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傳奇的女性

劉玉婷

摘? 要：《第九個寡婦》是嚴歌苓后期具有代表性的長篇小說，嚴歌苓在這部小說中塑造了一個出彩的女性形象——王葡萄。王葡萄是當代文學中少有的具有戲劇性與傳奇性色彩的女性，本文將從混沌意識與生命的原始狀態(tài)、對深重苦難的承受和具有地母般的善良與仁愛這三方面來具體分析王葡萄的形象。

關(guān)鍵詞：嚴歌苓;《第九個寡婦》;王葡萄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4-0-02

嚴歌苓是當代具有世界影響力的海外華文作家，嚴歌苓善于刻畫人物，尤其是女性形象。在其作品中，處處可見閃爍著光輝的女性形象，從《少女小漁》中流落他鄉(xiāng)的小漁、《扶?！分忻利惿屏嫉姆錾?、一直到《第九個寡婦》中的王葡萄，女性形象刻畫的可能性一直是嚴歌苓的追求。據(jù)作者所說，《第九個寡婦》是根據(jù)真實故事創(chuàng)作的，這個故事在嚴歌苓心中縈繞了20多年，在決定開始這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前，嚴歌苓多次到實地訪問考察，文中地域性方言的出色運用便是實地考察的結(jié)果之一。小說展現(xiàn)了王葡萄傳奇的一生：七歲時失去雙親的王葡萄被孫家買來做童養(yǎng)媳。十四歲時，丈夫被認作奸細誤殺，王葡萄成為史屯最年輕的第九個寡婦。王葡萄是孫家的得力助手，公爹孫懷清也將葡萄當作自己的親生閨女對待，土改時，孫懷清被劃作地主惡霸被槍決，王葡萄救了奄奄一息的公爹并開始了長達20多年的“藏人”之路，悉心照料公爹，始終不離不棄。與此同時，王葡萄與四五個男人之間的曖昧關(guān)系充分彰顯了作者賦予其“葡萄”這一意味?？v觀王葡萄的一生，時局的動蕩、處境的變遷都未曾讓王葡萄向現(xiàn)實低頭，王葡萄以其“不懼怕”的混沌意識、承擔苦難的能力、善良仁愛的本性在時代的風風雨雨、多舛的境遇之中活出了屬于自己的傳奇人生。

一、混沌未開·生命的原始狀態(tài)

在小說中，“混沌”一詞被用來形容王葡萄，“混沌”的深層含義首先為“不懼怕”、其次為對政治的無知與超脫、最后是情愛追逐與情欲的釋放。王葡萄的生存哲學就是以自我為中心、超越一切社會政治、文化、道德觀念的束縛，呈現(xiàn)出生命最原始的生存狀態(tài)。

在小說之初，人們對王葡萄的評價：“人們這時發(fā)現(xiàn)葡萄這女子不是個正常人，她缺點什么。缺的那點東西非常非常重要，就是懼怕，這是個天生缺乏懼怕的女子。什么人缺乏懼怕呢？瘋子”[1]面對中央軍的橫行侵擾，她不害怕，而且不顧公爹的訓誡，“猛不丁地抓起碗口粗的抵門杠”，擋在臺階口說“不擱下鍋，我夯死他”[2]。寡婦懷孕，傷風敗俗，王葡萄竟毫無畏懼，從懷孕、生子到棄子都是一個人默默承擔。救下被判槍決而僥幸逃過一劫的公爹、藏人近二十余年，她無懼多次對她起疑的鄰里，奉養(yǎng)公爹盡心盡力、毫無怨言。

在《第九個寡婦》中，女主人公取名“葡萄”，“以干燥的環(huán)境下生長出的甜蜜多汁的果實影射了主人公的女性體味，含有豐富的象征寓意?！盵3]“葡萄”果實之豐、汁水之多象征著旺盛的愛欲。處在封建男權(quán)文化與封建道德主導下的王葡萄并沒有抑制自己對情愛的追求，而是體現(xiàn)出一種健康的人性與生命最本真的活力。在她的觀念之中，沒有“三從四德”、“從一而終”。遇見初次動心的琴師朱梅，便要將他們的事給二大孫懷清講明，她不顧忌自己的寡婦身份、也不在乎流言蜚語，“但葡萄怕誰呢？ 她胸一挺，下巴一抬，我葡萄風流寡婦又怎樣？”之后，王葡萄與孫少勇發(fā)生了關(guān)系并懷孕生下了兒子“挺”。對于史冬喜，葡萄是真真切切地想和他走下去，若不是飛來的橫禍奪走了冬喜的生命，葡萄或許能在史冬喜這里永久地享受關(guān)愛與憐惜。對于老樸，葡萄對于情欲的渴望已升華為一種地母般的關(guān)懷。在與這些男性情愛的追逐之中，王葡萄將人性中最本能、最原始的愛欲展現(xiàn)無遺，在她心中，沒有道德觀念的約束，只有生命最本能、最原始狀態(tài)的釋放。

二、生命之重·苦難的承受者

王葡萄的一生具有很強的傳奇性色彩，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她承受了常人無法承受苦難、并將這些苦難咀嚼升華為生命的內(nèi)蘊。七歲成了孤兒的王葡萄流落史屯，被賣給孫家做童養(yǎng)媳，從小便受盡婆婆的管教和虐待。十四歲時，丈夫被當做奸細殺死，葡萄成了史屯最年輕的寡婦。公爹在土改中被劃作地主惡霸，葡萄為營救公爹四處奔走、散盡家財，公爹最終還是躲不過被槍決的命運。公爹最終僥幸未死，葡萄將他偷偷藏在紅薯窯里二十余年，隱瞞驚天秘密與生活的重擔都壓在了葡萄的身上，葡萄以異常堅韌的勇氣與耐力撐起了整個家庭，作為女性的王葡萄身上所體現(xiàn)出的頑強的生命力令人驚嘆。和孫少勇偷情懷孕后，不僅要一個人默默承受著懷孕分娩的艱辛，還要像往日一樣干活贍養(yǎng)公爹。為了長久地隱瞞關(guān)于公爹的秘密，她不得不將親生的孩子送人。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因為饑餓而死的史屯人數(shù)不勝數(shù)，而王葡萄一個人卻承擔起了兩個人生活的重擔，面對大饑荒，在富有生存經(jīng)驗的公爹孫懷清的指導下，她從容應對，掘草根、挖野菜、找樹葉來充饑，甚至靈機一動，將別人不會吃的玉米桿子磨成粉。王葡萄的情路也甚是坎坷，面對初次動情的琴師朱梅的遠離、大哥孫少勇對公爹的不義、靈魂愛人史冬喜的不幸遇難，王葡萄獨自承受著精神上一次又一次的創(chuàng)傷，但接踵而至的打擊并沒有使王葡萄喪失對生活的信心，反而讓她以更堅強的姿態(tài)面對人生。

王葡萄是一個不知懼怕的女性，同時也是一個不懼怕苦難、在任何惡劣的環(huán)境下都能頑強生存的女性。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土改運動、大躍進、大饑荒、文化大革命這些時代風云的變幻都沒有壓倒王葡萄，她不僅承受著個人的苦難，還承受著時代加之于其的苦難。正如王葡萄所說：“啥事都不是個事，就是人是個事?！痹谕跗咸训纳嬲軐W中，一切頂重要的事便是人，一切苦難與生存的困境都抵不上活著，人活著便是一切。在這樣樸素而又深含奧義的生存哲學的指引下，王葡萄活出了自己平凡而又傳奇的一生。

三、人性之善·光輝的地母形象

正如小說封底所言：“其渾然不分的仁愛與包容一切的寬厚使其超越了人世間的一切利害之爭?！比蕫叟c包容是王葡萄性格中的一大特質(zhì)?！澳感允且环N最神圣的雌性”，雌性（母性）意味著慷慨的布施、寬容和悲憫[4]。作為女性，對公爹的保護體現(xiàn)了其女兒性、給四五個男人無盡的溫存體現(xiàn)了其妻性、對兒子“挺”默默的愛憐則體現(xiàn)了女性本能的母性。融女兒性、妻性、母性為一體王葡萄似乎是地母的化身，她以仁愛和寬厚的地母特質(zhì)給予了她周圍的各類男性無盡的關(guān)懷。

剛來到史屯的王葡萄只有七歲，她似乎一直都是個混沌未開的只有七歲的“生坯子”。最初在孫家當童養(yǎng)媳的幾年受盡婆婆的打罵和虐待，公爹的關(guān)愛和有意的提醒讓葡萄少承受了一些不必要的責罰。公爹的關(guān)愛讓葡萄一直銘記在心，并慢慢將其當做親爹來對待。在土改時，公爹被劃作地主惡霸，葡萄為營救公爹四處奔走;三年大饑荒時，葡萄自己吃樹葉吃野菜也要讓公爹喝上粥;在生下兒子“挺”后，葡萄為了永遠將公爹藏下去，毅然將兒子送給了侏儒們?！霸僬﹄A級，我總得有個爹。爹是好是賴，那爹就是爹。沒這個爹，我啥也沒了?！边@是葡萄面對被劃為地主惡霸時的公爹所說的肺腑之言，雖然質(zhì)樸，但卻深刻地體現(xiàn)了其女兒性。葡萄和孫懷清儼然成了不可分割的命運共同體，他們是情誼深厚的父女、是生活中的合作者、是彼此的精神支柱。

在小說中，王葡萄不僅是孝順的女兒，同時也是一個游走于多名男性之中的一個如其名字一般的熟透了的女人。寡婦的身份讓男人們覬覦著她，同時也讓王葡萄更大膽、放肆地享受著與不同男人情愛的歡愉。王葡萄身上所具有的地母氣質(zhì)讓琴師朱梅、大哥孫少勇、史冬喜、史春喜、老樸不自覺地向她走近，她以質(zhì)樸的母性全心全意地愛護著這些男性，不僅讓這些男性體會到極致的交歡、也讓他們飽嘗女性的柔媚與關(guān)懷。

王葡萄是嚴歌苓創(chuàng)造的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女性，她以混沌超脫的意識、承受苦難之重、光輝的地母特質(zhì)填補了當代文學中寡婦形象的空白，王葡萄是嚴歌苓對于中國當代文學女性形象塑造的一大貢獻。

參考文獻：

[1]嚴歌苓.第九個寡婦[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第9頁.

[2]嚴歌苓.第九個寡婦[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第19頁.

[3]陳思和.第九個寡婦·跋語[M].北京： 作家出版社，2006.

[4]李培.雌性的魅惑——試析嚴歌苓小說中女性形象的獨特內(nèi)涵[J].華文文學，20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