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亞琳
1978年改革開放開始時,我還是個中學生。數(shù)年后,學習美術專業(yè)的我在一家國企從事美術設計,一干就是十幾年,我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在那里度過。
青春有夢,以為未來之路很遠很長,我喜愛藝術,以為自己就能成為畫家。除了上班畫稿,除了睡覺,所有業(yè)余時間都用來讀書、作畫,畫素描、水粉、油畫,搞創(chuàng)作。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輕朋友常一起切磋,畫靜物、肖像、風景寫生,就像藝術沙龍。后來更高興的是應上級部門要求,增加了業(yè)務進修日,這一天在星期六,同行業(yè)美工可以一起去圖書館查閱資料,可去美術館看美展,還可以寫生。我們到中山陵、石像路、明孝陵、靈谷寺、玄武湖、莫愁湖、牛首山畫風景,幾年下來幾乎畫遍南京所有風景點。有幾次我們還申請去了外地,蘇州、鎮(zhèn)江、常州我們都去畫過,蘇州街景、小橋流水人家,鎮(zhèn)江金山、焦山,常州紅梅公園……一天活動時間短,每次都是披星戴月,早出晚歸,吃不好飯,常常為了省時省錢吃自備的干糧,就著涼水,我們卻很愉快。那時我畫水粉寫生,受印象畫派西斯來、莫奈、凡高影響,喜歡干畫法,水粉也畫出了油畫效果,每次收獲到滿意的畫作,由衷地喜悅和滿足。
鐘山風景區(qū)我們常去。當時家住城南,印象中中山門很遙遠,每次天剛蒙蒙亮,從家出發(fā),近1個小時才匆匆趕到。高高的坡頂上中山門就在淡淡的薄霧籠罩中,色彩是透明的,很美。那時候,中山門外沒有滬寧高速路,城門外更像是村莊,直行下去經(jīng)過衛(wèi)橋再向左可達中山陵,如果從中山門直接左轉可走到前湖。那個時候來往的車輛和行人都很少,走到城墻轉角處,先是一片小竹林,再往里走可見散布的農(nóng)家小屋、菜地、與前湖隔開的小水塘。水中倒影、樹木、天空,野趣橫生,美不勝收。遠處有紫金山作背景,飯點前后小屋炊煙裊裊,一幅寧靜祥和的鄉(xiāng)村畫卷,無論春夏秋冬這里都是最佳取景地。
玄武湖、莫愁湖公園我們也常去畫,當我看到公園里也有美術工作者和他們的工作室,特別羨慕。應該講是一種機緣,后來我真的來到鐘山風景區(qū)工作。我到鐘山風景區(qū)工作時年已34歲,先在孫中山紀念館9年,后又調(diào)明孝陵博物館,共20余年。我也從一個癡迷畫畫的青年,不覺步入中年、老年。
其實1990年代初我和畫友們專程來過孫中山紀念館所在的藏經(jīng)樓,那是為參觀三民主義碑廊,我被這片秘境深深吸引。來到這里工作才知道,在景區(qū)工作的人沒有節(jié)假日,休息日不和家人在同一天,陪伴孩子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專業(yè)方面,畫畫已不重要。為了適應環(huán)境,得學習新知識,了解鐘山豐厚的歷史文化。
來到孫中山紀念館,不同崗位都體驗了。在展廳時間不長,但有三件趣事一直記得。一件是第一次觀看孫中山奉安大典錄像。在四樓展廳我為游客放錄像,因為也沒看過,所以跟著游客一起看。觀看過程中我被解說、配樂、畫面感動得落淚了,沒想到一位游客注意到了我。這是著一身運動服,走在展廳中衣服摩擦發(fā)出嚓嚓響聲的青年人,他問為什么流淚了,我告訴他我也是第一次觀看,被感動了。第二件事,入冬后參觀的游客減少了,按照制度不管天氣如何或有沒有游客,工作人員都必須堅守,我坐在空蕩蕩的展廳角落,看著一本書。一位身著棉大衣,身材魁梧的北方壯漢上了四樓展廳,他看完一圈展覽后走到我桌前停下了,說“這里太冷了”,說完從他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大把花生牛軋?zhí)欠旁谖易雷由?,轉身下樓了。第三件事應該在開春,我坐在展廳一角看書,一位精瘦精瘦、鼻子又尖又高的60歲左右的老人走到我面前,為我展示了一段小魔術。他將一張外幣放在一只手掌心,并用嘴巴對著紙幣哈氣,另一只手配合著對著紙幣不停地舒展著,只見紙幣自動打開又自動合上,很神奇。
大約1996年初秋,中山陵園管理局副局長史愛玲帶著一批畫家參觀中山陵后,來中山書院休息。我見到其中幾位前輩是兩年前在江蘇省美術館一起參加“江蘇省女畫家作品展”的老師陳修范及畫展當天到場的高馬得等人,當時很興奮,有一種與“畫”久違邂逅的親切感,非常高興。
不久又遇見一位專程從外地趕來尋訪江蘇省國畫院舊址的老人。從林間小路上來,看見中山書院(1990年代修建),老人家說在1950年代江蘇省國畫院就在藏經(jīng)樓。當年的老先生是個生龍活虎、朝氣蓬勃的小青年,在畫院參加為期幾個月的中國畫進修班學習。因為懷舊,如今他專程來訪。眼前的他已是兩鬢斑白,滿臉皺紋,腿腳微跛的老人。1950年代藏經(jīng)樓周圍有溪水環(huán)繞,當年他們每日清晨都是在溪水邊漱口洗臉的。晚上睡三樓,夜晚各種小蟲很多,一位頑皮的室友曾經(jīng)把一只壁虎放在他床上被子下,嚇唬他……很遺憾當時沒有留下老人通訊地址,不能再次邀請老人家重訪藏經(jīng)樓,聆聽更多關于藏經(jīng)樓的故事。
在中山書院我還參與接待過其他書畫家,有詩人兼書法家俞律、中青年畫家薛亮、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唐國強等,他們在這里為孫中山紀念館留下了一幅幅墨寶。
1997年中山陵園管理局開展對臺交流,兩年后我在藏經(jīng)樓一樓接待室參與接待了第一批來自臺灣國父紀念館的同行曾館長一行。后來也因工作關系與該館展覽部王素函女士相識,并建立友誼,至今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該館彭婷婷與王素函撰寫論文需要材料,我在自己館里也盡力為她們尋找、搜集、提供她們想要的資料。我們共同弘揚同一個主題——中山精神,共同紀念中國偉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孫中山先生。
我館領導是管理局有名的一支筆,經(jīng)過幾個部門的鍛煉。我在館領導那里學到很多東西,檔案管理員、通訊員、ISO管理體系內(nèi)審員都做了較長時間,兩次榮獲南京市檔案工作先進個人及其它先進稱號,參加有獎征文多次獲獎,最高級別的國家檔案局征文我榮獲優(yōu)秀獎,撰寫的文章在報紙雜志都有發(fā)表。那些年我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全身心旋轉著……
我征集到辛亥革命文物——黃花崗烈士趙聲“先聲奪人”印。我參與“中山陵口述歷史”的征集活動。那次采訪到當年目睹孫中山先生安葬大典的九齡童,老先生已臥床多年,但意識清醒,兒媳夏侯女士接待了我,后來采訪稿在《檔案與建設》上發(fā)表。
鐘山風景區(qū)全然不同的工作內(nèi)容,每一件都富有文化內(nèi)涵,深深吸引著我為之探索。只是時間很快,人生很短,值得去做的事有很多。本專業(yè)上我為孫中山紀念館和明孝陵博物館畫了組畫《少年孫中山》和《明太祖朱元璋》畫像,收藏在兩館檔案室。
小時候一次陪著外地親戚登中山陵,之后去靈谷寺,爬上九層塔,我與親戚中小伙伴捉迷藏。匆忙中手指觸到墻上軟軟的東西,當我回頭看過來,近距離的一瞥,是條帶著花紋灰色的四腳蛇,嚇得我當場哇哇大叫……青年時期我來寫生,那時候景點也不收門票,和小時候一樣在新街口乘9路公交車直達中山陵,20路公交車通明孝陵。
1990年代初,風景區(qū)全面管理起來了,部分景點開始收門票。不久后我來此工作了,景區(qū)發(fā)展速度更快。1997年以后每年一次的國際梅花節(jié)吸引大批海內(nèi)外游客,明孝陵進行保護與申遺,紫金山六朝文化考古碩果累累,通向核心景區(qū)的公交車遷出。2003年明孝陵申遺成功,明孝陵博物館成立。
2004年鐘山風景區(qū)又全面進行環(huán)境綜合整治,遷出居住在鐘山風景區(qū)內(nèi)所有居民,就連本單位職工也全部遷出,宿舍拆除,鐘山風景區(qū)內(nèi)老廠南京手表廠也遷出,治理了多年被污染的霹靂溝,新建了博愛園、梅花谷公園、中山陵停車場、博愛廣場、下馬坊公園等,收回了多年“流失在外”的美齡宮等等,鐘山風景區(qū)進入前所未有的大發(fā)展時期。這一系列舉措更好地保護了人文、生態(tài)鐘山。
改革開放40年的不斷努力,讓5A級鐘山風景區(qū)山更清,水更秀,環(huán)境更美了。我也由衷地喜悅和自豪,因為我見證了這一切。