前詛咒它“去死”的卡里，心里竟有了愧疚感。它有些懷疑，平時總是缺根弦的拉巴其實并不知道這個結(jié)果意味著什么，便忍不住問：“拉巴，你知道我們說的是什么意思嗎？”

“知道啊，就是讓我主動去死嘛！雪豹薩哈吃了我，其他巖羊就暫時安全了?！崩蛽u搖腦袋，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沒事，我愿意的?！?/p>

卡里想再說什么，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最后的道歉

這天晚上，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只有角落里的拉巴，局外人一般呼呼大睡。

卡里覺得心里實在堵得難受，在嘆了108次氣之后，它終于起身，用犄角輕輕推了推拉巴：“哎，醒醒！”

拉巴睜開惺忪的睡眼，喃喃地問：“怎么了，卡里？”

“你先別睡，你跟我去外邊，我有話跟你說。萬一以后沒機會了……”卡里垂著眼睛說道。

拉巴聽后一臉緊張地看著對方，辯解道：“我、我沒擋你的道，也沒搶你的東西吃。別打我！”

其他巖羊的眼神齊刷刷地瞄準(zhǔn)了它們?？ɡ餆┰甑卮叽俚溃骸白屇阕吣憔妥?，不聽話真揍你了啊！”

拉巴這才乖乖地跟著它向不遠(yuǎn)處走去。

到了地方后，卡里清清嗓子，醞釀了半天，緩慢又清晰地說道：“拉巴，我想和你說聲對不起?！?/p>

“對、對不起？”拉巴一愣，一時間有些無措。

卡里是年輕一代中最優(yōu)秀的巖羊。它身材高大健壯，攀爬技術(shù)高超，深受長輩們的喜愛。它本事那么大，平時傲氣一些也情有可原嘛……再說了，欺負(fù)自己的巖羊多了去了，卡里又不是下手最狠的，干嗎道歉??？

拉巴根本繞不過這個彎兒。

卡里看見拉巴愣怔的眼神，不由得心頭一軟，隨即解釋道：“拉巴，過兩天雪豹薩哈就來了，到時候你的小命肯定保不住了……咱倆是一母同胞，但我之前真沒把你當(dāng)兄弟。從小，都是我吃飽了你才能吃，我能挨著媽媽取暖，你只能縮在角落……倘若，你是自然死亡的，我可能壓根兒不會多想?？扇缃瘛议g接傷害了你，心里有些過不去……拉巴，你明不明白？”

拉巴搖搖頭，再點點頭，又搖搖頭。

唉，這個時候，它也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啊！

卡里看著它傻乎乎的模樣，更難受了。

秘密

拉巴剛睡下，又被巖羊海爾給叫醒了。

“拉巴，我有些話一定要跟你說，我快憋死了?！焙柶炔患按卣f道。

“沒、沒關(guān)系，我原諒你了……”拉巴以為海爾也是要向它道歉。

海爾聽后一愣，隨即糾正道：“誰要跟你道歉？我平時是沒少欺負(fù)你，可你不也沒缺根尾巴少條腿嘛！”

“?。磕悄憬形腋蓡?？”這下拉巴又糊涂了。

“我、我是想找個伴，傾訴傾訴。這件事不能讓其他同伴知道，跟你說沒事，反正你馬上要死了……上次雪豹薩哈襲擊咱們那天，我眼看就要被它追上了，情急之下，我、我把它引到了珊妮和魯塔中間……我知道這樣很自私……珊妮年紀(jì)大了，動作比較笨拙;魯塔還小，逃脫經(jīng)驗比較欠缺……果然，薩哈一看到它們就換了目標(biāo)，我趁機逃脫了……珊妮和魯塔都死了，所以這件事根本沒人知道，可我……我終究還是太善良……”

驚喜連連

海爾說完了是拉瑪，拉瑪之后是路?！@天晚上，拉巴成了巖羊群的公用“樹洞”，收獲了一肚子的歉意和秘密。而且，第二天，驚喜也沒停。

“拉巴，來，把這些草吃了，爭取這兩天胖上一大圈?！睅r羊長輩主動將最好的草讓給拉巴。

“小伙子，這里還有些上好的礦石，快來舔舔，味道好極了?！崩褪軐櫲趔@，推辭著不敢接受。

“你是咱們的大英雄，和雪豹的交易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了?！?/p>

就連那些之前總是習(xí)慣性忽視拉巴的小伙伴們，竟然為了爭奪拉巴吵了起來。

“拉巴，和我們一起玩攀登吧！”

“才不呢，拉巴要和我們一起玩兒跳山羊！”

拉巴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個拯救世界的英雄，它現(xiàn)在一點兒都不怕雪豹，反而有些想謝謝它，給了自己這樣的機會。

消失的它

兩天后，巖羊群和雪豹薩哈約定的時間到了。

相比同伴們的焦灼，拉巴格外意氣風(fēng)發(fā)。它神采奕奕地站在隊伍前列，滿心期待著薩哈的到來。

可是，它們一直等到晚上，薩哈都沒有出現(xiàn)。

巖羊們帶著滿腦袋的疑問，回到了它們棲息的地方。相比年長巖羊的心事重重，年輕一代的巖羊則輕松得多。對它們而言，拉巴多活一天，其他“獻(xiàn)祭羊”的死亡日期就會被推后一天，這樣等于每只羊都賺了一天，所以都睡得格外香甜。

被嫌棄的拉巴

巖羊們都以為薩哈下一個明天就會出現(xiàn)，所以便把最好的一切給了拉巴。可是，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原先瘦瘦小小的拉巴被大家養(yǎng)得越來越高，越來越胖，薩哈卻始終沒來。

大家漸漸忘記了來自雪豹的威脅，也忘記了拉巴存在的意義。它不再是自愿付出的犧牲品，反而成了占用過多公共資源的蛀蟲，又或者是知道太多秘密的“定時炸彈”。拉巴，再次成了巖羊群最令人厭惡的存在。

“你看你，這么大的塊頭還是笨手笨腳的。昨天大伙兒一起在懸崖上時，你差點兒把同伴頂下懸崖?！?/p>

“憑什么我們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它呀，憑什么！”

前段時間還做著英雄夢的拉巴，稀里糊涂地又被大家踩在泥里。它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畢竟“死不了”也不是自己的錯呀！說實話，它比所有人都盼著雪豹薩哈快點兒出現(xiàn)，好讓自己發(fā)光發(fā)熱呢。

最強反轉(zhuǎn)

就在拉巴等得幾近絕望的時候，突然，有只巖羊大聲喊道：“?。⊙┍獊砹?！雪豹來了！”

所有的巖羊都停下動作，緊緊盯著雪豹出現(xiàn)的方向。盡管大家發(fā)現(xiàn)這只雪豹似乎不是薩哈——它明顯要小一些，眼神看起來也怯懦一些，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拉巴終于要派上用場了。

只見拉巴“騰”地站起來，晃動著肥碩的身軀，撒開蹄子，激動地向著雪豹撲了上去——就好像它撲向的不是自己生命的終結(jié)者，而是久未謀面的親人那般。

雪豹辛巴前幾天剛從母親的領(lǐng)地獨立出來，它幸運地發(fā)現(xiàn)了這片領(lǐng)地——這里之前肯定生活著其他雪豹，但很顯然，它已經(jīng)消失了——它或許死于偷獵者的槍下，或許死于疾病或饑餓。誰知道呢！

辛巴幸運地在自己的新領(lǐng)地發(fā)現(xiàn)了一大群巖羊。就在它摩拳擦掌準(zhǔn)備享受美味時，突然，一只胖巖羊炮彈般沖向自己。

這是什么情況？

辛巴足足愣了十秒鐘，眼睜睜看著胖巖羊沖到了自己面前。

拉巴的動作太突兀了，它的身體又過于笨重，在和雪豹打照面的瞬間，它失去了平衡，身體向前一滑，直直撞到了對方身上，而雪豹的身后恰好是一道懸崖……

幾分鐘后，拉巴呆呆地望著懸崖下一動不動的雪豹，五味雜陳。

至于懸崖上圍觀的巖羊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么——那只笨得要死的拉巴竟然殺死了一只雪豹？它們暗暗為雪豹不值，可一想到自己也是巖羊，又忍不住高興起來。

很久很久之后，在這座高山上流傳著一個傳說——這里生活著一只最有智慧、最強壯的巖羊，它能單槍匹馬打敗雪豹，庇護(hù)族群安全，巖羊們親切而又崇拜地稱它為“彎角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